z718de 发表于 2004-9-12 14:49

仙魔道

第一章 相面

  “你真什么都能看?”坐在我对面的大婶用疑惑的眼光看我。
  “不错,本人擅长风水面相,兼看八字,先天课。”
  我端着手上的纸片细看。
  黑色的钢笔字迹:

  坤造 戊午 癸戌 己丑 己辰

  看着这个八字,我心里陡升起股寒意,这个命局居然通篇皆土,阴气弥张,几乎迎面扑来,纸面上涌动着强烈的阴气,与之接触的手指似都结霜了。

  我再抬眼望去,对面的求测者是个中年妇女,衣着朴素,头发微乱,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不平凡的是她眉间印堂到鼻下人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青丝。此时,她正忐忑不安地看我:“大师,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我试探着问:“她现在还在上学?”

  “恩,但是最近好象心神不宁,脾气很古怪。”

  “她的房间是不是朝西?门窗都封得很死,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中年妇女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样。”下午的阳光还暖暖地照着,却不能让我感到丝毫暖意。

  “大师,她是不是被脏东西缠住了啊!有一次,我。。。”中年妇女看出我神色的异样,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看到了什么?”我语气缓和地问。

  她欲言又止,眼里充满了惊恐。
  “说吧,大婶,没事,你说出来,我才好化解啊。”
  中年妇女低下头,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我。。我看见她吃生肉。”
  她浑身打着颤,好象还沉浸在当时无意中发现的恐惧里。

  我安慰她,“没事,大婶,可以带我上你家看看吗?”

  金水小区离我们学校不远,是新建成的住宅小区,里面座落着一栋栋外观设计和风格都很流行的楼房,大婶就住在小区13栋楼。13在欧洲一向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在中国却向来没有这样的说法,只是对4特别忌讳,这倒是很有趣的现象,有阴阳命理方面的专家解释说这是中西磁场和念力不同所产生的差异,本质还是相同的,就是数字的确可以影响到人的一生。

  这个观点,我认为有些地方纯属放屁,但其中有句话还是对的,数字对人的一生确实有影响。从你生下来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你的命运,年月日时,共组成八字,今后的人生都浓缩在这八个字里,天干地支、神煞五行、相生相克,是阴阳互变宇宙循环的永恒至理。

  这栋楼单独处在临湖的角落,这块建筑用地狭长,那么必定有一个地方夹在最里角,这样的地方往往是大吉大凶之地,吉能汇聚财气,凶能凝结妖邪怪异。

  由于在最里面,又离其他的楼较远,让人感觉是森林外一株孤单单的树,随时有可能枯死。

  我随着她来到一栋楼前,仰首望去,高高的楼顶上笼罩着一团黑气,像烟囱长年燃烧升腾的烟尘,眉头不禁皱起来,暗叫邪气,心下默默盘算着风水的经纬。

  “就这栋楼了,在5楼。”大婶介绍说,在前面引路,我点头表示知道。举步踏进灰暗寂静的楼道,心里忽有些异样,仿佛突然置身于另一个空间,这种感觉就好象你到冰箱里拿东西,手伸到冰箱里会觉得冰凉,不同的是现在是全身而已。而我所指的冰凉又决不是物理温度上的冰凉,而是种从心底感应出来的敏锐直觉。楼道里阳光长年照不进来,让人有深处矿井的错觉,一股不知由哪吹来的阴森冷风在其间回旋流转,夹杂着穿越缝隙的呼啸,没有半点人间气象。这与其说是居民楼,毋宁说是墓穴倒还合适些。我瞄了一眼手上的罗盘,红黑相间的指针发疯了一样旋转,快得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翼,这地方果然很邪!

  大婶在前面引路,“快到了,就在5楼。”楼梯过道的墙壁上被人恶作剧地用红漆喷了很多歪歪扭扭的字,留神一看,赫然是满墙的死字。这些字迹的走势类似一种符录的画法,我不禁瞧得出神。突觉这些字迹游动起来,迅速地矗立成一座巍巍的高山。居高临下的气势泰山压顶般的塌来,眼前满是刺目的红色,我的脚步想挪又挪不动,密不可数的死字在空中坠落,狰狞地要将我掩埋,我明知这是幻象,身子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倒退,脊背重重靠在冰冷的墙上,眼前的一切异象瞬时消失无影,只留下满壁的死字在冷眼嘲笑,刺痛我的视网膜。我背脊上被冷汗浸湿了一片衣裳,镇定心神,心中冷笑:“胜负未见分晓,如果仅凭区区的‘隐心射’就想吓阻我,未免太小瞧人了。你是老江湖,我是江湖老,咱们走着瞧。”隐心射是一种图形模式的心理暗示,能快速地在对方的脑海里制造出短暂幻觉,但容易在外力下清醒。布下‘隐心射’的用意,明显是对懂法力的人事先作出的警告。警告外人不得干涉的目的是什么?虽然目前尚不清楚,但显然不简单。

  我当下更为小心,步步为营地走着,惟恐一时疏忽再中对方的幻术,当我经过3层一家住户的防盗门,瞥见绿漆的门面上贴了张烫金的福字,就多看了两眼。刚迈出两步,脚步突然一顿,突然回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我敏感地察觉这门后隐藏着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眼光即使穿透了厚重的夹门还相当锐利。一个修为高深的学道者很注重直觉和感应,比如在问卜断卦之时有什么外界声响,或者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之事就叫外应,必须归纳到断卦的结果里,因此锐利的直觉对于任何一个研玄修道者来说都至关重要。我朝门上仔细打量了两眼,那种感觉悄然消失了,是我的错觉吗?我带着满腹的疑惑继续上楼。

  跟随大婶到了5楼一户门前,见铁栅门上套了条粗大的铁链,就算大象都未必挣得断,普通的民居很少使用这样笨重的铁链锁,难道她在防备什么危险的东西逃出来?
  大婶扭转锁匙,一边热情招呼道:“到了到了,快请进。”

  刚打开家门,我顿觉迎面一浪黑气奔涌扑来,几让人窒息。环顾屋内的摆设环境,给人一种印象,即使到处开满了灯,也是阴惨惨的。中堂上设摆了个香火,供奉着一尊瓷观音,烟气缭绕,显得此屋死意沉沉毫无活气。我的脸色有些变了,好个凶险的所在。我的目光四处寻视,目光在一扇门上停了下来,道:“大婶,这就是令千金的闺房吧?”

  大婶点头,“这个房间的钥匙只有她自己才有,我们谁都进不去。”神色又悲又愁,对女儿的关爱溢于言表。

  这个房间恰恰处于九宫中的死位,看起来就像个荒郊野外的孤坟。我凝神静气地盯着那扇门,用意念去感受门后的力量,门后的邪气黑而浓稠,像个深不见底的泥泽,谁要是敢轻言涉足,一定会遭没顶之灾。

  “大师!”一个声音把我从门后的诡谲里拉了出来,身上不觉出一阵后怕的冷汗。

  大婶神色紧张:“我女儿要放学回家了!”
  我闭上眼睛定定神,轻轻点头:“恩,她已经回来了,就在门外。”
  话音刚落,门就被大力推开了,一个学生装束,剪着齐耳短发,容貌俏丽的少女站在门口直直地盯着我,脸色铁青。我毫不回避地微笑着回视她。

  “妈,这个陌生人是谁?来我们家做什么?”她转首向母亲说问话,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我,眼光像把尖锐的锥子,要刺进我的心里。
  我没等大婶接话,道:“你是小柔吧?我是你的家教,姓宁,叫一刀,大学法律系三年级,以后我们一起学习。”
  “家教?”她抱着臂膀围着我打量,“妈,你胡乱请什么家教啊?咱们家钱多得没处花吗?再说我成绩也不错,用得着请什么滥竽充数的家教吗?”

  大婶解释说:“这孩子,你这学期要高考了,应该找个老师课后铺导一下功课,要知道你可是咱家的。。。”

  路小柔马上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我一定会考上个重点大学的,让你和爸脸上有光彩,行了吧?真罗嗦,也不嫌烦!我耳朵都快听出茧了。”眼光挪向我,满脸厌恶的表情,“请家教我没意见,但是可以换一个吗?这个我看着不知怎么的,心里实在别扭。”

  我保持微笑:“如果你嫌我长得难看,我可以用布把脸蒙起来。”
  路小柔撇撇嘴:“我也没说你难看,你会教些什么?”

  我盯着她眼睛,仿佛要看穿她心底的秘密,意味深长地说:“我什么都会,比如捉鬼。”
  她眼皮上的肌肉不自觉地跳了跳。

  “你以为你很幽默吗?我讨厌你这个玩笑,也讨厌你这个人!”她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转身进房去了,房门启开的一瞬,黑气吞吐,她飞快地消失在黑气里,门又重重关上。
      
第二章 风水

  我摇头叹了口气,此地阴气的浓重恐怕不仅仅是一家一户那样简单,我提出让大婶带我出去走走,观察一下附近整个地貌起伏。

  我沿着小区的湖畔行走,头顶不时飘落下梧桐树叶,树叶贴到浓绿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这里绿树如荫,环境优美,宛若个公园,应该说风景是相当不错。可惜,很多事物都不能只看表面,美丽下隐藏着的丑恶更狰狞,更具有毁灭性,让人防不胜防。

  回望13栋,远远看去有股淡淡的黑气冲霄,一定有问题无疑。路大婶亦步亦趋地跟着,观察我的神色,惟恐上面多出几分苦思之状,在她看来那很说明问题不简单。当然,她这样猜测只是枉然,我不会让她由面上看出我心里在担忧什么。一个有经验的风水命理师是不会让求测者在事先知道吉凶的,而在于酌情告诉其真相,因为真相有往往是很可怕,不是所有的人的神经都能承受住。我虽然不是正宗的风水命理师,却也深谙这个道理。

  走着走着,不觉来到小区大门附近。广场上一个华丽的大喷水池正吐着晶亮的水柱,广场周围由一圈绿地环拱着,树下有几只石桌凳、秋千、摇椅之类的休憩器材,是日常休闲的好地方。这时,听见几声响亮的喇叭鸣叫,大门外鱼贯驶入几辆黑色裎亮的小车,在宽阔的广场中心停下,接着是一连串噼蓬噼蓬关车门声,先下车的人恭敬地拉开中间一辆宝马的车门,簇拥了两个人下车来。

  一个是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胖子,塌鼻子上架着一付金丝眼镜,白腻的胖脸好象是用猪油堆积起来一样。我看过《地产界》这本杂志,风水堪舆和地产业原本就是一行里不同分工的行当,所以我还是比较注意这方面大的动态,这个胖子在杂志上进行的名人专访里出现过,也是为了配合金水花园的开盘售楼造势的一种广告手段,但凡成功的商人大都善于把握任何一个能扩大自身影响有利于赚钱的机会。他叫林政昌,金海房地产的总裁,听说早年在南方某省发了一笔,当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那地方发展地产的时候,他却提早嗅到了表面繁荣下的危机,及时抽身,避过了后来房地产泡沫的崩溃,算得上是个有眼光和经济头脑的精明人物。

  另一个人,五十上下年纪,相貌清奇,双眉高轩入发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鼻子高而瘦挺,人中长而深,这样的相貌在面相学上来说入了华盖格,今生定与僧佛道术有缘,如果从事这一行业,必是个出世的大宗师。他身材中等,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布唐装,脚上套着千层底的黑布鞋,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举手投足流露出一股渊停岳峙的宗师气度。

  相貌清奇的中年人缓缓地四下扫了眼,左手捏掐了几下,我一看这手势就知道他也是同道中人。这是捏诀,左手上自食指至小指,指节的位置上都布着一个地支和天干,这就好比是个算盘,用左手的大拇指来拨动算珠。我竖起耳朵专心听他说什么。

  “林老板,这门是什么时候竖的?”

  林政昌侧侧脸,一个秘书翻开文件夹说:“去年8月18日早上8点零8分8秒。”
  林政昌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这个数字实在很吉利。

  大师神色陡然一变,扭头往大门外望去,对面是片杂乱不堪的废墟,破败的工厂尚未拆迁干净,一根长长的高耸突兀的烟囱直直地对着大门。大师沉声道:“大门竖起的那天一定死了不少于5个人。”

  我望着灰白的烟囱心里也突然打了个颤:“好凶险的风水,原来不只是13栋出了事,就连整个金水花园都是处在这样险恶的风水里。”

  这地方原是个水泥厂,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工厂倒闭,为清偿债务和发放工人的工资而拍卖地皮。林政昌眼力很好,一眼就相中这个地方有发展潜力。这里地处南北两大交通干线之间,为连接相邻两市的必经之道,市区的繁华早晚会扩展到这里,到时候就会地价暴涨。果不其然,没多久城市就进行大规模的旧城改造,繁华地带迅速扩张到附近,金水花园开盘售楼的时候很火爆,来签房的人几乎踏破了金海房产售楼部的大理石地砖,对于这个楼市低迷的城市来说简直是个了不起的奇迹,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林政昌脸色一怔,由衷佩服道:“不愧是许宗元大师,果然一看就透,不错,那天工地上出了意外事故,一台正在吊运钢材的高吊车的吊钩突然断了,当场砸死了5个民工,我出了很高的抚恤金,家属才没有声张。”

  许宗元,我当然听过这显赫的名字。
  他是当今命学堪舆界的泰山北斗,很多报刊杂志上介绍他的生平时,都带种神话故事的意味,传说他小时候遇到个老和尚,见他相貌根骨出奇,也不要师徒的名份,只传授了他本事,等他学成后那老和尚就仙踪杳无,这个传说真是玄而又玄。有没有老和尚姑且不论,媒体为扩大销量什么事都敢胡诌捏造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值得相信的是他决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的技艺名满天下,特别是在命理风水领域国内外的影响都很大,曾经预测过苏联解体的正确时间,轰动中外周易学界;泰国国王曾经专门接见过他,亲自颁了块匾,上书4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易学泰斗”;1993年中国申奥的时候,他早断言不会成功,要到8年后才是时机成熟时,这些都一一应验,也一步步确立他在当今易学堪舆界不可动摇的地位。

  林政昌果然财大气粗,竟能请得动他的大驾。
  许宗元直言不讳道:“林老板,你尽快请人把对面的烟囱拆掉,在风水相学里这叫朝天一柱香,年年岁岁必遭殃,不是亲人死就是鬼哭丧,最是凶险不过,大门树立之时,煞气就迎面扑来,势不可挡,所以损伤人命。”

  林政昌掏出块白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是、是,王秘书,你赶快联系市政府工业方面的负责人,向他们反映这个问题,你就说,对面的拆迁工作由我们帮助清理,费用我们自己负责。”他转过头向许宗元诉苦:“现在这些部门,办事拖拉,敷衍了事,要是打个报告上去,不定什么时候才批下来,还不如自己出钱清理,还来得快些。”

  许宗元没有留意他的话,边走眼睛边像雷达一样巡视着,于是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后,他的目光经过十三栋的位置时停了下来,眉头上锁了个川字:“13栋也是居住楼?卖出去了没有?”

  林政昌隐隐觉得不妙,“恩,这是最后完工的楼,刚售出27套。”
  许宗元阴沉着脸:“暂时不要卖楼了。”
  林政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许大师,这有什么说法吗?”
  许宗元脸上浮起丝奇怪的笑容:“极阴极邪之所在,会产生妖邪鬼怪。”
  众人背脊上一阵发凉,林政昌禁不住又开始擦汗:“敢问大师,有没有解救的办法,难道我们说没建楼的时候这里就是安全的?我们建了楼以后风水就变了?”

  许宗元道:“破土动工会截断水源,扰乱气脉,但这只是造成变异的促因,好比一桶汽油,你没点火的时候,它是安全的,等你点燃了它,你就明白什么是毁灭,这地方就是个汽油桶,13栋楼就是根火柴。”

  “那怎么办?”
  许宗元缓缓说:“没什么怎么办,它已经引燃了。”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
  林政昌好象和许宗元说了什么,一群人又拥着他们上车,车轮发动,几辆车子陆续开走,也许是找地方安排许宗元下榻。
  我望着车子离去扬起的尘埃,喃喃说:“果然是高手。”
  路大婶没听清楚,惊慌道:“什么?大师你说什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啊?”

  我轻轻一笑:“还是别叫我大师,以后叫我一刀好了。”真正的大师已经来了,要解决13栋楼的危机只是时间问题。许宗元说的不错,这个汽油桶已经爆炸,现在要做的只是把燃起的火焰扑灭、尽量减少因此引起的损失而已,爆炸和火焰烧毁的东西却无法挽回了。
  一股无形的阴气在这个看似平静祥和的小区里弥漫着。

第三章 捉鬼

  我叫宁一刀,一所籍籍无名的本地大学的学生,法律系3年纪。我虽然学的是法律,但我自小就对神巫佛道很感兴趣,也见过不少流浪江湖的人,这一行里良莠不齐、鱼龙混杂,靠嘴巴混饭吃的骗子很多,但只要你通晓一些阴阳五行,你就能甄别真假。我有幸见过不少异人高士,并从他们那里得到很多教益,他们大都清贫正直,洁身自好。我在他们中间认识了两个志趣相投的好朋友,一个是头顶挽着个道髻的明月明,看起来古风古派,他是名满天下的茅山派弟子,我是在公园门口的相面摊上认识他的,一见如故。我实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道人,一身白衣胜雪,生似从未沾染上过人间的灰尘,衣襟上龙飞凤舞的书了一个墨迹淋漓的“道”字,更是凭添几分仙风道骨。他相貌有些奇特,两眉间有颗天生的朱砂色痣,眼睛像猫的瞳孔有些发绿,不管黑天白夜都炯炯有神。

  另一个是四出拜师,集数门秘术于一身的西门行。他修行得相当艰苦,连人迹罕至的村庄里都有他的足迹,他免费替人看相算命,实践出一套真本领,我从他口里知道很多奇妙的事。比如他在某省替一户3个月内死了7口人的家庭破解了一个诅咒,破咒相当讲究法力,破解的时候除了符录咒语的较量以外还要看双方的法力高低,如果破解不当自己还会有生命危险,在行内一向是个讳莫高深显得异常凶险的事。那次和他斗法的是一个湖南排教的弟子,擅长符咒,因为和屋主在建房发生了龌龊,所以在浇注墙体的混凝土里埋下亲手扎的十个纸人,意图使屋主全家十口一起死光,后来西门行破解他法术的那天晚上,他跑来跪求西门行饶恕,可他话还没说完,一股血就从头顶的天灵盖冲了出来,身子像点了汽油一样剧烈燃烧,一会就成了堆纸灰一样的东西,风一来,就吹得像片片蝴蝶飞走了。这些神秘的故事我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悠然神往。

  这个请我消灾的大婶是我同学唐杰介绍的,是他的大姨妈,想必他在她面前将我吹嘘得神乎其技,同时,我也想验证自己一段时间来的进境,所以没有推辞。但这次遇到的事的确不容易处理,我也从来没处理过。

  我怀疑她女儿根本没有被鬼上身,
  而是,她女儿本身就是个鬼!
  黄昏的时候,回到学校寝室,收拾打点装备,计划晚上去会一会路小柔。唐杰抱着个磨得掉色起毛的篮球大汗淋漓地跑进来打听情况,挤眉弄眼说:“怎么样,我表妹漂亮吧?”

  见我神色有些异样,他一连串的发问:“怎么?出什么事吗?她不会真被鬼上身了吧?我可不太相信这些,只不过把你当个心理医生介绍去骗骗我大姨妈,她老疑神疑鬼的,你不会乱说什么吧?”
  我摇摇头,从暖水瓶里倒了杯水递给他,“我几乎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你平常不是神神怪怪的故事挺能瞎编的吗?你就不知道随便敷衍她几句。”他颇有些责怪。
  我苦笑:“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
  “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我拍拍他肩膀,“晚上我再去你表妹家打一转,我现在先想好说词,你就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
  唐杰在我肩上打了一拳,笑了:“你小子,为什么要晚上去?是不是借口约我表妹出去玩啊,行啊你小子,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手。”把球在地上拍了拍,临走到门口回头眨眨眼:“祝你好运,我表妹是个好女孩,你可不许欺负她。”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心里却有点担忧。路小柔看起来虽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但谁能预料到她变身以后的情况?也许随便一抓就能把来不及反应的我的心脏活生生挖出来,然后张着白森森的利齿,一口口把尚在跳动着的心吞噬,想到这里,我的脸不禁白了一半。
  她身具阴气之浓烈真是让人咋舌,初见面,她围着我上下打量的时候,我觉得眉毛上几乎凝了层寒霜,她衣服下也隐隐有东西在蠢动,好像随时有只怪兽冲破出来。
  我之所以怀疑她没被鬼上身而她本身就是鬼的最简单明了的判断是她对其母的感情,我发现她凌厉凶狠的眼神遇到她妈妈的时候顷刻溶化得温柔和亲爱,没有哪个鬼上身后会保留有原主的感情。
  难道她是。。。
  我胃里有点恶心翻滚。

第四章 收妖

  入夜,天上几颗寂寥的星。
  天气闷热,树顶上没有一丝风。
  我来到十三栋楼下,楼道的灯不知何时坏了,黑漆漆的,神秘幽深。我衬衣下贴满的黄符这时都已被汗水浸湿;裤袋里装着一把特制过的朱砂,只要我手一伸,就可以撒出去;腰带上还插了把古旧匕首,上面锩刻了古代的符录纹样,这是我在废旧古玩市场淘出来的,希望能有降妖除魔的功效。

  想到身上有这些宝贝,胆气登时为之一壮,讨道自己即便拿不住鬼,至少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刚步入楼道,迎面撞上个人,我吓了一跳,大声道:“谁?!”
  “你是谁?好象不是这楼的住户吧。”那人反问。
  “我是来找朋友的。”
  “朋友?你朋友住几楼?”
  “你是警察吗?问这么多干什么?”

  那人二话不说伸手一推,我觉得风声入耳,一股劲力向右肩上抓来,想躲却没躲过,被推得趔趄倒退出来。那人见我闪躲的姿势,呓了一声,跟着步出黑暗,用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盯我,“你身手还算挺敏捷。”

  “许宗元。”我看清楚这人不由低呼出声。
  “你认识我?”
  “当今最负盛名的风水大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神色稍缓:“看来你也学过些皮毛,但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的。”
  我见他目中无人,神态傲慢,心下有气:“为什么?”
  许宗元抬头望了望天色,一朵乌云从西南方向掩了过来,“她差不多要出来了。”
  “她指的是谁?”
  许宗元眼睛唰地射到我脸上:“你知道,你就是为此事而来。”
  我心头一震,他的易术造诣很高,能轻易地测出来意。
  “请问许大师,你打算怎么做?”
  许宗元冷冷道:“奉劝你一句,年轻人,赶快离开。这不是你应该打听的,小心惹祸上身。”

  我虽然知道他是好意,但却受不了他轻视的语气,没想到他如此不近人情,自恃身份傲慢无礼。
  “你还不走?傻站在那里干什么?以后别把这种事当小孩子的办家家来玩,小心送命。”
  我忍不住反唇相讥:“这又不是你家,我想在这里多久都行,你管不着。”
  许宗元闻言眼睛一睁,想要发作终又忍住,“你的安全我可不负责,这可是你自找的。”
  “我从来不寻求什么人保护,也不需要什么人保护。”我气愤地道。
  许宗元不再搭理,冷静地注视着楼道,像猎人在等候随时可能会冲出的猛兽。

  楼道里悄然潜伏着一种力量,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种阵法,用来困住凶灵的“缚灵囚魄阵”,传说只要是鬼物陷进阵内就永世不得出脱。
  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事?许宗元的法力到底高深到何等的境界?这都是我迫切想知道答案的,便也全神贯注地盯着黑幽幽的楼口。

  树梢上突然响起了阵风声,耳里听见树叶摩擦发出的丝丝沙沙声响。
  许宗元脸上神色登松,向楼道走了过去。
  难道鬼就这样被捉住了?我心里颇有点失望,照我的愿望,应该天昏地暗大战几百回合才是。
  我好奇地凑上前去,不理会他是否厌烦。
  楼道里亮起烛光,许宗元手里持着一截红蜡烛,墙壁上和地面都事先用朱砂画了符录,合围成个圆形,一团绿气就在这圆圈里左突右冲却不得而出。这就是鬼?

  烛光映红了许宗元的脸,脸色不太好看,喃喃说:“好厉害的东西,居然使用傀儡术引动我的法阵,自己却穿越而过,现在它去哪里了呢?”掐指一算,目中精光如电,“南边!”手里蜡烛往阵中一扔,轰地一团红光耀起,法阵和绿气都无踪影了,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许宗元身手极快,等我追出来,已经望不到他的去向。

  夜风凉凉地吹拂着,我站在这夏夜的露天里,居然感到身上发冷。我觉得背上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看,活像一条蜈蚣在光裸的背脊上游走,让人毛骨悚然。我猛地回头看,却连半个人影也不见。无意间,我发现三楼紧闭窗子后的窗帘动了一下,难道有个人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整个事情的始末?可我不知道他是谁,有什么用意。
  我仰着头深深注视着三楼紧闭的窗子。
  里面也紧闭着一个秘密。

  次日,阳光很好,湛蓝的天上飘着几朵棉花样的白云,学校操场上阵阵喧哗喝彩,我正在两旁绿树夹着的道路上漫步,头脑里还在想,不知道昨晚许宗元捉到鬼没有。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嘿,臭家伙。”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学校灵异协会的副会长,慕容爽。

  她多次邀请我加入这个无聊的协会,我可没兴趣陪这些无聊的家伙空耗时间。

  她很老练地上下看我,摸着下巴严肃地说:“你印堂发暗,神色晦气,一定是撞邪了!”
  “没错,大清早的,我就撞上了。”
  “真的?”她大喜过望道,沾沾自喜自己大有进步,转瞬回过神来,“切,你找死啊,敢这样说我,小心我们会里的兄弟乱刀砍了你。”
  “。。。请问您这是灵异协会还是青龙会、三合会啊?怎么能随便砍人。”
  “哼,只要本姑娘高兴,喂,叫你加入是看得起你,你少不识抬举。”
  “。。。您这是黑社会逼人入伙吧。”
  慕容爽噗嗤笑:“就是,你入不入伙?不入就砍死你。”
  我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拜托,我很困啊,下次再说。”
  她跺脚,不依道:“又来这套,你已经说了无数次下次了,不行!今天一定要和我走一趟。”
  “去什么地方?”
  她神秘地说:“学校后山的。。。”两只大眼睛盯着我,声音低低地说:“鬼屋。”

  我差点没笑出来,只要有幢房子长久没人住,都被灵异协会的家伙们神经过敏地划定为鬼屋,学校后山的那所破烂的老房子里可能都长草了,哪里是什么鬼屋,只不过是人家早搬迁走了而已。
  “你好象不信?”她神色不善,怀疑地看着我。

  我忙忍住笑,神色一正,“哪里哪里,我当然信,我也早就怀疑了,没想到被你们抢了个先着。”她登时高兴了:“嘿嘿,人多力量大嘛,早就叫你加入啦。”
  我搔搔头:“我还有事,改天去行吗,拜拜。”
  “拜你个大头鬼!不去不行!”她抱住我一只胳膊不放。
  “你先放手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放就不放,你到底去不去啊?”她闭着眼睛喊。
  “哎呀!去去~~~你先放手啊。”我没奈何。
  “哼。”她俏皮地噘噘嘴,脸上却禁不住飞上两朵红晕。
  于是,我就被她“绑架”去所谓的鬼屋了。

第五章 荒村

  学校的后山郁郁葱葱,一条羊肠小径延伸入密密的树林里,林木间杂草灌木丛生,迎面吹来的风都夹带着木叶的清新气息。
  路口早等了几个人,一个身材干瘦,戴副眼镜,手里时常捧了本《妖物志》的叫王国栋,专门猜测鬼的种类;身材粗大、满脸青春豆的叫鲁力,专长是捉鬼,背包里永远有一瓶狗血和几双没洗过的臭袜子;还有个细白面皮,身材颀长的男生,他就是灵异协会的现任会长,慕容爽的哥哥慕容清,他身边还伴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子,身材娇小可人,叫李小佩 ,是慕容清的女朋友。

  慕容清微笑着和我握手:“太好了,早就盼着你这位高手加入我们的阵营了。”手握得很紧很热情,我不由有点感动:“不敢当,我还有很多向大家学习的地方。”鲁力粗声说:“没问题,我都可以教你。”王国栋调侃说:“教别人怎么能在袜子的臭味下保持头脑清醒的办法吗?”
  大家就都笑了,气氛显得融洽。

  鲁力嘟囔:“袜子我封闭得很好了,哪里还会臭,捉鬼可全靠它了,鬼都怕脏秽的东西。”慕容清求证地把目光移向我,我微微一笑,没有出声。民间传说污秽的东西可以僻邪驱鬼,譬如女人的底裤等等,但很明显的是,厕所鬼的传闻也很多,那地方不是更污秽吗?这个捉鬼的办法可谓是不攻自破,至于狗血也只限黑狗的血才有效,并且效果不如传说中的灵验。

  慕容爽望了望天色,说:“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路上再说说那鬼屋里发生过的传说。”
  大家说说笑笑就上路了,等着我们的将是什么?所谓的鬼屋是不是一场闹剧?说不定会发生很好笑的事,我现在看着他们一本正经的样子都已经想笑了。

  “传说,这里建国以前是个叫董村的村子,村上住着的人都姓董。其中一户人家只有爷俩,孩子的母亲在分娩的时候死了,所以父亲把怨气都撒在孩子身上,整天只知道吃酒赌钱,家里很多活都交给孩子干,幼稚的肩膀过早的挑起了生活的重担,要是干得不好,还会遭到父亲的打骂。”慕容爽娓娓道来的故事很快让所有的人沉迷。
  “孩子正在长身体,由于吃不饱,他就到处找东西吃,有时候饿得连蚂蚱、蚂蚁等昆虫都吃了。有一天,村里的小孩子讥笑他从来没吃过肉,他委屈地找到父亲哭诉,父亲正输了钱,马上一巴掌甩到他脸上,骂道:吃什么吃,你去吃死人吧!那孩子捂着脸低头走了。。。”
  每个人都听出一身汗来,心里隐隐觉得后来有可怕的事发生,李小佩早已靠得慕容清紧紧的。

  “结果那天晚上,村里发现刚下葬的一付棺木被人掘了出来,乡下都是穷人家,没有什么陪葬的东西,会是什么人来盗墓呢?大家打开棺木一看,尸体的手臂被人砍掉了,也不知道掉落在什么地方。也许是死者生前的仇家吧,大家都这么猜测。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其他的棺木也陆续被掘,尸体丢失的也不仅仅只是手臂,还有内脏等等。有一次,大家发现一具新葬尸体的脸上血肉模糊,还可以清楚地瞧见牙齿噬咬过的痕迹。全村人都害怕,村里组织了一帮青壮年,晚上打着火把铜锣,带着刀枪巡逻,孩子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晚上临出门,孩子替他穿戴好,昏暗的油灯下,父亲发觉孩子身材健壮多了,并无以前那般干瘦弱小,只是眉眼间昏昏暗暗的,好象是擦了锅灰一样,他也没细想,提起铁枪就出门了。”

  “每到夜晚,山林间总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树枝上也不知栖的什么鸟在凄厉地哀叫,夜雾漫起,笼罩着四野山林。村里巡逻的一群人,悄无声息地行进着,只有火把扑哧滴油和裤脚摩擦草叶的声响。村里的墓地分散成几块,间隔有几里的山路,他们察看了几处,就向最后一个墓地前进,只要没有发生变故,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等大家到墓地一看,一副棺木已经被掘了起来,棺盖斜放一旁,尸体的内脏和大腿已经不见了。大家举着火把四处追寻,却没有结果,只得怏怏返回。
  孩子的父亲疲惫地回到家,躺在床上正想睡,突然听到阵奇怪的声音,就像是老鼠噬咬家什一样,他心中火起,提起来枪,悄悄地走过去,想把老鼠一枪刺死。声音是从孩子的房间传出来的,他心中奇怪,把眼睛凑上门缝一看,孩子正背对着他,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正发出那种咀嚼的声音。
  父亲心里有气,心想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还在偷吃东西,登时一脚把门踢开,孩子闻声转过脸来,屋外淡淡的月色透过窗棱正好照在他脸上,嘴角溢出鲜血,嘴里还不断蠕动咀嚼着,他手里捧着的赫然是付人心!”

  李小佩呀的尖叫起来,树顶上惊起了几只鸟雀,扑翅的声音更衬得山林的幽深寂静。
  每个人身上都感受到一股寒意。
  我手心里也不由得抓了一把冷汗,没想到鬼故事也这么吓人,慕容爽这死丫头很有说故事的天赋。

  慕容爽接着说,“孩子张着血淋淋的口,笑着说:爸,肉很好吃,你吃吗?父亲又惊又怕,口里大喊,妖怪妖怪!一枪刺了过去,那孩子行动异常敏捷,于不容闪躲之地将枪尖躲了过去,但终碰到了枪杆,虽然力量不大,那孩子的头却突然从颈子上掉了下来,月光下细看,颈子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蛆虫,想是吃尸体太多,蛆虫积聚在颈部,早已经蛀空了颈子。”

  听故事的几个人全部头皮发麻,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却又忍不住想听下去。
  “事后父亲细想,是他没有好好抚养孩子,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惨事,于是也挺枪自杀了。村里人害怕妖孽作祟,就请了法师,做了场法事,将两具尸体烧了。但事情却没有结束,每到夜里,那父子家里就亮起油灯,传来两人的欢声笑语,请来的法师也被吓死了一个,村人心中揣揣,纷纷搬迁走了,后来解放以后大练钢铁时,有人上山来伐树拆屋,却始终没敢动那间破房子,所有的人都说那房子很邪很邪,是以这房子现今还保留着。”
  大家听完都没有出声,还沉浸在这个可怕的故事里,默默地行走着。

  差不多到山顶的地方,慕容清停下脚,指着一片树林,“那里就是故事里的鬼屋了。”树林掩处,挑出一角树皮搭建的屋顶,颜色已经很灰暗了。


  




  




  

[ Last edited by 粉色小猪 on 2004-10-26 at 20:02 ]

黑色 发表于 2004-9-12 15:34

继续啊!等着看呢!!!

z718de 发表于 2004-9-12 15:45

第六章 凶涌

  大家小心地挪着脚步,好像生怕惊动屋里什么人,远远地看着屋子。
  屋子是黄土坯垒成,屋顶是树皮遮盖的,破烂的木门上插了把老式样的锁,门边长满了茂盛的杂草。一株老槐树长在屋后,默默注视着人世的沧桑巨变,整个房子给人的印象就是破败和死寂,而死寂里又暗藏着让人说不上来的什么东西。这种感觉让人心里发怵,心惊胆颤。慕容清向着我道:“宁同学,你有什么看法?”我正在沉思间,鲁力突然抱着肚子:“哎哟,哎哟,我肚子好疼,我就不陪你们了,我先下山去看看医生,等会再来。”说完拔腿跑了。王国栋也扶了扶眼镜,喉头滚动,干咽了口唾沫:“看他那么痛苦,在路上别摔倒才好,我去照顾他吧。”边说边追鲁力。慕容爽气得跺脚:“真是两个胆小鬼!明天就开除你们两个的会员资格。”李小佩楚楚可怜地拉着慕容清的衣角,“清,我们还是回去算了,好吗?”慕容清探询地看我,我表示同意地点头:“还是先回去吧,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不如下次再来好了。”慕容爽气得直叫:“胆小鬼,你们都是胆小鬼,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进去!”不由分说,就向屋子走去,慕容清忙想抓住她,“妹妹,别任性!”却没有捞住。慕容爽刚走到杂草丛深的门前,那锁突然动了一动,啪地掉落地上,门咿呀地开启了条小缝,慕容爽脸色发白,也不知道她从门缝里看到了什么,我飞快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往怀里一带,这时一阵刺骨的阴风突然吹了起来,那门又闭上了。在场四人脊背上都升起了寒意,刚才晴朗的天空颜色不知何时候灰暗起来,阴沉的林间穿梭着一股乌黑之气,将木叶颤得沙沙做响。

  突然听得两个气喘吁吁、心寒胆颤的声音,“不好了!下山的路没了!”鲁力和王国栋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跑来。
  他们身后紧跟着一阵风,风里卷着六张黄纸,飘落到脚下,凝神一看,赫然是六张冥钱。
  李小佩脸色惨白依偎着慕容清的身子微微发抖,恐惧地道:“我们。。。我们刚好六个人!”
  鲁力头皮发炸地惊叫起来,蹲下身子抱着头,喃喃地念叨菩萨保佑。
  我暗抽了口凉气,故作冷静道:“别慌,沉住气。”我何尝不知此事非同小可,但凡遇事只有先冷静才能面对问题。
  慕容清神色沉重:“我们该怎么办?”
  鲁力哭丧着脸,“凉拌,我们一定会被鬼凉拌着吃。”王国栋哆嗦地翻书,一边用手指在字里行间划着,道:“在民间传说里,这叫鬼撞墙,是鬼蛊惑人心的结界,陷身这个结界里的人绝找不到出路,受惊吓之后就丧胆奔逃直至气竭力断而亡。”

  几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我没有出声,凝神向四周观察,天色愈来愈暗,林木间升腾起茫茫的雾气,四周还有一环淡淡的黑气环绕着,难道这就是鬼撞墙所用的结界?如若不在天黑前下山,只怕变故更生,后果不堪设想。要把这几人平安带下山去为今之计只有放胆一博,我心意一决,便沉声道:“大家跟着我走,别掉队。”从裤兜里摸出一截蜡烛,这是昨晚许宗元剩下的,我捡了起来,这叫明魂火,据说这种蜡烛的灯芯是用七种特别的药物炼化制成,功效能驱散妖雾,明示道路,还有抑制阴气的作用。我扶着慕容爽,她还是呆滞滞的神情,七魂只怕已失去了三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有等下山后才能想办法帮她恢复神志了。我高举明魂火在前面开路,其他四人紧紧跟随身后,恐惧已经把我们捆成一串蚱蜢。

  接触淡黑阴气的时候,我将蜡烛向前一举,阴气果然被迫开,闪出大洞,但这阴气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有没有尽头,只是照亮脚下的路径小心走着。
  山角转弯时,我眼角好象瞥见一株树后闪过个白影,转瞬即逝,让我不能肯定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真有个东西经过。
  下山的路不知还有多远,在不辩方向的浓浓黑雾里,蜡烛只能照见一两米的方圆,类似烧红的烙铁,插进猪油里一样。烛泪滚流,蜡烛渐渐短了,也不知道还能支持燃多久,如果熄灭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应付这样的场面?我简直不敢多想,手心里抓满了冷汗。
  突然听得王国栋高兴地喊:“差不多下山了,我们已经在山脚了,我记得这株树,我在上面刻过名字,你们看:王国栋大帅哥到此一游!”鲁力欢喜道:“太好了!终于脱困了!”

  我闻言正松口气,突然听得臂弯里搀扶着的慕容爽诡异地笑了笑,伸嘴一吹,居然把蜡烛吹熄了!四周登时陷入黑暗里,人人尖叫起来,我急从裤袋里掏出把朱砂,嘴里念了个诀,往四方一撒,轰地腾起团巨大的红雾,眼前豁然开朗,天上还是晴空万里,几朵白云慵懒地飘着。所站之处离山下居然只有30米左右,我四下一看,除了慕容爽还在我臂弯里昏迷不醒,其他四人都已消失无踪了!我惊怒交集,怔在原地做声不得,额头上尽是冷汗。我面对的敌人实非等闲之辈,每一步棋对方都了若指掌,以至于我束手无策。

  眼下只得先扶慕容爽回她寝室安顿好,她室友用古怪地眼光看我,我不能解释什么,也解释不清楚,随她怎么想吧,我叮嘱她好好照看,要是发生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然后我留了手机号码给她。
  我现在必须去把其他4个人找回来,他们现在。。。也许就在那间破房子里,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路过校园操场的时候,我发现一个白色的女子背影,触动了我脑里某根神经,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一定认识她。我不由自主地向她一步步靠近,等我离她身后差不多一米远的时候,发丝飞扬,她猛地回过身来,白皙俏丽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笑意:“宁老师,怎么没去我家辅导我啊,要扣你薪水的哦。”

  是她,路小柔,一个白天出现的女鬼!看来昨晚许宗元没得手。
  我心里狂跳,她来找我作什么?心里也升起另一个疑问,道:“是你,刚才在山上的个人影是不是你?”我直接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她嫣然一笑,很是娇媚,“宁老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山上山下的,你别是中暑了吧?要注意身体哦,今天晚上记得来我家,我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你。”
  她的话语意味深长,晚上叫我去她家干什么?难道她已知道我的来意,想先下手害了我?

  我默念清心咒,然后启开眼睛盯着她看,她眉心里锁着丝青线,不仔细看绝对察觉不出来,再凝神看去,只见她红润中带乌色的嘴角延伸出去八条血丝,像只细长腿的蜘蛛趴在嘴上,背后还滚腾着一团黑气,好强大的阴气。
  她绝不是活尸,原本我以为她是被活活封印在尸体里的鬼魂,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猜测已经被推翻了。
  我从未自哪位朋友嘴里听说过这样的猛鬼,具有这样强的阴气,她难道已经超越了一般鬼物的范畴?

  突然背上被一个篮球砸了一下,唐杰笑骂说:“你啊,怎么能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孩子看的?太没礼貌了吧。”路小柔微笑:“表哥,你打球很棒哦,我妈叫我来告诉你,周末到我家吃饭,你有段时间没去了呢。”唐杰拍拍球,撩起球衣的下摆擦擦脸上纵横的汗道,“周末吗?我还有球赛啊,以后再说吧,最近很忙。”
  “那好吧,以后有时间你再来,我先回家了,免得妈妈担心。”
  “恩,路上小心啊。”
  “宁老师,再见,晚上记得来哦。”她在远处招招手,然后走了。
  我一把拉住想继续上场打球的唐杰,“阿杰,我想问问你表妹的情况。”唐杰不耐说:“有空再说吧,你还真急色啊。”
  “阿杰,这事很重要。”
  唐杰汗腻腻的手臂轻易地挣脱我的手掌,向我扮了个鬼脸,“要抓住机会哦。”他又跑入场中。

  我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路小柔这桩事没有处理好,慕容爽现在又已昏迷不醒,而慕容清4人还失陷在山上。正发愁怎么上山救人,突然四个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正是慕容清、李小佩、鲁力和王国栋四人,他们怎么下得山来了?

  我又惊又喜地迎上去,奇道:“你们早先到什么地方去了?”慕容清微微一笑:“我们是抄了另外一条小道下山的,我们还担心你和小爽呢。”我满腹狐疑,我从未听说过后山上另有条小道,仔细打量四人,却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忍不住又问:“你们没事吧?”鲁力哈哈大笑:“我只有肚子有事,我已经饿得快晕倒了。”王国栋说:“看你,就知道吃,难怪你身材那么重量级啊。”慕容清微笑:“那我们下馆子点些好菜吃,慰劳一下肚子。”李小佩没有出声只是依偎着慕容清身边,她手亲密地拉着慕容清的手。

  我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偏又说不上个子丑寅卯来。
  我勉强笑:“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得开心啊。”
  慕容清关心道:“小爽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在寝室吗?”
  哥哥关心妹妹本来是正常不过的事,可我心里却隐隐有点不安,我撒了个谎,“没有,她已经出去玩了,听说她系里有文艺演出,她是啦啦队长。”
  慕容清哦了一声,“那就不叫她了,你真不去吗?那我们去了哦。”他神色间闪过一丝异样,似乎对慕容爽还能出去玩感到意外。

  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我脸上的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僵住了。因为我看清了李小佩拉着慕容清的手,她的手腕居然从不可能的角度完全翻转了过来,照人体解剖学,这是健全的肢体不可能做到的事,唯一的解释是,她的腕骨碎了,至少已经断了。
  但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他们四人在失踪那段时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另外,慕容爽到底在门缝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她现在人事不知,要怎样才能救醒她?我头脑都快裂开了,心里猛然一跳,有种直觉告诉我必须马上赶去见慕容爽。
  宿舍管理员大妈见到我,挥手驱赶道:“你怎么又来了,刚才见你扶病人才让你进去了,现在怎么又来?不行不行,学校是有规章制度的。”
  我谎称拿药给病人,不由分说冲了进去。
  气喘吁吁地冲进她寝室,发现她的床位赫然已经空了,只有床单上一些痕迹才能证明在这之前,有个人曾躺过这里。
  我脸唰地白了。

  她同学端了盆水进来,我急声问道:“慕容爽上哪里去了?”
  她同学满脸疑惑的神色,“奇怪,刚才她还躺得好好的啊,睡熟了的样子。”我伸手一摸,果然她睡过的地方还留有余温。
  我跺跺脚,急忙去问管理员大妈,大妈肯定地说:“一定没有出去,我一直在这里守着的呢,何况她刚刚生病被你送进来,我对她的相貌印象很深,绝对不会记错。”
  那她去了哪里?一个活人难道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这些问题像块块石头重压在我胸口上,逼迫得我喘不过气。
  “那有什么特别的陌生人进来过?”
  大妈没好气地说:“有一个。”
  “谁?”我惊喜问。
  “就是你。”
  我怔住,苦笑:“那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没有了没有了,你快走吧,别干扰我正常工作。”

第七章 鬼宴

  临晚的风带来丝凉意,一阵风卷着叶片在用砖铺成圆形图案的地面上打了几个旋,风催乌云,天色灰暗,兴许会下雨。
  我低下头走,数着自己的鞋尖在地面一个个圆里移动,恐惧、担忧、愤怒将心里有限的空间挤满。事情之诡异莫测,出人意表,让我频频失算。我决定去见路小柔,她特别叫我今天晚上去她家,说不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在山上一闪而过的白影或许是她,可她去山上干什么呢?我有自知之明,自己并不是她的敌手,但我料想她暂时没有杀害我的意思,否则,我早已死于非命。

  许宗元没有如昨晚一样出现,我心里莫名地有点失望。呆立在楼前抬眼仰望,5楼的窗上透出淡淡温馨的黄色灯光,真不敢相信里面竟有一个女鬼,而且还长得那么美。3楼,那窗里黑漆漆的,但我还是敏感地察觉到黑暗里一束眼神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3楼住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的一切行动似已尽收他眼底,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在这样外象平静内涨邪气的地方,他还能镇静自若,本身就不简单了。

  经过3楼,3楼的楼道里奇迹般的亮着一盏昏暗的白织灯,像黑黑海面上的航标。我停下脚步注视着那扇贴着福字的门,金亮的福字嵌在一团血红里,左下角有些卷边了,白色粘胶的纸背沾了灰尘。我刚想拔腿上楼的时候,心里忽然一动,缓缓回过身来,再往福字上细看,福字表面上是几只蝙蝠,但蝙蝠翅翼身形之间的空隙却像。。。
  蝎子!舞动毒螯待人而噬的狰狞蝎子,血红的,生似刚从尸体的伤口里爬出来,栩栩如生,一股妖气跃然纸上,森森然地迫人眉睫。
  我几乎是苦恼地呻吟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如此多的事端,而且都出现在差不多的时间,相隔不远的地方。

  我霍然觉察整个金水花园像个大转轮散发出冲天的阴气,阴气还不断向四方扩展延伸,也许不用多久,整个城市都会笼罩在这阴气里。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可怕的情景?无边的黑气里,憧憧楼影间行走着一个个行尸走肉的人,谁倒下就引起旁人的争食,我忙甩甩头,清醒噩梦般,心惊胆寒地不敢细想下去。

  这扇门后正有双眼睛在盯着我,高高在上得像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我只能凭籍灵力敏感地知道他在看我,却分辨不出恶意还是善意,值得惊异的是他有深不可测的灵力,而且照这门上贴着的福字散发的妖气来看,绝不是正道中人。
  我突然想见见这门后的人。

  我的手指缓缓地按向门铃,还没触到鲜红的塑料按纽,那门就慢慢开了,但从外面半人高的防盗门往里却看不到一个人。里面并没有开灯,所以看不清什么情景,“钪铛”防盗门的插销响了一声,防盗门也缓缓打开,此时就算猛地在我面前出现个青面獠牙的厉鬼我也不会吃惊,但是等我看清楚门开启处的人时,我却吃了一惊。
  这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子,只有12、3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布熊娃娃,一双眼睛又清又亮,有着年龄不相称的智慧。由于他坐的是轮椅,身形低矮,所以刚才被防盗门挡住才没有看见。

  “你好,大哥哥,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不出话来,“没。。。没事,小弟弟一个人在家吗?”
  “是啊,你陪我玩吗?”
  “我还没按门铃,你怎么知道门外有人呢?”
  “我不知道呀,我是拿垃圾出来扔的。”他扬扬轮椅边上挂着的一个塑料袋,里面鼓馕馕的装满了东西。
  我细细看他,除了脸色特别苍白些,其他的和普通孩子没有什么不同,但他身有残疾,整天呆在家里见不到日光,这也情有可原。
  我抚抚他的头:“乖孩子,进屋去吧,以后别乱开门和陌生人说话,小心坏人。”
  “恩,谢谢哥哥,楼道里黑,你小心摔跤哦。”他把垃圾放到门边,手滚动着轮椅推进门去,门要掩上的那一刻,我陡然从他眼里看到一丝狡黠。
  这孩子有古怪,我心里喊了一声。

  我满怀着疑惑来到五楼,路小柔家的门虚掩着,我定定神,深吸了口气,平复忐忑不安的心情,毕竟要面对是一个阴气强烈得令人生畏的鬼。
  “进来吧。”我还没象征性地敲门,屋里先传出个甜甜的声音。
  我握紧了拳头,走进去一看,屋里没有点灯,燃亮了红蜡烛,摇动的烛光给路小柔美丽的脸上染上两腮晕红,她似乎刻意打扮一番,一袭粉红色的连衣裙。她面前的桌上铺着白布,摆着几道菜和两杯红酒,简直像个浪漫的烛光晚餐,但仔细想想这是一个女鬼的布局又觉得难以言表的诡异。

  我沉住气,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大婶呢?她不在吗?”
  “她已经睡着了,就算打雷她也听不见。”路小柔说。她是不是暗示我就算叫救命也没人听得见?
  “你叫我晚上来有什么事?”我单刀直入地问。
  “你不是家教吗?当然是教我啦。”她笑嘻嘻地说。
  “你想要我教什么?”
  “当然是你最拿手的了,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说要教我的。”
  “什么?数学还是物理?”
  “捉鬼。”她温柔地说,但是这轻柔的声音却如同有人在我心里擂鼓一样震撼我的心。

  风从窗外吹来,扬起了蓝色的窗帘,烛影摇红,将她的笑颜拉扯得忽明忽暗,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我和她就这样相互看着,我手心里早蓄了把冷汗。
  “我是开玩笑啊,呵呵,别当真。”我笑起来。
  “呵呵,我也是开玩笑呀,宁老师。”路小柔也嫣然笑了。
  “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她突然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打了个哈哈,“我宁愿相信有外星人也不相信有什么鬼,现在飞船都登陆月球了,上面也没什么仙人嘛,对不对?”
  路小柔笑了:“可是你口袋里的朱砂是怎么回事,身上还贴了不少迷信的东西哦。”
  我硬着头皮道:“朱砂是拿来画画用的颜料,身上贴的那些是画画用的纸,拿在手上不好看。”
  路小柔哈哈大笑:“宁老师,你没觉得你的这个谎撒得有多么拙劣吗?”

  她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子,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你画的是什么呢?是不是鬼画符啊?”她唇里吐出的气凉凉的,让我觉得耳朵有点痒,我心里着实有些担心她舌头突然一长,从耳孔直进贯穿我的头颅。
  我略略扭了扭颈子,尽量自然地避开她的嘴唇。
  我强忍心里的不安,装成平静地说:“呵呵,我对民间文化很感兴趣,耳目渲染间不自觉也接触了一点传统。”
  她在我耳边吐气如兰:“哦,那宁老师真不简单啊,想必捉鬼也是会的。”
  我忍无可忍一拍桌子,霍然起身,“你到底想怎么样!有话直说。”
  路小柔没有生气,咯咯一笑,苗条的身子坐回椅子上,“哎呀,宁老师火气真大啊,毕竟还年轻啊。”
  “我至少比你大!”
  “可我看你生起气来还像个小孩子,挺可爱的,坐啊,你愣着干什么,尝尝我的手艺。”她微笑着招呼。

  我冷哼了一声,横下一条心,大不了,今天晚上就丧命在这个女鬼手里,我倒要看看她玩弄什么鬼蜮伎俩。
  “吃啊,这是我特地为宁老师准备的菜。”她用叉子指着我面前的盘子,白色盘子里盛着酱红色的东西,浇了一些浓稠的红色汤汁,边上铺了几根绿菜。
  她在她面前的盘里切下一块食物,放到嘴里优雅地咀嚼,红色的汤汁染红了她的嘴角,就像血。

  我心里猛跳不止,持刀叉的手僵住了,“什么菜?”
  路小柔用白丝巾优雅地抹抹嘴角,微笑说:“人肉。”
  我咬紧了牙:“什么人的肉?”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袭来,身上禁不住发颤,因为我突然想起失踪的慕容爽,我一时间方寸大乱,狠狠地瞪着路小柔,只要她说出那个名字,我就不顾一切的动手,只希望能和她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第八章 半人半鬼

  路小柔突然笑得弯下了腰,“宁老师,你别这么没幽默感好不好,这是牛肉啦,七分熟,刚刚好哦,不吃可就浪费了。”
  我脸上一热,掩饰说:“我不喜欢吃牛肉,谢谢你了。”
  路小柔又切了一块肉细细的咀嚼,等咽下以后,用丝巾擦拭唇线优美的红唇。
  “你来我家几次了,见过我爸爸吗?”她突然说。
  我知道她一定有下文,便摇头,“没见过大叔,他是不是出差去了?”她咯咯笑了:“其实我不应该问你,因为就连我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连张相片都没留下,只知道,他的骨骼很健壮。”

  我心一怔,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既然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又怎么知道骨骼很健壮?而且为什么要用骨骼这个词?这听起来很有点不自然。

  “我还没生下来,他就死了。”
  这女鬼为什么和我说起她死去的父亲?有什么用意吗?我心里讨道。
  “你见过螳螂吗?绿色的很漂亮的昆虫。”
  我点头,“见过,我小时候还捉过来玩。”
  她悠悠说:“螳螂有个习性,雌螳螂和雄螳螂交配以后,就会把雄螳螂生生吃掉。”
  “恩,我知道。”我脸上一红,和个漂亮女孩独处一室,听到交配这个词真有点风光旋旎。
  “那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不在了吧。”她端起高脚杯,烛光映照中玻璃杯里晃荡的褐红色液体像死血。
  我心中猛打了个激灵,脱口惊呼:“难道。。难道。。。”
  路小柔轻轻笑了,“没错,结婚那天晚上,我妈就把他吃了。”她把如此可怖诡异的事轻描淡写的说出,好像在说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
  我胃里一阵翻滚,很想呕吐出来,那个满脸慈祥的大婶,居然。。。居然是吃人的恶魔。这令人难以置信,但若不是真的,路小柔根本没必要开这样的玩笑。

  房门咔地开了,路小柔的妈妈穿着睡衣走出房来,两眼呆滞无神,灰蒙蒙的没有生气,等她走进了洗手间。
  我流着冷汗说:“她有梦游症?”
  路小柔笑着说:“她不但有梦游症,还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就算自己做过什么可怕的事她都不会知道,平时虽然看起来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可内心却没有知觉,一片混乱,简单的说,她是个疯子是半个植物人。”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凉。

  路小柔嘲讽地笑笑,又接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她进我的房间吗?那是因为我小时候没有办法抵抗,怕她吃了我。”
  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难道路小柔是被她妈妈吃的?
  我实在不敢想下去!呃呃,我终于压抑不住胃里的翻滚呕吐出来。
  眼前递过方纸巾,我接过来擦净嘴边的脏物,说了声谢谢。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说我没见过我爸爸,却又怎么知道他骨骼健壮,这因为。。。”她起身到她妈的房门边向我招手,“你自己过来看。”
  我走过去一看,见房间床上的被子里隆起个人形,然后瞥见被子里露出床边一截白森森的指骨。
  我弯下腰去,又吐得一塌糊涂。
  “这些年来,我妈妈一直都和这具骷髅同床异梦,你看那骷髅的手指蜷曲得那么紧,想必他被妻子活生生吞吃时有多么的恐惧!”她眼里终于也流露出了悲哀。

  我突然觉得她没那么可怕了,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会些道术,也有些法力。也知道你是被我妈请来的,知道我为什么当时要赶你走了吗?因为我怕你被我妈吃了。”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心里直感到后怕。
  “那你。。。你是怎么死的?”我终于鼓起勇气说。
  “我?”她一怔又笑了,“我又不是鬼,当然没死。”
  我意外地说:“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
  她笑着说:“我自然是人了,活生生的人,昨晚那个摆下缚灵阵的中年人初始也以为我是个鬼,后来和我过了一招后他还是退走了。”
  她口中所说的中年人应该就是许宗元。

  我喃喃说:“那你不是鬼?不是鬼?”
  她居然根本不是鬼,事情的变化出乎意料,我几乎没办法立刻适应过来。
  “你既然不是鬼,为什么有怎么强大的阴气?”我说出心里久留的疑问。
  路小柔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道:“我是我妈怀胎十七个月才产下来的,身聚母亲体内久蓄的尸气,生就天赋异禀,很小的时候就能鉴视阴阳,灵通神鬼。”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许宗元昨晚为什么没对她下手的原因,只因为她并不是鬼。
  她人之躯体拥有鬼之灵力,处于半人半鬼之间,阴阳二界之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你当然不是害怕我。”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轻轻说:“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之告诉你听,是想要你信任我。”
  “为什么要取得我的信任?”我疑问说。
  “。。。我这些日子总预感有事情要发生,事发之惨烈之恐怖之不可抵挡令我自身难保。”她眼里居然也流露出了恐惧。
  “我需要你的帮助,虽则你法力低微,但聊剩于无,只盼凭借我们二人合力可以保得自身周全。”
  我忍不住问:“是什么事?会发生在什么地方?”
  她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是有种强烈可怕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既然我的法力微不足道,那你为什么要我帮忙呢?”
  路小柔微微一笑:“怎么?刺伤你的自尊心了吗?”
  我盯着她眼睛问:“今天下午学校的后山上那个白影是不是你?我朋友是不是被你带走的?”
  路小柔摇头:“我没去过那地方,也没有带走你朋友,但我感应到你们学校里有一股阴气,时淡时浓,歙合吞吐。”她的样子不像撒谎。
  我心中一沉,既然不是路小柔,那到底是谁带走了慕容爽?难道是鬼屋的主人?而慕容清四人的状况也波谲云诡地笼上了层迷雾让我看不清楚。

  “那三楼住的那户人家你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吗?”
  “三楼?三楼早没人住了,听说前几个月,刚搬进来不久的新婚夫妇双双自杀,原因是背着家里结的婚,后来压力太大,所以殉情死了。”路小柔说。
  我心登时生出寒意,周身发冷,我几乎要发狂了,原来三楼的那孩子也是鬼!
  “我要走了。”我撑起浑身疲惫、酸软无力的身子说。
  路小柔突然说:“看你气色不好,印堂发黑,今天晚上你会见两个鬼。”
  “恩,我已经见过了。”我想起那孩子。

  下到三楼,那惨淡的灯下,防盗门上的福字还贴着,但却再也看不出异样,那隐藏着的蝎子图案已然不见。门紧紧闭着,生像从未开启过。我站在门外呆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离开的时候,脚上触到一个东西,我低头一看,是那个孩子丢弃的垃圾袋。这是证明他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鼻端嗅到丝腥臭,里面沙沙作响地有物体蠕动,我蹲下身子戒备地打开袋子,朝里一看,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里面竟然是一堆蛆虫。
  我忙站起身来,厌恶地一脚将袋子踢开,蛆虫从翻倒的袋子四散爬出来,我撕下那张福字,点燃了扔到垃圾袋上,在火焰熊熊中离开。

  夜已深了,路灯死气沉沉的照着。前面路灯闪了几闪,明了又暗,那挣扎的光亮终于黑了,仿佛被人用嘴巴吹熄了一样。我哑然失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荒诞的念头,连日来的变故让我神经质了吗?
  黑暗里走间走间,路突然崎岖了,也不知是不是市政道路工程施工,脚上不时踢着碎石土块,走在上面让人一跌一撞。身后突然传出物体轻擦地面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张卷成筒状的纸,随风滚动着。我停步时,那纸卷也停了,刚一迈步,身后又传来沙沙的声响,我忍不住返身拾起,在黑暗中打开来竭尽目力一看,居然是张冥钱,事情确实蹊跷。

  “今天晚上你会见两个鬼”,我耳边似乎又回响起路小柔的话,她既然不是鬼,那孩子算一个鬼,这么说来我还要见一个鬼吗?
  路渐渐陡了,耳中听得树叶沙沙响,黑暗里也不知道是否有东西在冷冷看着。天上微微露出点光亮,借着近似于无的光线,依稀可见路的淡淡轮廓,活像水墨画里两笔大泼墨间微白的水迹。
  走在这样寂静得可怕不闻人声的路上,心里七上八下,我已经感觉到暗处发出来的寒意。路边堆着一个个黑黢黢的小丘,几点磷火在其间飞舞着。我死死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我又惊又怒,这里居然是坟场,而这条路延伸进黑暗里,也不知道尽头是什么。

  我向四方竭斯底里地大喊:“谁?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我抽出腰里别着的充满体温的古旧匕首在空气里挥舞,这是我在废旧市场淘出来的兵器,一直寄予厚望。手里紧握的匕首一阵颤抖,蠢蠢欲动,似乎感应到什么,要脱手而去。我又惊又喜,这居然真是件宝贝!
  匕首猛然脱手,直直地划出一道寒光向黑暗里飞去,“呃——!”听得声闷哼,登时四下光亮耀起,我发现此时身处在灯火辉煌车来车往的大街上。一辆出租车在我身前嘎然而止地急刹车,车窗里探出个司机,“妈的,找死啊!要死跳楼去。”我忙闪到人行道上,头上还有冷汗涔涔,就在眨眼间,我居然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幸亏那把匕首灵光一现,击退厉鬼。只可惜我怎么也找不到,不知掉落在何方。
  悻悻回到学校,大门已关,只得翻墙而入,无力地往床上一躺,因为太疲倦很快就睡着了。

第九章 九阴罗刹

  第二天一早,鸟儿在窗外的树枝上鸣叫跳跃,我洗漱完毕就去食堂吃早餐。
  校园里异常安静,也没见到其他人,走着走着,天色突然黑了,路也渐渐崎岖,路旁黑压压的树梢在风里摇颤,两边是此起彼伏的小丘的黑影。我心里猛然一沉,难道我又被引入昨晚那厉鬼所下的结界里?我深深吐出口郁气,从口袋里掏出把朱砂,口中念了个诀,往四方一撒,红雾淡淡散落而下,显得那么无力和苍白。我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冒了出来,我的法力根本不能破解这个结界!说不定要命丧此地,我咬咬牙,一不作二不休,干脆走到路的尽头,看看到底是什么等着我。路上依旧寂静得可怕,山上一间破败的小屋,小窗里透着昏黄的灯光,我悄悄来到窗下,将眼睛附到窗纸破处望里一瞧,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正聚精会神地在一盏昏暗的桐油灯下干着什么。灯苗有些黯了,他挑亮了灯芯,乍亮的灯光映照清楚他的脸,蛆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张脸!黑洞洞的眼眶里全是腐烂流水乌黑的肉,还不断有蛆虫在腐肉里穿梭蠕动,他手里正用针线缝合着一个人头和身体,也是全身腐烂发臭,蛆虫密布,那男子突然朝我笑了一下,“你来了。”说话间,脸上的烂肉夹着蛆虫纷纷掉落。

  这情景已经超出我可以承受的心理极限,我竭斯底里心胆俱裂地叫喊起来:“鬼啊~~~~~~!”
  突然一只粗糙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沉声道:“回来吧,没什么好看的。”硬生生地把我从黑暗恐怖里拉了出来。
  我失魂落魄地大喊一声:“吓死我了!”猛然坐起,发现自己坐在宿舍床上,周身浴汗,大口大口的喘气,肩膀上坚定地搭着一只粗糙的手,我抬着惊魂未定的目光向这人一看,喜出望外地说:“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是我的朋友西门行,一直在外苦苦修行的西门行。我眼里禁不住湿润了,两滴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在最凶险无助的时候,你能体会到朋友这两个字所包含的热血和情谊。

  西门行黑而瘦削的脸上露出笑,阳光般照亮温暖,“没事了。”
  西门行常年修行在外,心性坚忍,行事果敢,身负几家秘术,断送在他手下的鬼物不知凡几,和厉鬼一战已势在必行,这一战必定是惊心动魄的!
  西门行缓缓说:“一段时间没回来,想不到这个城市差不多都笼罩在阴气里,我这些年来深入过不毛之地,寻访过仙山灵境,足迹可谓走遍了大江南北,却从不曾听闻过这样骇人的阴气!恐怕这次,难以善了。”出言谨慎的西门行居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路小柔所预感担心的并非没有道理。
  “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阴气?难道仅仅是因为金水花园的风水?”我疑问道。
  西门行皱眉摇头:“绝没有那么简单,事情的真相还没揭露,犹如一出京剧的帷幕尚未拉起。”眼光一斜,见门外有个人影,“谁,出来吧。”

  慕容清讪笑着露出身子:“宁同学,早上好。”
  西门行眼中神光一闪,冷哼:“傀儡术,班门弄斧。”慕容清一怔,转身欲走,西门行双手一扬,两张灵符封住他的眼睛,口中沉沉低喝了一声:“破!”灵符化成纸灰纷纷落下,慕容清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西门行跃出门去,见走廊里呆立着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正是鲁力、王国栋和李小佩,一见西门行,纷纷转身欲逃,西门行嘿嘿一笑,手臂扬处三人又已倒地。
  我和西门行把他们抬进宿舍里,我住这个宿舍因为传闻闹鬼,只我一人住,所以他们有幸各躺在一铺床上。
  “他们没事吧?”
  西门行目光闪动,“没事,过几小时就能清醒过来,我只是奇怪,操纵他们的背后主使是谁?这么有计划有组织绝不是单单一个鬼能做到。”

  我心中一寒,仿佛看见漫天的黑气里一个仰天大笑的人影。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让我抓不住什么线索。
  “我还有个朋友失踪了,我怀疑和这件事有关,现在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她。”
  西门行从怀里摸出个经常使用打磨得很光滑的竹筒,晃啷啷地摇动,然后向空中一抛,端端正正的落在桌上,移开竹筒,里面摆着六枚麻钱,西门行眉头一皱,“好奇异的卦象,非东非南非西非北,居然察不到她身在何方。”我一怔,“非东非南非西非北?那岂非就是中间?”西门行大叫:“啊哟,不好!”

  桌子轰然裂开,灰尘散尽,见一白色椭圆之物立在当场,直直竖立,足有半人之高,正在滴溜溜旋转。
  我和西门行走近一看,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突然一声如裂帛,那白球里突出一双利爪掏心挖到,西门行措不及防,衣襟被撕去一幅,红光暴涨,那球全然裂开,破碎的薄薄丝质球壁像只只蝴蝶在空中飘舞,一个人披头散发的直立在这飘舞的白色里,定睛一看,居然就是慕容爽!她居然一直都在我宿舍里。
  西门行手一沉,五张灵符如有手托着般,直直飞向慕容爽,慕容爽咯咯娇笑,身形一展,凌空飞起,手抓着天花板上的吊扇,一荡一荡如钟摆,场景异常诡秘。
  只见她面色苍白,就算用针也决刺不出一滴血,一张轮廓精致的艳唇像用血染过一样刺眼,眼睛是潭死沉沉的黑水,无论你怎么看,也休想看出水面下隐藏着什么。

  “慕容爽,你怎么了?我是宁一刀啊。”我绝望地喊。
  西门行缓缓拔出身后背负着的重剑,剑身古旧,镌有符文,这是他防身的利器,天妖斩,相传是张天师所遗。
  “可惜,她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人了。”
  “那她是谁?”
  “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已成为九阴罗刹!”西门行从紧咬的牙齿里迸出这句话。
  “九阴罗刹?”
  西门行脸色凝重:“传闻出生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地其父母又是相同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地生人,身体内潜伏了无穷的灵力,刀枪不入,不畏水火,实在是天下第一号的凶灵。单只这样还不足成为九阴罗刹,还需要根骨条件俱佳者,需道行高深的人引导,时机成熟才有可能成为九阴罗刹,在千百万人里也难找一例,而且引发九阴罗刹体内潜力的秘术据说早就失传了。”

  我回想起老彭帮慕容爽摸骨时的异样表情,他是不是早看出慕容爽阴气逼人?又听得西门行此语,悚然一惊:“这么说,她背后还有引发她体内潜藏灵力的人?”
  慕容爽咯咯一笑,“别聊了,你们去冥界再叙旧吧。”
  身子一折,直击而下,尖利的指甲尖端堪堪刺到我的眼皮,西门行一剑及时递过来,将指甲引开一边。
  慕容爽刚获新生,越战越是性起,身子头下脚上的倒悬半空,一双利爪不停抓到,西门行经验老到,沉着应付,只听得耳里叮叮咚咚声音不绝于耳,比铜板琵琶弹奏十面埋伏还迅疾凌厉。
  西门行感觉她的指甲每弹到剑身一下,手臂上的沉重就多了一分,渐渐施展不开,身形阻滞,心中不禁大惊,连连后退,突然背上一震,已经退到墙壁退无可退。
  西门行舌尖一顶,牙齿咬下,一蓬血雾喷了出来,剑身上如风荡湖面闪过一丝绿芒,我看得惊心动魄,要知道舌尖之血乃人体精血,修炼之人不到至关生死存亡的时刻绝不轻用,看来西门行已是强弩之末。

  我心中不由大震,冷汗淋漓。西门行的能力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他自小就浪迹天涯,矢志成为一代宗师,他修行之艰苦卓绝,忍别人忍所不能忍。曾经在深山荒野连续十八天只吃树叶维持生命,在东北的黑山白水零下三十多度的情况下,赤身露体,其意志真可谓坚如铁石,正因为其优良品质才能得到几位高人的青眼有加,倾囊相授,年纪虽轻,却身负几门秘术,其实力已挤身当今世上一流境界,与宗师大家不遑多让。
  而眼前,他居然招架乏力疲于奔命,九阴罗刹之可怕恐怖可想而知!我心中已经被震惊和恐慌填满了。
  西门行持剑正待刺出,慕容爽一爪已经抓到他左肩上,咯啦啦骨骼脆响,肩骨已碎,他强忍疼痛,一剑竭力砍在还没来得及从他肩膀上拔走的慕容爽的手腕上,慕容爽凄厉地叫了一声,整栋宿舍的玻璃纷纷碎裂迸飞,绑啷啷的碎片坠地破裂声震耳欲聋。
  西门行那一剑之力,只怕是头大象也被当头切成两半,而慕容爽的手腕上只留有一个白印,居然连道细微的伤疤都没有,西门行和我对望一眼,心都沉了下去,九阴罗刹之可怕实在难以想象!
  西门行将剑一收,从怀里掏出件东西往地上一扔,一把拉住我的手,大喝:“走!”
  轰然红光耀起,我们二人消失在光线里。
  慕容爽摸摸了手腕被砍处,恼怒道:“你们能逃到哪里?!”
  突然她神色一凛,好象听到什么声音召唤,身形一闪就消失了,等有学生闻声赶来,这个一片狼籍的宿舍里,只躺有四个昏迷不醒的人。

  我扶着西门行狼狈奔逃,西门行就算是铁打的身子,肩骨碎裂的痛苦也令他头脸上豆大的冷汗连连滚落,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来再不找个地方包扎伤口说不定整只手臂都要废了。我打算送他进医院,西门行摇摇头,“不行,她一定会找来的,别牵连无辜的人,还是到别的地方避避。”
  我想起来一个人,路小柔,想来去她那里最安全不过了。
  在路边忙拦了辆出租,司机没有回头,只是问:“两位去哪里啊?”
  没等我回答,车已经开动了。
  西门行突然笑了,“地狱。”一脚踢向司机。
  司机的头登时掉了,滚落到旁边椅子上,口里还说:“那好,我送你们去!”尸身一踩油门,向一辆大货车撞去。
  西门行起脚踢开车门,把我一推,“快走!”我便被他大力推出车外,他刚从车里钻出身子,车子就撞上大货车爆炸了,爆炸的冲击波把西门行掀得老远。我上前扶起他,他呃地吐了口鲜血,苦笑:“看来我今年流年果然不利。”他伤上加伤,伤势愈加严重。
  我半搀扶半架着西门行踉跄前行,西门行说:“我们挑人多的地方走。”
  从这里到金水花园如果从步行街出发会多绕一大段弯路,但为了安全起见,不得不走这条路。

    第十章 五毒童子

  步行街上人来人来、摩肩接踵。
  我和西门行淹没在人海里,这样对方若想发现我们当非易事。
  走着走着西门行就笑了,我正扶架着他的肩膀,所以一直低着头赶路,此时听得他奇怪地发笑,我不由抬起头来,见他脸色相当难看。
  “怎么了?”我问道。还没留意到天空一片乌黑。
  他努努嘴,我往四周一看,不知何时一群黑影将我们团团围住,猩红的嘴里呼呼地喘息,随时都能潮水般扑上来把我们一撕两半。
  他们在等谁号令?

  “别来无恙。”一个清脆的声音。我举目四看,鬼影憧憧,竟不知道声自何方来。
  “你是谁?”
  “呵呵,故人多忘事。”
  我辨明声音来自高处,抬头一看,一根电线上站着一个人,阴风凛冽地吹着他的衣袂,线缆摇荡得似大海里的波涛,可这人就稳稳站在这风口浪尖上,牢固得像钉子钉在上面。
  凝神望去,这个立在电线上身形起伏不定的,居然就是那晚在三楼见的孩子,他一双眼睛里有旁人无法了解的神色,深沉而冷静,有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感。我直觉地感到他在嘲笑,冷冷地看着我,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像一切情势伸展都尽入他指掌中。

  “是你?”虽然连遭变故,意想不到的事频频发生,但我仍忍不住有些吃惊。
  “呵呵,是我,你想必还记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那孩子笑了,“你不是听过慕容爽说的那个故事吗?”
  我吃了一惊,失声道:“你就是故事里那个吃尸体的孩子?”
  他嘿嘿笑:“不错,可我现在另有个名字。”手一扬,一块纸牌朝我飞来,上面画着个血红的蝎子图案,写着四个绿光磷磷的字:“无毒童子”。西门行啐地一口痰打歪纸牌的来势,我便没有接住。痰刚沾着纸牌就蒸腾成一团绿气,上面有巨毒,我额头上流出冷汗。
  无毒童子脸上闪过丝杀气,又拍手笑道:“好俊的身手,原来宁大哥身边有这样的能人。”
  西门行有气无力地恨恨说:“无毒童子最险毒,小心防备,唉,要不是我身负重伤,我真想立刻把他的头切下来。”
  我权衡形势,道:“西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是先想办法脱出重围吧。”

  “知道这些围着我们的鬼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吗?”
  “不清楚。”
  “从他肚子里。”西门行冷笑。
  我毛骨悚然,“难道,这些都是被他吃掉的人所留下的鬼魂?”
  “你仔细数数,这密密麻麻的鬼影憧憧,不知被他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其罪真是罄竹难书!”
  无毒童子嘎嘎一笑,“说够了没有?要送二位上路啦,虽然我是鬼,但一向心慈手软,现在给你们两条路让你们选。”
  我搀扶着西门行,心中苦思脱身之计,便忍不住问:“什么路?”
  无毒童子仰天大笑,笑声一歇,眼睛里像藏着一根针,“第一条路就是这些鬼一拥而上,将你们撕成稀烂吞进肚里永世不得超生。”
  “那第二条路呢?”我握紧了拳头。
  西门行在我耳边说,声音低得只让我听到,“我施法撒豆成兵,准备好就离开。”
  高高的电线上,无毒童子得意说:“第二条路就是投入我麾下,为我效力!”

  趁无毒童子得意忘形之机,西门行右手一撒,一把黄豆漫天散出,口中大喝:“临兵斗者,皆陈列阵前!”黄豆落地,化起阵阵白雾,一瞬间竟然多了无数个我和西门行来,场面一时间大乱,西门行一拉我,低喊:“快走!”潜入白雾里。

  围着的众鬼厉叫着向那些替身扑了上去,登时令人作呕的咀嚼声大起。
  无毒童子不怒反笑,笑得像只老狐狸。
  我和西门行躲过无毒童子的截杀,一路疾奔片刻不停。
  搀着西门行刚踏入金水花园的大门,西门行脸上多了重疑惑之色,他只是在我口中听说过这里的风水很阴,等他亲自涉足,他心里也异常吃惊:“这个地方果然很邪。”鼻子抽动,似乎是能从空气中嗅到什么信息。

  小区前的喷泉空地前,背站着个穿灰色唐装的中年人,正在沉思。
  我见他大喜,如获救星:“许大师!”
  许宗元闻言回过头来,他手里端着一个罗盘,红色的指针正急急旋转,一脸沉思之状。他目光停留到西门行身上,“这位朋友伤得很重。”
  “许大师,我们被很多鬼追杀,这些鬼想要统治人间。”我心情惶急,说话显得语无伦次。
  许宗元一怔,哈哈大笑,连说:“天方夜谭!天方夜谭!这世间哪里会有什么鬼怪敢痴心妄想地统治人间,真是无稽之谈,天下之大,能人奇士数不胜数,什么时候轮得到鬼怪逞凶?明明是你学艺不精,捉鬼不成反被伤了吧。”
  看到西门行的肩头,他眉头又是一皱,有些讶异地说:“这位朋友的伤口相当怪异,莫非是被人硬生生地抓碎了肩骨,指爪上的阴气顺血脉而行,如若到达脉门,命之将结。”
  西门行闻言捞上袖子,只见从肩头蜿蜒隆起一条拇指粗的血管,像是一条长气球,一头正在吹气,现在阴气已过肘部延伸到了小臂,看来要不了多久就到脉门。
  “许大师请你救救他吧。”我情急道。
  许宗元口中念念有词,并指如戟,疾快地点到正在隆起扩张的血管前头,阴气登时一滞,许宗元眉心红气一闪,指尖发红如烙铁,那条血管渐渐萎缩平复,西门行闷哼一声,一股黑黑的血箭冲出肩头伤口。

  许宗元目光闪动,“这位朋友学得可真杂啊,奇门异术会聚一身。”他从西门行的气血流走和脉象发现西门行的不同常人。“在下西门行,谢过许前辈的救命之恩,他日必有所报。”西门行勉强拱手为礼。
  “我看你基础坚实,法力颇深,又兼几门秘术于一身,怎么伤得那么狼狈?难道这个地方还会有比你更强的人不成?”
  “是九阴罗刹!”说起这个名字,我和西门行都心有余悸。
  许宗元脸色一沉,一抖袖子:“你们快走,我许宗元平生最恶撒谎之人,九阴罗刹千百万人中难寻一例,九阴罗刹这个词也只是在很少的几本古籍上记载有,据说几千年来,只出现过四次,而且引发九阴罗刹体内潜力的秘术早已失传,你们定是年轻气盛与人互斗法力高低,还来诳我,早知如此,我就不救你了。”
  我无奈地说:“是真的,千真万确。”
  许宗元固执起见,将脸扭向一边,“快走,快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西门行叹了口气,拉拉我的袖子,“那晚辈们告辞了。”
  许宗元背负着手再不出声,仿佛多和我们说一句,都是对他极大的侮辱般。他大概在等什么人。


  




  





  



   



  






  

z718de 发表于 2004-9-12 17:04

第十一章 双花竞艳

  还没敲门,路小柔甜美的声音就飘进耳里,“进来。”门咿呀开了,昏暗的屋里亮着灯,唐杰居然也在,正坐在桌前吃饭,见我来,忍笑说:“宁老师,来辅导我表妹功课吗?”边说边夹了块红烧肉入嘴。
  路大婶笑眯眯地招呼说:“你们吃过饭了没有,一起吃啊。”看见她,我心里就打突,勉强笑:“不用了,我们刚吃过了。”“这位是你朋友吗?身体可真健康啊。”她一双眼睛瞄到西门行裸露的坚实肌肉上,难道她食欲大动?说不定什么时候神志不清扑上来就啃,我心里一寒,“他受伤了,一点也不健康。”

  路小柔微笑说:“这位是你朋友,似乎比你强多了。”
  她感应到西门行的气场非同寻常。
  我脸一红,“你也比我强多了。”
  她婉尔一笑:“那可不敢当,你是我老师呢?”朝我使了个眼色,要我别声张奇异的事。我点头表示理会。

  我搀西门行到沙发上盘膝坐下,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不一会,头上白气蒸腾,正在运气疗伤。
  唐杰停下筷子,目瞪口呆,“他是气功大师?”
  我顺口说:“是啊,我见小柔身体不太好,请来气功师帮她治疗治疗。”
  唐杰马上捞起右边裤腿,“那太好了,我腿上正有处旧伤,一直觉得隐隐发痛,影响我在球场上的发挥,360度转身投篮的高难度动作一直没办法再做。”
  路小柔嗔道:“哎呀,表哥,你就吃你的饭吧,难道这么好吃的菜都不能堵住你的嘴?”
  唐杰扒了口饭:“菜当然很香了,可是表妹还没出嫁,怎么胳膊就朝外拐了呢?”
  “讨厌,再嚼舌头噎死你。”
  路小柔拉我到一边,捧了本书,像是要请教我问题,低声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指着书上一行字,表面上做出在讲解的模样,声音刚好让她一个人听见,“没办法,你所预感的真要应验了,也许用不了多久这个城市就会鬼怪横行。”

  “情况很糟糕吗?”
  “唉,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初次交手,我们就已经没有还手之力,被追杀得狼狈不堪。”
  路小柔轻轻一哼,甚为自负,“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们周全。”
  我摇摇头,“你还没见过她的可怕。”
  “他莫非有三头六臂不成?”
  “不,她也是个女孩子。”
  “哦,那她有我漂亮吗?”
  我怔住,永远也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比较容貌。
  “问你啊,你老实说。”路小柔争胜之心登起。
  我叹了口气,“她也很漂亮,你也很漂亮。”路小柔一瞪眼:“那到底谁更漂亮点。”我苦笑:“当然还是你漂亮些。”路小柔满意地说:“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我决定将马屁进行到底,“我是不是说谎,你自己也知道嘛,你天生丽质,当然不是庸脂俗粉可比。”
  路小柔心里大喜,拍着我的肩膀:“宁老师,你这道题说得太好了!讲解得非常深刻!”她妈妈闻言,慈祥地笑了:“这丫头,真没规矩,宁老师是你随便乱拍乱打的吗。”看她慈爱的样子,谁能知道她是个疯子呢?

  突然,路小柔脸色一变,拉住我的手:“啊哟,不好。”
  西门行也几乎同一时间睁开眼睛,脱口喊了声,“不好!”
  唐杰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道:“怎么了?什么不好不好的?”
  路小柔脸色发白:“我心里突然感到很害怕,一定有事情要发生,要尽快离开这里。”西门行郑重点头:“此地万万不可久留,我觉得一股阴气从这楼底部冲宵而上,必有非常的变故!”
  “妈,快走。”路小柔拉着她妈妈的手。
  路大婶手足无措地说:“那去收拾几件衣服吧。”“不行,要现在就走!”唐杰嘻嘻哈哈说:“表妹难道真是鬼上身了?神经兮兮的。”我拉他起身,说:“快走吧,说不定是地震。”唐杰脸色一变,惊慌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要赶快走。”我去扶西门行,他推开我的手,脸上有了点血色,“不用了,我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五成。”
  “那我们快走。”

  一行人走到一楼的楼口,正要出去,眼前黑影一闪,楼口的雨檐倒挂下来一个人,当头一爪探到,路小柔走在头里,忙用手臂一格,一股大力撞到,路小柔踉跄后退,抬臂一看,手臂上已经乌青了一块。路小柔天赋异禀,自视极高,有生以来未逢敌手,向来未把什么人放在眼里,此番受挫,心里又惊又怒:“你是什么人!”
  那人咯咯一笑:“小妹妹,你的脸蛋可真美。”话音未落,头上脚下的直直落了下来,头顶差不多撞上地面时,于间隙不容之际,刹时间头上脚下的站立起。速度之快,胜于鬼魅,路小柔居然没有看清她的动作。那女子伸脚轻描淡写的在地上划,写了四个斗大的字:九阴罗刹。地面上铺的是高级的耐磨砖,就算用重锤也无法一时间打碎,更何况字迹圆润,就像筷子在凝结的猪油上划过一样。
  是慕容爽!她发丝飘舞,婷婷玉立,美不胜收。

  唐杰瞠目结舌,“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叹口气:“如果是做梦倒还好,因为恶梦也终有醒的时侯,你还是少说话,紧紧跟着我。”
  西门行从身后抽出天妖斩古剑,道:“路小妹,我们联手吧。”
  路小柔冷哼:“不用了,我和她打斗的时候,你们只管一刻不停地走,等我打败她,就来追你们。”
  “可是。。。”
  路小柔不耐道:“没什么可是,对付这样的骚女人,用不着和人联手。”西门行和我对视一眼,无奈道:“那你保重,如果不敌,万万不可逞强。”“好,帮我照顾我妈。”
  路小柔揉身直上,眼睛里充盈绿气,模样甚是诡异,一爪抓到慕容爽面门,慕容爽身形一退,我们四人忙从她让出的间隙里冲了出去,路小柔步步进逼,慕容爽一连退了七步,突然她咯咯笑:“小妹妹,你这条花裙子真好看。”路小柔心登时沉了下去,难道她刚才之躲闪示弱只是为了看她新买的裙子?她不及考虑,一爪正中慕容爽手臂,突觉触处如铁,指骨欲折,路小柔疼出了眼泪,扭头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慕容爽咯咯笑:“已经来不及了。”两根手指插向路小柔眼睛,我大喊:“小心!”路小柔眼里射出两道绿光,将指头打得偏斜,指甲在脸上划开一道血痕,路大婶凄厉地喊:“别伤害我女儿。”返身冲向慕容爽,慕容爽身子拔高,让开她这一撞,五根手指直直地插进她的头颅,直没指根,路小柔肝肠寸断,悲声大叫:“妈~~~~!”路大婶紧紧抱着慕容爽的腿,叫喊:“快走!”语罢,一口咬到慕容爽腿上,她平生疯疯颠颠,吃人过多,体内也积聚了尸气此时慕容爽插破她头颅,尸气冲顶溢出反而让她清醒几分,凭着母性的力量,只盼能拖延时间,让女儿脱身,她这一口倾尽全力,更何况嘴齿之力向来很大,这一咬下去,连慕容爽也禁受不住大叫失声。
  我一把拉住路小柔,喝道:“快走!”路小柔边跑边哭泣着回头望母亲,路大婶见她跑远,眼里欣慰地含着泪,慕容爽怒发欲狂立掌如刀,一举切下她的头,血溅五步,再一脚摧毁她的尸体,散落的内脏尚在蠕动。那头兀自紧紧咬住慕容爽的小腿不放,慕容爽双手一分,头颅自牙齿硬生生分成两半,见我们跑远的影子,嘴角反浮起了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我伤心地别过头,再也不敢看她一眼。热情、善良、爽朗的慕容爽,为什么变成了如今的修罗!

    第十二章 真仙解体大法

  远远望见大门附近小区喷泉空地前许宗元伴着个人站在那里,手托罗盘像是讲解什么,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声大喊:“许大师,真的没骗你,九阴罗刹来了!”他旁边站着的胖子正是金海房地产的总裁林政昌,他满脸不悦:“什么人,在这里大呼小叫的,真没礼貌,没看见许大师正在和我谈话吗?”
  我们四人狼狈地跑到跟前,“快走吧,再不走就没命了。”
  许宗元冷哼:“年轻人学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撒谎呢?恶作剧很有趣?”继续和林政昌说:“林老板,我认为应该把这里所有的住户尽快迁走,此地不可久留,阴气愈来愈浓,几达遮天蔽日的地步,事态凶险异常,到目前为止我暂时没办法了解阴气的来源,但是我相信再有三天的时间。。。”林政昌突然脸色大变,指着前方失声道:“那是什么?!”众人不由顺他手指方向望去,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忽然,许宗元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满脸不可置信之色,手颤抖地指着林政昌:“你。。。为什么要这么作?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捂着背部,指缝里露出一个刀柄。林政昌畅怀大笑:“好了!人都到齐了!”双掌一合,乌云密卷,阴气凝聚,飞沙走石,天色登时黑了,四周的景色淹没在浓浓黑气里。整个金水花园刹时间成了一个大结界!

  许宗元咬牙切齿:“卑鄙无耻之徒!只会暗箭伤人,你以为单凭一把匕首就能要我的命吗?”他反手一拔,将刺在背部的匕首拔了出来。
  林政昌笑眯眯地说:“不敢不敢,久闻许大师擅长金刚护体法咒,数年前曾在江西一次意外中为救个孩童被载重十吨的卡车压辄过,毫发无伤,被誉为神人,所以这次小人特别为您准备的不是普通的匕首。”
  许宗元拿住匕首定睛一看,嘶声道:“破魔刃!”声音悲愤,我心里一动,仔细一看,却是那天晚上丢失的匕首。许宗元背部噗地射出股血箭,身子摇摇欲坠,我和西门行忙扶住他。
  林政昌怕许宗元临死反噬,缓缓后退,清脆地击了一下手掌:“大家都幸苦了,出来吧。”黑暗里现出三个人,一个是无毒童子,一个是慕容爽,还有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却未曾见过,手里拿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铁枪。

  唐杰脸如死灰,着了魔一样一步步向林政昌走去,我一把竟然没能抓住他,他走到林政昌面前突然跪了下去,我和路小柔齐声喊, “唐杰你干什么?”“表哥你干什么?”他怕是已被吓疯了。
  唐杰转头向我们诡异一笑,俯身下去吻林政昌的鞋面:“主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大家心一凉,没想到唐杰居然是林政昌的手下。
  我心中一动:难道唐杰介绍我认识路小柔之到金水花园,都是在林政昌算计中,事先安排好的?这未免也太可怕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可怕的计划,金水花园的建成,唐杰介绍我认识路小柔,然后引发慕容爽让她成为九阴罗刹,再把我们驱赶进这个结界里,这结界是一种法阵,一旦发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林政昌笑眯眯说:“很好,你干得不错。”唐杰起身转向路小柔,无可奈何地道:“没办法,表妹,我一次打篮球的时候,不慎摔在篮球架下的石板上,颈骨断裂,送医院的半路上就死了,是主人赋予我新的生命。”

  路小柔哆嗦着嘴唇,“你。。。你好。。。”
  林政昌哈哈大笑:“你们一个也走不脱。”
  “是吗?”许宗元紧闭的双眼猛然一睁,手中匕首闪电般射进林政昌的胸口。
  林政昌啊地大叫了一声,全身颤抖,身上哧哧发响地冒出大股红气,接着像剥香蕉皮一样,人皮一片片剥了开来,里面挤出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那血人突然一把抓住唐杰的颈子,高高举起,唐杰眼睛如死鱼一样突出,喉咙里咕咕作响,手脚乱动,路小柔扭过脸不忍再看。接着手中一紧,唐杰的头颅开了条缝,再一抖,整个肉体像件破棉絮被抖落出来,那血人钻了进去,俨然他就是唐杰。这场景非常诡异恐怖,我实在忍不住弯腰呕吐,路小柔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发白,身体害怕得瑟抖。
  许宗元闭目长叹:“妖孽,妖孽啊。”西门行握剑的手早已因为过分用力而发白。
  那妖孽摇头晃脑活动了下身子,嘎嘎怪笑:“这个身子还挺舒服的嘛。”
  无毒童子拱手道:“万鬼屠神大阵已经发动,请血妖大人和罗刹大人上座,观看好戏。”血妖嘎嘎一笑,“你们好好玩,我就不奉陪了。”血妖!我瞿然记起一些往事,李家悲剧和王沧海的活死人身份,全赖一人之赐。这人自称血妖,惯能施展禁忌的妖术,颠倒阴阳,逆行生死,无视纲理伦常。想不到今日终于会面了,并且是这样一个情形下。

  许宗元情急大喝:“快拦住他!不能让他遁走。”西门行唰地一剑刺去,嗤嗤剑气破空之声,委实不可小觑,慕容爽一爪横里递到,把剑尖拨开,“血妖,你先走。”“好,累烦罗刹大人了。”
  根据他们的对话,慕容爽和血妖的身份在同一等级,难道他们身后还有更厉害的妖魔?我心中的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血妖大笑着隐没到黑暗里,西门行奋力拼杀,慕容爽手指轻舒自然而然,随意化解,头上黑影一闪,她偏头一让,只抓落了她几根头发,原来是路小柔报仇心切,瞅见空隙,想用五指插入她的头颅。慕容爽咯咯笑:“小妹妹那么大火气,我就不奉陪了。”路小柔厉声叫道:“先纳命来。”旁地里一枪凌厉刺到,路小柔只得退了两步,那中年男人沉声道:“请罗刹大人走好,由我父子来会会诸位英雄。”
  我醒悟原来他就是无毒童子的父亲,父子二人都被收罗到了血妖麾下效力。
  慕容爽点点头:“很好,你们也快脱身,阵法已经发动了。”

  许宗元见法阵发动,抬头望着头上的风云骤变,阴气愈来愈浓稠凝结,翻滚如汹涌波涛,低低地压在头顶。心里长叹一口气,知道这金水花园里居住着的几千居民已尽数受害遇难。
  四周滚腾的浓黑阴气里不停地听见鬼哭低泣的声音,隐隐看见千万双白森森的指骨向众人抓舞着。
  许宗元忍着背部的重创,从怀里掏出七面小旗,旗杆都是红玉雕琢,看来相当贵重,旗帜用金线上绣着我看不懂的符录。他口中念念有词,望空中一丢,六面旗子按照一定的方位散开,深深插进水泥地里。他手里拿着最后一面旗子,沉声说:“这是我修行几十年来的天罡七星护法阵,希望可以保得我们性命,快叫他们两个回来,不然就来不及了。”此时阴气迅速弥漫,三步以外就视线模糊,难于看清楚,片刻之间西门行和路小柔的身影也瞧不见了,我把手放在嘴边合成喇叭形状,大喊:“快回来!”西门行和路小柔闻声辨明我的方位都跃了回来,阴气如同咆哮的海潮也跟着当头压到。许宗元火速将旗子一插,七面旗子之间有红光连接,在方圆一丈三尺之内形成个阵中之阵。

  许宗元手指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旗子通体散发红光,旗帜在阴气中猎猎作响。我们三人紧紧靠在他身边,心里又惊又怕,却帮不上什么忙。
  周围已全部被黑暗沦陷,浓厚得如墨汁一样的黑雾波涛般在身边汹涌澎湃,陡一近红光又似被火苗灼伤般缩了回去,只见黑雾愈来愈盛,像咆哮的海潮一浪比一浪的来势越加猛烈,红光开始渐渐收缩黯淡,旗杆也咔咔地摇摆颤动。
  许宗元额头大汗涔涔,捏法诀的手也渐渐不由自主地颤抖,看来已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我心里一沉,天罡七星护法阵岌岌可危,即将达到承受的极限了。许宗元神色大变,喟然长叹:“罢罢罢,想不到棋差一着!居然失陷在这个阵法里,实在是我命中的劫数。”四面八方传来凶恶歹毒地笑声,像是得意之极。
  许宗元咬破舌尖,噗地一口精血喷在手上,借着血气飞快临空画了道符,登时一道金光如有形的金属液体在四人头上汇集,然后缓缓浇铸而下,在五尺的范围内形成个状似铜钟的屏障。刚画完,他脸色灰白,身子一摇就要倒下,我和西门行忙伸手扶住他,他摇摇头,跌坐地上:“这个金钟辟邪罩只能维持五分钟左右,在这里说话,外界绝听不到的,我要利用这个时间,告诉你们逃生的方法。”西门行意识到什么地说:“许前辈,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要走大家一起走!”许宗元黯然一笑:“哈哈,不可能的,这妖孽处心积虑,将我们引进阵里,便是意图将我们一网打尽。此时优势占尽,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更何况我的精力也已耗泄贻尽,已走不掉了。”我胸口一热,血气沸腾地握紧拳头:“我们和他拼了!”许宗元看着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拼?年轻人,你拿什么和他拼?以前我说话虽然颇有些刻薄,但也是为你好,学艺不精还强出头捉鬼降妖,那不是自找杀身之祸是什么?最可怕的是永不超生,一辈子痛苦地在阴阳间徘徊。”我闻言低下头,额头冷汗一颗颗冒了出来,暗自愧疚往日的好胜轻狂。
  许宗元郑重说:“现值妖孽逞狂之时,群魔乱舞,人世间不知道又要经历多少的磨难痛苦,你们务必要好好活着,将来尽扫阴雾降伏妖魔。冲出这个阵后,马上片刻不停地去河南晋西县卷云山觉妙寺找大梦法师,他是我多年知交好友。。。。”
  突然法罩外面响起爆豆一样密集地撞击声,许宗元脸色一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黑木牌,塞到我手里,道:“时间不多了,天罡七星护法阵已被攻破了,这木牌是我的信物,大梦法师看见就会明白是我叫你们来的。我告诉你们出阵方位,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个万鬼屠神大阵据说是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但只要是阵法就一定有破绽,寻到生门当可离去,你们仔细听着!”
  我谨慎地将黑木牌贴身放好,路小柔咬着嘴唇,“大师,你说吧。”许宗元道:“他料我知晓这个阵法的玄妙,这个阵必定倒转阴阳,生即是死,死既是生,你们偏往死门出困,你们千万不要自作主张被外相所惑,我会施展法力,冲开妖雾送你们出去。”我们三人齐齐叫了声:“大师。。。”不等我们应允,
  许宗元哈哈一笑:“好,准备好,先闭眼!”我们三人只得依言闭上眼睛,我悄悄启开条缝眯眼一看,许宗元双手互划腕上血管,鲜血迸流,十指箕张,鲜血凝结如珠千点万点地射了出去,额头青筋叠起,舌绽春雷地暴喝一声:“开!真仙解体大法!”

  真仙解体大法!西门行也不由睁开眼睛,和我对视一眼,胸中满是悲壮沉郁之气。我记得曾在古玩市场无意中翻看到一本古籍上简单介绍过这门法术,这是一种穷尽一人毕生精力瞬间爆发体内极限潜力的被列为禁忌的秘术,古籍上特别警语过不到生死存亡的关头绝不能轻用,因为使用后的结果很可怕:施展了法术的人一定会——死。
  只见红光猛然暴涨,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黑雾里硬生生冲开一条血路,“走!快走!千万别回头!”这是许宗元竭尽全力最后的反击。
   
第十三章 十重无望塔

  危急关头,最需要当机立断,我心下一横,“好,我们走,大师保重!”刚拔足却见红光与黑气激荡,黑气猛然向半空聚拢,大地颤动,隆隆之声闷闷地从地下深处传来,声音越来越大伴着地动山摇的震荡,地面如惊涛骇浪不断咔嚓嚓地隆起裂开,人人立足不稳惊骇莫名。西门行突然用手一指,失声道:“快看!”三人顺他指向看去,见十三楼剧烈震动,然后从地下传来喀啦啦的开裂破碎声,砖石飞溅,居然从楼顶刺出一截红红的塔尖,像是顶出的一截口红,十三楼在灰尘扬起里轰然倒塌。待尘埃稍定,原来十三楼的地方矗立着一座灰白色的宝塔,塔身残破,也不知道在地下埋藏了多少流年,灰尘渐薄,凝目看去,这塔足有十层之高,上面雕刻有诸天神佛,与其他慈眉善目的佛雕不同的是,这些神佛个个怒目圆睁手执刀枪,让人感觉在看守什么。
  巍巍十重塔在阴气漫天中显得森森然,让人从心底最深处感到震撼和害怕的是,一种前所未闻的神秘可怕力量正欲破塔直出。路小柔把手指插进头发里,痛苦绝望地道:“是这个,是这个,我心里长久以来一直害怕的就是这个!”

  许宗元神色惨淡,身形摇摇欲坠,口中喃喃道:“无望之塔。。。无望之塔。。。”我惊异莫名:“无望之塔?”西门行听到这四个字,神情一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饶他意志坚如铁石,向来处变不惊,此时眉目中也流露出骇然恐惧的神色,仿佛这带有魔力的四个字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可怕咒语。
  许宗元眦睥俱裂,眼睛里淌出两行鲜血,悲声大笑,状若癫狂:“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许某一世谨慎,居然还是被妖孽摆布,中了圈套。好厉害的毒计,计中有计,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四周传来血妖的得意笑声,“哈哈,你明白得也已经太晚了。”
  许宗元气急攻心,喉头一口血呛了出来,血中竟然夹有细小的内脏碎块,我们三人围拥着他,见此情状,心里都是一悲,眼见他是不活了。
  血妖想是在得意洋洋,“看你差不多要死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这个计划我已经筹备了整整三年!三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认真筹备,金水花园根本就是按万鬼屠神大阵的阵法建设,十三楼就是阵眼,好像一个碗底般凝聚四周阴气,住户一搬进来,就意味着为我所用,这个计划最大的目的就是打开这被十位高僧封印加持的十重无望之塔!这每层塔里都放着一颗高僧圆寂以后的舍利子,法力无边。要打开这十重的无望之塔仅仅凭凝聚阴气远不能打开,于是我就想找到个法力道行高深的人,借助他至刚至阳的法力冲击阴气,混沌中相冲相克,就会产生激荡,威力几何级的增加,才有可能打开封印。”
  “当世之中,威望最隆的命理风水大师,号称易学泰斗,学究天人的就是许宗元大师,所以我第一个就想到你。但我生怕你过早看出金水花园是个阵法,特别安排了路小柔入住十三楼,她体内阴气充盈,必能疑惑你,把精力放到她身上,等你意识到推断方向错误,重新寻找阴气的来源,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只等请君入瓮了。”
  路小柔面色惨白:“原来我妈年前抽签抽到的大奖,得到一套十三楼的住房也是你安排好的!”
  血妖继续道:“诳你入阵不难,难的是怎么才能逼迫你使用真仙解体大法,使用这个大法后会法力会暂时提高十倍,正符合达到阴阳二气相冲的目的,这个法力使用以后自身就会毙命,许大师当然不会轻易使用,我想来想去,就把几个身负法力能抵抗窒息阴气的年轻人驱赶进阵,许大师一向关爱后辈,悲天悯人,等你把活着的希望留给他们时,就中我的计了。”
  我冷汗淋漓,原来九阴罗刹和无毒童子之没有下杀手,目的只是想把我们驱赶进这个阵法里。这是个庞大骇人的计划,现在每一步计划都按他预先好的达到了,我们每个人都是其中不可少的环节,都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黑气夹杂着红光在塔尖上方凝聚旋转,像个旋涡把周围的阴气源源不断地吸纳拉扯进去,旋涡越来越大,也不知道连绵了好几十里,愈旋愈急,龙卷风一般,上端连着混噩噩的天,下端漏斗形尖部就正中塔顶,下端一沉,塔顶坚持了一会,轰然爆裂,然后第十层也开裂了,其势如破竹,像在竹子的一端开了个口,全部开裂只是时间问题。
  许宗元哇地喷出口热血,怒目大吼:“快走!你们快走,别管我!”
  西门行朝我和路小柔重重一点头:“好,我们走,决不能辜负前辈的期望!”他行事向来果敢决断,危机时刻仍保持镇定,此时情况确实容不得儿女情长。
  等我们离开,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许宗元颤抖着手,仰语问天,缓缓倒下,这是我最后见到他的身影,却永远凝固在我胸中。
  血妖等人关注着塔里所囚妖魔脱困,一时无暇理会。我们一路狂奔,我觉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我实在受不了这样激烈地奔跑,喘气连连道:“我。。。我不行了,跑不动了。”西门行大力一拉我的手,不容辩驳地道:“不行,不能停!我们还没有跑出结界的范围!”可我感觉跑了上百里路了。

  天空还是昏沉沉的,见不到一丝阳光,远方隐隐穿来塔身破裂之声。
  跑到野外一片小树林,突然听得有人大笑:“你们还跑得真快。”抬头一看树梢上站着两个人,无毒童子和他父亲铁枪客,他们追杀到这里。
  西门行举起天妖斩,指向无毒童子:“来吧!取你魂魄!”他肩头的创口又破裂流血,看来已经不能再战。
  路小柔道:“西门大哥还是歇歇吧,杀鸡焉用牛刀,小妹就能收拾他们。”但路小柔能抵挡住无毒童子和铁枪客的联手一击吗?无毒童子尚不为惧,只会役使鬼伥,暗施尸毒。铁枪客的厉害却未曾见过,血妖敢派他前来,一定是有必胜把握。
  我心里暗暗着急,也许只有我勉力一试,抵住无毒童子了。
  这时候听得清朗一声:“西门兄和宁兄弟都在这里,我前日心有灵犀,起乩一看,是二位有难,于是昼夜不停地赶来,看来还没来晚,要不我就悔疚一生了。”声音远远传来,但又似在人耳边说话一样清晰。我和西门行大喜,明月明一来,情势当可立改观。

  无毒童子冷笑:“可惜,这个人还在三十里外!”
  那声音道:“非也非也。”
  无毒童子瞳孔收缩:“现在在十里外!”他眼神里也掩饰不住震惊。
  铁枪客木然冷酷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什么人!快现身吧!”
  远处一株树后转出一个人来,口中大喝:“茅山弟子明月明!”背上利剑应声仓啷自弹出鞘,手掌在剑柄顶端一拍,低喝一声:“去!”凌空一个筋斗,稳稳踏在去势疾如流星的剑身上,一人一剑御空而行,白衣胜雪,望之有如神仙中人。
  铁枪客也不由赞了声好,手中一紧,那锈迹斑斑的铁枪已操在手里。
  一枪刺向疾驰而来的明月明。
  剑枪相击,撞出一溜火花,明月明这剑长三尺三寸,名叫雷电激,专门克制一切阴鬼,相触即如九天雷击,魂消魄散,霸道非常。铁枪客全身颤抖,已是不支,却咬牙苦撑,明月明敬他是条汉子,不忍见他魂飞魄散,剑一撤,身子向后一滑:“看你也是条汉子,为什么替妖魔卖命?”
  那边无毒童子厉声尖叫,双手把肚子一分,溢出一群鬼伥向路小柔扑了上来,路小柔眼中绿光一亮,冷笑:“雕虫小技,也不知道本姑娘正是行阴弄鬼的祖宗,正好替我弥补阴气。”和九阴罗刹一场苦战,消耗了她不少阴气。她口中吸取群鬼阴气,如饮甘泉,只见一条条阴气凝聚成线从群鬼身上抽走直进她口中,那些鬼伥象被磁力吸引,苦苦脱身不得,哭泣声大起,一个个灰飞湮灭。
  无毒童子大惊失色,巨毒纸牌连发,我在旁用灵符化解。
  铁枪客眼见不敌,却又难以复命,长叹一声,“孩子,我们走吧。”
  明月明同情道:“我帮你们超度吧,在阴阳间徘徊是多么痛苦的事。”
  铁枪客颤声说:“你。。你真的可以办到吗?”

  几十年来,当年那吃尸体的孩子,被冥界拒收,被罚永远在阴阳二界中痛苦绝望地徘徊,铁枪客虽可再世投胎,但每想及是自己害苦孩子,怜惜他一人在世上孤单,所以也留下陪他。在孤寂黑暗中二鬼怨气更生,斗然冲霄,血妖见这父子有能利用的地方,许诺事成之后可以超度他们,把父子收归麾下效力。
  明月明诚挚地点头:“我茅山派,善于法咒,沟通阴阳,当然办得到。”
  无毒童子嘎声道:“爹,别去乞求别人的怜悯!”
  铁枪客痛心说:“孩子,爹也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你,将你害到如今的田地,现下是个好机会,只要咱们能投胎转世,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做父子。”
  话音未落,突然见一只手从背后穿破自己的胸膛。

  他缓缓回头一看,无毒童子满脸怨毒,恨声道:“几十年了,我一直想忘记你对我做下的一切,一直想只记得你是我爹,而不是把我害死的仇敌,可是你总是不知好歹的旧事重提,今天居然还想背叛血妖大人,真是自绝生路!”
  铁枪客叹了一声,没有挣扎,脸上浮起慈祥和怜惜的神色,身子渐渐透明虚无,转眼就融化到了空气里。
  无毒童子咬牙切齿:“你们四个给我记住,后会有期。”化身为一团黑烟,就要逃走。
  四周猛然升起布帐,直起摩天般高,那布帐上用朱砂写满符录,正是明月明的锁妖阵。黑烟在布帐之中左冲右突,终不得出,明月明并指朝黑烟一点,登时火起,跌落于地,翻滚哀号,不久便化为灰烬,明月明摇摇头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西门行抬头看看天色,道:“我们快走,先出了结界再说。”
  一行人继续奔走。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遇见云端射下刺目耀眼的阳光,几人处身在乡间公路上,西门行谨慎小心,坚持还要再出五十里才可歇息。我们拦了辆过路的乡间巴士,再弛出几十里,才来到路边一树林歇下。
  这时,暮色彤红,落霞满天,几只归林的鸟儿在天际发出几声清鸣,一切都富于生气。
  我们三个老朋友多时未曾碰面,现在当然少不了一阵寒暄热闹,心里被友情的温暖充满,我有说不出的欢喜。路小柔在一边妒忌地看着我们,独自走到一株树下坐了,冷落时候又想起妈妈,登时哭了。
  西门行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正谈得兴起,说到慕容爽变身那节骨眼上,九阴罗刹之可怖,情节更被我加油添醋地说得惊心动魄活灵活现,明月明也悚然色惊,暗自捏了把冷汗,西门行推了我一把,“别说了,人家哭了。”
  我兴头被打断,没好气地解释说:“女孩子总是爱哭的。”
  西门行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无奈地走过去:“小柔,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路小柔红着眼睛:“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是没爹没妈的孩子。”说着又哽咽了。
  我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啊,没这回事,我们可没欺负你。”
  路小柔哼了声,只是哭。
  西门行朝我招手,我过去,他说:“明月要带我去找个地方疗伤,你俩先动身去河南晋西县卷云山觉妙寺找大梦法师,我们随后赶到。”他伤势确实不轻,我只得答应,低声道:“那你们快来啊,路小柔很难伺候的。”路小柔在那边高声道:“哪个混蛋在说我坏话?”明月明和西门行大笑。
   
   第十四章 卷云山下不太平

  河南晋西县卷云山是个颇有名气的风景区,山上有不少名人留迹佛像石刻,相传是晋唐时遗留下的瑰宝,所以慕名来往的游客很多。
  山脚下游人如织,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女孩子总是喜欢新奇热闹,路小柔身处这样的环境,满心的悲伤怨恨暂时放在一旁,好奇地东看看西瞧瞧,有时拿着一个红绳结,放在柔嫩的手里把玩,有时候又挑了两窜糖葫芦,塞到我口里,然后指着我嘴边的红糖痕大笑。她有这样天真活泼的一面,往日生生压迫在充满阴森死亡气息的房间里,那里有神智不清的母亲和螳螂命运的父亲,这让她看淡了人生的某些阴暗,从而心灰意懒,此次出外看到广阔的天地,好比小鸟振翅出巢,心中黯影得之一洗,但愉悦间只怕还带丝巢覆的伤感。

  路小柔蹲下身子,在一个小贩的竹筐里挑山果,又红又艳的山果放在樱唇里一咬,姿态妩媚得动人,她白了我一眼,嗔道:“还不付钱!”
  我如临大敌地捂着口袋,“小柔,你几天没吃了?”
  路小柔眼圈红了,“我就是命苦,没爹没妈总是被人欺负。”隐隐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来。
  我真是对她无可奈何,咬牙道:“好吧,好吧,算我错了行了吧。”
  路小柔揉着眼睛:“错就是错,怎么能说算错,这样别人还以为我不讲道理了。”声音竟已哽咽了。
  我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那,那是我错了,行了吧。”
  路小柔这才破涕一笑,“早承认嘛,你呀,真是坏死了。”
  我打定主意不再多话,聪明人对付难缠的女子最好保持沉默。
  路小柔道:“张嘴。”
  我诧异地问:“什么。。。”么字是张口音,两根纤指飞快地捏了颗山果塞到我口里,路小柔背负着手,眼里盈着笑:“好吃不?”我有点不知所措,怔怔地咬下,山果又酸又甜,丝丝地流满了咽喉,点头道:“还行。”
  小贩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口沫横飞:“不是我夸口,我们这的山果那是远近出名的,老人吃了益寿连年,女子吃了美容养颜,小夫妻吃了恩爱绵绵。”
  路小柔两腮难以察觉地飞红,转身往人海里去,“你呀,真是笨死了!”
  我搔搔头,迷茫地望着她窈窕的身影,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又笨死了?真正是莫名其妙。”

  前面聚了一群人,里面喝彩声如雷,想是有什么精彩的节目,路小柔女孩家性情,自然要瞧上一瞧的。我皱着眉头,劝说:“还是别看了吧,好多人,都没地方站了。”她顽皮地伸足往后排一个胖子脚踝一勾,那胖子约莫三百斤,又高又胖,简直像座山一般,平常走路都吃力,这时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向前倒去,多米诺骨牌一样压倒了好些人。路小柔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现在就有空位啦,快进去。”我暗叹口气,路小柔这样调皮任性,如果不看紧她,不知还会惹出什么祸端,只得随她挤了进去。
  场里围了块几米方圆的空地,几百号人就挤成一个圈观看,场中人四十出头,赤着精壮的上身,黎黑坚硬的肌肉隆起,加上汗水淋漓竟黑得发亮,犹如生铁铸就。笔直的腰板上捆着条红布带,洗得发白的蓝灯笼裤,脚上一双布鞋,看起来风尘仆仆。我向来喜好结交江湖朋友,自然对这人加以留意,见他一张四方的国字脸,双眉浓重,杀气潜藏,眼里精光隐现,当有真才实学。这卖艺人敏锐地察觉到我在打量他,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目光锋利如刀,我暗吃一惊。
  卖艺人向四方抱拳洪声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下郑加方,湖南湘泽人氏,路经贵宝地,身上钱财耗尽,仗着练过几天庄稼把势,斗胆献丑,请过路的大叔、大婶、大哥,大嫂,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下不胜感激。”
  四周起哄,“别光说不练,快开始吧。”“看你练的行不行再说。”
  郑加方点头:“那好,在下就献丑,练一套祖传的刀法。”从兵器架子上抽出把单背刀,一招一式、中规中矩的练起来。我留神看去,见他招式严谨,行动中隐含风声,力透刀背,起落收放,舒缓疾张都轻松自如,实已将这路刀法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显见平素在刀法上浸淫深久,不由暗暗叫好。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围观者虽众,却有几人识得刀法的奥妙?皆觉得这刀法平平无奇,看上去有气无力,竟似杀鸡都难。众人嘘声大起,“换个换个,来个厉害点的。”
  郑家方收刀住势,用毛巾擦擦满头大汗,“不知大伙要看什么?”
  “胸口碎大石,头顶开砖。”人群里有人叫。
  郑加方面色一变,走江湖卖艺图的本是哗众取宠,这些不入流的杂技反易惊世骇俗,常人以为神乎其技,在行家眼里却是骗人的小把戏,郑加方似乎矜持身份,为难了一会,才点头,“既然大家爱热闹,我就来个铁枪刺喉吧。”围观众人顿时掌声如雷,高声叫好。

  突然有个女子声音凄声道:“李二柱,你这个剐千刀,整天不着家,你女儿都病得快死了,你还在这里瞎混。。。”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顺声音看去,边角上一妇女拉扯一个袖手观看的糟汉子哭出声来,那汉子正是适才叫喝得最起劲的一个,这时候涨红了脸,“臭婆娘,要闹回家闹去,我这不是来抓药了吗。”他扬了扬手上的药方。
  又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一个老奶奶抱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小女孩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你这个畜生,不是个人啊,抓药去了这么久还没回家,小萍病死了!”那妇女一听此话,当场晕倒在地,汉子忙扶住,悔愧交集,“孩他娘,孩他娘!”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路小柔扯扯我的袖子,我摇头示意她暂且别多事,因为我见到郑加方朝这家人走了过去。郑加方蹲下身子,把住小女孩的脉门,道:“孩子没死,是昏过去了。”
  老奶奶用苍老的手背抹了把眼泪,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郑加方又伸手在妇女头上捏拿了穴位,妇女悠然醒转,呻吟道:“小萍小萍。”汉子松口气,忙安慰道:“孩他娘,小萍有救了,有救了。”
  远远望去,这小女孩倒在老奶奶怀中,只露出半边脸,却竟然气相青黑,显然不是普通的疾病,我和路小柔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暗暗惊心。郑加方自也是看出来了,从腰带里掏了颗红丸入嘴,用力咀嚼,然后从行李里拿出一个小葫芦,仰脖子灌了一口酒,用力尽喷到小女孩身上,听得水浇烧红铁板的哧哧响声,一团青绿气白日飞升。众人惊于异象,都瞧呆了,小女孩突然睁开眼睛,喊了声:“娘,我肚子饿。”其家人都是喜极而泣,众人也频频称奇。
  老奶奶擦擦老泪道:“活神仙啊,活神仙。”就要颤巍巍地跪倒,郑家方忙拦住:“老人家别这样说,在下受之有愧。”话音一住,道:“你们那里好象不太干净。”
  三人一听,都若有所思地对望了一眼,汉子道:“恩人,若不是您这一说,我们倒不曾留意,我们村子这些月头上死了不少孩子。”
  郑加方道:“那便是了!”陡地立起身来,“妖怪就在我们之间!”脚下一挑,一杆白腊杆钢尖的红缨枪已然入手。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面面相觑,背脊发凉,白日之下静默无声,有怕事的见事情诡异,悄悄抽身想走,郑加方瞪目叫道:“谁要是敢轻易离开,别怪在下手中枪不长眼睛。”语气斩钉截铁,竟没一人敢怀疑他说的话是否当真。
  郑加方低头踱着步子围着圈子饶了一周,蓦然转身,横眉怒目地叱道:“就是你,妖女!”手中枪如毒蛇出洞,狠疾迅辣,竟向路小柔当喉刺来!
   
第十五章 排教豪客

  我大吃一惊,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一把攥住枪头,大声道:“朋友,出手为何这般心狠手辣!”
  郑加方双眉倒竖,杀气腾腾喝道:“对付妖魔魍魉自不能以常理度之,你快松手,不然连你一并除了。”手腕一振,我虎口几被撕裂,再也把握不住枪杆,只见他抖出个碗大的枪花,红樱四散,打在我脸上丝丝火辣生疼。
  路小柔却不见了,眼见人潮汹涌,却哪里有她的影子,郑加方四望找之不见,跺脚道:“你定是妖女的同党,既然她跑了,我就扣你作人质,等她回来找你。”
  我气极:“你讲不讲道理,你我素不相识,怎么见面就是打打杀杀,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
  郑加方一怔,道:“却是不曾想过什么法律,法律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余,江湖上的惯例和公理就是铁板钉钉的法律!”

  我闻言,见他江湖气息厚重,只怕是什么帮会组织的人,便道:“阁下烧的是哪柱香?”郑加方神情一呆,继而轻蔑道:“你这雏儿,也学别人说切口么,江湖上各地的切口暗语都不相同,你这一说反而露怯了。”我心知他说的是实话,也因此更肯定他是帮会教派中人,否则决不能知道得这样详细,道:“既然朋友是湖南人,想必是知道排教的了。”排教起源于苦力间的组织会社,初始由几个伐木人组成,湘江上游的森林茂密,盛产原木,伐木者砍下木材,扎成木排,放游直下,所以称为排教,排教的法术与茅山齐名,放蛊赶尸撒豆成兵,历来为人所忌讳。
  郑加方面色一变,伸手一勾,锁住我的脉门,低声道:“你是什么人?”五指如勾,捏得腕骨生疼,我面不改色:“一个过路人。”郑加方仔细打量我一番,到底见我稀松平常,便松开手,责怪道:“你不该出手拦阻我为民除害,你想必还不知道,那个女子并不是人。”
  我道:“她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绝不是妖怪。”
  郑加方摇头叹道:“你定是被妖女迷惑住了,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哪里禁得住妖女的媚惑之术,莫说你了,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豪杰葬身温柔冢,此妖女不除,此地难有宁日。”侧头对李二柱一家四口道:“你们只管为我带路,我便要去你村上瞧上一瞧。”
  李二柱忙不迭点头:“是,是,您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郑加方转身收拾行李,我悄悄地拔脚想溜,谁知道他背后也似长了眼睛,电光火石地在我两边肩膀上点了肩井穴,令我手臂动弹不得,这样即使跑也跑不快了,我暗暗叫苦,这回还真遇上高人了,而且蛮不讲理,秀才遇到兵当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离开喧闹的集镇,前面是一处三岔路口,几辆过路的拖拉机冒着黑烟颠簸在黄土路上,尘烟熏得人咳嗽连连。郑加方拨开路边一处杂草,见有一方石碑,颜色青灰也不知风吹雨淋了多少的年月,上面的石刻尤自能辨:青萝寨。他身边叫李二柱的汉子道:“听村上的老人说,以前我们平阳村就叫这名。”
  郑加方漫应了声,“哦,我们继续赶路吧。”转头对我道:“你也跟紧点。”
  我气愤地道:“我走不快!”我肩膀上被他强压了个担子,装满了兵器家伙,我生平都没有挑过这么重的担子,能走到这个速度已经不错了。
  郑加方自己倒是空着双手,这时笑道:“年轻人嘛,就是要多历练,你看你脚步虚浮,定是马步不稳,没下过苦功啊。”
  我怒道:“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多练练。”
  郑加方道:“我已经练得足够多了,三十年来未尝有间断,偶尔休息一下也无所谓,要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嘛。”
  真是老江湖油子,我打定主意不再多话,免得自取其辱。李二嫂子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小萍这时已恢复天真活泼,拍手唱道:“猪八戒鼻子长,挑着担子都骂娘。”这小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儿歌顺口溜把众人都逗得笑了,我自己也忍俊不住笑出来。

  前方山岭延绵,茂密的林木葱翠,一条羊肠小路在其间若隐若现,没想到现在还有村庄没有通公路,平阳村也不知有多荒凉偏僻,那里的人们又会多么的蒙昧无知。
  走着走着,觉得肩头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仿佛沉沉地压了一座山,加上又是上山的路,我举步为艰,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只是咬紧了牙苦撑,有时候会误以为一脚下去,能踩出一个坑来。李二嫂子用肘撞了李二柱一下,往我这边使了个眼色,李二柱醒悟,“宁兄弟,我来和你换把手吧。”
  老奶奶道:“可不是,二柱子你帮宁小哥担担。”
  郑加方默不出声,我心中倔强之气发作,大声道:“这点东西算什么,轻飘飘的,我还当挑的是纸糊的灯笼呢,再走上几十里我都不在乎。”脚下加劲,努力超过郑加方,郑加方不紧不慢地道:“慢点走,还真有几十里路呢。”我几乎想扔下担子跳脚大骂了,但想到受制于人,只得强忍怒气,冷哼以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肩膀已经麻木,天边尚未全黑,隐有星辰闪烁的时候,终于见到了村庄人家,几个小孩光着屁股赶着羊群回家,羊蹄扬起的黄尘像沙漠里干燥的风。村口的小矮墩子上一排坐着几个沉默老人,德高望重的样子,手里一律拿着旱烟管子抽吸,烟雾缭绕在他们苍老的身躯。

  李二柱低声道:“这几个老人是我们村的长者,村长说话都没他们管用。”
  当中一个肩披外衣的胖大威严的老人沉声道:“李二柱你带什么人回来啊。”
  李二柱忙低头回答:“叔太公,是小萍的救命恩人。”
  “哦,小萍的病好了?”
  “是的,全亏了这位恩人,恩人说。。。”
  “说什么?”
  李二柱吞吞吐吐:“说。。。”
  胖老人怒道:“说什么!”
  郑加方直言不讳道:“我说你们村子不干净。”
  众老者大怒,纷纷喝骂。
  胖老人伸手一按,示意大家平静,盯着郑加方道:“依你说来,我们村上有妖怪喽?”
  郑加方道:“不错,贵村这些月头上死了不少孩子,难道诸位长者不觉得奇怪?”
  一个瘦老人骄傲道:“无论有没有妖怪,都是我们村里的事,你这个外乡人别自以为是。”
  郑加方道:“只怕到时候悔之晚矣。”
  一个矮小老头哼了声,道:“湖南排教纵然称雄江湖,无人敢惹,到了平阳村,却须得按照这里的规矩。”郑加方才知道这些老人居然也不是等闲之辈,我心中的吃惊更是不亚于他,这个小小的村庄竟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胖大老者嘬了口烟,像法官下了裁决,道:“既然你对小萍有恩,现在天色已晚,你就留下歇息一宿,待天明时,马上动身赶路吧。”
  李二柱不敢争辩,赔笑道:“好好,诸位叔太公,那我们回了。”
  郑加方路过胖老者身边,停了一会步子,两人刹那间形成一种短暂的对峙,空气中瞬时弥漫了火药味,郑加方却又迈开大步走了。

  李二柱家除了用家徒四壁以外别无形容,李二嫂子手脚麻利地在灶上升火烧了一锅糙米饭,老奶奶杀鸡拔毛,看得出那是留着下蛋的老母鸡,对于一户这样穷困的人家来说,可以算得上一笔不小的财产,现在却宰杀待客,让人感受到山村人家的朴实。我一松下担子,几乎是瘫倒下去,勉强坐在木条凳上,腿脚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痉挛打颤。心里的烦扰纷至沓来,目前最紧要的是找到觉妙寺的大梦法师,偏生又惹上这摊子事,排教的蛮人硬扣住我不放,路小柔这个死丫头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不是她硬要看热闹,也不会发生这么多枝节来。窗外不时传来凄厉的狗叫,远离喧嚣的山村充满了神秘诡异的气息,强烈得令我一进村就嗅到了。


  





  




  





  

z718de 发表于 2004-9-12 20:06

第十六章 诡异山村

  农家陈设简陋,吃过晚饭,为了节约灯油,是要早早休息的,我实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落后贫困的地方,家里连多余的床铺都没有,更别谈被褥了,李二柱一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郑加方在木凳边上磕磕鞋,慢条斯理地穿上,道:“我这个人啊,生性爱静,听不得别人吵闹,我还是到柴房去休息,免得被你们打搅。”伸手扯了一下我的袖子,我忙点头:“那就巧了,我也正好有这个毛病。”随他走了出去。
  李二柱一家自然明白他是在替自己解围,感动得说不出话,李二嫂子偷偷用手背抹泪,让人感叹农家的艰辛和淳朴。

  柴房里倒也干燥、整齐,显出女主人是把打理家务的好手,郑加方推平一座柴堆,整整平实,躺了上去。我左右望望,再也没有第二座柴堆了,就问道:“那我呢?”郑加方略微睁睁眼皮,随便朝墙角指了下。
  我顺指一看,却是一堆杂乱的禾草,上面还有撮鸡毛,眼珠差点掉了下来,大声道:“叫我睡鸡窝!”郑加方竖指唇边,嘘了声,向李二柱屋子那边使了个眼色,我醒悟不能叫李二柱家听到,但还是按捺不住怒气,低声道:“我不睡这个!”
  郑加方叹口气,“还真是公子哥啊,挑三拣四的,哪像我们行走江湖,求的是一餐温饱,一处躲风避雨的所在就心满意足了,像这样的情况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还能睡在干燥的禾草上,有一年,我在山西道上,荒山野岭,偏生遇到山洪,风雨交集,硬是在树洞里淹了三天。。。”
  “别吹了,我懒得听。”我负气地说,我其实知道他所说的不假,在外修行本就是餐风露宿的,什么情况都有可能遇上,只是气愤他出言无状,讥笑我是细皮嫩肉、受不了苦的公子哥,听到这个脂粉的称呼我就恶心反感,还要硬加在我头上。
  郑加方道:“那好,睡吧。”枕着手臂睡了。
  我暗暗盘算,等他睡沉以后,再悄悄溜走,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解开了我的肩井穴,如今行动自由,还怕走不掉吗,便应道:“是啊,今天走得疲了,连脚都迈不动了,该好好睡一觉才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放松他的戒心,使他疏于对我的防范,我的双腿虽然酸痛,但强在年轻力壮,气力恢复得快,别说走了,就是跑也是跑得动的。我假意在禾草上卧了下来,装出轻微的呼噜声,果然那头传来了郑加方的呼吸声,我心中暗喜,正要有所行动,听得那边郑加方坐了起来,喃喃道:“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做一样,心里总不踏实。”又想了一阵,一拍脑袋,“是了,这小兄弟今天爬了不少山路,腿脚疼痛,不如我帮他闭了穴道,教他睡得安稳些。”听得脚步声一步步传来,我心里又惊又怒,心想等他靠近就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地偷袭,反制住他。正待跳起,突然双膝上一麻,整个人软倒下来,郑加方疑道:“你还没睡着吗?”我心中实已将他骂过千遍,但不得不作出睡眼惺忪的模样:“正要睡着,谢谢你的‘关心’啦!”
  郑加方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不用谢,睡吧。”回到柴垛上躺下,过了一会,传出他长呼长吸的声音,看来真是睡着了。
  我暗暗运动腿脚,却不能丝毫动弹,想必是被他闭了环跳穴,心中大骂蛮人可恨,这出逃的计划自然是失败了。

  听见竹窗棂上,轻微地响了一声,我警觉地微微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路小柔正在朝我扮鬼脸,真是不知死活的丫头!我忙回头向郑加方望去,幸好他在柴垛上睡得安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才稍稍定下心来,急切地对路小柔做着脸色,挥手示意她快走,路小柔自然是懂得我的意思的,却偏偏不听,吐吐舌头,一副顽皮刁蛮的模样,着实让人头疼。
  郑加方突然打了个侧身,睡意朦胧地道:“什么声音啊?”路小柔忙一缩身,不见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装睡,半晌才接口道:“老鼠吧。”这样显得我也是刚从梦中惊醒一样。
  郑加方又转了个身,“现在的老鼠好大一只啊,都快成精了,也不管别人睡不睡。”
  我心中一跳,勉强笑道:“山里的野物多,是狸猫什么的也说不准。”
  郑加方却似又睡着了,我只盼路小柔走得远远的,千万别再回来。想着想着,我渐渐合上眼睛,困倦的睡意袭来,意识朦胧间,听见一声极细微的声音,这细微的声音,轻得像根丝线,处于一种特殊的频率上,只有耳力极好的人才听得到,而我纯粹是感觉出来的,这声音犹如蜘蛛吐丝,绵绵不绝,像要缠绕什么似的。
  郑加方不知何时已盘腿坐在柴垛上,凝神细听,辨别声音的来源。突然听到附近有房门开启的扎扎声,郑加方跃身而起,凑到窗前察看。我按捺不住好奇,问道:“是谁?”郑加方示意我别出声,脸上神色沉重,他足尖一挑,一粒小石头撞到我右边膝盖又弹到左边,腿上发热,感觉血脉豁然贯通,站起身来,狐疑地望窗缝里一瞧。

  夜空乌云流动,掩过月色,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门缝里钻出来,我定睛一看,却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是大病初愈的小萍,这么晚了,她要到哪里去?我心里一沉。
  李二柱家处坡顶,沿途是一条残缺的石板砌成的小路,直通往坡下,夜色里就见着她弱小的身子顺着路隐没在黑暗,赤着的小脚丫拍得石板上发出轻轻的脆响,有什么急事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
  郑加方从担子里抽了把单刀在手,轻启柴门,闪身而出,他必定是去追踪小萍的去向,我心下转念,现在身无制绊,拔腿自然就可以走,找个隐蔽地方猫一宿,等天亮就离开这个村子,可是,小萍奇怪的举止如同磁石般吸引了我,我心中好奇心大盛,一旦我迫切想要知道一件事的真相,那感觉真是如鲠在喉。况且,我这样一走了之,定会为人小看,我倒不如做下件令人佩服的事,让蛮人知道我宁一刀的厉害。想到此处,心中热血贲张,摩拳擦掌,在担子里挑了把剑,入手颇沉,剑刃粗钝, 看来是把表演用的剑,但拿剑也是壮胆而已,管它锋不锋利。

  将门推开,一股冰凉浸骨的夜气就迎了上来,精神为之一振,反身将门轻掩,免得被人发现外出,蛮人还吹嘘自己是老江湖,连这点细节都想不到,我心中颇为自得地想。见郑加方的背影也消失在黑暗里,我才轻脚缀行,一路上小心脚下发出声音,走着走着,感觉地势渐渐低了,转了几道弯,穿过一道黑黢黢的崖壁,耳里听闻隐隐的水流声,黑暗中的河流反显得发白,远远见小小的身影去往滩头上,郑加方隐藏在一块大石后。小女孩蹲着身子,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什么话,只听见水花搅动,一个影子从水里翻了起来,那种姿势就像动物世界里海豚在海面翻跃的样子,落回水面时,又蓬地溅起一阵水花。小女孩咯咯笑,在这寂寥深沉的夜里,竟阴森得叫人毛骨悚然。我紧紧手中的剑,感觉手心滑腻,居然已出了把冷汗,那河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小女孩子半夜来见它?
  滩头上缓缓爬上一个影子,赫然是个人形,小女孩欢喜地迎上去,和影子抱做一团,又见那人影举起把梳子在梳理长发,难道是个溺水的女鬼?要找小萍做替死鬼吗?有我在,休想得逞!我手里的剑禁不住晃了晃,那影子突然纵起,跳回水里。

  四周突然大亮,只见山崖两边居高临下地站着很多人,手里擎着火把,五个老人坐在当中,披着外衣,正深沉地吸烟,一口一口的白烟,浓得连夜风都化不开。
  我心里一惊,后悔不迭,难道他们埋伏在此早有打算,我是不是卷进了一个预先下好的圈套?
  肃立在五位老人右首一红布包头,精赤上身的大汉怒道:“哪里来的小子,坏了我们的大事!”众人都怒目而视,散发一种强烈的敌意。
  我莫名其妙,大声辩解道:“我?为什么将事情怪到我头上!”
  郑加方从黑暗里踱出来,他的刀上蒙了块黑布,“你的剑没有包上,反射了月光。”我低头看看剑刃,晃动间果然一弘月光,顿时哑口无言,比起老江湖,我竟还是嫩了点。
  矮小老人道:“你们两个外乡人,早就警告过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平阳村有平阳村的规矩,现在你们打算怎么交待?”
  我道:“总不成还要我留下截手指吧。”
  众人哈哈大笑,像是觉得这个回答很可笑,也是,现在谁还会用这么野蛮的法子来惩罚人,他们的用心无非是想敲外地人一笔竹杠罢了,毕竟这里蛮荒僻壤,收入的方式不多,我摸摸兜里的钱包,大不了赔点钱给他们,本来在这样的恶势力面前,我不应妥协,但山村中民风强悍,村子和村子间为争水源械斗致死的事件常见报端,这里天高皇帝远,千百年来都是祖传的规矩在主宰,是有理也说不清的地方,况且独自一人孤掌难鸣,只得自认倒霉。
  红头巾大汉笑声一收,面罩寒霜,狠声道:“你也太天真了!想留根手指就走?我看把你们一手一脚砍下来还差不多!”
  我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第十七章 杀人夜

  即使听到对方叫嚣要留下一手一足,郑加方仍不辩一词,橘红色的火光闪动下,将他的眉目陷到阴影里,也瞧不见什么表情。小萍煞白了脸缩在崖边的阴影里,被一个汉子揪了出来,推到五老面前。
  居中的胖老人和蔼地道:“小萍,你认识那个妖怪多长时间了?”
  小萍埋着头,吓得浑身打颤,拼命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胖老人眉头一皱,“这孩子像是吓糊涂了,问你认识那个妖怪多久了!”小萍吓得哭了出来,抹着眼泪道:“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嘛。”她毕竟人小,这样一说,反而让人知道她的底细了。
  一个瘦老人勾勾长指甲,在小萍的嫩脸上比划,一边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却说就是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要和爷爷、伯伯们作对吗?”
  小萍吓白了脸,辩白道:“她不是妖怪,她是美人姐姐。”
  瘦老人嘿嘿笑:“妖怪就是妖怪,不管长成什么天仙的样子,小萍啊,爷爷平时对你好不好?”小萍摇头又赶快点头,看情形这老头平常好不到哪里去,最多给过几颗糖吃。瘦老人笑得更好了,满脸的褶子都挤在一起,“那你说说那个美人姐姐住在哪里?说了,爷爷就买好多糖给你吃。”

  小萍道:“我就知道她是美女姐姐,住在水里。”孩童胸无城府,是不是说谎,一眼就瞧出来了。
  老人们互视一眼,都有些失望,矮老人喝道:“你为什么送东西给这个妖怪吃,真是吃里扒外的丫头!”我才明白,三更半夜,小萍是送食物给水里的“美女姐姐”。
  小萍抽泣道:“她不是妖怪,是美女姐姐。”
  “大胆!目无尊长,还敢顶嘴,非要替你父母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红头巾大汉探出蒲扇般的手掌向小萍抓了过来。
  郑加方一直保持沉默,这时候递手一架,红头巾大汉觉得手上如同压了一道铁箍,但自恃膂力过人,手上发劲,喝道:“外乡人滚一边去,这是我们的家事!”郑加方举手一抬,红头巾大汉全身一震,蹬蹬蹬地退出三、四步才拿稳桩子,满面惊怒。
  郑加方道:“够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一大伙人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女孩吗。”他这么一说,对方都勃然变色,胖老头眼睛一眯,深深地吸了口烟,“老四,你不是练过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吗,也不找人指点一二。”从未说过话的一个独目老人,阴森森道:“是极,排教流传江湖数百年,出过不少的英雄好汉,小老儿平常学得几路不成气候的拳法,总是找不到高人来指点,今天看来是个大好时机,还望这位好汉不吝赐教。”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这明摆着是叫阵了。
  郑加方不愿树敌,拱手道:“在下无意与诸位作对,原想替贵村铲除妖孽,没想到引起误会,既然诸位乡亲父老嫌我们碍事,等天亮我们便走。”
  独眼老人双肩一耸,披着的外衣落下,没有表情地道:“迟了。”话音刚落,众人觉得眼前灰影一闪,不知何时已经逼到郑加方面前。郑加方滑后几步,道:“湘西排教,江湖称强!在下固然学艺不精,但教中不乏奇人,诸位可要想清楚,和排教结下梁子可没有好处。”他陈述利害,奉劝对方三思。独眼老人喝道:“如果你死了,又有谁知道死在谁手里?”我心中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仅仅为丁点的小事就要大动干戈,损伤人命,未免也太野蛮残忍,这情形恐怕不是犯了村中的禁忌那么简单,而更像是杀人灭口了,这条河里、这座村庄里到底埋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

  四周的火把熊熊燃烧,映得场中亮如白昼,给人的印象就如同古罗马的角斗场,只有一方倒下才罢休。
  独眼老人双脚岔开同肩宽,身子大幅度倾前,与地面形成个四十五度的斜角,普通人根本可不能在没有外力悬系的情况下保持这个怪异的姿势,看似静默的表面下却暗藏着汹涌的杀机。这是来源于自然界昆虫捕食时所领悟学习到的拳法,螳螂拳!尤其讲究步伐,步法之沉稳、灵动、迅捷在各路象形拳里首屈一指。只见独眼老人两手作成个螯锯状,伸缩有度,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不难想象他在螳螂拳上已浸淫了数十年。独眼老人脚步一滑,整个人就冲了出去,真如闪电,不知道有多少的虫蛾丧生在这亿万年来千锤百炼的捕食技巧下,螳螂拳正是融合了这种捕食技巧的精髓。郑加方随独眼老人的扑势而退,仿佛两人间隔了一根看不见的柱子,脚步起落都相同,独眼老人仅剩的眼睛里闪出凶厉的光,双螯急速砍下,郑加方再也不及躲闪,只好缠斗在一起,一进一退,犹如两只螳螂在互博。
  红头巾大汉抬手到脑后,紧紧头带,冷眼向我望来:“轮到你了。”
  这完全是种漠视生命的眼神,我心里一跳,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感觉自己就像只被猎人围拢在其中的困兽,周身的肌肉早绷紧了,又见这红头巾大汉肌肉虬结,颈部粗大,只怕外门功夫十分厉害,大多练的是铁沙掌一类的霸道章法。他纵然不是郑加方的敌手,却也差不到哪里去,对付我恐怕是绰绰有余。
  这并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俗话说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正因为我了解自己很深,才知道敌我的差距在哪里。我自幼对玄学易理深感兴趣,博闻强记,天下的秘术要典都略有耳闻,我敢肯定在我这个年纪有我这般见识和玄学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只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书固然是读得不少,可惜所学不精,又未遇明师,一直得不到大的进境,在普通人眼里也许已是非同寻常,真正到了行家面前只怕还未放在眼里。

  “来了!”红头巾大汉直拍出一掌,我闪身避过,对方越打越快,我几乎已经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觉得漫天都是掌影,肩头上,手臂上被扫过的地方都暗暗生疼,脚下乱石嶙峋,不知不觉已经退到河边了,红头巾大汉眼里含着嘲讽轻蔑的神色,紧紧又一掌拍来,我咬紧牙,心中只滚过一个倔强的念头,无论死活都得像条汉子。当下不闪不避,全力推出一掌,双掌相交,直如打在铁板上,陡然觉得手骨关节被针刺般,又像握着一柄大铁锤猛力敲在铁毡上,四肢百骸都震了震,然后视线的角度倾斜,看到红得像用血染过的头巾,高处山崖上燃烧着的火把,黑黑的天空,耳后是滔滔水声,鼻腔里猛然冲进河草的淡淡腥味,冰冷的河水浸没了我的头发,然后是头颈,整个身子都沉进水里。我竟是被这一掌打飞到河里了!
  我生于南方,自古有南船北马的说法,说的就是南方人纯熟水性,我家附近便有条小河流,少年时常到河中扑腾摸鱼,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水路高手,也总不至于溺水,但此时让我恐惧的是,感觉脚下有股强大的吸力缠绕住双足,把身体往水深处使劲拖。不一会,又灌进几口冰凉淡腥的河水,意识昏迷间,听得岸上有人叫喊,“有个女的跳下去了。”“是谁?”。。。
      
第十八章 美人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次醒来,感觉左脚上灼疼得厉害,用手一摸,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手上也沾了滑腻的血,估计是被河底锋利的礁岩划破了。周围都沉浸在寂静黑暗里,只有高处滴落的水滴声,鼻腔里闻到淡淡的腥味,还有水草的气息,这里大约是个洞穴。我虽然知道这里不大可能有人,还是轻轻地说了声:“有人么?”
  突然一个低低的呻吟声自身畔传来,我急用双手支着身体手挪移了两尺,惊疑道:“你是谁?”
  “是我啊,你可真是笨死了!”黑暗里路小柔嗔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意外地道。
  “我看你掉进水里,就来救你啊。”
  “原来是你救了我,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我确实没想到她会救我,也许我一直就对她有所偏见,在我印象里她喜怒无常,刁钻古怪,就算看着我的尸体也会局外人似地无关痛痒。
  “其实也不是我救你的。”路小柔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我不会游泳了。”我大为震撼,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心头滚过一阵暖流,试想要达到何种程度的感情才会有忘记自身不识水性的情况发生,是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来关心一个人啊。
  我感动的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个令我震惊的想法,难道她对我有好感?当然,这也许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罢。
  我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以后不许这么傻了。”
  “你在关心我吗?”
  “算是吧,我觉得你这样做毫无意义,根本就是送死而已!”
  “死又有什么打紧。”她的语气突然幽幽的。

  我心里跳得厉害,猜出她言下之意是什么,她的身体经水沐浴过后,发出一阵强似一阵的沁人心脾的甜香,在这个如墨黑的洞穴里,来自异性的气味是这么动人心魄。我必须承认自己还很年轻,也并不是个冰冷无情的人,身体开始发热,脸上发烧,喉咙发干。
  她奇怪道:“你怎么不说话?”我感觉额头上多出一只柔嫩的手,“你脸怎么这样红,发烧了吗?”我有些冲动地捉住她的手,马上又后悔了。我对情感的态度极其审慎,可以说相当保守,我一直轻视放纵自己的欲望带给别人伤害的人,他们心中未曾有责任这两个字,最后只丢给受伤的对方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仿佛自己身不由己,道德高尚。年轻、冲动、懵懂也许是事实,却不是个借口,如果一个人能明白感情和责任的重要,就应该恪守自己的情感,不能让其脱缰野马般放纵,一旦不能正确处理自己的态度就会造成彼此间的伤害。基于这点,眼见报端新闻上日渐繁多的此类消息,我都会下意识的警醒自己,筑起理智的堤坝来防范欲望的洪滔,所以当身边的同学不断更换女朋友的时候,我还是孤身一人,晚上寂寞的时候总是安慰自己:人要清白正直地活着。最重要的是我心底隐约有着一个倩影,巧笑兮兮地看着我。

  我碰到火炭一样松开她的手,连忙道:“没事,没事。”
  “不信,你在撒谎,我没见过你脸这么红。”路小柔天真地道,黑暗里感觉一个周身发热的身体靠近,轻柔的呼吸喷到我的面上,吐气如兰。我不敢妄动,生怕不小心碰触到她的身体。“啊,你的腿上流了好多血。”她吃惊地道。
  “没关系,小伤罢了。”
  听见撕扯衣衫的哧响,路小柔大概撕下一幅袖子要帮我包扎,一边责怪道:“受伤也不早说。”我用另一只腿蹬地,移开一边,“不用了,我自己来。” 当你不喜欢或不能接受一个人的感情的时候,最好明里暗里告诉对方,没有迁就、暧昧的中间路线可行。路小柔似乎怔了怔,“你怕我害你?”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咬咬牙,决然道:“我女朋友要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你女朋友?”路小柔的声音一静,片刻又咯咯笑了,仿佛听见了最好笑的事,大声道:“你以为我喜欢你吗?哈哈,真是笑话,说你笨还真是笨!我和你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实际上有时候我很想掐死你!”是的,在我印象里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话说完,她还是过来按住我的腿帮我包扎起来。

  我汗颜无地,幸好这里环境昏黑,同时心中一宽,显然是我多心了,她年纪还轻,还没有认识多少男性,而且母亲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习惯在羽翼庇护下不经风雨的她,突然要走进风浪里自然潜意识地想找个依靠,找个能停息的港湾,而我的出现无意中符合了这点,这完全不是爱情,是她在找个精神寄托罢了。当下笑道:“最好别掐我,否则做鬼也不饶了你。”绑带打结的时候,她用力勒了一下,疼得我冒出冷汗,路小柔拍手道:“叫你鬼心眼多!”
  我小心地问:“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好你妈!”路小柔突然暴怒起来,听见黑暗里喘气声急,“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不错,她半人半鬼,我们根本就是不同的人,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走上同一路途,完成各自的使命后就分道扬镳。只是这条驱魔的漫漫路程还有多远,路上又有多少的艰难险阻等待我们呢?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到觉妙寺,向大梦法师转交许宗元的信物,陈诉妖魔的野心,糟糕的是无意中卷到这场风波里,此刻身陷黑不视物的洞穴,也不知身在何方,有无出路。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小柔,你能看得见我?”
  路小柔沉默了片刻,还是懒懒地应声道:“我鉴视阴阳,视黑夜如白昼,自然是瞧得见的。”
  “那你瞧瞧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是个洞,洞顶上不断滴着水珠,周围潮湿,旁边还有个深潭,洞里有些石凳、石桌,壁上还挂有几件女人的衣服。”
  “女人的衣服?那这么说,这里是有人住的了。”
  “嘿嘿,听见有女人的衣服就兴奋成这样。”路小柔冷笑道。
  我苦笑:“这说明有人住在这里,我们可以向她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许就是这里的主人救了我们吧。”
  “你右手边隔七步的地方有个石桌,上面有半截蜡烛,还有一封油纸,里面应该包着盒火柴。”
  我赞道:“幸好有你在这里,不然我什么都瞧不见。”一边摸索着找到火柴,哧地擦亮,点到蜡烛的线芯上,洞里登时大亮,我适应了光线后一看,一切如路小柔所描述的相同,这里不见天日,洞穴狭长,能照亮的空间大约在几十个平方左右,洞前有个深潭,在烛光映照下,泛出粼粼的波光。这个深潭很可能通向河道,呈个U字形的构造,要想平安穿越这个通道一定要非常熟悉其中的水路才行。

  突然潭中涌动暗流,一股水花突突地喷,接着一颗头颅自水中浮了起来,长发披肩,眉目如画,果然清丽娇媚,难怪连小萍这样的小孩子都知道叫美人姐姐。她面带惊惶地看着陌生人,长长的睫毛眨动,我和路小柔也惊讶地看着她,三人就愣愣地对视着。
  半晌,路小柔噗嗤一笑,才打破有些尴尬的场面,“你好,你是美人鱼吗?”
  那女子疑惑地道:“美人鱼?”
  我咳嗽一声,“想必是这位姐姐救了我们吧。”
  女子眨眨眼睛,认真地道:“我很老了吗,为什么叫我姐姐?”
  听她说话,一派天真,显然涉世未深,难道她一直就居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洞穴里。
   
   第十九章 洞天禁地

  女子靠近岸边,待站直身子,刚自水面露出半边如雪的裸肩,又惊呀了声蹲下去,路小柔板着脸推了我一下,“还不转过脸去!”我才醒悟这女子竟是没穿衣物的,想来也是,谁游泳会穿得整整齐齐呢,况且她平日独居也不用避忌外人。便转过身,路小柔路过身边瞪了我一眼,自石壁上取了件衣服,丢向女子,然后听得阵悉索的穿衣声。
  女子笑道:“好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身,见她斜着绯红的脸颊,正用布巾抹擦头发,漆黑的头发柔顺得像瀑布,身着合体的衣服,式样还是清末民初对襟布扣的小短袄,圆领圆袖,绣着精致的红线花边,整个人看起来像朵带露的荷花。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姓宁,叫宁一刀。”
  “还真积极啊。”路小柔嘿嘿冷笑。我知道她的刁钻脾气又上来了,暗自郁闷。
  路小柔拉着女子的手,上下打量她道:“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叫路小柔,道路的路,小花小草的小,柔是温柔的柔。”眼里分明闪过一丝嫉色,女子侧着头想想,有些惆怅地道:“要不是你们这一问,我险些都想不起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也从来没人用名字来叫我,爹爹在世的时候总是叫我小怜,可怜的怜。”
  “啊,小怜姐姐。”路小柔亲切地叫,小怜却突然疼得呻吟了声,皓雪的手腕上被路小柔捏出环乌痕,我气愤地推开路小柔的手,责问道:“你在干什么?”路小柔啊哟了声,“对不起,好姐姐,我见你实在太美,真是瞧出神了,所以。。。”她眼眶一红,低下头,似乎要抽泣了,“好姐姐,你会怪我吗?”
  小怜忍住眼泪,勉强笑道:“怎么会呢,妹妹夸我漂亮我很欢喜。”路小柔喜笑颜开:“那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怪我的。”我冷眼旁观,现在都到生死攸关的地步了,居然还有闲情攀比容貌,对路小柔的认识又增一分。

  “还要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不用谢,那些人实在太坏的。”小怜道。
  路小柔眼珠一转,道:“那些坏人似乎要不利姐姐。”
  小怜被这番话引起内心的感触,气愤道:“当真是欺人太甚,一再苦苦相逼,竟是要将逼我到绝路。”
  “为什么呢?难道姐姐得罪他们了?”
  小怜沉默了阵,道:“当然不是,只不过他们想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说起来话就长了,好妹妹,以后再说给你听好吗?”
  “好呀。”路小柔眼里流露出一丝狡黠之色,道:“好姐姐,还没请教你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碧波洞,只有我一个人住。”

  我听出她言语里的寂寞孤独,在这样潮湿黑暗的洞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除了水滴声还是水滴声,胸口上窒息般的烦闷,好象时刻被喘不过气般的感觉折磨着。我初到这里没多久就已觉得难受,何况一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女子呢,也不知她孤苦伶仃消磨过了多少的光阴。
  小怜手里举着一根蜡烛,照向石壁一道横梁上,上面果然刻着三个字,碧波洞。刻痕深嵌,但笔画拙劣,显然没练过多少字。“是你爹爹写的吧。”我随口道。
  小怜惊奇地点点头:“我刚要说,你倒知道了。”我微笑不语。小怜仰着头深深地看着那三个字,“爹爹虽然不大会写字,但这是他用手指硬生生划出来的。”我见过的高人、妖魔已经不少,这时候听闻这样的事,反而不觉得吃惊了,心里还认为正该如此。
  路小柔眼珠转动,道:“好姐姐,洞里好象还有很深的一段,里面是什么?”
  小怜一怔,为难地道:“里面是我守护的地方,从来没有外人进去过。”

  路小柔仿佛被她的话刺伤了,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我一直拿姐姐当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没想到姐姐倒拿我当外人了。”我一眼就看穿路小柔想利用小怜纯洁善良的个性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说破,因为我心里也对后面的洞充满了好奇。
  小怜着急道:“好妹妹,别哭,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进去便是。”路小柔破涕为笑,“是真的吗,其实看不看倒不重要的,只要姐姐当我是你亲妹子就好了。”小怜感动地道:“傻妹妹,姐姐当然是喜欢你的。”
  我暗自摇头,路小柔的手段虽然不高明,但对于小怜这样单纯的姑娘来说,无疑是最有效的。小怜在前面领路,一边叮嘱道:“小心脚下,注意我的步子,踩着我的脚印走,这里机关密布,如果不知情的人擅自前来,非常危险。”我和路小柔对视一眼,心里都称奇,这个洞里一定隐藏着一个大秘密,想到这里又有点后悔不该来刺探别人的秘密,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我前进。

  走过长长一段通道,前方灯火大亮,原来小怜点亮了一扇石门两边的火炬,道:“到了,这里就是我们一家世代守护的地方。”石门大约两米多高,门上雕刻有左右兽头,相貌狰狞,小怜伸手往左边兽口里掀了下舌头,石门扎扎地开了。机关构造奇巧,门后所守护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我的好奇心更浓烈了。
  进门一看,里面是个空旷的石室,竟然空空如也,路小柔忍不住道:“姐姐,这里有什么值得守护的?”我见石壁上的颜色有些不同,便凑上烛火照去。
  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壁上的情景,居然是满壁的壁画,场面之大让人震撼,弓马人兽栩栩如生,造型粗犷,笔法简洁,像是记录了一场生死搏杀的战争,好一幅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画面右侧一群英勇的战士精赤着上身,手握刀矛武器,有的更是挥舞着农耕时的锄耙,身子倾前,个个怒目横眉,周围燃起连天的火焰,衬得场面热血沸腾,似乎能透过时间空间让人听到冲天的刀兵喊杀声。而他们的前方,是数不尽的妖魔鬼怪,或青面獠牙,或丑恶凶厉,或背生双翼,群妖还簇拥着一顶华盖,下面端坐着一个庞大的红色魔王,头生长角,相貌狰狞。壁画背景的天空是一遍浓厚的血色,不知道是被火耀红还是由血染成。
  我的双目都被这强烈的赭红色刺痛了,用手指感觉粗砺的岩石,冰冷的感觉传入指间,却不足以平息心中的震撼。

  “这,这是什么故事?”我激动得有些结巴。
  小怜漫不经心地道:“是青萝寨的传说。”看她不以为意的模样,显然不知道这壁画的珍贵之处。
  “那你就给我们说说吧。”
  “好吧,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居住在遥远的南方,那里的山比这里还多,一座连着一座,从来没有人能走遍这些山,山的深处有一座叫做青萝的寨子。”小怜突然歇了口气,“爹爹以前给我说这个故事,每说到这里都会对我说,小怜,这寨子就是我们祖先所居住的地方。”她显然在记忆里搜寻父亲给她讲故事的情形,所以她所说的,应该和她父亲口述别无二致。大凡民间故事的开头几乎都有一句“很久很久以前”的开场白,显得岁月悠悠,又可防止小朋友盘根究底的查问。小时候总是听得悠然神往,对故事里的遥远地方存留着神秘美好的遐想,现在面对着壮阔瑰丽的壁画,再听得软语温言,仿佛又回到了幼时节,坐着矮凳,围拢了大人听故事,身上铺满了午后煦暖阳光。
  “寨子里的人们勤劳善良,过着愉快的生活,突然有一天,无数的妖怪像是从地底钻出来,涂炭生灵,血流成河,英勇的寨民们英勇抵抗。”耳边听着小怜的故事,眼睛留驻壁画上,那红得耀眼的火焰,似乎扑哧扑哧地响着,滚滚的黑烟连天接地,人们手握武器和农具顽强抵抗着可怖的妖魔。

  小怜叹了口气,“但人到底是血肉之躯,虽然奋力反抗还是于事无补,寨子里的圣庙有一根白玉象牙,共有五截,传说合并在一起就能发挥神圣的力量,但自古到今没人能参详其中的秘密,危亡关头,头领将象牙分别交给亲信的五户人家保管,这就是五姓护法。这五户人家迁徙了千万里才来到这个偏僻的山中落下脚来,谁知道魔王座下的妖怪也追踪而致,经过一番苦斗,最后合力将妖魔封在这洞穴里。”

  我动容道:“你是说,妖魔被封在这里?”
  小怜点头道:“不错,我们家世代看守的其实就是这个妖魔!”
  我耳朵里突然听到奇怪的歌声,仿佛是个极温柔的声音在等待我向她倾诉,我周身莫名其妙地躁热,嗓子也发干,丹田里直窜上一条火线。路小柔瞥见,疑惑地道:“你脸怎么突然又红了。”小怜呀了声,焦急地从衣服上扯下两个布扣,向我耳孔塞来。我见她圆袖里玉臂如藕,心里竟是一荡,同时升起个奇怪的欲望,迫切地想将她抱在怀里。
      
第二十章 魅惑

  小怜见我满面邪恶之气,急忙将我耳朵用布扣塞住,那缕温柔美好的声音方始一歇,心中刹时清朗,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一阵后怕,这声音居然能在短小的瞬间窥准人心的空隙发难,令我心志几迷,差点失去控制,不由汗流浃背。小怜见我恢复神志,松了口气,用力往地面跺跺脚,警告道:“别耍花样!”地下传来声悠长甜美的声音:“好妹妹,又来看我了吗?”在这无孔不入的声音面前,手掌、布扣都毫无作用,被层层渗透,我竟还能清晰听到,原来塞住耳朵的法子,只是危急时暂用来隔断音波而已,教人时刻警惕。

  “呸,谁是你的好妹子,你一辈子都逃脱不了囚于此间的命运,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
  “哎,冤冤相报何时了,恩怨杀戮哪有尽头,如若每人都存着劝人向善的心思,能宽恕别人的过错,这世上远不会有那么多仇恨,不会有那么多伤心寂寞人。”
  这话说得条理分明,在情在理,我想:“难怪没瞧见妖魔,原来是被囚于地下。”
  小怜道:“不管你怎么花言巧语,都别想从这里溜走。”
  地下那声音娇笑起来:“咯咯,没同情心的姑娘可是没人喜欢的哟。”
  小怜胀红了脸,怒道:“我有没有人喜欢,关你什么事!”
  “瞧瞧,生气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好害羞的,男女相爱本是人之常情,况且你双十年华,正当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年纪,可惜好端端一个美人却情愿呆在这漆黑潮湿的洞穴里,让美好青春随水面的花瓣一样流逝,人生不过几春秋,试问一人又有多少青春可以虚度呢?”这话真是越说越厉害,句句击中对方的要害。

  小怜默不出声,是不是她也觉得言之有理?
  “哎,我一个人倒孤苦惯了,只是不忍心看着妹子寂寞伶仃,空耗了宝贵青春,被囚禁的是我,怎么倒累得你寸步不离了,这分明是不合道理的规矩。”
  小怜竟缓缓点头,我心下大骇,这妖魔专擅窥探别人心理上的弱点加以运用,真正是蛊惑人心。
  那甜美柔顺的声音又道:“这些年来,你我朝夕相处,彼此间的感情就如同姐妹般了,眼见你这般辛苦,不如结伴而行,忘掉仇恨和烦恼,到广阔天地里呼吸花草清香,疲了睡在温暖的树洞,渴了就接饮叶面的露滴,无忧无虑地在蓝天白云下快乐奔跑。”描述的场景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浪漫情趣,显然是小怜向往已久的生活。“说起来世上真很精彩,集市里有懂很多故事的说书人,各种你没见过的美味糕点,无数美丽的绸缎布匹,云集的商贩叫卖着物品,像逸芳斋的胭脂水粉最适合你的皮肤了,瞧瞧,真是嫩出水来,再扫上一层脂粉,定是倾城倾国的颜色,天下不知几许的男儿心甘情愿拜服在你石榴裙下,被你的美貌征服。”这妖魔也不知被囚禁了多少年,记忆还停留在古时的认知上。但小怜却也是不知世情的,出生就生活在洞穴里,最多到岸边偷看人间烟火,可这偏僻的山村除了服饰和古时不同以外,并没有更多进步的地方,这点我是深有体会。此时,小怜捧着潮红的脸颊竟已听得痴了。
  那声音又娓娓诱导道:“快来吧,韶华易老,青春不再,劝你要珍惜。”小怜点点头,我见情势不妙,断喝一声:“小怜姑娘!”

  小怜尤自不醒,我情急之下,用手在她脸上清脆地拍了一下,她浑身一震,啊地惊醒过来,回想起自己刚才失态,不由满面羞红,怒叱道:“妖魔,别再玩弄心计了,姑娘不会上当的!”话是这样说,还是警惕地牢牢用手捂住耳朵。
  甜美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吃吃地笑道:“小怜妹妹,平素见你冰清玉洁的模样,谁料到你如此风骚,居然将男人带回洞里了,也难怪,哪个少女不怀春,纯是春心发动,寂寞难耐。”
  小怜气得浑身发抖,道:“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冲到壁画前,用指尖在魔王的犄角上按下,顿时听到一阵扎扎的机关绞盘传动声,地面上拔起块两米见方的厚石板,下面黑漆漆的,不见影子。
  小怜跳下去,点亮地室中的火把,我跟随其后跳落,地室昏黄的环境里充斥着铁锈的气味,只见无数根生着红锈的铁链从四周的石壁上引出,蜘蛛丝一样捆绑住一个人的四肢,琵琶骨上也洞穿了锁扣,牢牢将这人定在石壁上。这人长发及地,盘曲地上足有几米长,如云的鬓发间露出的容貌却极其艳丽,眼波流转,顾盼生姿,实是妖媚入骨,若有轻浮的男人被她瞧上一眼,只怕连半边身子都酥了。

  女子娇笑道:“好妹子想我了吧,倒也不用带男人来孝敬我。”小怜羞愤道:“你。。你胡说!”欲上前教训,突然眉目一转,止住步子,冷笑道:“原来是想激将本姑娘靠近你,虽然没猜出你有什么险恶用意,但本姑娘无论如何是不会上当的,不管你再说什么淫言秽语。”
  女子一怔,哈哈大笑,“是么?”
  我总觉得情形有些不对,偏偏又说不清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察觉身后有人靠近,温热的呼吸吹在我的颈脖,待回头望,脊背上弹琵琶般一路连点了十多处穴道,整个人动弹不得,侧眼见小怜,见她满脸惊怖之色,竟然也被制服了。那人从身后转出来,脸上木无表情,居然是路小柔,原来她一早就被控制住了!
  我张开嘴,用力地张合,话却憋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心中一阵发凉,回思发生的幕幕,才恍悟妖魔主要迷惑的对象一开始就是路小柔,路小柔本是半人半鬼,心性邪气,正易为外魔所乘,也许从路小柔进洞伊始就已经开始了布局。到了禁地后,不断言语挑衅小怜,利用少女对男女情事的羞愤心理激发其怒气,人心一旦被愤怒充满,总难免做出冲动的事,小怜终于忍不住打开密室,而这时,蓄谋已久的棋局已经敲下落子了,布局之一波三折,之掩人耳目,之心思慎密,真教让人咋舌。

  “好妹子,快帮姐姐除掉这些难看的铁链,姐姐知道你能行的,来吧,伸出你漂亮的手。”路小柔果真听话,伸手挣断了一根铁链,沉重的断链坠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做得好,好妹子把其他的链子也一并摘下吧。”路小柔依言而行,铁链经年累月,早已锈蚀,但铁性坚强,因是用来囚禁妖魔,又加意打磨,经过千锤百炼后已是刚韧兼备,不然妖魔也不致于被囚禁多年而无法可施。路小柔却做得轻松自如,便如拉扯面条一般,用手拧转几下链条就断了,女妖瞧在眼里也不禁闪过讶异神色。小怜满脸恐惧,眼睛瞪得溜圆,如果能出声,定是已尖叫起来。
  可惜,路小柔听不到她心里的呐喊,等琵琶骨上的铁链一除,那女妖便蜷缩紧身子,然后四肢猛力一振,余下几根铁链四断纷飞,打得壁上石屑迸溅。她伸出纤纤玉指在路小柔眼前晃动,一边温柔道:“睡吧,你已经很累了。”路小柔应声合上眼睛,向前就倒,女妖将其扶住,放倒在地上。这手勾魂引魄的手段真是闻所未闻,与之相比,柳寻欢的摄魂术简直就如儿戏。
  女妖咯咯地得意笑起来,走到小怜身边,用长指甲在她面上比划,发愁地道:“到底是画只乌龟合适还是写个丑八怪更好呢。”

  小怜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女妖凑上嘴去,用舌头舔舐,咂咂嘴道:“妹妹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突然我眼前一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原来这女妖反手用长尖指甲在我脸上一挑,见她指甲沟里注满了血,然后举高滴入嘴里,小怜微微睁开一条缝,见到这诡异的场面瞧得心都寒了,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我怒目而视,眼里直欲喷出火来。
  女妖咯咯笑道:“好妹妹,是不是这个男人欺负你?俊是俊了,却没什么用,姐姐帮你吃了他好不?”小怜更是吓得面色都白了,紧闭的眼睫毛痉挛似地抖动。如果说我不怕,那真是骗人的,周身已浸满了寒意,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被生吞活吃的情形,是连皮带骨地被扯下一只手来啃噬,或者干脆就一口咬在面皮上。
  女妖又笑道:“看出来妹妹心地终是软的,舍不得杀他是吧,姐姐帮你到外面物色一个,只是身上一丝不挂,不如妹妹先将衣服借与我穿了。”一面伸手将小怜的外衣剥了下来,穿到她自己身上,小怜羞愤地哭出眼泪,却哑无声音。我不方便多看,垂上眼帘,觉得一个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听见女妖咯咯笑:“嘻嘻,就让你们做对风流鬼。”脚步声渐远,然后是石板轰然合闭的巨响,我们三人被困在这个密室里了!这里深处河道的另一头,洞穴通道机关重重,有谁能穿越来到石门前,又怎么知道左边兽口的舌头是开关,进了石室又怎知道地底有个密室,又怎知道开启这个机关的位置。想来想去,竟是死定了。


  





  





  



  




  

z718de 发表于 2004-9-12 21:16

第二十一章 刘伯温遗书

  死寂的密室里只有壁上火把扑哧爆油声,除此以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顺着脉搏的跃动传到耳膜上,咚咚地便像有节奏的鼓。妖魔已扬长而去,不知会在世间掀起多少血雨腥风,世俗的人们还懵懂无知地继续着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道德风化的不断沦丧,精神上的糜烂堕落,都促使妖魔从沉睡中醒来!而我,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却将长眠于此,面对妖氛的弥漫,我曾倾全力去拼杀抵抗,力求维护阴阳二气的平衡,明知危机密布,明知自己力有不歹,也不曾有过半丝退让之心!螳臂挡车固然可笑,更可笑的是没人看得出螳螂的勇气。也许,从某个角度来说,我是只不自量力的螳螂,一直抱着美好的愿望来抵挡妖魔战车的滚动,但我不得不承认,彼此实力悬殊,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败局,即使献上我年轻平凡的生命也无济于事。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心潮起伏,一面为自己的所为感到骄傲,一面为俗世的生命感到担忧。
  路小柔的阴气闭穴冻人骨髓,我周身渐冷,一股股致命的麻痹感藤蔓般延伸向全身,面上尤倔犟地带了丝微笑,也许千百年后,有缘人能到此密室也未可知,要让他知道,我是笑着面对死亡的。死亡离人远又近,人世和黄泉只隔了一层洞指既破的隔膜。“生命几何?”佛陀答道:“生命在呼吸间。”我勉强地撑开眼皮,抗拒一浪浪袭来的睡意,眼角瞥到身侧小怜脸色已青了,柳眉上结了层白霜,双目紧闭,原本生动的长睫毛死气沉沉地贴在下眼睑上。她心地纯良,人心的险恶是不知道的,憧憬过的世上美好连一桩都没瞧见,就悲哀地沉睡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她柔弱肩头背负着守护禁地的重任,并为此牺牲人生当中最宝贵的青春,这种信守承诺的气概浑不让须眉,倘若就这样死去该多么令人惋惜。我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给她,旋即想到体表的温度也同样冰冷,全身残留热量的只有血液而已,器官肢体中也只有口腔可以活动,当下咬破舌尖,一股热血迸了出来,蓄满一嘴,口腔肌肉收缩,用力逼了出去,正正喷到她面上。她周身剧烈抽搐了一下,像被强烈的电流经过一样,隔了一会竟呻吟起来,我心中一动,难道制约阴气的法子就是以热血来驱散?当下不再迟疑,再逼出一口血,向天上喷去,血雾散在周身,果然微有暖意,一缕缕细若游丝的暖气仿佛春天萌芽的种子孱弱而生命力强地透过毛细血管开始伸展。
  隔了一段时间,被封的穴道逐次溶开。

  “啊,好冷。”小怜突然喊了起来,接着又惊叫一声:“我脸上为什么这样多血!”捂着脸,浑身颤抖,像是发现了非常可怕的事。
  这时,我最后一个穴道也豁然贯通,支起酸痛的身子,询问道:“小怜姑娘,你怎么了?”她外衣虽被妖魔掳去,幸剩内衣尚可遮体,更显得楚楚可怜了。小怜惊恐地颤声道:“我脸上是不是被妖魔划了乌龟或者丑八怪?”她见自己满脸鲜血,以为是被毁容了,女人无论善恶对自己的容貌都是珍若生命。我不禁莞尔,也不说破,笑道:“你放心吧,你还是和从前一般漂亮。”她闻言稍稍定下心来,用手抚摸着脸颊。
  我站起身子,走向倒在石壁边的路小柔,这个惹祸精还在甜甜地沉睡,是不是梦见疼爱她的妈妈了?想到这里心中一软,本想呵责她的念头也烟消云散,左右也是个命苦的女孩子罢,便叹口气,用力摇摇她的臂膀,却毫无反应,推测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抬眼时,目光触及壁上,早前因为妖魔身体以及如云长发遮挡,一直没发现其身后石壁上还刻镌有文字,忙摘下机关边上的火把,凑上前细看,是行行殷红的石刻篆体。

  “洪武开元,天下诸寇皆定,气象趋太平,然西南一隅,惊闻噩报,有魔王率群妖过县掠州吃食百姓,所经处无异森罗地狱。时有澧州刘参将勇冠三军,领坚甲八千平乱,尽遭屠戮,一时妖气冲天,无可抑制。太祖皇帝寝食不安,忧心如焚。余观天象,七杀星耀明天上,吾皇之星反有不及,定有血光之灾。”元末明初,天下的局势逐渐明朗,元部势力已被驱逐到草原深处,朱元璋为人精明,手下精兵良将众多,连他也坐卧不宁,可见当时局势之险恶。
  接下去看,“余念苍生涂炭,星夜驰西南,逢青萝遗族遭妖魔追杀,助其胜,遗一妖,名唤媚魅,冰骨雪肌,能读人心。念其修行不易,罪不至死,故囚于此室,又录清心要诀于壁,望其好自修行,得成正果,伯温手书。”
  刘基,字伯温,时人称其青田先生,为一代奇人。《明史》称其“博通经史,于书无不窥,尤精象纬之学”。在民间传奇和文学作品里,更被形容成未卜先知,洞察今古,呼风唤雨,乃神仙一般的人物,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之誉,预言之作《烧饼歌》就被传为是他所写。平生著书盛丰,其《郁离子》想象诡异,寓意深远,有如《庄子》,《百战奇略》更是兵书宝典,天文历数方面有《天文秘略》,卜筮方面有《观象玩占》传世,此外还著有历书《玉洞金书》一卷,《注灵棋经》二卷,《解皇极经世稽览图》十八卷!

  我激动地抚摩着铜筋铁骨的笔划,仿佛感受到了六百年前大宗师悲天悯人的风骨和浩然博大的胸怀。见落款下又有多行较小的字体,大概就是文中所述教媚魅修行悟道的要诀吧,正待细看,手上的火把黯了一黯,忽地熄了,冒出难闻的青烟,小怜失声道:“哎呀不好,妖魔惟恐我们不死,居然将通风口堵住了。”媚魅在这不见天日的囚室中整日便想着如何脱困,居然没有发现身后的石壁上就刻录着她梦寐以求的要诀,枉费了青田先生的一片苦心,历经数百年后,仍是这样冥顽不灵,挟着深深的怨恨报复。
  小怜又赶忙把另一只火把也吹熄,生怕火焰再燃烧空气,地室里陷入一片黑寂。我处之泰然,身心都已被石壁上玄奇的经文迷住了,用手指摸索着,将指头印在石壁刻迹的凹痕里,一个个字地辨认默读。
  依稀辩得当先是“灵通心经”四字,然后是一段心诀注解,“冲虚子曰:真阳精气,证性修命,全凭仙缘成功。昔云鹤真人云:饶得真阳决志气,若无明心道难成。周天炼法须仙授,世人说着不谁真?又见洞阳子叹:若教愚辈皆知道,天下神仙不可求。余却曰:仙法谁云不可传?”这七个字当真是铿锵有力,字字千斤,仿若惊浪拍礁,动人心魄!青田先生学究天人,难道已洞察天机,学识仙法!

  强按住心下激动,再触摸辨认,“一阳初动,中霄漏汞;晦琢朔旦,震来受气。乾呼而坤,坤吸而乾。周天息数声声数,玉露寒声滴滴符;修仙悟真在飘渺,念时似有觅时无。”末尾还有一句短言:“要知仙法口诀之妙,当在真息求之。”

第二十二章 灵通心经

  “要知仙法之妙,当在真息求之。。。”我喃喃道,心中惊雷般滚过经文,每个字都火烫得似烧熔的铁水,热彻腑肺,情绪之激动,难以言表。
  小怜急得几乎哭出来了,道:“你莫非是个呆子,怎么还不着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活活闷死了!”
  这话便如同当头浇下盆冷水,我心中一凉,狂喜化为沮丧。她说得不错,就算见到这旷世的心诀又有何用,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而死。不知上天待我是薄或厚,濒死之际,却作弄地教我见着了这学道研玄之人梦寐以求的心诀。我断断不甘就这样死了,胸中鼓起血气,跃起来身来,道:“你知道有出去的机关吗?”
  小怜道:“真是废话,谁会在囚室里安置出去的机关呢,再说有,我还不早打开了,唉,难道真是命中注定。”黑暗中听到她顺着石壁颓然坐倒的声音。

  我心知她所说是实,但总抱着一线希望,用手在石壁上徒劳地摸索着,希望出现奇迹。奇迹也许是有的,只是不出现在我身上。到最后,困顿得浑身大汗,喘气也渐渐吃力了。
  小怜道:“还是老实坐着吧,别活动量过大,空耗空气了。”
  我将被汗水湿透的脊背贴在冰凉石壁上,滑坐下来,道:“你害怕吗?”
  小怜道:“蝼蚁尚且偷生,有谁是愿意死的,只是想不到我们家世代守护这个地方,最后却绝于此。”

  “一直没问你和村里结仇的原因。”
  “什么仇不仇也不打紧,反正人都要死了。”但她还是说了下去,“这一切只因为他们想要抢夺我们家保管着的一截白玉象牙。象牙共分五截,交五姓保管,当年我的祖先是青萝寨头领最亲信的助手,得到了最重要的象牙尖,祖先记得头领的话,不到危急关头千万别让五截象牙合壁。当年五姓护法,被妖魔追杀得穷途末路,其他四姓中人,逼祖先拿出所保管的象牙出来合壁,看有什么秘密能帮助度过危机,祖先想到头领的叮嘱一直没有答应。幸好得到一个过路高人的帮助合力将妖魔打败,高人将妖魔困囚此地,临走时交代我的先祖留意看守,从此,我们家世代在这里守卫,也不准其他人进来。”
  她觉得气闷,接连喘气,歇了一会,道:“虽然互不来往,但彼此都知道渊源甚深,水里岸上相安无事。只是有一年,一个陌生人到了村里,出极高的价钱收购白玉象牙,这笔钱的数目大到全村人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吃上几辈子,这里穷乡僻壤,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于是所有的人都心动了。当时守护洞里的有伯伯和爹爹兄弟二人,伯伯也觉得是个大好机会,便想将家里所藏一截象牙交出,爹爹坚决不同意,伯伯和爹爹大吵一场,还动了手,伯伯受伤后含恨走了,联合了岸上众人来对付我们。这些来一直为了这件事争斗不休,由于这里深处水道的另一头,水道里情况复杂,暗礁密布,对方一直心存忌惮不敢进来,平常巡逻河边,也不准我们上岸,爹爹去世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年幼,心狠手辣地在水里下毒,将鱼虾毒死,断我的食源,想以此逼我就范。”
  “所以小萍半夜送东西给你吃。”我恍然道。

  小怜吃力地道:“不错,小萍真是个好孩子,你也知道这困囚的妖魔善迷人心,近几个月来,她夜里引嗓高歌,歌声里隐含着勾魂夺魄的魔力,小孩子心性简单,最易为其所迷。有不少孩子被引到河边淹死了,村里的人却以为是我报复他们所下的毒手,误会越来越深。有次小萍也被歌声引到河里,幸好让我救下来。”人虽然救下了,但歌声里暗藏的妖气还残留在小萍体内,如若不是郑加方出手,小萍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沉默了一会,小怜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短暂,辗转呻吟:“好闷,好闷,我透不气了。”
  我无计可施,也觉得越来越难受,只好劝慰道:“你忍忍。”
  “帮帮我,点我的睡穴,求你了。”小怜虚弱道。

  窒息而死的惨象相当可怕,据说某国潜艇失事,待打捞上来,内部场面惨不忍睹,处理善后的人员全部呕吐。因为死得太痛苦,有的尸体连喉咙都挖穿了,有的生生撕开了肋骨,那种地狱般可怕的惨相给人极大的震撼和压力。我明白小怜的意思,与其这样痛苦地死去,还不如安静地度过生命最后的过程,这样尸体至少还能保持着生前娇好的容貌,女人难道连死都在意自己是不是美丽吗?我心中一颤,见她柳眉皱起,状甚闷苦,知道已撑不了多久,不久以后她就会疯狂得神智丧失,便叹了口气,伸指而下,“睡吧。”她应声而倒,沉睡下去。

  而我自己却无人来帮忙点睡穴了,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四周的空气渐渐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浑身如焚,觉得血脉都被挤压得变形,胸中饱涨郁结之气,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眼前直冒火星,口鼻感觉能喷出焦烟来,拼命地张大了嘴急喘,手也止不住抓挠颈脖胸口,满手血迹淋漓,也不知在其上留下多少道血肉模糊指痕,指甲里都嵌满了皮肉,整个人已在神智丧失的边缘。这不是人的意志能抗拒的,这是人生理本能的反应。我最后一点未泯的理智在挣扎,脑子里想到,既然青田先生说“灵通心经”有清心静气的功效,我为何不试,在死前也一遂修习要诀的矢志。当下再无一丝半点的杂念,集中精神冥思起心经的要义, “一阳初动,大概是指丹田元气发动,中霄漏贡,应是真气导引的脉径,古人炼丹多朱砂铅贡,想必还有层火候的喻意,接下来这句晦琢朔旦倒是有些奇了,记得一本书上紫阳真人语:晦者,身中极阴。旦有太阳之意,如此说来却是阴阳相济的意思。”既然想通,心里自是大喜,又想接下去的经文,“震来受气,震为雷,司东方,难道是面东背西打坐练气,承受日之精华?乾呼而坤,坤吸而乾,倒是容易理解,人之反复,无非呼吸,一吸则天气下降,一呼则地气上升。”脑子里逐一调动平日所学的知识来理解经文的意义,只是最后一句短言,却百思不得其解,何谓之真息?
  此时黑暗中,于我而言,时间和空间都凝结,也不知多久,小腹丹田处藤蔓般升爬起一丝冰凉之气,渐渐融化到虚无中,朦胧中如浴清冽的山泉,四肢百骸都不可思议地清凉,每个毛孔都舒张开,一股似有似无的真气沿着经脉穿行,手太阴肺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等一路贯通,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等一气连结。开始那一缕细弱的真气渐渐雄强,像条河流灌溉澎湃,于周身流转不息。真息所指就是心无杂念的气息,似呼吸而非呼吸,此中玄妙无法言表,只等有缘人领悟体会。在这空气稀薄的密闭石室里,本就无法呼吸,心临绝望,竟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更是心无杂念,犹如通体透明的琉璃,当时虽然没有领悟到这层,却无意中正符合了真息的条件。
  此时真气充盈的情况向来只在书中所见,于别人口中耳闻,我未尝体会过,不由又惊又疑,担心自己是回光返照,传据说人死之前精气和神采会异常健旺。耳里突然隐约听到一些杂乱的脚步声,是阴间来使拘魂吗?有个粗嗓门道:“大家小心,这通道里机关密布,当步步为营。”隔了一会,听得几声惨叫,想必是有人误踏了机关。那粗嗓门恨恨道:“好妖女,待寻到你,必要将你挫骨扬灰。”这嗓门听来竟有些熟悉,想来想去竟似红头巾大汉,他们怎么寻到这里了?隔了一会,听到冷笑:“这妖女以为我不知机关吗。”一阵石门开启的扎扎声,脚步声更清晰了,想来是走进了禁地中。听得头上一个沉重的脚步不断地踱着,红头巾大汉四处寻觅开启密室的机枢,口里不断咒骂妖女妖精之类的脏言秽语。

  “三哥,你看这里。”有个人道。红头巾大汉喜道:“不错,还是老七机灵,这满墙壁画都保护完好,却只有这魔王犄角上掉了漆色,这未免透着蹊跷,肯定是经常用手指按捺,爹爹早就料到他会更换机关的位置,叫我小心查看便是,没想到如此就寻着了,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听得绞盘的滚动声,一股风灌了进来,眼睛虽没睁开,眼皮却已被火把的红光刺透,便睁眼一看,巨大厚重的石板已洞开,一行人手擎火把陆续跳了下来。
  我站起身,将小怜抱起放到同样沉睡的路小柔身边,然后回身挺胸面对众人。
  我先前解路小柔阴毒时,喷了自己一身血雾,又加窒息前疯狂地抓破肌肤,早满头满身都是血污,只留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旁人见到便如从血池中爬出的血人,纷纷惊呼妖怪妖怪,红头巾大汉沉喝道:“都给我闭嘴,就算是妖怪也逃不脱我等的法力。”众人唯他马首是瞻,闻言渐渐镇定下来。
  我愤然道:“一掌之赐未敢忘怀。”
  红头巾大汉上下打量我,片刻后大笑:“原来是你这掌下游魂,居然还没死。”众人都明显松了口气,一个瘦干的汉子,留着两撇鼠须,眼睛骨碌乱转,见有机可乘,想立一功,这时向红头巾大汉说:“三哥,杀鸡焉用牛刀,老七不材,便想领教下这位兄弟的绝学。”说到绝学二字加重了语气,引得旁人大笑。

  红头巾大汉道:“去吧,三招之内就可以拿下了。”老七笑道:“原也知道他不济。”
  见对方如此轻视我,我真是怒火中烧,咬牙心想,既然他们如此小看我,怎么也要支持过三招,免得被人瞧得脓包了!
  老七见过红头巾大汉与我对掌,将我打飞的情景,那威势动人心魄,赢得无数喝彩,心里早就痒痒,恨不得如法炮制,这时正是在人前露脸的大好时机,当下也依样画葫芦地一掌拍来,喝道:“看掌!”模样倒也威风凛凛。
  我不躲不闪,也端端正正一掌拍出,眼见老七脸上已露出得意的笑容,明知不敌还是一咬牙迎上,双掌相交,顿觉得胸前发闷,气血翻腾,蹬蹬退了两步,老七却瞬间不见了,眼前一花,一个人落下,站得笔直。旁人喝彩如雷,“七哥好功夫!”“这手轻功即便离五大长老有些距离,却也相去不远了。”“掌发如电,移形换位,真是高妙绝伦!”
  老七却不出一声,喉头滚动,嘴角泌出一缕红血来,身子直直向后便倒。旁人才知道,他竟是被一掌打得飞了起来!
  这一掌赢得莫名其妙,也许是对方太轻敌了。

第二十三章 火龙术

  我低头怔然望着自己的双手,也并没有发现与平日里有何不同。
  红头巾大汉俯身察看了老七的伤势,只见老七眉毛上都凝了层寒霜,面皮青紫,上下牙关不停地扣着,全身禁不住的颤抖,便抬起头来,眼光炯炯发亮,“好重的阴气!”
  我见对方的伤情,确是中了极厉害的阴气,心里也觉得诧异。
  红头巾大汉冷笑:“既然你用这样歹毒的功夫,那就得罪了。”他被同伴的负伤激怒了,似要动用压箱底的绝活。他身边一个略矮的汉子动容道:“三哥的火龙术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自从三年前铲除乱石山的清朝僵尸以来,一直无缘再见,想不到今日却有眼福了。”

  红头巾大汉嘿嘿一笑,双掌一错,掌心里擦出火星,渐渐赤红,仿佛烧红的铁,不紧不慢道:“天下之大,学道研玄者众,各宗其法,世人只知北尊昆仑,南敬茅山,另有排教、青城、一贯道等教派为人所敬畏。可是草莽之间藏龙卧虎,不知多少的英雄豪杰隐于其间,我们青萝寨千古一脉传承,古时的密法要术得以流传,如果真要算实力,只怕早已凌驾于茅山排教之上。年轻人什么不学,却学这些妖术,早已堕入了魔道,他日必定为祸人间,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替天行道,消祸于弭形!”话音未落,手掌一张,陡然红光暴涨,只见两条火龙周身莹光闪烁,鳞爪皆然,作势翻卷扑来,火焰的灼热几乎一瞬间让我闻到了毛发衣衫焦臭的气味。
  领后有人一提,身子腾空落在一旁,险险避过了火龙。红头巾大汉点头道:“这便对了,原来还有个妖女。”身后那人将我领子一松,笑道:“有些人明明人模人样,偏偏人面兽心,有些妖精纵然面貌狰狞却本性善良,我看你才真正是妖怪,善恶不分,正邪不辨,一味恃强凌弱,又算什么英雄豪杰了。”路小柔竟是醒转了,原来刚才那掌是她出手暗助,难怪老七禁不住她的阴气。

  我一向知道世上有很多秘密不为人所知,不知有多少神秘美丽的传说故事待人去发现寻奇,虽然见过不少浪迹江湖的人氏,谈论的范围却大体停留在风水命理,更深层次的术数只是听说还未证实,今日得见火龙术,仿佛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新天地。这是种传说中的法术,我且惊且喜,难道世上很多的传说都是真实的?只是因为时间流逝而渐渐不为人知,但如同亘古袒露地表下的河水,延着独特的脉络相传,况且中国的文明是最有延续性的文明,即便是几千年前的甲骨文,连小学生也能依稀辨认,从另一方面来说就更多地证实了这个猜测,在我面前敞开的天地是何等博大无垠,穷极一生,都难于透解。秦始皇东海寻长生不老药,汉武帝西昆仑会王母,古人寻仙访道,如此的热衷,历朝历代以来不乏名人,既然连鬼妖都可以存在,为什么就不能存在神仙!我深深地为这个想法震撼了。

  密室里红光耀眼,两条火龙足有丈多长,浑身赤焰吞吐,盘旋于红头巾大汉头上不散,将他须眉映得通红, 他怒极反笑,“好刁蛮的妖女,平常定是无父母管教,大爷索性帮你父母教训教训你。”
  说到父母,正是犯了路小柔的大忌,脸上的笑容一收,阴沉沉道:“你说什么!”
  红头巾大汉心中微微一凛,不知道这少女为何瞬间变得如此可怕,自恃法力高强,也巍然不惧,大声道:“我说要代你父母好好管教你。”眼前一花,一双带着绿气的手爪已堪堪刺在眼皮上,他毕竟是村中五大长老之下屈指可数的好手,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老到,临变不惊,硬生生向后滑退三寸,闪开这胜似鬼魅的攻击。他感觉眼皮发凉,用手指一抹,竟然是血,他虽避得及时,但眼皮上还是被阴气刺出微小的伤痕,流下两缕血迹。众人又惊又怒,要来搀扶,红头巾大汉手臂一振,将旁人震开,不怒反而冷静道:“这样强烈的阴气已经不是人类能具备了,妖孽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路小柔道:“动又怎么样。”
  红头巾大汉喝道:“便教你见见我牧阳坚的手段!”并指如戟,将头顶双龙一引,听得一声清越的龙吟,在场之人都觉得血气翻腾,那双火龙一左一右向路小柔卷来。路小柔待双龙交汇时,凌空翻了筋斗,正好在剪刀状的攻击中脱身。
  牧阳坚又是指引火龙扑到,鉴有前车,不再重蹈覆辙,双龙戏珠般抢来,路小柔见闪避不过,贯劲指力向龙头上插去,红光果然应爪破碎,但也仅仅是片刻,转眼间又凝聚复合。这龙本是他勤修幻化而成,并不是实体,而是他的一种气。路小柔不曾见过这等奇幻的法术,心下吃惊,步伐也就乱了,左支右拙,一条火龙呼地从她背上烫过,衣服都烧熔开一个洞。路小柔来不及呼痛,迎面又是一条火龙撞来,她急勾伏身子,龙一头撞到石壁上,石灰迸溅,打得人脸上生疼。

  我扶住路小柔,忿怒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好了。”察看路小柔的伤势,见她脊背肌肤晶莹,只是烫出一道红痕,也在慢慢消褪,看来没有大碍。
  牧阳坚神色一怔,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也不管二人,径直来到壁前。良久,听见他喃喃道:“仙法谁云不可传。。。”霍然拧转身子,大喝:“上面的文字你们都看了?”声音抑制不住激动的颤抖,脸皮兴奋得更红了。早先关注于二人身上,加上光线昏暗,他一直没留意到石壁上有文字,待得火龙撞壁,火光映得四周都亮了,才猛然发现。
  我见石壁上的文字残缺,火龙撞壁的青烟还在袅腾,心诀那部分已经毁损,当世知道这心诀的人只怕仅我一人,牧阳坚如想知道其中的秘密,就不会对我们狠下杀手。为了让他相信我确实看过并记下了文字,便念了句:“一阳初动,中霄漏汞。”牧阳坚皱着眉头,凝神想了片刻,似乎这话搔着了他的痒处,失声道:“啊哟,不错不错,如果气运中宫不但可以避免经脉逆乱,而且。。。”倏然合上嘴,嘿嘿笑:“你小子倒精明,好,就不杀你。不过这两个丫头可不能留。”
  我道:“要杀就一起杀了,不然就一个也别杀。”牧阳坚见我说得坚决,对石壁上的心诀又心痒难挠,志在必得,不由投鼠忌器,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不杀她们,但要带她们回去,是生是死,看她们的造化。”我也知道他不是首脑,村规里很可能有极野蛮的惩罚,所以也仅能在自己的职权内答应这么多。
  牧阳坚在地上寻到一截链子,链子的端头挂着乌黑的血丝,正是贯穿媚魅琵琶骨的铁链,他伸掌一拧,将尖端取下,竟是一截短小的象牙尖。原来最重要的一截象牙就嵌在困囚媚魅的铁链上,这样无论谁要想取走象牙,无疑要先对付可怕的媚魅,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妙法子,亏小怜的父亲能想得出来。但同时疑想,为什么牧阳坚如此清楚白玉象牙的位置。
   
第二十四章 血轿

  牧阳坚着人舀了瓢冷水,淋到小怜头上,教她醒过来。小怜疲弱地睁开眼皮,抖抖湿漉的头发,从遮在眼前的发丝间看清四周的情形,面上并没有慌乱的神色,镇定从容地道:“很好,你们终于进来了。”牧阳坚得意地朝她扬扬手里的白玉象牙,哈哈大笑:“好妹子,你也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这两年来,听说你孤苦伶仃地生活,父亲和我不知道多着急,只担心你饿了冻了,生恐难慰叔父的在天之灵。”
  我才明白,原来牧阳坚的父亲就是小怜的伯父,他也既是小怜的堂兄,难怪他知道这么多秘密。
  小怜咬着嘴唇,久久才吐出话:“不敢有劳两位挂心,如果没有你们的‘关怀’我会生活得很好,而且我父亲的死,牧长老一定开心得要命才对,根本一直就是他老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说罢梗直着白皙的颈脖道:“现在你们如愿以偿了,不妨痛快点下手!”牧阳坚嘿嘿一笑:“看妹子说哪里话来,见外了不是?”冲左右喝了声:“还不把小怜姑娘扶起。”小怜面罩寒霜:“住手,我自己能走。”牧阳坚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请吧。”伸指如电在她肩头和膝弯处点了穴道。又在我和路小柔身上如法炮制,这样即使我们想跑,却也走不远了。
  我知道暂时不会与危险,心里又禁不住叹了口气,为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白玉象牙,两家反目为仇,同室干戈,真是相煎太急。
  牧阳坚将我们三人押了回去,一路上都见人来人往,牵猪赶羊,整备酒食,又见高坡上用膀子粗的毛竹搭了个遮阳的草棚子,上面有红布张悬结挂,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似乎有大喜事一般。
  我们三人被关在草棚后不远的一间简陋的屋子里,有两名大汉把守住门外,按时送吃食。接连过了两天都无人来训问,反让我满腹猜疑,牧阳坚能按捺住想从我口中知道灵通心经要诀的野心,那说明有极重要的事情缠绊着他,让他无暇抽身。同时,我们初来时原以为要禁受皮肉之苦的疑虑也消淡了。看门的一个歪嘴汉子比较多话,我故意和他攀谈,从他口中得知,那天夜里我落水以后,郑加方乘机逃脱了,如今也不知流落到哪里。我又向他打听这两天张灯结彩,杀猪宰羊的,到底有什么喜事。歪嘴汉子似乎警觉起来,笑而不答。
  牧阳坚对路小柔的本领不太放心,又在她手腕上加了条绳索。路小柔不甘地挣着手腕,想挣断绳索,我知道这种绳索是村人自制,用牛筋浸桐油而成,坚韧难断,越挣扎越勒得紧,到时候血脉不通,往往手腕就坏死了,赶忙制止她,她也不说话,一声不吭地倒在禾草上就睡了起来,似乎暗暗怨恨着。有时候我和小怜多交谈了两句话,她突然踢腾起来,把禾草搅得满屋飞,小怜颇乖觉,也不敢和我多说话了。日子就这样沉闷地过着,屋内的三人各有心思。

  第三天下午的时候,阳光偏西,窗栅在地面的投影也拉长了。听见门口有人谈话,“里面是关了个大学生吧?”一个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看像,文绉绉的样子。”我听出这人是歪嘴汉子,这两天没少和他谈天说地的。来人一拍大腿:“嗨,那可真巧了,我正要找人写字,村上这些人写的字都没个章法,叫客人看了笑话。”歪嘴汉子迟疑道:“牧大哥说了,不让任何人接近。”那人颇不耐烦地道:“我是牧长老指派的管事,牧长老可是牧阳坚的爹,你说听谁的?”他把牧长老的身份抬出来,另一个汉子忙赔笑:“那是,那是,吴哥尽管提去,写完再送回来行了。”吴姓汉子这才满意地点头。
  一会儿,门上送饭食的方框开了一缝,一双眼睛警惕地看了里面的情形,才打开房门,歪嘴汉子在门边朝我招手:“你小子过来。”我故意装傻:“大哥,什么事,又开饭了吗?”歪嘴汉子呸了口:“就知道吃,也不知你是不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有人要找你干事。”我回头一看,路小柔还在草堆里假寐,小怜张大眼睛看来,眼神中有些关切,我微微点头,示意无妨。
  歪嘴汉子引领我出门,吴哥正坐在门外的小凳上脱下布鞋来倒空泥沙,相貌精明,唇上留了撮小胡子,看起来办事干练,难怪牧长老差他办事。吴哥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问道:“小哥可会写字?”又补充一句:“毛笔的,懂吗?”现代人会钢笔的固多,通管毫者日少,所以难找。我自然颔首:“懂的,只是不知要写什么了?”吴哥大喜,“你跟我来!”
  我跟他来到草棚前,草棚四周都摆上了黑漆桌,上面盛满了酒菜,山里人家一年到头难得屠宰牲畜,大办酒席,况且又未逢年过节,所以我推断他们在准备迎接什么贵宾。草棚里一字摆放着几张藤椅,虚位以待,我默默数了数是六张,除开五大长老,那么贵客很可能只是孤身的一个人而已。
  又听得整备桌椅酒食的人闲谈,说到白玉象牙和财富什么的,我心里便有七、八分明白了,他们要迎接的就是当年求购白玉象牙的人。吴哥看了手里的纸条,指挥我在右边的竖直竹牌上写道:“数十载风雨不改”,又在左边写:“单一句承诺坚持”,横批是:“信义当先”。我年少时曾参加过少年宫的书法训练班,手下有几年的功底,所以写起来虽入不得行家法眼,却已让这村中人刮目相看。吴哥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下龙飞凤舞,墨汁淋漓的字迹,赞了声好,夸奖看起来就是舒服。又安排我到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吃饭。他并不知道我在牧阳坚心里的份量,否则决不会这样大意,但我也不打算乘这个机会溜走,因为路小柔和小怜都还在他们手上,况且我穴道被封,行动不是很方便,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很想知道买家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出巨大的价钱购买白玉象牙呢?面对强烈的好奇心,我总能为自己找到很多解释,并且屈从于这些解释。

  隔了一会,五大长老陆续入座,在胖长老的左侧还空着一张座位,自然是贵宾的席位了。众人端坐在席上,面对着菜香四溢而不动声色,他们内部的纪律和训练一定很严格。
  不知过了多久,村头有人传消息过来,贵客已经上山了,乘的还是轿子。村里不通公路,往来村里来必须步行,这买家的气派大得惊人,居然雇人乘轿子进山来了。隔了一会,村口上燃起了鞭炮,唢呐价天响。
  两乘艳红的轿子沿着山道行来,抬轿子的脚夫皆是裹着黑袍子的瘦个,行动举止整齐划一,表面上看起来纪律严明,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并且把面目都遮住了,似乎不想见人。连脚夫都这样神秘,轿中人更让人感得莫测高深。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两乘红得滴血的轿子上。里面坐着的就是白玉象牙的买家,身份高贵得像旧时的王侯。
  两乘轿子落下,两边肃立着的脚夫恭谨地伸手撩开当先一乘轿子的珠帘,一个戴着银面具的男子端坐当中,好整以暇地抚弄着膝头上一只慵懒的波斯猫,开门见山地道:“听说你们已经找齐白玉象牙了?”声音高冷,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胖长老客气地道:“正是,我们早有约定,一旦凑齐白玉象牙,就通知阁下前来验收。”
  面具人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继续用戴满珠宝戒指的手逗弄着猫。
  矮长老脾气最是火爆,见对方态度傲慢早就按耐不住,这时大声发话:“白玉象牙我们是有了,你却带了钱来么?”
  面具人露出的两只瞳孔电射般闪了一闪,矮长老心中一凛,只觉得平生都未尝见过如此锐利的目光,这目光如刀锋,如冰锥,总之是直接刺到人心里去,让人觉得强烈的惧畏和威胁。
  面具人道:“当初我们是如何约定的,可还记得?”
  胖长老道:“自不敢相忘,当年阁下出了笔让人一辈子都享用不尽的价钱来购买白玉象牙,遗憾当时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达成交易,但是今天时机却已成熟了。”他面上禁不住带出丝功德圆满的笑意。
  面具人似乎笑了笑,道:“想不到你们还记得清楚,那就去取吧,就在后面那乘轿子里。”众人相望,脸上都掩不住喜色,原就应想到第二乘轿抬的并不是人,而是价值连城的财富。

第二十五章 随风兽

  胖长老使了个眼色,从人群中走出两名精明强干的汉子,走向轿子。面具人突然道:“慢,自古交易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我是带来了,东西我却不曾得过目。”胖长老点头称是,清脆地击掌,草棚后转过牧阳坚,双手托着一个红锦盒子,面色煞是慎重庄严,对着轿子遥遥启开盒盖。
  面具人怫然不悦道:“瞧不真切,难道怕我赖你的东西不成?”牧阳坚笑道:“岂敢岂敢,在下是生怕身上腌脏,怠慢了贵客。”一边斜着眼觑向胖长老,胖长老道:“坚儿,既然客人要把玩欣赏,不妨呈上过目。”牧阳坚应了声:“父亲说得是。”他走到距轿前五步,面具人伸手虚空一抓,将锦盒拿在手里,牧阳坚暗吃一惊,对方的手段出奇高明,能片刻间自他掌中将东西摄走,自己居然来不及阻拦。面具人打开盒子,见五截长短不一的象牙陈列在红缎上,晶莹玉洁,模样喜人。牧长老道:“阁下是否已验明物事了?”面具人却似乎没有听见,只是拈起枚象牙对着阳光细看,喃喃低语:“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一时想得出神。牧长老便向原先站着的那两人微微点头,二人明白意思,来到第二乘轿前,撩开珠帘,将头探入。然后,轿外的人突然听见声奇怪的脆响,像牙齿咬破坚脆黄豆的声音。接着两具身体向后倒飞起,重重摔落在五老脚下,扬起黄尘。众人惊讶动容,瘦长老俯身翻过其中一名汉子的身体,见其面目全非,一只纤细的手印留在头脸上,已硬生生捏碎了他的头骨。群情大哗,众人不约而同起身,怒目而视。
  牧长老虽然同样吃惊,但他最沉得住气,凝望着面具人,沉声道:“阁下是什么意思?”面具人摊摊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东西我是带了,可是你们自己拿不到。”牧长老强忍怒气:“这样说来反倒是我们莽撞了。”面具人充耳不闻地拿着象牙把玩。矮长老怒道:“大哥,就由我来掂量一下这轿子有多少份量。”牧长老用期盼嘉勉的眼光放到他身上:“石老三小心行事。”石长老应了声,除却上身衣衫,露出全身黑铁似的肌肉,他人又矮壮,活象是一块又沉又重的铁秤砣。一双粗大的手臂与其短矮的身材相比,更显得巨大壮硕,引人注目。

  我听得身边有人交谈道:“石长老天生神力,早年时候,因为山中连遭大雨,山上滚落下一块巨石,拦在道口,往来堵塞,石长老仅凭自己一人之力,便将石头移走了,所以这乘轿子里无论装着什么,总不至于比巨石还重。”我凝目望去,石长老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行走间调匀气息,脚印一个比一个深,态度异常慎重。
  到了轿前,石长老双手一边一根地把住轿杆,憋了口气,运劲臂上,舌绽春雷地喊了声:“起!”轿子果然缓缓离开地面,众人只屏住呼吸,但见石长老额头上的青筋叠起,头脸涨得酱紫,显已是全力以赴。
  轿子里突然听见有女子笑了声:“果然是好大的力气,我倒也输与你了。”顿听见声脆响,坚木轿杆喀嚓碎成两截,木屑纷飞。轿子重新落下,稳稳停在原地。石长老蹬蹬蹬向后倒退了几步,方稳住身子,两眼瞪得溜圆,足边一滴两滴地绽放几朵红泥坑。仔细一看,是手背上蜿蜒下血水,大概虎口被震裂了。

  藤椅上的几位长老一齐站起身来,牧长老寒声道:“不管你是什么登天的大人物,如果想在平阳村抢掳掠杀却是打错算盘了!”面具人哈哈大笑,一边拍着椅靠,道:“世上最大的财富莫过于叫你去死,这样即便只给你一分钱,也永远享受不完了,怎么能说我言而无信呢?如果非要责怪,也不能埋怨别人,只要怪自己太贪。”
  瘦长老怒叱道:“好卑鄙,既然你来了,就别想走!”整个人跳了出去,面具人不为所动,拍拍膝头上假寐的猫咪,轻声道:“随风,该吃东西了。”波斯猫挺起身子,抖擞浑身的绒毛,身子一躬跳落地上,在众人的叫喝怒骂声中悠然踱着步子,丝毫不惊,旁若无人地跳上一张桌,凑着盘里的鱼大嚼了起来。那桌的村民早已怒火中烧,悄悄抄起条凳,就要一头砸在那只波斯猫上,正高举过头,那猫突然回转头来,冷森森地盯着他。那人感到一种前所未遇的恐惧涌上心头,手里的凳子一松,落下砸中了自己的脚背。
  波斯猫仰头吼了一声,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到,谁也无法相信这比狮子还凶猛的吼叫是从一只小猫发出。吼声震澈山谷,林头上密密麻麻惊出一群飞鸟,更是辅佐得声势惊人。这时候,刮过一阵山风,波斯猫用力抖擞蓬松的皮毛,迎风便长,不多时就长成一只有半人高的野兽,绿色的瞳孔里暴射出凌厉的凶光,黑唇流涎着白色粘稠的唾液,哪里还有半分猫咪温驯的模样!
  瘦长老发了声喊:“畜生!还想吃人吗!”身子向前倾斜,正是螳螂拳的起手式,口里虽然骂着畜生,心里无疑已将其当成极难应付的敌手了,谁都明白这奇诡的怪物绝不是那么容易降伏。
  一向沉默寡言的高长老指挥部署道:“大家快将他们包围起来,必教他一个都走脱不了。”村人训练有素,有器械地抽出器械,没兵器的就直接端起条凳,围着轿子困了里外三层。守在轿边的轿夫迎上来战,双方杀做一团。
  突然有人喊起来:“他们。。。他们不是人!”却见几个轿夫用来蒙面的黑巾被打落,露出黑洞洞的眼窟,黑布里包裹着的赫然是一具具的骷髅。牧长老又惊又怒:“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终于发现情势越来越不对。
  面具人不动声色地把玩着象牙,久久才道:“你们这些青箩寨的余孽,今天就要将你们斩草除根!”几位长老和知道内情的人面色大变,矮长老本就有伤在身,这时候听到这话,喉头一甜,喷出口血来,嘶声道:“原来,原来。。。”
  面具人冷森地道:“不错!我就是当年魔军的军师,血妖。”那岩壁上的画面和自古相传的故事一刹时都生动起来,几位长老齐齐跌回椅上,一瞬间仿佛成了尊石雕,内心的恐惧真如洪水般冲溃了堤坝。
  这边,瘦长老和随风兽斗得不可交,他终身在螳螂拳上浸淫钻研,完全得到拳法中的精髓,这一路拳使得迅捷凶猛,灵动狠辣。刚开始一人一兽还旗鼓相当,战得酣处,周围只能看见一白一灰两团影子在旋转,周围飞沙走石,桌翻椅碎。但瘦长老毕竟年老,精力枯竭,不宜久战,那随风兽又是日月灵气所钟的异物,平常血妖以生牲腥肉喂食,生性残暴,能生裂虎豹。
  牧阳坚双掌摩擦,掌指间发出青烟,他已看出瘦长老体力不支,便要上前助阵,这时,第二乘轿的顶盖飞了起来,一个人影飞鸟般跃起,口里咯咯笑道:“好久没有舒展筋骨了。”我心中一寒,凝目望去,秀发飞舞中的粉脸桃腮,不是慕容爽是谁!

第二十六章 血海涛涛

  我怔怔地,贪婪地看着久未谋面,却在梦中相逢的面孔,心里泛起酸楚。开朗爽直的慕容爽如今已经变化得教人不敢相认了,直是架绞碎血肉的机器!瞧她的脸容瘦削些了,两腮润红,眼皮上描画了青黛眼影,比以往多了分成熟和艳丽,带着凛然不可冒犯的冷酷冰寒。我念及以往的情意,一时间百感交集,痴痴地站在当场。周围的人来往奔走,场面大乱,慕容爽身穿着红纱,像只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在人群中弹丸般纵跃,每次落下总有人惨叫,头骨盖上便多了五个深深指洞。三大长老围拢上来,彼此间配合默契,施展全身解数,苦苦抵住慕容爽。慕容爽出手随意挥发,诡变百出,瘦长老见多识广,刚看破一招,叫了声截脉手,话音未落其招式却又变得像通臂拳了,越战越是心寒,觉得对方深不可测,举手投足都包含了最上层、最有效的功夫。他们不知道慕容爽生来不曾习武,她进攻的套路全凭野兽般的本能,一切都是血脉神经里的条件反射。三位长老只是咬牙支撑,心下也越来越慌。牧长老偷眼瞥四下的情况,见牧阳坚催动了火龙力助独眼长老,兽类天性畏火,这两条火龙往来穿复的炽热让随风兽有几分忌惮,遏止了几分疯狂的攻势,因此暂时呈僵持的局面。其余的村人和骷髅人的交手却没这样幸运了,村人平日里素来骁勇,勤练拳脚,逞勇斗狠是家常便饭,但此间的对手却不是人,当一拳打穿对方的肋骨,从背后透了出来,但骷髅不知痛疼,立既挥刀斩下,一条手臂便镶嵌般卡在骨架上,失臂之人却禁受不住,痛晕过去。
  血妖打了个呵欠,仿佛有些倦了,伸指在嘴里一咬,流淌出一缕黑血,望地上一撒,腾腾地冒起黑黑的烟尘,一片白骨嶙峋从黑烟里露了出来,却是他召唤的鬼灵。血妖将手指放回口里吮吸,仿佛疼痛能带给他快意,他呻吟地漫声道:“孩儿们,速去打扫干净。”

  这群鬼魅一加入战团,情势更形危急。牧阳坚和独眼长老已被冲开,他满头大汗,手下已经渐渐运转不灵。火龙术固然威力巨大,但运用起来想必极花元气。他背后又冒出一个骷髅挥出一刀寒光,要将他切成两半,而他正全神应付着五个骷髅的合围。大敌当前,旧怨自可屏弃,我一把扭住一根白森森的臂骨,指尖触及的是一片阴冷光滑,我反手一刁,将骷髅的臂骨自肩髋处卸了下来。这一下的顺利也出乎我的意外,也不及细想,运用大擒拿手中的分筋错骨法,将骷髅的四肢都卸了,光余个身躯在地面挣扎,像个翻不起身的乌龟。
  “一阳初动,中霄漏汞。。。”脑子里莫名地联想起要诀,一股气力在身体里血脉穿行,觉得四肢百骸有种说不出的舒坦,仿佛每个毛孔都舒张开了。背上一阵火辣,急忙闪身回头一看,一个骷髅又一刀劈来,我矮身躲过这刀,将手扣在它的腕骨上,又是发力一卸,喀喀地将它的手腕卸脱,白森指骨紧握着刀柄一起坠地。
  一阵冷风夹着沙石,劈头盖脸地吹来,背上隐隐发痛,我知道自己已经受伤了,可感觉不出伤口有多深有长。

  三大长老合里苦战慕容爽,感觉自身的气力像蚕吐丝般被抽走,渐渐陷入深不可拔的泥沼。偷眼四望,村人不断地倒在血泊中,火焰在家屋上腾起,不时传来妇孺的尖利苦喊惨叫,在覆顶的灭亡关头,牧长老吼叫起来:“大家快走,坚儿快走!”牧阳坚嘶声道:“爹,要走大伙一块走!”牧长老大怒,一个分神,臂膀上被利爪划下一条血肉,忙凝神应付,嘴里怒吼道:“你这个不长进、没出息的东西,依恋什么父子之情,只要你活下去,就是爹爹最大的心愿和对养育之恩的报答了!还不快滚,永远。。。永远。。。”说到这里被激烈的感情噎在喉咙,爆发地大喊道:“永远也不必再回来!”

  这时的局面已是大势已去,明眼人一望就明白,星星零落的抵抗只是拖延时间罢了,再不趁机会逃走,就会全军覆没,满盘皆输。
  我从背后抱牧阳坚,吼道:“快走!”牧阳坚泪流满面,绝望地伸长了手臂,仿佛想够着父亲慈爱温暖的手,嘶声道:“爹爹,爹爹~~!”我来不及细想,狠狠地抽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棒喝地道:“你还不快清醒过来!”牧阳坚呆了一呆,表情由怒转悲,咚咚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用衣袖抹了把泪水,转身便跑。
  我心急如焚,不知道路小柔和小怜的安危,跑回困囚的屋前一看,地上倒了两具尸体,还有两具散开的白骨,显然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打斗,房子已经在燃烧了,她们是否已经出来,我用手拢在嘴边,用尽气力地惶急大喊:“路小柔、小怜,你们在哪里!”旁地里伸出只手捞住我的手腕,我不假思索地拆开他的拿扣,反手扼住他的腕部,那人一怔,道:“快跟我来!”我一看,却是牧阳坚,他道:“你的朋友一定已经见机逃走了!我们先离开这里!”他的眼睛赤红,模样吓人。
  现场都是血色,火焰像血,地面流淌着血,充耳都是火焰燃烧木材、尸体的扑哧爆裂声,鼻腔里除了眼泪的气味还有血腥和焦臭,不时会间隔地传来房屋倒塌和零星地惨叫,天空也被熏红了,完全是一幅人间地狱的活画!
  牧阳坚咬紧牙齿,道:“跟我走!”两人一路狂奔,逃到了一处坡地竹林,才倒了下来,胸膛剧烈地起伏,心脏不知道是停止了还是跳得太快,火辣辣地生疼。
  地狱般的血色和声音已经看不到听不到,但心里还在震撼着,恐惧着,悲哀着。牧阳坚打了骨碌,爬起身子,坐在坡顶,背影苍凉


  

z718de 发表于 2004-9-12 21:33

第二十七章 人有寿

  夜幕徐徐笼罩了人间,偏僻荒蛮的山野陷入了海洋般深沉的黑暗,山风吹得竹林呜咽,低扬着枝条黯然。牧阳坚的眼眶想必已经干涸了。眼睁睁见着亲人、乡邻一个个扑倒在血泊,熟悉的家园腾升起黑焰,这种撕心裂肺的悲伤痛苦和排山倒海般的惊慌恐惧能将人压垮,我能体会他的心情。一个看起来强大的人也许其实很脆弱,依靠力量来维持的尊严在更强的力量前会变得低贱卑微,一个人如果不能正视自己的能力,在危机面前就无所适从,惊慌失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叹口气,说完心里微微有些后悔,我这话固然不错,却说得不是时候,徒添人悔恨。
  牧阳坚凄苦地笑道:“你知道这笔钱对于我们的意义吗?”

  钱对于人的意义无非是过上富足快活的日子,毕竟这里太穷了,所以村民对金钱有特别的欲望吧。
  牧阳坚道:“我们这里虽说是穷乡僻壤,与世隔绝,但日子过得平淡安逸,远离了浮华世界的喧嚣和浮躁,我曾去南边的发达城市打工,深恶痛绝纸醉金迷的社会,我宁愿一辈子蜷曲在这个小村落里,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在这里什么东西都可以自给自足,按理来说,是不该贪婪这笔钱财,可是,这其中有难言的苦衷。”在人类文明兴盛发达的时代,这山村却还停留在前朝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各方面都显得异常封闭,透着一种乡土的固执。

  我问道:“什么苦衷?”
  “这村子里没人能活过六十岁。”牧阳坚咬着牙,眼里透露出一丝愤懑不平的神色。
  我心里吃惊,人之寿数,并无定限,有长寿者活一百余岁并非鲜事,七、八十岁的老人更是多见寻常,但为何这村子会发生这样奇怪的现象,难道是受过邪恶的诅咒?
  “没人能解释为什么会这样,所有人都默默接受命运的煎熬,我父亲今年已经五十九了,明年开春,是他老人家六十大寿,唉。。。”他长长地叹口气。不知从何时起,就一直延续着这个奇怪的命运,仿佛是上天加在平阳村人身上的责罚。出于这个原因,外人不敢跟平阳村接近,仿佛沾惹到这个村子,会马上染上瘟疫似的,在歧视和防范的目光中,村人变暴躁、凶狠起来。谁也不想继续这样的宿命,也许平阳村总有天会湮灭,谁也不会记下曾经有这样一个山村。
  “但是要摆脱这个悲苦的命运,并非无法可想,这才是我们急需要钱的起因。”

  我动容道:“难道你们已经寻到破解的方法?”
  牧阳坚神色凝重起来,“解决这个苦难命运的方法,来自一个奇怪的人,因为他有一支‘判官笔’,能写人阳寿,他原本的名字无人知晓,大家都叫他崔判官,他催的是人命,只要朱笔一勾,生杀予夺,世上可能多存一条性命,又或许生死薄上添条冤魂,他视钱财如命,非要极高的价钱才肯替我们化解数百年来的悲惨命运。”
  我大感震惊,从未想过天底下竟有这样离奇诡异的事,难道真会有人拥有传说中的生死薄,用判官笔勾销阴阳?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本领?”我表示怀疑,江湖骗子自吹自擂的很多。

  牧阳坚道:“我们并不是傻瓜,仅仅听信传闻就冒然出卖祖传的圣物,当时同去拜谒的一行人中有一个接近六十大限的老人,崔判官表示,可以为他添一年的阳寿,但若是现在就改,只怕到时候你们不服,会认为是其自然延命而已。”
  我心里也正如是想,推算别人命数寿限并不是很困难的事,修为高深的占卜相面者完全可以推测出来,但这人却口出狂言,想来自有成竹在胸。
  “我父亲当时年岁正茂,将信将疑,便问如何验证,那人道,死后三天内将消息送到,朱笔一勾便可复活,这样方显得手段。”
  我听得紧张:“那后来呢?”
  “这老人喝过六十大寿的贺酒后果然就逝世了,村里赶紧派人去通知,事先吩咐守灵的人若发现异常情况时要注意看时间。结果消息送到,那人朱笔在生死簿上一圈,村中老人就坐了起来,回村后两者核对时间不差毫厘,天底下再无如此巧的事了。”

  一丝阴冷的恐惧攀爬上我的脊背,什么人能有本领勾销生死,难道这人果是地府的判官?荒唐荒唐,我心里禁不住一连声地叫起来。但牧阳坚的神色绝不像撒谎,在这样的关头,他绝无理由撒下弥天大谎。但事情到底是太荒唐了,我的思维有些紊乱。每个人头脑里都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和构造,可当你揭开一桩桩事件的面纱,你会惊讶地发现原来世界并不是自己想象,一步步颠覆了存先的想法。

  我抓紧了拳头:“所以,你们只得出售自己祖传的宝贝,换取寿命。”天下竟有这样无德的人,用人命来要挟生财。
  “不错,这是我们最大的目的。”牧阳坚面现痛苦之色,如今即便再多的金钱也无用了,村庄此时定已烧成白地,瓦砾堆里裸露出黑焦的尸骨。
  “可是,你们却一直没发现交易的对方是妖魔?”
  “我们也曾多次查探了对方的底细,确定他只是个喜爱收藏古董的地产商人,并且答应会好好保管,如果我们今后凑足钱还可赎回来,没想到。。。”
  血妖要白玉象牙有什么用,白玉象牙里到底包含着怎样的秘密?
  牧阳坚喃喃道:“如果它真复活了,天下就会大乱,谁也无法阻止他的野心,是的,谁也不能!”他瞳孔放大,失神地念:“你瞧,放眼望去全是魔兵的海洋,刀丛剑浪,连太阳都失色了,他们呼吸吐出的黑气,掩盖了天空。。。”
  我摇着他的身子,道:“你醒醒,别胡思乱想了。”山风呼啸,仿佛是魔军漫山遍野的旌旗猎猎吹响。

  牧阳坚眼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根据古老相传的说法,平阳村在几百年前是从远方迁徙来的,原本的故乡已被妖魔毁于一炬,而我们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妖魔!”我猛然记起石室壁画上的鲜艳颜色,群妖簇拥,华盖下端坐的长着犄角的魔王。

  “如果再被他参透白玉象牙的秘密,那真是人间浩劫了。”
  “白玉象牙有什么秘密?!”
  “当天从石室里得到白玉象牙,五大长老便连夜参详,无论怎么组合拆解都没有发现异样,石长老脾气急噪,烟锅里一撮火星掉到象牙上,我爹心细,发现火着处,出现了一些纹理,一闪而没,便大着胆子将象牙至于火上,终于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牧阳坚警惕地扫了我一眼,迟疑了片刻,缓缓道:“我倒也不是很清楚,兴许是什么秘诀吧。”我看他非但不是不知道,恐怕还知道得详细,只是不想透露出来。
  我不愿意强人所难,“天下能人异士辈出,总有制服他的法子。”
  “什么人?”
  “据我所知,卷云山觉妙寺的大梦法师就有这样的法力。”料想牧阳坚听后一定有所反应,觉妙寺即使不是什么名寺古刹,也总是有香火的庙宇,他生长在这县份,没有理由不知道。
  牧阳坚却茫然摇头道:“倒没听说过,我们这里离卷云山虽然不算近,但山上山下的寺庙总是知道的,向来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座寺庙。”

  我心下吃惊,若说不知道一个人尚情有可缘,却绝不会不知道一座寺庙的。心里总还有些不相信,兴许是更换了称寺名吧,也许是新建的吧,或者是在偏僻的地方吧,我知道这些理由多少有点牵强,心里开始彷徨起来。

  牧阳坚道:“大概是我孤陋寡闻吧,不如到镇上好好问问。”

  我望着深沉的夜色,吐出口浊气。

  
 

粉色小猪 发表于 2004-9-13 22:18

好看。楼主继续呀!

黑色 发表于 2004-9-14 12:25

真够长的,还不错,不过没看完呢!

黑色 发表于 2004-9-15 14:57

看完了,拜托赶快继续啊!!!$加油$$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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