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34

第二十二章 借钱
  白氏凑过去:“可是最近我哥哥手上有点紧,凑不满这船货啊!他要卖家里的庄子,我娘又说是祖业,不许他卖。只好和我商量,让我入股,不用我们出面出力,只需要出钱就好,到时候算帐,该分多少分多少。”
  “那是好事啊,恭喜三嫂就要发财了。”夏瑞熙满脸笑容,看上去很为白氏高兴。
  白氏却叹了一口气,眼角看着夏瑞熙,垂头丧气:“你不知道,那海船大着呢,我那点子嫁妆哪里够?就算是把首饰全都当了,也不够。真是可惜,可要放弃就更不划算,实在没得法子,只得让外人插进来,便宜外人了。要是咱们家自己人能撑起来,就好了。这可是十番的利呢。”
  见夏瑞熙还是不吭气,不顺着她伸去的杆子往上爬,白氏急得直磨牙,干脆直接道:“四弟妹呀,你看,你和我们一起入股怎么样?这般好事便宜了外人多可惜?”
  夏瑞熙沉吟片刻,笑道:“那三嫂,这股怎么入呢?”
  白氏咬咬牙:“也就二万两银子。”
  “这么多啊?我可拿不出来呢。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得和青谨商量一下才行。我们俩,这些事情可都是他作的主。”
  “那你觉得他同意的可能性大吗?”白氏眼巴巴的,生恐夏瑞熙不答应,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夏瑞熙笑道:“您别急呀!我手里的现银,只有二千两。这算是要入股,筹钱也得花些时候。”
  白氏道:“可时间紧呀,眼看这季风就要起来,船就要出海,这边还没个准备,这不是急死人吗?你要没钱,可以回去说呀!家里肯定有的,你爹娘那般疼你,肯定会帮你。”
  夏瑞熙心里不爽,怎么能把她家绕进去呢?“不行,这事我估计我爹娘更不会同意。我爹说过,海上的钱靠的是运气。他是不会同意的。”
  白氏跺脚道:“那你呢?到底同不同意,你总得给我个准信儿吧?你要是不肯,我好去求别人。”
  夏瑞熙道:“时间这么急,我就不入这个股了。”二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红不见黑不见,就凭白氏一张嘴在这里天花乱坠的说,这不许商量,就要她把银子拿,她再想发财,也没这个道理。
  白氏仿佛早预料到她会这般说,沉默片刻,笑道:“四弟妹,我知道你担心,不相信我。”
  夏瑞熙笑道:“不是,不是不相信你,实在是手上紧,没那么多钱,青谨不在,我作不得主。”
  白氏遗憾地道:“这个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一生也难得遇到一次。否则,只这一次,就够你二人宽宽松松地过一辈子了。”
  “财运也是由天定的,看来我注定是赚不了这钱。要不,您去问问其他人?”
  “你都不肯,其他人谁肯?这家里也就你有这个实力。”
  “三嫂说笑了。我有什么实力?谁不知道您才是这家里的财主呢?”
  “哼。”白氏淡淡地哼了一声。
  房间里顿时静默了下来,夏瑞熙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示意她累了。
  白氏突然抬起头:“四弟妹,你看这样好不好?”
  “嗯?”
  “你借我钱,我给你算三分利,等货一回来就还你,如何?”
  夏瑞熙为难地说:“不是我不借三嫂,我真的没这么多钱。”这丫的,让她入股是假的,借钱才是真的。她要不是有那点见识,只怕早就被白氏给绕晕了。
  白氏变了脸色:“你不放心是不是?我给你写条子。”
  夏瑞熙叹了口气:“三嫂,我是真有难处。我呢,现在手里就有三千两银子不到的样子,其中有二千两是压箱底的,余下的是长辈给的见面礼。虽说有几个铺子,但刚到了我手里,还没什么收益,而且人工,进货,都要钱周转。还有庄子里那个池塘,工钱也还没付,还要买鱼苗。青谨平时又爱和朋友出去,他手又散,得多留些钱,我这里随时要打赏下人,也要用钱。这些我都不说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借你两千两,利钱不要你的,就依你写张条子,到时候你把银子还给我就行。”
  “两千两?”白氏猛然拔高了声音,她要借两万两,居然只有两千两?见夏瑞熙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软下声音道:“四弟妹,是不是太少了些?你怎么的也得给我想想法子,不要说两万两,一万两总能凑出来吧?我给你五分利!我是真没法子才来求你的。”
  夏瑞熙陪着小心:“三嫂,不是利钱的事。什么求不求的?咱们是一家人,我要收你利钱,我还是人吗?我是真的没法子凑出这么多钱来。娘家那里,您还不知道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爹娘愿意,只怕兄弟也要和我急。你去问问娘还有大嫂,二嫂,说不定她们能凑给你。”
  白氏无可奈何地看着夏瑞熙,夏瑞熙笑得坦然:“您要吗?我让人给您取出来?对了,条子是你写,还是去请个人来写?”
  白氏气得七窍生烟:“不要了!”
  夏瑞熙委屈地道:“三嫂,您这是生我的气了。可怎么办好呢?我是真的没法子啊。要不,等青谨回来,我和他商量,让他这段时间不要出去,咱们就不留钱了,全都凑给您。您别生气了。”
  白氏跺跺脚转身就走:“不必了,算我白来。”
  夏瑞熙扬声道:“三嫂,您走慢些,等我送您。”
  白氏置若罔闻,气哼哼地往外冲,过往仆从给她行礼,她也不理。
  纯儿一直站在门外听着,见白氏走了,忙让良儿和酸角儿负责摆饭,自己进屋去瞧夏瑞熙。
  只见夏瑞熙躺在摇椅,吃着零嘴儿,好不惬意。
  纯儿走过去给她揉肩:“小姐,您先前就没打算入股或是借钱给三少奶奶吧?干嘛还陪她说那么久的话?可累着了?”
  夏瑞熙微微一笑:“不听她说完,她一张口就拒绝她,只怕她去外面胡编乱说,说我见死不救,吝啬无情。现在不是我不借,我家底都搜给她了,还不要利钱,是她嫌少不肯要。”
  纯儿皱眉道:“依奴婢看,这家里恐怕不止她一人认为您有钱呢。大家都缺钱,以后再有人来找您借,您怎么办?”
  夏瑞熙叹了口气:“是得想个法子才行,否则烦也得烦死。”她抱着肚子想,现代研究是发现这母亲的心情要是不好,对胎儿也得有影响。就是不晓得古人有没有这种说法?改天得带着欧青谨去请教一下夏老爷,再和欧二人人汇报汇报才行。
  却说吴氏和薛氏先到了上房,林轻梅还未走。请安之后,欧二夫人道:“不是说你三人一起去锦绣园了吗?怎么只见你二人?你三弟媳呢?”
  吴氏不答,薛氏轻声说:“听说她的簪子掉在四弟妹屋子里了,去寻了。”
  几人说了一回闲话,不多时,白氏丧着脸进来,林轻梅便起身告辞。
  紫缎送林轻梅出去,欧二夫人问三个儿媳:“你四弟妹怎么样?”
  吴氏笑道:“好着呢!刚才还说要和我们一起来上房给爹娘请安。是我瞧她脸色不太好看,便拦住了。这头三个月,还是该多注意一点的好。”
  欧二夫人心里很满意:“她年纪小,没经过事,你们做嫂嫂的多指点着她一些。”
  白氏压下心头的火气,轻声道:“是啊,当初我怀琛儿的时候,可比她还小半岁呢,也是什么都不懂,成日里拖着身子还跑上跑下的忙乱。我看四弟妹的身子大概有些虚,今天才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就已经喊累,是不是请大夫来开服药调理一下?”
  欧二夫人瞥了她一眼:“你那个时候不肯听我的话,凡事总要逞强,多亏了琛儿争气,没添什么麻烦。要真出了什么事,你看我饶不饶你!这些日子恰逢老太爷的大事,一家子都没吃好,休息好,你四弟妹身子有些虚也不奇怪。是药三分毒,吃药调理的事情观察些日子再说,我看这样好了,大嫂,你左右没什么事,就经常去关照一下你四弟妹吧?”
  见白氏吃瘪,吴氏忍住笑,恭恭敬敬地应了。
  白氏原本是想说夏瑞熙有些恃宠生骄,酸两句的,谁知反而被欧二夫人敲打了两句,心里不舒服之极,趁着吴氏专心伺候欧二夫人洗手,低声对薛氏道:“到底是老幺,酸的也是甜的,臭的也是香的。”
  薛氏好似木菩萨一般,低着头捧饭,一句腔也不答,白氏自感无趣,默了半晌,又起了一个话头,夸张地说:“娘,我听说四弟妹在她那个温泉庄子里花了好多银子挖了个十几亩的大鱼塘,请了好多师傅,用铜铸的闸阀,要用温泉水来养鱼呢。可真新鲜。”
  欧青英正好进房来,闻言不满地瞅了白氏一眼,慢吞吞地说:“就你事多。总归是她自己的嫁妆,管她怎么用呢。你的嫁妆不也没管你吗?你有那闲心,不如好好教养一下琛儿和福儿。”
  白氏正义凛然地道:“这话差了,家里用度这般紧张,他二人也太浪费了些。虽说用的是四弟妹自己的嫁妆,按理咱们不该多话,可毕竟以后要过日子,还不得细水长流?省下来还不是他二人的?我的嫁妆,又何曾浪费过一文钱?”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35

第二十三章 锁事
  欧二夫人心里到底是护着幺儿的,听不得白氏这样说小两口,边擦手边说:“这事我倒是听说了,不过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从当初过礼时夏家送来的聘礼单子上看,你四弟妹的嫁妆虽然值钱,但多数都是实物,现银只有两千两的压箱钱,她的铺子刚进手,还没什么收益,哪里有那么多银子给她二人胡花?再说了,我听说她那鱼塘也不是挖了玩儿的,是为了提高收益。你也别听风就是雨。”
  但白氏这话却是说进刚进门的欧二老爷心里去了。他心里虽然对几个孩子都疼,但总觉得前面三个儿子年龄都大了,见识多,生活基本定型,不需要自己操心。
  他最担心的就是小儿子,欧青谨出手大方,又年轻,没经过什么事,才娶的新媳妇也才不过十六七岁,也是养在家中的娇娇女,自己和妻子却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垂垂老矣,百年后,还不知道这小两口会把日子过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欧家能逃脱这场祸还好,若是不能,就怕他们会饿肚子。
  欧二老爷由紫缎伺候着脱去外袍,薛氏伺候着洗手,垂着眼皮道:“我看三嫂说得有些道理。夫人,你抽个时间和青谨媳妇儿说说,不该浪费的,一文都不能浪费。他两个要是心中没有数,不知道哪些钱该花,哪些钱不该花,就让他们来问一声,你给他们把把关。”
  欧二夫人皱皱眉:“话我自然是要说的。但把她的嫁妆管起来,恐怕……”
  欧二老爷提高声音:“省下来还不是他们自己的?我们又不要他们一文钱。难道我还会害他们?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从明日起,各房各院不再养闲人,你们算算需要多少人手,该打发出去的就打发出去!谁要想留人,就自己出钱养!还有,今日我发现有人把才吃了一半的鱼就给鲐了,大白米饭,白花花的,就那么给倒去喂狗,可惜不是可惜?你们传下话去,如今恰逢大灾之年,外面多少人饿肚子,谁要是再敢浪费一料粮食,打了板子立刻拍撵出去!”
  白氏忙应了:“是,媳妇明日就去清点一遍,把人头册子造好递上来,留谁不留谁,请爹娘定夺。”
  欧二老爷烦躁地道:“我没那闲工夫,给你娘就是。”
  吴氏和薛氏对视了一眼,俱轻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欧二老爷又问欧青英:“今春的庄稼都种下去了?这段时间你多上点心,多劳累一下,让人时不时地巡查一下地里,免得刚刚埋下去的种子给饥民给刨了吃光了,明年可要颗粒无收!一大家子人得喝西北风去。”
  欧青英道:“儿子一早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白氏趁机进言:“爹,家里好几个庄子,东南西北的,统共一千多倾地,青英这段日子天天地跑,人都瘦了一大圈,还要理铺子里的帐,实在是分身乏术。他苦点倒没什么,左右是为了大家,但媳妇怕误了事,是不是让人帮着他点?”
  欧二老爷道:“老二呢?怎么不见他?这个逆障!家里如今这么多事,他倒躲得远远的,不见影子,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薛氏忙道:“媳妇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欧二老爷瞪了她一眼:“二嫂,不是我说你,你那性子也太绵软了些,该管的就要管起来,嫡妻就要拿出嫡妻的样子。你马上让人去寻,让他立刻来见我!”
  薛氏含了一泡眼泪,全身微微颤抖起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心里又把白氏和二少欧青华,连带着欧青华那个外室,庶子掐死了几十遍。
  白氏视而不见:“爹,您看这事?”欧青英悄悄拉了她一把,白氏不理,低声嘟囔道:“个个儿都享福,就你天生的劳碌命!”
  欧青英变了脸色,嘴唇嚅动了几下,到底忍了下来。
  欧二夫人道:“这样好了,就让青谨和舍儿,予儿这段时间暂时给你打下手吧,春耕是大事,这么多佃户要吃饭呢。”
  薛氏忍住伤心,轻声道:“让漾儿也跟着去吧,多个人多分力,他也不小了。”
  欧二夫人心里是有些疼这个性子绵软的儿媳的,便道:“算了,漾儿刚收心,就让他好好跟着先生读书,不要再把心放野了,越发地不知道长进。”
  薛氏感激地谢了,吴氏却有些不高兴,她在两个儿子身上下的功夫可不少,抱的期望也很大。自从那个不许入仕的禁令解开后,她就恨不得两个儿子日日都争分夺秒地钻研学问,将来能有所成。
  两个儿子跟着欧青英、欧青谨一起去做事情她倒也没什么想法,但是婆婆偏心,让二房全都吃闲饭,该干嘛的继续干嘛,该玩的继续玩,该享福继续享福,她可就不乐意了。吴氏当下便沉了脸,抿着嘴一言不发。
  欧二老爷吹胡子瞪眼睛地说:“胡说!漾儿就是给你们这样惯出来的!他叔叔伯伯哥哥全都放下书本去做事情,偏他还在家享清福?哪里有这种道理?反正他也读不了什么书,让他跟着一起去学学!不要文不成武不就,丢了欧家的脸!”
  一家之主发了话,其他人再不敢多言,默默低头吃饭。
  欧二老爷心里不高兴,一会儿嫌饭硬了,一会儿又嫌菜咸了,不骂这个就骂那个,一顿饭吃得郁闷无比,个个都是随便扒了两口饭就算完事。
  吃完饭,白氏见欧青英要走,忙跟着走出去:“我给你做了件春衫,你试试?”欧青英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去了。
  欧青英淡淡地说:“改天吧。我这几日天天在庄子里跑,耽搁了不少学业,我还要去书房里看会子书。”
  白氏陪笑道:“我等你。”
  欧青英抬起头看着天空:“不必了。可能会很晚,明日又要早起,我看完书,就在书房里歇了。你领着孩子们早点睡吧。”
  白氏幽怨地看着欧青英的背影,眼泪差点掉下来。
  夏瑞熙一大早就起身收拾了去给欧二夫人请安,王婆子殷勤打起帘子笑道:“四少奶奶,夫人还未起身呢。”
  夏瑞熙奇道:“怎么了?”
  王婆子指指心口,悄声道:“这里不舒服,等会儿您可劝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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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二十四章 理财
  “是谁来了?”欧二夫人在里屋有气无力地问。
  夏瑞熙忙应道:“娘,是我,儿媳来给您请安。”
  夏瑞熙正要往屋里走,一只五彩大猫从窗下悄无声息地一下子纵上了她的肩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纵步就跳上了房檐,回过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虎汹汹地看了夏瑞熙一眼,迅速转身,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猫儿都跑远了,紫缎才后知知后觉地道:“四少奶奶,没吓着您吧?这臭猫!刚才唤了它好久,它都不吱声儿,这样突然跳出来。”
  纯儿不高兴地给夏瑞熙拍衣服:“这猫真是的,要是吓着了您,或是抓着您,那可怎么好?”
  夏瑞熙此时身份不一般,乃是有了身孕的人,家中的重点保护对象,紫缎自然知道,忙上前赔小心:“四少奶奶,都是奴婢的不是。”
  夏瑞熙约莫猜到那猫就是从夏家抱来的琉璃,欧二老爷最宠,欧二夫人费尽心力也不能顺利把它和其他猫一样关起来的那一只,笑着安慰紫缎:“没事,我胆子大着呢,小猫调皮,没事。别和夫人讲,省得她担心。”
  紫缎和王婆子感激地道:“四少奶奶,您可真为人着想。”要真为这猫闹腾起来,老爷和夫人还不知要怎么闹别扭呢。
  “四少奶奶,夫人请您进去。”夏夫人房里另一个大丫头红绸端了一盆水出来。恭恭敬敬地请夏瑞熙进去。
  欧二夫人脸色青白,嘴唇乌青,病怏怏地躺在床上,靠着一个大迎枕,见夏瑞熙进去,微笑着朝她招招手:“好孩子,过来坐。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来了。”
  夏瑞熙见桌上还放着一碗冒热气的药汁,很自然地端了过去,伺侯欧二夫人用药:“媳妇昨晚睡得早,今日也就起得要早些。娘这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请大夫来瞧过?”
  欧二夫人喝了药:“红绸先前要我喝,我嫌苦,也觉得喝了不起作用,不想喝。既然是你要我喝,我便喝了罢。老毛病了,一累着这心口就疼。”
  夏瑞熙心里一惊,细细打量欧二夫人的脸色,莫非是心绞痛?服侍欧二夫人漱了口,劝道:“娘,既然是老毛病,药更得吃好,哪里有一顿药就药到病除的?”
  欧二夫人拍着她的手道:“听说昨日你三嫂冲你发脾气了?”她听人说白氏从锦绣园怒气冲冲地出去,再结合昨晚白氏的表现,寻思着不是夏瑞熙得罪了白氏,就是白氏得罪夏瑞熙。根据白氏的脾气,估计是她得罪夏瑞熙的可能性更多一些。
  夏瑞熙笑道:“没有的事。”
  欧二夫人越发好奇了,“我听说她怒气冲冲地从锦绣园出去,不是你俩闹别扭,那是为什么?”
  夏瑞熙轻轻地给她揉着脚:“是这样的,青谨和我说,他身边需要一个年长机灵些,识文断字,懂规矩的长随。我打听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不是不识字,就是人不够机灵,要不就是模样不顺眼。有人推荐原来在祖父书房里伺侯的那个叫什么长寿的,说是不错,我就问三嫂合不合适。”
  夏瑞熙小心地瞧了欧二夫人一眼,只见她惬意地半闭着眼睛,表情温柔放松,看不出什么不高兴来,继续道:“三嫂说,我说晚了,大老爷家的均少已经要这个人了。三嫂关心我们,就说,她去帮青谨说说看,让均少放手。我想既然已经答应人家均少,就不能出尔反尔,就让三嫂不要忙乎了。我要送三嫂,三嫂还不要我送呢。估计是其他人以讹传讹。”
  欧二夫人的眉毛就皱了皱,“长寿?昨日我不是还看见他在院子里挑水浇花吗?均少要他?要他去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夏瑞熙笑而不答,道:“媳妇寻思着,青谨将来要是入仕,身边得有这样一个人跟着才行,最好是家生子,外人只怕信不过。正好请教一下娘,家里有可什么合适的人?”
  欧二夫人沉吟片刻,把家中年龄合适的仆从都从心中过了一遍,好像真的硬是找不到再比长寿更合适的人。对儿子的爱和关心始终超过了对敌人的仇视,“既然长寿合适,就暂时定了是他吧。”
  夏瑞熙的目的轻松就达到,假惺惺地道:“那均少那里……”
  “均少那里你不用管。你给我安心养胎。”
  “是。”
  夏瑞熙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白开水:“娘喝点水。”
  欧二夫人叹了口气:“我最恨喝白水,可吃了药就不能喝茶,真是的。”勉强喝了两口,挥手让她端开:“你记得和青谨说,先不要去领长寿,只和他说,暂时不卖他了。等长寿好好干上一段时间的苦活,你再让人去把他领来见我。”
  这是要让长寿一辈子都记欧青谨的情呢,这手段值得学习。夏瑞熙笑道:“媳妇记住了。”
  欧二夫人看了看她:“你那个鱼塘怎么样了?今年庄子里的春耕怎么样?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夏瑞熙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问起这些来,但想到无风不起浪,还是认真谨慎地回答道:“那个鱼塘现在已经完工,很快就可以放鱼苗,如果顺利,今冬就可以出鱼。两个庄子里该种的东西都种好了,铺子里生意平顺,媳妇每隔半个月清一次帐簿。”
  欧二夫人叹口气:“鱼塘花了不少钱吧?青谨总爱和朋友出去,手又散,月钱可够用?若是不够用,就来和我说一声,他大手大脚惯了,我好好管管他。”
  夏瑞熙把修鱼塘的钱隐瞒了三分之二,报出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数字:“除了师傅,修鱼塘的人手都是庄子里的佃户,花的钱不多,管饱,一日三个大钱,加上石头,铁材,全部算下来,也就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样子。青谨这段时间除了去庄子里以外,就是坐在家中读书,都没怎么出去,因此月钱还有剩余。连着压箱底的两千两和长辈给的见面礼,除去年节时回娘家的礼,打赏下人的赏钱,现在媳妇手里还有二千八百零五两银子。”
  欧二夫人满意地笑起来:“你这孩子,心眼真实,我不过一问,你就把家底都亮给我了。”拉着夏瑞熙在她身旁坐下来:“快歇会儿,别再忙了。”
  夏瑞熙笑道:“您又不是外人,是关心我们呢,媳妇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欧二夫人眼神一黯:“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夏瑞熙不知道她又想起什么事来了,笑道:“我们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呀,我每次一回娘家,我娘就和我说,您这样的婆婆,当真是要运气好才能碰得着的,让我好好孝敬您。”
  欧二夫人笑笑,把这句好话受了,转而问道:“你可有记帐的习惯?”见夏瑞熙有些不明白,又道:“咱们家是一大家子人,日常生活中支出收入总有记帐,才能算出哪些钱该花,哪些钱不该花,是不是这样?”
  “是的,媳妇娘家也是这样。”
  “我和老爷年纪大了,说不清哪天就撒手去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青谨。”
  夏瑞熙温柔地安慰她:“爹和娘要活一百岁呢,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
  “人总是要死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何况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形……你二人迟早都要自己当家的,你二人年纪轻,好多事情没经验,我担心啊……”
  夏瑞熙觉得欧二夫人这绕来绕去的,大约是想说什么不好开口的话,笑道:“娘,您莫担心。媳妇儿年轻,可不是还有您吗?您要是担心,凡事多教教媳妇,媳妇做事就不会差到哪里去了呀。”
  欧二夫人道:“那好。你以后就把你二人的钱也做个帐吧,收支都记一下,隔段时间给我看看,我帮你们瞧瞧,哪些钱该花,哪些钱不该花。日子一久,你就知道怎么当家了。这当家,还是得细水长流才行。”
  要管她的帐目呀,虽然让人有些不能接受,但欧二夫人的出发点却是好的,只是为了监督她二人节约,学会当家,并不是贪图二人的钱财。
  婆婆已经开了口,若是拒绝,必然会闹得不开心。反正那钱也只是明面上的,是少数,而且也只是看看帐目,并不是把钱拿去管制起来,对她今后的安排和打算造不成什么影响。还不如高高兴兴地应了,有欧二夫人坐镇,帐目相当于半公开化,不需要她到处去跟人家解释她其实没多少钱,又得罪人,人家又不相信。现在正好打消了有些人的想法,她拒绝起来的时候也更加顺理成章,一句要问娘答应不答应,就要吓走多少人。
  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夏瑞熙高高兴兴地应了:“好呀,只是到时候儿媳拿了帐薄来,娘可别嫌我烦。”
  欧二夫人原来不赞同管小两口的帐,但自欧二老爷一说,她越想越操心,越想越放不下,下了决心一定要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让两人学会过日子。
  她原本怕夏瑞熙不高兴,会拿话来搪塞她。她连下一步要怎么说都想好了,谁知道夏瑞熙竟然盹都不打一下,爽爽快快,高高兴兴地就应了。
  欧二夫人心情舒坦,就连心口也没那么痛了,笑着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你们好就好。青谨那里,你也要多劝他看书,你们的小日子,还得靠你二人去经营。”
  王婆子在外面低声道:“夫人,几位少奶奶来了。”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35

卷四 第二十五章 小黄屎
  吴氏打头,薛氏和白氏紧随其后,笑眯眯地给欧二夫人请安,夏瑞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几位嫂嫂好。”
  吴氏和薛氏笑道:“身子清爽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白氏笑道:“咱们是有事不得不起早,四弟妹倒真是孝顺,这么早就来伺奉娘,可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难怪娘常常夸你。”
  夏瑞熙笑道:“三嫂说笑了,几位嫂嫂忙着家里的事,我帮不上忙,只有多陪陪娘。”
  吴氏微微蹙眉:“三弟妹,说正事吧。”
  白氏从她的大丫鬟兰叶手里接过一本册子,递过去:“娘,这是家里的人头薄子。媳妇一早清点了家中现有的人头数,大嫂记的册子,荣寿堂那些要拨出去的人另写在后面,其他的人请娘定夺。”说着示威地看了夏瑞熙一眼。
  夏瑞熙不动声色地顺手拿起旁边一只紫缎给欧二夫人做的鞋面接着绣起来。心中暗自庆幸,长寿的事情,多亏自己没有等欧青谨回来才下手,否则就真迟了。
  见主子就要定夺众人的去留,下人们俱都静声屏气,提心吊胆,竖起耳朵听,生怕其中就有自己的亲人。
  一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欧二夫人翻薄子和不时低声问话,几个儿媳轻声答话的声音。
  好不容易欧二夫人看完了薄子,白氏问:“娘,怎样?”
  欧二夫人把簿子递给红绸收起来:“我还要和老爷商量一下。没事就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白氏笑道:“荣寿堂那边的人,已经是说了好久,要不要就先处理了?否则多养一天是一天,大不可细算。”
  欧二夫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紧盯了白氏一眼,白氏不由一凛,陪笑道:“儿媳……”
  欧二夫人打断她:“可以,你先让人牙子来吧。”
  白氏一喜,欧二夫人又说:“那个长寿,他娘瞎了眼睛,不可能跟他一起去,就不要卖了,也不必放他去庄子里,就让他留在家中做点粗活,就近照顾一下他老娘。省得人家说咱们欧家没有慈心。”
  “是。”白氏可不敢在欧二夫人面前说什么均少要长寿的话,只能怏怏地瞅了夏瑞熙一眼,只见夏瑞熙低着头认真地绣着鞋面,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都不在意。
  夏瑞熙刚回了锦绣园,酸角儿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行礼道:“四少奶奶,您领回来的那个王周氏,如今将养好了,早上和奴婢说,她给您和四少各做了两双鞋子,要带孩子来给您磕头谢恩呢。您见不见?”
  王周氏就是夏瑞熙从温泉庄子回来的路上救回的那个死了丈夫,带着瘦得皮包骨的大头婴儿的妇人。当日一回到家中,因事多人多,夏瑞熙便私下拿出二两银子,把她交给了酸角儿,让酸角儿给她安排个地方,好生调理将养一下。
  后来那王周氏让酸角儿来求夏瑞熙,让派个人帮她云收一下她丈夫的尸,夏瑞熙应了,派了两个人和一张马车随她去,还特地给了一两银子买棺材寿衣。
  据酸角儿说,人就埋在城郊,周氏感激不已,身子稍微一利索,就抢着帮众人做事,不管粗活细活,都能拿得起,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人也本分,性子直爽。
  王周氏人还是瘦,但很精神,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大头婴儿却是白胖了许多,原来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呆滞的眼睛也灵动了许多,进了屋子,就好奇地四处张望,看见夏瑞熙,就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来。
  王周氏把装着鞋子的干净麻布包裹递给良儿,自己抱着孩子恭恭敬敬地给夏瑞熙磕头,夏瑞熙让纯儿给那孩子一个小银锞子做赏钱。王周氏红了脸不要,纯儿道:“四少奶奶见这孩子讨喜,特意赏给他买糖吃的。不是给你,接着。”
  王周氏并不怎么会说话,喃喃地谢了。
  良儿打开包裹,拿出那鞋子来瞧,惊叹道:“多好的手工啊。瞧瞧这鞋底,针脚细密紧实极了。”
  夏瑞熙就把那鞋子接过去,她的两双鞋都是硬底鞋,一双绿绸面绣着石榴花果图案,寓意多子多福的,绿红相映,倒也有趣;另一双天蓝色绸面,上面绣着五福捧寿,图案精致。欧青谨的两双鞋则俱是青布面,鞋底厚实,针脚果然细密紧实,看不到一根线头,看得出做的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夏瑞熙笑着谢了,问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王周氏就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儿道:“四少奶奶问你话呢,怎么不答?莫非孩子还没取名?”
  王周氏求救似的看了酸角儿一眼,酸角儿笑道:“回四少奶奶的话,这孩子还没大名,只有小名儿。小名儿起的脏,不好意思说出来污了少奶奶的耳朵。”
  夏瑞熙知道这个时候婴儿的成活率很低,寻常老百姓家中的孩子都会起一个贱名,希望孩子好养活。她有些好奇这孩子到底会起个什么名字,便笑道:“是什么名儿?你们叫得,我就听得。”
  酸角儿瞧了瞧王周氏,轻声笑道:“叫小黄屎。”
  “噗……”屋子里的人俱忍不住,想要狂笑。王周氏臊红了脸,恨不得把头埋进孩子的衣服里去,那孩子还什么都不明白,指着桌子上的大苹果,口水流了老长,“啊啊”地叫。
  夏瑞熙抚了抚忍笑忍得要抽筋的脸颊,拿了一个苹果亲自递给小黄屎:“好孩子,平安长大好好孝敬你娘。”
  酸角儿解释道:“是孩子的爷爷起的,三代单传。原来有一个大的叫狗儿,三岁时出天花折了。一家子被吓怕,所以才给小的起这个名,他也是福大命大,若不是遇见四少和少奶奶,估计也是……”
  纯儿想起了家中的弟弟妹妹,这大灾之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忍着泪道:“依奴婢看,这名儿起得真好,压得住,好养活。”
  王周氏把小黄屎放在地上,猛地跪下去:“小妇人是来向少奶奶辞行的,您和四少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没齿不忘,等将来孩子长大了,我让他来报答您们。”
  夏瑞熙示意酸角儿把她扶起来:“为何突然要走?你孤儿寡母的,有去处了吗?”倒不是她有多爱管闲事,而是她已走了九十九步,不差这一步。
  王周氏道:“我给少爷少奶奶添的麻烦已经很多了,不能再给您们添麻烦。”她的样子并不是做作出来的,态度很坚决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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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二十六章 置业
  对于王周氏突然提出要走,酸角儿也很意外,想了想上前低声对夏瑞熙道:“估计是三少奶奶身边的兰馨一大清早就来点人头,嚷嚷着要把吃闲饭的赶走。她听进心里去了。前些日子我跟她说让她留在咱们家干活算了,她总低着头不说话,看来是真的想走。”
  夏瑞熙心里便有了数,发话道:“现在外面乱的很,孩子小,你又是外地口音,只怕出不了城门就被抓去了,还是先住段时间再说吧。正好我这里要添大量的衣物,你要是有时间,就帮我做针线活,我付你工钱供你饭食,等外面平稳些,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你看如何?”
  从最初王周氏开口说不赖他们,只要点吃食救命开始,夏瑞熙就一直觉得这是一个知足的人,知足的人不容易起贪心,也就不容易起坏心。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更觉得这是一个自尊自强的女子,对这种人,最好的帮助就是让她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王周氏嘴动了动,酸角儿一推她:“还不快谢谢少奶奶?”
  王周氏其实还有一个心思,能住下来靠着欧家生活固然好,却不愿意带着儿子做人家的家奴。如今是雇佣关系,而非家奴,她自然求之不得,对夏瑞熙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
  这日午后,夏瑞熙坐在才搭起来没多久的藤萝架下,指挥着几个小厮丫头给按她的意图移栽来的花木浇水施肥剪枝。
  她的心态很好,虽然偶尔还是会担心,但想到腹中的小生命,所有不愉快和担心都变成了昂扬的斗志,不管暗地里隐藏着多少风云,日子仍然要过。
  纯儿领着丽娘进来:“小姐,夫人听说您想吃新鲜的野菜,让丽娘送些自家庄子里上出的新鲜野菜过来。”夏瑞熙这才看见丽娘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提着一篮子新鲜的香椿、岌岌菜、油菜苔、灰挑菜,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新鲜得似乎要滴下水来,不由大馋。
  酸角儿接过篮子,把那个小丫头领去小厨房里吃喝,丽娘上前给夏瑞熙行礼,笑道:“亲家夫人那里已是另备一份送过去了,今年灾民太多,能挖的都给挖光了,这点还是拿人盯着才弄来的,不多,但好歹可以给姑奶奶杀杀馋。”
  夏瑞熙笑着把她让进屋里,让纯儿伺侯,良儿去外间守着,才和她坐下来说话。
  丽娘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来双手递给夏瑞熙:“姑奶奶,您让办的事情办好了。这是房契和地契,一共花了八百两银子 ,是在城西文渊街里头。按您的吩咐,附近都是些中等人家,做生意的不多,多数是读书人家,很清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房子不大,才两进,可是房梁都是松木做的,很粗,住十二三个人应该没有问题。院子里的树木都是百年老树,花木打整得很繁茂。如今正是姹紫嫣红,您要是有时间,有精力,不防去瞧瞧。夫人说,您和姑爷要是瞧不起,那也没关系,她把这个处理掉,另外给您们重找。”
  夏瑞熙命纯儿接过房契和地契去锁好,道:“没必要重找,娘说可以,就肯定可以。剩下的银子可够添家具?家具不要好的,只要寻常,过得去就行。陈设也不要铺张,尽量多用寻常布料。”
  丽娘笑道:“您放心吧,一准儿给您办得好好的。夫人说,全都是寻常布料也不太好,若是您嫌太新太好扎眼睛,还有些东西是家中原来用的,半新不旧,但却是自家人用的,干净,也是好的,想给您,问您嫌不嫌?”
  夏瑞熙抿嘴笑道:“只要夫人舍得,我自然不嫌。现在家中的情况怎么样?爹还是日日称病不敢外出?”
  自京中传出皇帝和贵妃病重以来,夏老爷就一直称病不起,轻易不见客,不出门,日日地让个小童拿把扇子在他房间的廊前,把个红泥小火炉扇得旺旺的,熬着一罐药煮的噼哩啪啦的响,弄得一个院子都是浓浓的药味儿。
  丽娘叹口气:“老爷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呀。弄得咱们家一听见有人来,就吓得胆战心惊,只怕是京中奉旨前来宣去瞧病的。幸好现在三小姐懂事了,稳重了不少,做针线活的同时,也能常常陪着夫人说说话,学理家。”
  院子里,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豆儿跑过来,被良儿一把拦住:“干什么?这么急急火火的?没一点规矩。”
  豆儿笑道:“良儿姐姐,烦您告诉四少奶奶一声,四少回来了。说是饿了,让准备饭菜。”
  丽娘听说欧青谨回来了,估摸夏瑞熙要忙乱好一歇,忙笑道:“我就不等着给四少请安了,姑奶奶,您忙。”
  夏瑞熙也不留丽娘,让纯儿捡了几十个别人送给她补身子,据说五钱银子一个的野鸡蛋装在篮子里让丽娘带回去,说让家里老人也补补,又赏了丽娘五钱银子,那个提菜的小丫头三十个大钱。
  丽娘已走到门口,又回头笑道:“姑奶奶,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前段时间是新婚,如今您是快要做娘的人了,再让纯儿和良儿称您小姐,是不是有点不合适?而且纯儿和良儿就是跟你嫁过来的,名义上已经是欧家的人,再我们小姐长,我们小姐短,姑爷这样,姑爷那样的……”
    夏瑞熙笑道:“我知道了,现在就让她二人也跟着其他人喊我少奶奶,喊他喊少爷。丽娘,你在我娘身边呆长了,这性子也是百般的小心谨慎。”
    丽娘笑笑:“夫人不是常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么。”
    听说欧青谨回来了,夏瑞熙什么也不想做,专竖起耳朵听脚步声。催问其他人:“不是说回来了吗?怎么还不见进来?”
    纯儿和良儿掩嘴笑道:“小姐,哦,少奶奶,四少回来了,总得先去瞧瞧老爷和夫人再回来吧?您是几天没见着人了,老爷和夫人也是几天没见着人了呢。”
    夏瑞熙闹了个脸红,发狠道:“我让你们准备的饭菜和热水热茶都准备好了?等会儿差一样不合我的心意,你们等着瞧!”
    纯儿和良儿发一声喊,笑着跑去做事情:“少奶奶,热水已是备下了,要不您亲自来试试水温可合适?热茶也是沏下了,您来尝尝?还有这饭菜,咸淡可好?”
    夏瑞熙跺脚道:“死丫头,敢气我,看我怎么治你们。”
    “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出气?”欧青谨含笑的声音在门外突然响起,夏瑞熙欢喜地迎上去:“你回来了?”
    欧青谨抿着嘴,却怎么也关不住一脸灿烂的笑容和欢喜,两人同时道:“你可过得好?吃得可好?”
    纯儿和良儿忍不住又笑起来,夏瑞熙红着脸把二人轰出去:“没事做去瞧瞧家里送来的野菜怎么做最好吃!”转过头就被欧青谨抱在了怀里,把头埋进她头发里轻笑道:“我想你了。”
    夏瑞熙满足地叹了口气,全身放松靠近他轻声答道:“我也是。”欧青谨笑着把手放到她小腹上:“小东西还好吗?”
    夏瑞熙望着他嫣然一笑:“你说呢?”
    欧青谨边吃饭边看着温顺地靠在他身边的夏瑞熙,情不自禁地发出微笑:“有你在,真好。”
    欧表谨带回了一个夏瑞熙怎么也想不到的人——那个在路上拦了他们的车,挑头寻衅生事的汉子。
    吃过饭,欧青谨拿了一本书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夏瑞熙仰面靠在他的大腿上,无意识地拿着他空闲的那只手翻来覆去地玩,脑子里谋划着她要做的事情。
    她的银票要兑换成现银找个地方藏,欧家不行,夏家也不安全,现在有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应该可以藏银子了。但要命的是,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去帮她换现银。
    纯儿和良儿两个丫头年轻,又是女子,换少量的碎银还要以,换多了就不行,不安全;再说她们频繁地出入,也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锦绣园的男性下人,其他的她不熟更谈不上信任,阿章管事呢她不相信,而陪嫁来的两房人,马有家和周春家,也一早被她打发去庄子和铺子里学着做管事了。
    让欧青谨去办,也不行,这事儿得瞒着他。不是夏瑞熙不相信他,她相信他一定能把银子按她的要求换回并去新院子里挖坑藏好,但她更相信若是欧家其他人要需要银子,不管是该给的还是不该给的,欧青谨肯定都得一股脑儿地全数拿出来给别人,不留一点余地。
    她要是提出一点反对的意见,都会引起他有想法。将心比心,照顾家人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总得有个度,最起码,不能让自家挨饿过不下日子吧。所以夏瑞熙私下里认为,欧青谨最好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这个度也还是应该由她自家来把握的好。过日子多留一条后路,永远只会带来好处。
    欧青谨放下手里的书本,伸手在夏瑞熙的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回来后就听欧二夫人说了要帮他们管帐的事情,心里颇不以为然。他认为按夏瑞熙的精明和思虑周到,这点点钱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老两口这是多此一举。不过听到欧二夫人称赞夏瑞熙体贴孝顺懂事好学,他心里倒是受用得很。
    夏瑞熙指指桌上的松子:“嗑给我吃,我就告诉你。”要怎么委婉地告诉他那座院子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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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第二十七章铁算盘
    欧青谨拿起一把专用来嗑松子夹核桃的铜质小钳子,随手取了旁边的茶碟来装松子仁:“那你坐开些,否则松子壳溅到你身上,你又得嚷嚷。”
    夏瑞熙扭了一下身子:“我不,我就要这样。”
    欧青谨笑得一口白牙明晃晃地,宠溺地捏捏她的面颊:“要做娘的人了呢,还这样娇。”
    夏瑞熙不客气地反捏住他的脸颊,扯了老长:“你不喜欢么?”
    欧青谨没脾气地按住她的手:“喜欢,喜欢。你到底在想什么?先前娘还和我说,怀了孩子,心思不能太重,得保持好心情才行,让我不要惹你生气,否则要拿我是问。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夏瑞熙叹了口气:“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见她身体不好,顺着她的心意罢了。”
    她虽然答应了让他娘管帐,但心里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吧?欧青谨小心地看着夏瑞熙的脸色:“要不我去和她说,让她不要管咱们的帐了?反正她身体也不好,不能太劳累。”
    夏瑞熙戳了他一下:“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明知道她身体不好,你还要去气她?她要不是关心咱们,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欧青谨释然:“我不是怕你心里不舒坦吗?还有我都二十几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被管着也挺别扭的。娘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来?”
    夏瑞熙皱眉:“这才是我烦的事情呢。”遂把白氏拒绝把长寿给他、借钱不成大发脾气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就连修鱼塘的钱,我都不敢实打实地告诉娘花了多少娘子,只敢说花了一百五十两,否则肯定得骂我们浪费,又要生气。要是他们问起来,你可别说漏了嘴。”
    欧青谨先就听得直皱眉头,听到夏瑞熙说那天晚上她没去上房吃饭,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只听说他爹骂他和夏瑞熙浪费,第二日他娘就要管帐的时候,一拍桌子生了气:
    “准是三嫂又去添油加醋地说酸话了!等我去问娘,要不是这么回事,如果是,我定得告诉三哥,好好管管她,正事不做,尽给你添堵。她那个大哥是个有名的泼皮无赖,他会做什么生意?要是我在,休说二千两银子,二十两我也不借。你为何不把她借钱的事情告诉娘,还替她瞒着?”
    夏瑞熙听说他二十两也不借,看来这事二人是一条战钱上的,心里乐得开了花:“你去做什么?你一个小叔子说嫂嫂的不是,和她有什么区别!是非曲直,大家心里都有数,你若是和她一般的见地,闹来闹去还不是大家都没脸,左右她没占到便宜,长寿也是咱们的了。我之所以不告诉娘她向我借钱的事,就仔细考虑了觉得不妥才瞒下的。”
    “三嫂现在一门心思地想赚这笔钱,因为嫌我借给她的钱少就已经大发脾气恨我了,我若是再和娘去说,万一娘不许她做这笔生意,她岂不是认为我阻了她的财路,一辈子都认为我欠她的?到底是自家人,我可不想她和三哥恨我们。不过,也不知三哥知不知道这件事?”
    夏瑞熙想提醒一下欧青英,倒不是替白氏心疼钱,而是觉得始终是一家人,欧青英也不坏,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一下。
    欧青谨闷着头剥了几十粒松子仁,一粒一粒地喂她吃了,起身道:“不行,这件事情太不妥,不管三哥知不知道,我都要去和他说说。”
  夏瑞熙拉住他:“你打算怎么说?可不要说得人家两口子又闹矛盾,就违背初衷了。”
    欧青谨道:“你放心,我只是委婉地提一下,只要他一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来我就不说了,左右是人家自己的钱,人家要发财,我们还能硬拦着?但责任总是要尽到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夏瑞熙看着她:“三哥这会儿不在家,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娘和我说,她和爹年龄大了,家里又这样,迟早有一天我俩要自立门户,让咱们好好想想今后怎么过日子,养孩子。”
    欧青谨见她神情严肃,连带着也有些紧张,先就说:“庄子里的事情我都学会一半以上了,再跑几趟,我就知道怎么管理了,断然不会亏的。鱼塘也是按你说的,先用生石灰来撒过才放的鱼苗,鱼儿是我亲眼瞧着放的,断然不会放多。鱼食也是我和木斐看着他们配的,放了蚕蛹粉。”
    “养鱼我虽然不太懂,可是木斐知道一些,他教我的,我怕忘了,都拿笔记下来背得了。铺子里的事情,我也想好了,等忙完家里的春耕,我就去瞧,再请三哥教一下,我不笨,也能吃苦,肯定能学会管理的。你放心,不管情况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饿着你和孩子的。”他不歇气地一长串汇报完,眼巴巴地看着夏瑞熙,那眼神就像想得到大人表扬的孩子。
    夏瑞熙心里一软,微笑着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把脸埋在他胸前:“你这样努力,我怎么会不放心呢?可是你只说了营生的事情,没说你读书考取功名的事啊?”
    欧青谨眼神黯淡下来:“我不想骗你,虽然爷爷说可以入仕,大家也在努力地看书,等着出孝以后去考取功名,博得个一官半职。实际上我很清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若是从前还好说,假如朝中的情形似这般继续恶化下去,欧家只怕难有出头之日,就算是得了一官半职又如何?只怕也是些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小吏,为五斗米折腰,还要日日担惊受怕。我还不如做点学问,种种地养养家,好生教养一下孩子。你觉得呢?”
    夏瑞熙原本就不希望欧青谨去做什么官,毕竟只要一到了官场上,就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和不自由。她不懂政治,但她知道政治的残酷性,派系斗争中连坐、灭门那是常有的事。虽然欧青谨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他能这样清醒地认识到现实,努力适应生活,也算是难得了。
    欧青谨见夏瑞熙不说话,有些忐忑:“你是不是很失望?”毕竟他认识的多数人都是认为当官才叫有出息的。
    夏瑞熙拉住他的手:“其实我很高兴。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做官,嫁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欧家子弟是不能出仕的。你还记得我原来和你说过的话吗?成功不只是做官一途。只是你读的书可惜了,所以,将来如果太平了,机会合适,你想做什么,我都是支持你的。”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那样一天,夏瑞熙的善解人意和温柔还是缓解了欧青谨心里的苦涩,他微微一笑:“我带回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夏瑞熙也道:“我买了一座小院子。”
    欧青谨愕然:“好好的为什么要买房子?爹和娘知道吗?”
    夏瑞熙把地契和房契取给他看:“爹娘不知道,我是用的过年回家拜年时我爹和我娘给咱们的压岁钱买的,房子不大,花的银子不多,只花了八百两银子,很划算。我当时是想买来放租,或者是机会合适的时候转手卖出去赚点的,因为家中不管我的嫁妆,所以我也觉得没必要告诉别人。”
    “现在咱们的帐被爹和娘管起来了,我寻思着,咱们到底是成了家的人,你也喜欢和朋友交往,手里没点余钱,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事事都依着爹娘,就要得罪外面的朋友;若是不依着他们,他们又要生气,就是不孝。虽然他们是一片好心,但人和人不同,想法也难免不同,干脆就不告诉他们得了。我把那个房子租出去,赚点零花钱,这样皆大欢喜,怎么样?没事先和你商量,你不会怨我吧?”
    “你到是考虑得长远。”欧青谨没有表示反对,也理解她的做法:“我怨你做什么?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钱,只是你别像三嫂那样胆子比天还大,乱和人做生意就行了。但这事始终是瞒不下家中的,否则什么时候突然被他们知道了,反而不美。”
    “等我寻个机会去和娘说,就说只要七百两银子就可以买,她必然动心。咱们就把它给光明正大的扶正啰,租也不必租,留着将来侄儿们成了家,这里住不下了,咱们就搬出去住,到时候咱们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你想睡到日上三竿也行。零用钱呢,咱们就先用和娘要来的七百两银子,以后的又再说。”
    欧青谨越说越得意,两只眼睛闪着精光,正像一只偷油吃的老鼠,夏瑞熙“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算盘比我打得还精,从今儿起你就叫铁算盘了。看来以后再有这些事,我得先和你商量商量才行。”
    欧青谨得意地说:“那是,你怎么会有我清楚我爹和我娘在想些什么呢?怎么让他们松口,改变主意,从小我最在行,不信你就等着瞧吧。他们爱管帐就让他们管,你喜欢怎么花还怎么花。”
    夏瑞熙大笑,欧青谨耍宝地搂着她,给她顺气:“别笑岔了气,憋着我儿子。”
    夏瑞熙不高兴地撅起嘴:“要是闺女怎么办呢?”
    欧青谨摸摸头:“那我重说一遍,别憋着我闺女。”又俯身在夏瑞熙耳边轻声道:“我厉害吧?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两人就都有些心猿意马,夏瑞熙掐了他一把,递杯冷茶给他:“浇浇火。”如果不是头三个月,她也难保自己就把持得住。
    欧青谨讪笑着喝了凉茶,夏瑞熙这才问:“你说你带回一个人来,到底是谁?”
    欧青谨眨眨眼,比了一个凶恶的表情:“花老虎。”


卷四第二十八章花老虎
    花老虎,就是那日在路上拦住欧家的马车,挑头寻衅生事的那个汉子。
    据说当日他被赵明韬的兵抓了去,关在大牢里整整四十多天。因为他是那群流民的头目,是重点处理的对象。官府原本打算把他和一些所谓的流民头目先押在囚笼里游街示众,然后再鞭笞以达到威慑的效果。
    偏他精得很,游街时远远看见要去温泉庄子的欧青谨从旁边经过,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欧青谨的名字,便大声喊着欧青谨的名字求救。
    欧青谨心中记恨他那日不讲道理耍横,吓着了夏瑞熙,原本不想理他,他却大声说:“我听说西京欧家有个四少,五岁便知道拿出自己的月钱来熬粥施舍灾民,你我好歹也有过一面之缘,却见死不救,莫非先前那些好听的名声都是讹传的吗?你其实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欧青谨身边的仆从闻言大怒,取了鞭子要去抽他,他也不避不让,哈哈大笑道:“要说我错在哪里,只是错在没有落草为寇,杀人抢劫,只是小打小闹地讹诈几个钱粮果腹罢了。”
    欧青谨听得心中一动,觉得他也算是一条真性情的汉子,便出面让人放了他,给他几十个大钱,让他买点吃的赶快走。
    谁知道他竟然不肯走,死活就要跟着欧青谨,说什么:“你今日救了我一命,我当用十年的时间来报答你。我不喜欢欠人家的情,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得跟着你。我不会做服侍人的事,也不会讨好人,可是我一定比你家请的那些护院肯豁出命去。十年后,不用你赶,我自己会走。”
    其他人都觉得他肯定是个骗子或者是无赖,居心不良,劝欧青谨乱棍把他赶走算了。
    虽然不排除他想给自己找条活路才找了这个借口赖上欧家的可能性,欧青谨却是暗暗有点喜欢他那种不做作,粗犷,狂傲的性格的。因此也不说让他跟着,也不赶他走,总之是当他不存在罢了。
    花老虎倒是自觉得很,别人骑马他走路,硬是只比他们晚了一个时辰就随后赶到了温泉庄子。去的时候庄子里刚吃完饭,没人招呼他吃,他就自己寻去厨房,寻了一个大碗,把锅里的剩菜剩饭统统舀来吃了个精光。放下碗就去挑水,用最大号的水桶,健步如飞,很快就把厨房里的大水缸挑满。又帮厨娘烧水洗碗择菜,说是他不白吃。
    接下来,他看见别人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没人安排他睡处,他就去马厩里的干草堆里睡,天亮了去打桶冷水就洗洗脸,一样的下地干活,力大无比,一个当几个。
    但真正让欧青谨下了决心留下他的却是夜里灾民去偷刨地里的种子吃时他的表现。
    为了防止地里的种子被饿疯了的灾民刨了吃光,耽误一年的收成,让大家饿肚子。西京的农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每人配了一根手臂粗,两尺长的大棒,每天晚上轮班巡查,一看见有人去刨地里的种子,就发出讯号,抓住人就往死里打。西京府尹为了确保当地的春耕和收成,对这些行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民不举官不报,大家都当不知道。
    欧青谨也劝过几次,说只要阻止了,起到威慑作用就行,不必往死里打,但到底这是一场争夺活路的斗争,他的话根本就不起作用。
    偷一点骗一点就算了,刨种子却是要害死人的,佃农们恨透了这些不给他们留活路的外乡人,抓住就下死手,打死了人往荒郊野地里一埋,你不说,我不说,反正官府也不知道。
    大约是因为马厩里的蚊子跳蚤太多,花老虎也跟着佃农们去巡夜。如果他为了自己能留下来,就跟着佃农们往死里打那些流民,欧青谨无论如何也是容不下他的。一个为了自己能有容身之所,就能对自己的同乡下手的人,又怎会有什么良心义气可言?
    花老虎是用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法子。
    那晚有人去偷种子,一个孩子被巡查队的狗咬住了大腿,那狗乃是温泉这一带有名的恶犬,差不多有半人高,体型巨大,脾气暴躁。它咬住了人就不松口,咬着那孩子发狂的到处甩。
    孩子哭得声音都哑了,麻木地任由它甩,像个木头疙瘩,孩子的母亲痛哭失声,她的同乡怕被咬不敢动,巡查队的人则抱着手看笑话。
    花老虎一言不发,上前去,一把揪住恶狗的后颈皮,用他那铁钵一样的拳头就往恶狗头上招呼。他力气大,恶狗被打得有些发晕,就松了孩子,对着他呲牙低吼,反过来扑他。
    其他人也不吭气,就看着一人一狗大战,最后他干脆利落地把恶狗的牙齿敲落,提起恶狗的两只后腿猛地一撕,竟然就将那狗给撕成了两半。
    狗血溅了他一脸一身,他也不在乎,将狗尸狠狠掼在地上,恶狠狠地说:“今后凡是欧家的地,就是老子在管了,谁再敢来刨种子,做这丧尽天良,断人活路的绝事,老子就把它撕了!谁要不服气的,让他们来找我全州的花老虎!”
  又指着那群人道:“你们也是苦人儿,逃荒到了人家的地头上,抢一点,偷一点,骗一点也就算了,怎么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事?非要大家都活不下去,人家拿着大棒子把你们赶出去,让你们讨饭也讨不到一点,树皮也剐不到一点进肚子你们才高兴?”
  接下来,他更是做了一件让佃农们目瞪口呆的事情,他就在田头上烧起了一堆火,把那狗剥了皮,烤来吃了。烤的时候,还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盐来抹上,烤得肉香四溢,请在场的人吃,又跑去和人借钱给那孩子治伤。人家本来不想借,但是心里怵他,不得不借。
  全州的花老虎大约是很有名,反正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去欧家的地头上刨种子,就连偷的事情也很少发生了。
  欧青谨听说以后,便让人去把他借的钱还了,赔了人家的狗,相当于默许他留下来了。他从此做事更积极,问人家借了一匹老马,时不时地到田间地头跑一趟,倒是省了大家不少力。
  花老虎算是正式地留了下来,但他从来不会自称自己是奴才,和欧青谨说话时,最多会称一声四少,其他的则仍然是你啊我的。
  其他人说他不知道尊卑,他把眼睛一瞪:“老子是报恩,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力吃饭,又不是哪家的奴才。都喊他少爷了,听他的话了,还要怎样?”
  夏瑞熙听完事情的经过,道:“听你这样说,他这个性子倒是和王周氏有些相像的。她也是不肯白吃白住咱们的,也是不愿投身为奴。我就请她帮我做宝宝的小衣服和小被子,付她工钱。只是这个花老虎,性子这样暴烈,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如果他只听欧青谨的话,却不肯听她的,拿来也是个麻烦。
  欧青谨道:“你如果不喜欢他,我就让他尽量不要在你面前出现,省得他吓着你。”
  夏瑞熙摇头:“不必,我才不怕他呢。对了,如今家中正在削减人口,卖了不少人,各房各院服侍的人都少了,就连咱们院子里的巧娘子,也被调到外院去当差了。依我看,咱们院子里添的这王周氏和花老虎,你得另外拿些钱出来交给帐房上,省得别人说闲话。今晚吃晚饭时,你记得当着哥哥嫂嫂说出来。”
  欧青谨应了,揉揉额头:“我好累,你给我揉揉好不好?”吃不着肉,喝点汤总可以吧?
  且不说小两口在屋里卿卿我我的,却说团儿在外间,夸张地和纯儿良儿描述花老虎到厨房后,吃饭时的那种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情形。
  “两位姐姐,你们是没看见。那种挑夫吃面条的大汤碗装着冒尖的饭菜,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倒进嘴去,嚼也不嚼,我只看见他喉结动,一大碗就下了肚。整整吃了冒尖的四大碗,厨房里的冷饭冷菜都被他吃光了,他还说只是半饱,又说咱们家的碗怎么这般小,三碗才当他家中的一碗,他在家都只吃两碗的。我的妈呀,他半顿饭就够我吃三顿,够你们吃两天的。就是赶车的老云头,是咱们府里公认的吃得最多的,可也没他吃得多。”
  纯儿打趣道:“你夸张了吧?大汤碗装着冒尖的饭菜,一下就倒进嘴里去?他是血盆大口啊?”
  良儿也笑道:“你要问问他,他家里的碗是不是有猪食盆那么大?他吃得这么凶,吓也吓死人了。”想起那日被此人吓得个半死,不由恨恨地道:“和猪没什么区别。”
  团儿嘿嘿了半天,才道:“什么猪呀,猪的,难听死了,也不看看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叫饕餮还差不多。”
  “哟?小样儿的,还和我拽上文了?我就说猪,你要怎么着吧?你忘了你险些被他吓哭的时候了?”良儿叉着腰,就要去揪团儿的耳朵。
  团儿轻叫一声,捂住耳朵一溜烟地跑开。
  夏瑞熙听得好笑,对欧青谨道:“记得交饭钱的时候交双份的,省得三嫂嚷嚷把家里吃穷了。”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37

第四卷 第二十九章 好消息
    日子平滑地过去,欧大少从京中传来书信,说是皇帝的病情在好转,亲自做主把宫女生的皇十四子过继给皇贵妃教养,皇十四子聪明儒孝,皇贵妃的病因此逐渐好转,让家里不要太担心,他大概在秋后就会回来。
    得到这个消息,欧家上下俱都松了一口气,以后的事情毕竟是以后的事,没到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好歹还可以再过几天好日子,该干嘛的继续干嘛吧。
    欧青谨果然借着买院子,从欧二夫人手里把那七百两银子抠了出来,全数交给了夏瑞熙保管,他自己要用的时候才和她要,大约是觉得有了家庭,他用银子也再没从前那般大手大脚了,学会了节约。欧二老爷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越发地觉得自己管帐的这步棋走对了。
    再说那花老虎见了夏瑞熙之后,并没有她所担心那种不把她放在眼里,不听话的样子,反而恭敬无比,说话时也努力做到斯文有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她的顺从恭敬甚至超过了对欧青谨。
    夏瑞熙不明白原因,直到有一日良儿告诉她道:“这花老虎,在那位王周氏的面前像只温顺的猫一样,一闲下来就找借口,要抱那小黄屎出去玩,但王周氏根本不理他,笑脸都不给一个。有天奴婢还看见他被王周氏泼了一身的水,用袖子遮着脸顺着墙壁根溜出去,之后整日都没有笑脸。”她才明白她所得到的尊敬多半是为了那王周氏。
    相比对锦绣园的人客气,花老虎的喜怒哀乐分明,毫不掩饰地展现在欧家其他人的面前。除了欧二老爷夫妇、夏瑞熙和欧青谨,其他人是休想喊动他的。
    那日白氏指挥下人布置厅堂,要抬一大盆冬青树,其他人都哼哼唧唧地,说是太重。白氏转眼就看见他在一旁晒太阳,她早就听说他力大无比,便指着他让他去抬。
    喊了一声没反应,又喊第二声,还是没反应。白氏没面子,她身边的丫头兰叶上前去骂花老虎:“你怎么回事?三少奶奶吩咐你做事情,你为何不答?耳朵聋了?怎么当的差?这么没规矩。”
    花老虎拿眼睛斜瞅着兰叶和白氏:“什么你啊我的?叫人没个称呼的?只有两口子才你啊我的。老子又不是你什么人,也没当你的什么差,为何要听你的?客气点!”
  兰叶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平明又是跟着白氏威风惯了的,当时就被呛红了脸,哭了。
  白氏气得发抖,让人拿大棒子去打他,但他恶名在外,谁也不敢去打他,他得意地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白氏哭着去找欧二夫人告状,闹嚷着一定要把他赶出去。她这段时间郁闷无比,欧青英没有任何理由地突然从她那里抽走了一万多两银子,弄得她只剩下一万两不到的现银,她到处去借,居然一点都借不到。
    筹不到银子,她和娘家哥哥合伙做航海生意的事情自然也就黄了。她也不敢和欧青英闹,只怕越发地让欧青英不回她房里,但心中的邪火却是旺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自然要借机发作一番。
    欧二夫人先是安慰了她一番,见她还不依,便道:“花老虎不是咱们家里的仆人,春耕的时候,我们家的地多得他照顾;来了府里后,他也没闲着,这夜里巡查防盗的事都是他捡来做了,硬没丢过一件东西,也没和我邀功。不是什么大事,还是留着他的好。反正他也没顶撞你,是对丫头发的脾气,再说了,他本来就是一个粗人,你和他计较什么?和这样的人计较,只会降低你自己的身份。”
    白氏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还是欧青谨在一旁劝道:“他脾气太过糟糕,改日我让他来给三嫂赔不是。”
    花老虎倒是真的去向白氏道歉,不过神态非常不恭敬,白氏从此视花老虎为眼中钉。偏偏花老虎吃住用都不是从府里开销,而是锦绣园单给的,她又没有拿捏他的机会。
    从此这花老虎越发自由自在,夏瑞熙有心要用他,就让纯儿故意掉了一包银子去试探他,不过一会儿功夫,他就恭恭敬敬地送了回去,还说纯儿太粗心。夏瑞熙又让人多方观察他,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可信任的地方,最后下了决心,好歹也要试一试才行。
    这日天气好,瞧着欧二夫人的心情也好,夏瑞熙便寻了借口,让欧青谨陪着她去瞧瞧那院子,从而得到了出门的机会。
    花老虎俨然以保护人的姿态自居,骑了一匹壮实的马,腰间别着一把不伦不类的大斧头,威风凛凛地跟在夏瑞熙的车后,丫头们笑他,他也笑。
    夏瑞熙看得好笑,问欧青谨:“他那把大斧头是从哪里弄来的?不会是劈柴用的吧?这样别着可也太难看了。”
    欧青谨郁闷地说:“他和我要钱去铁匠铺子打的。不给就守在我跟前不走,这哪里是报恩,分明是无赖。”
    夏瑞熙笑道:“你真当人家是报你的恩呢?要报恩也怕是为了别人。”
    欧青谨不以为然地道:“如果人家愿意,我看也不错。”什么寡妇再嫁是不贞,他倒是不这样认为。
    夏瑞熙不由动了心思,如果她把这二人撮合成了,让他们去帮她守新买的院子和她将要藏进去的财富,岂不不是最好?
    车行到最繁华的长青街,夏瑞熙兴奋地指着西京城最大的银楼集珍楼的金漆招牌:“我要去逛逛!”
    欧青谨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行!要去也等过了这头三个月再去。”他一直严格地遵守着欧二夫人和吴氏的教诲,不许夏瑞熙这,不许夏瑞熙那的。
    夏瑞熙和他烦不得,说她出嫁时 还庆幸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唠叨的奶妈,谁知道原来欧家先就给她配了的。欧青谨见她把他比喻成唠叨的奶妈,生了一回气,转眼看见她挽着袖子弯着腰去弄花花草草,又忍不住鬼吼起来。
    见他又要管她,夏瑞熙不高兴地撅起嘴:“我没有!就边孕吐也没有!马上就满三个月了,不会有事的。你不让我去才会有问题,我关了这么久,很烦躁,我心情不好就……”
    欧青谨扶着额头头痛地说:“好,好,好,你去逛,只许逛半个时辰。”他这些日子也是被夏瑞熙念叨得烦了。
    夏瑞熙爽快地应了,只许逛半个时辰?一旦她下了马车,进了店子可就由不得他了。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37

第四卷 第三十章 隐瞒还是坦白
    一进了银楼,纯儿便说要去买些棉布丝线,称些新出的棉花什么的给将来的小少爷做衣服棉被,让花老虎和她一起去拿东西,夏瑞熙准了。
    欧青谨头痛地坐在银楼的雅间里,看着那堆金光灿灿,五颜六色的首饰发呆,他不明白为什么夏瑞熙已经有那么多的首饰了还这样热衷于买首饰。
    在掌柜的一连推荐了七八件首饰都被夏瑞熙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之后,欧青谨算是明白夏瑞熙根本就不打算买,而只是看看了。看着银楼里的人无比殷勤的模样,他害羞地悄悄问夏瑞熙:“你又不打算买,为什么还要人家掌柜的陪着你,耽搁人家的时间?这样不好吧?”
    夏瑞熙振振有辞地说:“我不看怎么知道有没有我喜欢的?他不陪着我介绍一下,我怎么知道东西好不好?贵在什么地方?值不值得买?再说了,我在这儿看东西,掌柜的不守着他也不放心啊。”
    欧青谨彻底无语。
    掌柜的见夏瑞熙总也看不上他拿出来的东西,咬了咬牙,抱出一个精致的黄花梨木匣子,黑色的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条顶级翡翠手串,十二颗碧绿的翡翠被琢成半球型,包裹在十二片黄金打造成的缕空小叶片中,小叶片含羞带怯,半开半闭,叶脉上镶着无数繁星一般的碎钻,越发显得翡翠晶莹诱人,碎钻可爱清新如露珠。
    夏瑞熙立刻就被吸引了,掌柜的一看她那眼神,便知道她看上了这东西,得意地说:“这可不是凡品,单这一粒翡翠珠子,就要值三百两银子。加上这工艺,金子,金刚石,更是贵重。但少奶奶是熟客,小人给您打个折,只要您四千两银子,您看怎么样?”
    欧青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买座小院子也只要八百两,这一串不能吃不能穿的鬼石头就要四千两?本来这些东西他在家中也没少见,但他心思从来不放在上面,只知道是好东西,却不知道底价值几何。
    夏瑞熙但笑不语,仔细欣赏之后,示意掌柜的收起来:“东西是好东西。但我以为,这翡翠手串还是上了年纪的人带要合适些,而且也太贵了。”
    “已经不贵了,差不多就没赚您的钱。”掌柜的还想再劝,夏瑞熙已经很坚决地把盒子推开。掌柜的估摸着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笑着将盒子收起,转而推荐另外的东西。
    欧青谨却开始难受起来,他知道夏瑞熙非常喜欢那东西,不买只是因为没钱。作为疼爱妻子的男人,他很想做主让夏瑞熙买下来,可惜囊中羞涩,他不敢挺这个腰杆。
    好歹借人家的雅室坐着喝了半天的好茶,夏瑞熙还是决定买点东西。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对只值五十两银子的白玉镶嵌碎粉钻风铃型耳坠,这时纯儿和花老虎也抱着一大堆盒子回来了。
    夏瑞熙一瞧见纯儿冲她笑,心知事情办成了,眉开眼笑地让欧青谨付钱:“结婚后你还没送过我东西呢。”
    欧青谨付钱时,掌柜的笑道:“四少,少奶奶多好的人才?又贤惠又淑静,不要说是一对耳坠,就是金山银山搬回去给她也是值得的。”
    欧青谨苦笑不语,夏瑞熙说是让他付钱,让他送东西给她,那是给他面子,实际上花的还不是夏瑞熙自己的钱。家里给的那点月钱买些平常的小东西还可以,若是要买这些贵重的东西,根本就不够。他以前也没什么积蓄,有点钱全部都和朋友一起花光了。想想夏瑞熙喜欢那手串,却又坚决推回去时的情形,他难受无比,是得想个法子赚点钱才行。
    要办的事情办好了,夏瑞熙也就不再要求去逛其他的地方,扯直上了马车。欧青谨见她拿着那对耳坠对着阳光翻来覆去的瞧,满脸的欢喜之情,遂把心中那点小小的不自在压下,逗弄着哄她高兴,心里却在发誓,将来一定要赚许多的钱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此时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进银楼时曾经暗自抱怨过夏瑞熙那么多的首饰还想看还想买,一门心思地只想满足夏瑞熙的喜好和要求。
    马车驶进文渊街的小院子,果然如同丽娘讲的那样清净整齐,花木繁茂,房子重新粉刷上了漆,看上去倒也焕然一新。屋里的成设按夏瑞熙的吩咐,低调不张扬,干净清爽,看上去也就是一户一般的殷实人家。
    看院子的老苍头是夏家的老奴,众人到后,烧了一锅开水,就守在一旁什么话也找不到说的,只看着夏瑞熙和欧青谨傻笑。
    欧青谨心里想其他的事,心不在焉地陪着夏瑞熙看了一圈,无论夏瑞熙说什么,他都说好。
    夏瑞熙有些想发脾气,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家,她一个人热心有什么用?
    纯儿很快就发现夏瑞熙在生闷气,悄悄提醒了一下欧青谨。欧青谨这才提起精神,主动和她商量,要在后院那里建一个凉亭,栽种一些梅花,以便和她冬日一起吃烧烤赏梅。夏瑞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二人正说着话,花老虎在院子门口探头进来,对着良儿招了招手。良儿会意,忙悄悄出去,过了一会儿,进来对欧青谨使了个眼色:“四少,外面有位公子说是您的朋友,因刚才在门口见着了马车和团儿,特地来拜会您呢。”
    欧青谨看了看天上显得有些毒辣的日光,吩咐两个丫头:“日头有些毒了,你们扶少奶奶进屋去休息一会儿,喝点茶,仔细中暑。”
    夏瑞熙觉得他太大惊小怪:“这才几月的天气呢?三月里的太阳会把人晒得中暑?”
    欧青谨沉着脸说:“让你进去歇会儿,怎么这么多废话?你以后还想不想我带你出来了?”
    夏瑞熙忙低头作伏小状:“是,都听夫君大人的。我这就是歇着。”
    欧青谨亲眼瞧着夏瑞熙进屋去歇着了,这才理理袍子出外间去见客。外院等着的却不是他的什么朋友,而是夏家的大管家崔元。
    崔元一脸的悲愤:“二姑爷,小的先是去了府上,听说您带了二姑奶奶出门了,又寻到这里……这事非得您去一趟不可,家里如今是乱了套了,人仰马翻的,夫人吩咐了,还请先瞒着二姑奶奶,她现在禁不得气。”
    欧青谨立刻就安排花老虎在院子里守着夏瑞熙,让良儿去跟夏瑞熙说,让她就在这里睡一觉,等他回来接她,他自己骑了马跟崔元去夏家。
    夏瑞熙躺在即将成为他们主屋的大床上,一手抱着装着满满一箱金条的木匣子,一手绞着粉绿纱萝帐子上的碧绿流苏玩,趁着良儿去厨房烧水,和纯儿商量:“纯儿,你说我这箱东西埋在哪里的好?”
    纯儿道:“奴婢刚才就看过了呢,这院子里花木茂盛,到处都可以埋,您只需要说要移栽哪几棵花木,挖个坑,然后把人支走,顺理成章地便将它埋了去,再栽上花,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任谁也猜不到。”
    夏瑞熙道:“可是我还想修个地窖,多藏点粮食。”见纯儿不解,她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自从遇上那群灾民之后,我就总担心会饿肚子。净想着要多藏点粮食才踏实。”
    纯儿抿嘴笑道:“平常百姓家中,多少都有个藏粮食,腌泡菜的地窖,少奶奶若是喜欢,也可以修一个呀。反正少爷都要修亭子给您赏花的,就趁着机会一并修了呗。”
    夏瑞熙“嗯”了一声,见纯儿欲言又止,便道:“我看你也憋了很久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纯儿犹豫了一下,道:“少奶奶,您还是不打算告诉四少?你瞒着良儿,是担心她人小口快,心里藏不住事。可是四少,他人品好,是您的夫君,是您一辈子的依靠,您不相信他不依靠他,还能依靠谁呢?而且,奴婢担心,有一天四少知道这件事,会生您的气。”
    夏瑞熙久久没有吱声,不用说,如果欧青谨将来突然知道了这笔钱的存在,必然会很生气很失望的,他那样骄傲的人,她却不信任他。
    她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是相信欧青谨的,也努力这样说服自己。但说到底,她潜意识里只是相信她自己罢了。悲欢离合的故事看得太多,再相爱又如何?就算是几十年的患难夫妻,也有变心靠不住的时候,何况是她和他呢?一起生活不到半年的人?
    虽然欧青谨在二人还无亲无故的时候,也不曾扔下她不管,但夏瑞熙始终觉得,自己手里握着一点钱,更能给她安全感,可以提醒她自己,她并不需要靠着谁生活,她是独立的,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不必讨好谁。也许有一天,经历得足够多,他也一直没有让她失望之后,她会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但绝对不是现在。
    可是怎么办呢?她在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孤独无助,尽管“亲人”很多,对她也很好,但她始终无法像真正的夏二小姐那样无条件地相信依靠他们。从意识形态来说,她是孤独的,寂寞的。
    从前她只有一个人,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可是现在有了腹中的这个小生命,多了许多羁绊,也多了许多计较和牵挂,还有责任。
    纯儿见她不吭声,委婉地道:“奴婢只是觉得,您可以相信奴婢,可以相信花老虎,为什么就不可以相信四少呢?”
    夏瑞熙嘟囔了一句:“你又不会出卖我。花老虎又不知道我这钱是怎么回事,你当时不是跟他说是帮家里夫人换的么?”其实最主要的一点是,他们都不能替她手中的这笔钱做主,而欧青谨,却是可以的。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37

第四卷 第三十一章 狼子野心
    夏瑞熙一觉醒来,天色已黑,房间里未点灯,静悄悄的。天已经黑了,欧青谨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其他人怎么也不叫她起床?这个时候还没回欧府,也没派人送信回去,家里该着急了吧?
    她正要喊人,屋外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声音压得很低,却隐约可以听到一些,正是纯儿和良儿。
    纯儿说:“你嘴巴快,可要注意别说漏了嘴……要是有人提起,还得注意掩盖阻拦,要是吓着了小姐,可有你我二人受的。”
    一阵沉默,良儿轻声说:“这姓赵的,怎么就一肚子坏水?到底情况有多严重啊?我听说死人了……”
    纯儿道:“嘘……快别说了,四少过来了……”
    不多时,欧青谨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我已经让人回去和夫人说了,这几日就暂时住在这里不回去了,以防有人多话。等会儿会有人送用具来。你二人接了,小心伺候少奶奶。”
    夏瑞熙的心一阵狂跳,到底出了什么事?姓赵的?不会是赵明韬吧?难道是夏家有事?死人了?到底谁死了?
    纯儿和良儿说:“少爷放心,奴婢们一定把少奶奶伺候好。”
    欧青谨道:“我进去看看她可要醒了,纯儿把暖壶里温着的酸辣粉拿来给我。良儿去厨房里看看热水可要烧好了?”
    夏瑞熙忙假意喊道:“是谁在外面?怎么灯也不点一个?什么时辰了?”
    “是我。我怕灯光会影响你睡觉。”脚步声响起,随着欧青谨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接着纯儿拿着暖壶进来,掌起灯就退了出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天黑了,怎么也不喊我?这下子回去可得晚了。爹和娘肯定要担心,你把灯点起来吧。”夏瑞熙摸索着要穿衣服,欧青谨拥住她:“熙熙,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就在这里住。”
    “为什么?”夏瑞熙不动声色:“你刚才和谁在外面说话呢?”
    欧青谨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和纯儿还有良儿说话呢。我让她们给你拿酸辣粉。我特意给你买的,想不想吃?”
    夏瑞熙道:“你今天是去见谁了?”
    欧青谨笑笑:“一个朋友。好久不见了,见着了马车和团儿,就寻来了。”
    夏瑞熙狐疑地看着他:“你在说假话。”
    欧青谨干笑:“你怎么这样说?好端端的我说什么假话?你要不信,明儿我让那朋友来家里吃饭,你亲自问他。”
    夏瑞熙一点都不怀疑如果需要,不要说明日,就是现在,他也能立刻寻个人信誓旦旦的在她面前撒谎。她似笑非笑地瞅了欧青谨一眼:“你可能不知道,你说假话,口是心非的时候,你的鼻翼比平时大。”
    欧青谨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鼻翼,心虚地说:“乱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讹诈我也没有用,因为我根本没骗你。”
    夏瑞熙的确是在诈他。根据她长期观察得来的结果,欧青谨不喜欢凡事喜怒于色,但当他心里高兴或是心中愤怒的时候,鼻孔会情不自禁地张大,她只需要看他的鼻翼就知道他情绪的变化。至于他说谎时是什么表情,她还不知道,因为至今为止,他似乎还没有认真的对她说过假话。
    看来要他主动向她坦白是不可能的了,夏瑞熙干脆道:“刚才我听见你们说话了。说吧,我家里怎么了?谁死了?为何你们都要瞒着我?”
    欧青谨轻抚着她的背,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下人意外死了,不是什么大事。还有就是赵明韬上门去谈孙家的事,言语多张狂无礼,被岳父赶了出去。家里不告诉你,是担心你操心。真没多大事,要不能瞒着你?”
    赵明韬到底还是动手了。夏瑞熙沉默片刻,直觉事情只怕没有欧青谨说的这么简单:“不要担心我受不住,我受得了。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我反而更提心吊胆。”
    夏瑞熙见欧青谨的神色有些松动,继续鼓动:“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命的时候都不曾害怕,更何况好不好地在这里坐着。我一向都认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法子去解决,多一个人总多一分力量是不是?你要不告诉我,就不怕我将来埋怨你?”
    夏夫人是让欧青谨瞒着夏瑞熙,他原来也打算这么做,毕竟他把夏瑞熙此时的身体状况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现在看来,到底是瞒不住,事关夏瑞熙的父母家人,将来落埋怨都是小事,最怕的是事情朝着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那时她突然知道了,打击和刺激反而更大。
    欧青谨拿定了主意,挨着她坐下来:“孙家那件事,根本就是赵明韬设计的,现在拿来嫁祸。孙家那个原本该行刀剐之刑的小妾,不但没死,人还就在他手里。还有孙家姑奶奶,也倒戈相向。也就是说,现在他在西京城里,差不多就是只手遮天,只要他一句话,人证物证都全了,夏家就得倒霉,就得被安上一个买凶杀人,以便赖婚的罪名。”
    赵明韬上门指责夏夫人买凶杀人,要赖婚,白白害了孙家少爷一条命。夏家自然不承认,两下里便起了冲突,夏老爷提着刀把人家赶出门去,被夏夫人拦住之后,当时就气得胸口疼的老毛病犯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接着夏瑞昸出门,险些被一匹发狂的马踏死,惊得半迷糊状态。夏大伯和夏瑞礼在相熟的妓女那里与人争风吃醋,被人打了个半死,夏大伯断了两根肋骨,夏瑞礼断了一条腿。不过几个时辰,夏家在城郊的一所庄子就被大火烧了个精光,还烧死了几个仆人。
    “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动手?他到底想干什么?”孙家的少爷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既然始作俑者是赵明韬,按理他早就应该动手了,为何要等到现在才上门去威胁?
    欧青谨惭愧地说:“他选择这个时候动手,是深思熟虑过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欧家拖累了夏家。”
    皇贵妃刚刚有了在她名下抚养的皇子,气势又比从前略微起来了些,假如皇帝的病全好了,能重新视事,倒也罢了。偏偏现在大部分权力还在皇长子手里,他们需要一个契机,借机彻底击败皇贵妃一派。
    赵明韬如今靠上了皇长子,并不需要硬靠着做夏家的女婿为自己挣分,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挑欧家的姻亲动手,以这样的罪名,正是别有所图。如果他成功了,就是将来打击贵妃一派,扶皇长子上位的大功臣,得到的好处显而易见。

小孩 发表于 2010-11-12 11:56

第四卷 第三十二章 夜话
    欧青谨从袖中摸出几张纸:“今天我去,岳父给了我这个,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的银票,京城汇通票号,大秦有三十多个分号,随到随取。”
    突然给这么多的钱啊?夏瑞熙猜测:“是要你上京活动?是不是可以去求那位睿王爷主持公道呢?”
    “不是。他说一百万两是瑞昸的,大姐,咱们,蓓蓓各得五十万两。让我替他们保管,将来合适的时候交给他们。虽然现在事情还没闹出来,但可以想象赵明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家里这个时候去求睿王,睿王如果应了,就会被拖入到这场买凶杀人,赖婚的闹剧之中。他和贵妃娘娘现在自顾不暇,哪里又会把自家陷入到这样两难的境地之中?所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那其他人呢?我们给他们钱,总有人会愿意伸手的吧?我们先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防患于未然好不好?”
    欧青谨怜惜地看着夏瑞熙:“此一时彼一时,皇储之争,大家尚且躲避不及,又有谁敢拿这个钱呢?就是你舅舅那里,他也拿不出好的办法来。要命的时候,谁还顾得上尊师重道?”
    和平时期,鸿麓书院是一张巨大的关系网,网遍大江南北,朝野上下,谁都想沾点光;关键时刻,人人自危,只想把自己择清,谁还管得了别人?自己先活下来才是王道。
    这是谁也靠不上了,夏瑞熙沉默不语,摸索着穿衣:“我要回去瞧瞧。”夏老爷的安排,听上去怎么有点交代遗言的意思在里面,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很害怕。
    “不要去。我答应过岳父岳母,不告诉你的,你若是去了,不但不起作用,还会徒然给他们增加烦恼担心。你不要担心,我已经送信回家,托人去打探了。”欧青谨抱紧了她,“今晚咱们不回锦绣园,就在这里小住一晚。我给你买了你想吃的酸辣粉,在暧壶里暖着的,拿来给你吃好不好?”
    夏瑞熙倔强地挣开他的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是女儿也是姐姐,怎么能不去呢?”
    欧青谨怒道:“你是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什么叫孝顺?不是你一听说家里怎样就噎巴巴地跑去,你现在这个样子,跑去只会给他们添乱,你知不知道?你若真的要他们心里舒坦一点,就要好好的,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省得他们操心了这个又要操心那个,你明不明白?”
    夏瑞熙道:“难道要我装什么都不知道啊?谁知道姓赵的会不会又去使坏?要是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欧青谨叹气道:“你怎么这样糊涂?他若是真要动手,就不会只是吓吓瑞昸而已,肯定就是一击而中。但为了以防万一,我已经请木斐住到你家里去了。”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吧?夏瑞熙颓然坐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吃。平时尚且不觉得,还总觉得自己孤独无依,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早已离不开他们,离了他们她更孤独无依。
    欧青谨却不由分说,拿了酸辣粉坐到她面前,便喂她吃。
    夏瑞熙摇头:“我不想吃。”
    欧青谨皱了皱眉头,轻声细语地道:“你要听话,再不想吃也得吃点,就算不是为了你自己,你也得为孩子和我、还有岳父母考虑一下。现在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是对大家最大的帮助,乖,张口吃点,好不好?你就算真想去看看,也等明日一大早我陪你去,好不好?”
    夏瑞熙接过碗:“我自己吃。”才吃了两口,就放下碗扑在欧青谨肩头大哭:“难道就看着他这样欺负咱们家?”被欺负还只是小事,怕的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才算完了。
    欧青谨轻拍着夏瑞熙的背:“熙熙,不要哭。你不是常说母亲情绪波动对孩子不好吗?你先停住,听我慢慢的分析给你听,这件事情也许没那么复杂,也许有转机。还哭呀?不想听是不是?”
    夏瑞熙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来,停止了哭泣,用手捂住哭得狼狈不堪的脸,使劲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拿帕子给人家。”
    欧青谨忙绞了一块热帕子过来:“我给你擦好不好?”
    夏瑞熙又怎么肯给他看见她拖着长长鼻涕的模样?低着头夺过帕子背过身按在脸上:“你捂住耳朵呀!”
    欧青谨忍住笑:“我捂住了。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夏瑞熙很响地擦鼻子,掩耳盗铃地把自己打整干净了,才把帕子扔进盆里:“可以说了,我不哭了。”
    欧青谨小心翼翼地道:“先吃点东西垫底,边吃边听我说好不好?”
    夏瑞熙烦躁地皱起眉头:“人家不想吃。”自怀孕以来,虽然她很注意控制,脾气仍然变得有些情绪化,有的时候无法控制,高兴起来快,难过起来也快,原本不爱哭的人现在也变得眼泪多了起来。
    “好,好,不想吃,等想吃了再吃。”欧青谨千依百顺,脱了鞋子坐上床去拥住夏瑞熙:“我想,赵明韬虽然让人去吓唬瑞昸,打了大伯和三堂兄,也烧了庄子,但目的都是为了起警告威慑作用。他应该是另有目的,而不是单纯地想讨好皇长子。否则,他就不是先上门去警告而是指使孙家直接把这事闹到公堂上,这就是留了余地。他所图的,应该还是钱财。”
    当然,也有可能是更恶毒的招数还在后头,比如先逼得夏家就范,满足了他的所有要求,拖得一穷二白,人仰马翻之后,他还是要逼得夏家家破人亡。不过这个话,欧青谨是不敢告诉夏瑞熙的。
    夏瑞熙不笨,她也能想到事情的两面性。但听欧青谨这样一说,她还是抱了不少希望的。“那我爹娘的意思是怎样的?只要人好好的,拿那么多的钱干什么?”
    夏夫人倒是愿意舍钱免灾,可夏老爷就是不下那口气去。旧恨未了,又添新仇,怎么不叫他痛恨?
    欧青谨道:“我仔细想过了,这件事情要分两步走。京中的情形我们不能及时掌握真实情况,可是赵明韬却可以,因此我们现在不宜和他硬碰硬。先前家里已经派人快马送信到京城去了,但愿能截住大哥,让他去探探娘娘和睿王的口气,也把这事知会他们一声,如果他们能帮忙,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但我们不要抱太大的指望,主要还是得靠自己;另外,我也托了一位靠得住的朋友,他和赵明韬有一定的来往,让他去打探一下赵明韬的意思,知道了赵明韬的目的,我们才好商量对策。”
    夏瑞熙软软的伏在他怀里,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我现在胆子好小,总是害怕。我好害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大约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不知不觉中她变得有些胆小怕事了。
    欧青谨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不要怕,有我在,你和孩子会很安全的。”
    夏瑞熙靠在欧青谨的怀里,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中,情绪慢慢变得平和起来,此刻她真的就相信欧青谨能说到做到。女人总是敏感和容易被感动的,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和一句不经意的话,往往就能让她们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能从此全然相信对方,也有可能从此厌恶对方。
    等夏瑞熙的情绪平稳些了,欧青谨和她商量:“岳父给的这些钱,我不想要。是你家的钱,我把它交给你保管。将来合适的时候,你再把它拿出来还给瑞昸。”
    “为什么不想要?”夏瑞熙捏着银票,试探他:“家里现在很需要钱,如果有了这笔钱,大家都会好过许多。再说,如果我们不拿,姐姐和蓓蓓也不好意思拿。”
    欧青谨毫不犹豫地说:“岳父母该给我们的,结婚的时候就已经给了,现在这个钱,分明是留给瑞昸的。岳父是没法子了,怕被赵明韬或是其他什么人拿去,才会想到交给我保管。我们怎么能拿这笔钱?家里,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若是没有这笔钱,难道他们就不过日子了吗?至于姐姐和蓓蓓那里,你不必告诉她们我们的做法,她们愿意拿,无可厚非,若是不要,也是她们的人情。不要管别人,做好自己该做的。”
    灯光下,他的神情平淡真诚,眼神清澈,没有一丝的惺惺作态和贪婪。“我如果需要钱,我会靠我自己的力量去获得。这样的不劳而获,我会羞耻一辈子,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夏瑞熙默然不语,欧青谨很聪明,很骄傲,考虑事情也很周到。古人始终认为儿子才是继承衣钵的,女儿是外人。夏老爷的钱原本就是留给夏瑞昸的,只是想到夏瑞昸太小,钱太多,容易引起人觊觎,若是全部都留给夏瑞昸,只怕最后夏瑞昸连命都保不住。
    而采取见者有份的方式,三个女儿和儿子统统都有,谁都没有话讲,也就不容易引起矛盾,几姐弟还是能抱成团。就算是他和夏夫人真出了什么事,夏瑞昸也能在姐姐们的关心下成长起来。
    夏老爷敢把这笔钱交给欧青谨和自己,其实已经是对二人莫大的认可和相信了。
    不过夏瑞熙最欣赏的,还是欧青谨对于这笔钱的态度。不贪,不爱,不占,不嫉,而且还是在欧家开始落败,他体会到钱的重要性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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