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pe 发表于 2005-2-28 16:40

马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胸口,鲜血正汩汩地流出。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屋里有些异样的响动。
  武警战士的微冲还在指着马田,队长两只脚刚刚迈进房门,而那声音却从墙角那堆胡乱堆积的稻草中传来,非常细微。

  我看到稻草在轻微地颤动。

  就在这时,一声轰隆巨响,那堆稻草忽然四下里飞溅开来,稻草中间,有条人影激射而出,直撞向用枪抵着的武警战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武警战士猝不及防,多米诺骨牌一样被那人影撞倒。门边的队长等人慌忙后退掏出枪来,那激射而出的人影已经弯下腰将倒地的马田抱在怀中。

  那人影夺得马田之后,居然没有丝毫逃走的迹象,于是,武警们的微冲,刑警队员的手枪,枪口全部都对准了场中的两人。

  场中的人影个头并不是太高,身上披着一块灰蓝色的毡毯。毡毯从头上披下来,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此刻,他俯身低头抱着马田,我们根本不能透过毡毯的缝隙看清他的脸。

  披毡毯的人与马田将我与队长他们分开,我在他们后面,离他们很近。我虽然也看不清披毡毯的人的脸,但却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在轻微地颤动,再看他抱着马田低头一动不动的姿势,我便想到这个披毡毯的人在哭。

  不知道哪个武警开了第一枪,接着枪声大作。那平平展开遮住我视线的毡毯便跟着不住颤动。披毡毯的人终于仰面倒下,倒在那块他双手分开的毡毯之上。

  我瞪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披毡毯的人的模样。他的个头很矮,身材也比常人瘦弱得多,但他却生着一只硕大的脑袋。他的五官只长在脑袋下方很少的一片地方,额头以上像一只熟透的西瓜。

  ———大头娃娃!

  原来海城传说中的大头娃娃是真的。倒地的大头娃娃中了那么多枪,显然是活不成了。他的眼睛圆睁着,视线正好与我的目光相遇。那是双浑浊的眼睛,眼眶周围布满皱纹,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痛苦和仇恨,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

  持续六年的残肢杀手连环杀人案宣告破获的消息很快就在媒体上出现,局里为此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会上,我与队长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队长显得很兴奋,将那晚的经历说得有如传奇一般,而我则有些意兴阑珊,因为马田与大头娃娃已经死去,有些疑问便要永远保留在我心里了。马田怎么会跟大头娃娃在一块儿,大头娃娃究竟是怎样一个来历,这些都将是一个谜,永远无法解开的谜。但马田确实是残肢杀手,我们那晚在大头娃娃跳出来的稻草下面发现一个密室,根据里面的摆设,我们确定它是大头娃娃的居所。在密室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些人类器官的残骨,与已经发现的受害者丢失的肢体经核对吻合,这样,便在证据上也确认了马田就是残肢杀手。

  在那些骨骸中,只有一具是完整的。后来经技术专家技术分析之后,确认死者为年轻女性,死亡时间大约在五年前。这时,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骨骼专家最后用电脑制作出了死者生前的画像。

  我对着电脑心情沉重,我告诉队长,死者生前头发染成了金黄色,脸蛋比画像上的要圆一些,她的唇角,还有一颗黄豆大的痣。

  队长与骨骼专家诧异地盯着我看,我却转身出门了。

  死去的人是小舞,这在意料之中,同时,也确认了我那些朋友们的死都跟马田有关。所有这么多死亡,都跟六年前一天傍晚有关。那一天,我们坐在京舒的车上,撞断了一只骆驼的腿。

  骆驼肉后来证明并不好吃,或者是因为那只骆驼实在太老了。

  现在海城所有报纸上都刊载了大头娃娃的照片,一时街头巷尾,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大头娃娃。其实大头娃娃已经不是娃娃了,经过对尸体的技术分析,专家们指出,大头娃娃至少在七十岁以上,他显然在出生时便是一个畸形儿。

  这个傍晚,我往京家老宅去的路上,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出汗。

  夏天很快就要过去,秋天已经在不远的地方缓缓走来。到了秋天,京舒就要带着安晓惠踏上红地毯,京家三少的婚礼,一定办得体面又排场。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6:41

大头娃娃死了以后,京柏年的病神奇一般地好了。

  好了以后的第一件事,他给所有京家子孙看了京家的族谱,这里面有一个故事。当然我也看到了。

  这一段故事是京柏年的爷爷所留:

  余已垂暮,每日闭门思过,感时不久矣,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死不瞑目。故撰文留存,百年之后,以示后人。

  余之年少意气之时,遇人不淑,交三五酒友,结伴出入青楼之间,后竟致凭添孽缘,始有今日之憾。民国四年,余携损友游历苏杭,西子之畔牧花阁内,结交夏氏风月女子,恋其绝色,慕其才艺,沉醉温柔之乡,香裘暗解,罗帐双分,饮鸠止渴,乐不思蜀。夏氏女子婉约温良,不贪百万之财,只求素面布衣,重归乡里。余念其情义,以诺还情,终身不负。然回转海城,遭先父棒喝,如醍醐灌顶,汗颜惶恐。青楼妇人,玉臂千枕,朱唇万尝,不入朱门,不进侯宅,为京家所不容。余复潜心磨杵,以赎迷途之惑,十年之期,终执掌海城京家门户。

  余感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少年时之意气,竟祸及后人,余虽万死亦难咎其责。余有三子,长子京洛,聪慧过人,风流倜傥,偏性之顽劣倔犟,携重金耽于青楼酒肆,步余后尘,恋残花而不觉,倾败柳而不惑。余痛感其冥顽,虽倾力而为,却不能阻,竟致欢场女子,于民国二十七年,珠胎暗结。余震怒之下,愤而囚子于内堂,令其不得越雷池半步,以阻鱼雁之书。然青楼女子腹中珠胎,令余惘然,思绪万千,终不得法。次年春,怀胎十月,行将临盆,忽有人投书京宅,嘱余亲阅。余观之方寸尽失,大汗淋漓,诚惶诚恐亦难挽狂澜。

  投书者,牧花阁故人也。夏氏女子其心险恶,撰文痛斥余背信弃义,令其怀恨经年。又告民国五年,产得一女,是为今日浣花楼之薄荷。京洛薄荷,皆余之子女,丧德之合,背经离道,不容孔孟之礼,不在伦常之内。夏氏之恶,宗翰之祸,京家之难,贻笑天下,无颜庙堂。

  余闭门三日,不餐不眠,竟致心魔渐入,恶意渐生。欲盖弥彰,必行恶举。乃至薄荷临盆之期,差人贿赂匪类,火烧浣花楼,杀月婆,掳孽子,恶行昭昭,终掩丑闻于襁褓之中,挽京氏声名于狂澜之际。

  余子京洛,愤余之匪事,终日郁郁,酗酒为乐,两年后无疾而终。余女薄荷,难容海城,赐重金船之以南洋,杳无音讯。

  十月珠胎,产一孽障,通体灰白,头大如斗,貌若妖人,不为人类。余既痛且恶,埋于南山之上。

  往事俱矣。白驹过隙之沧桑岁月,染余鬓发。虽日日颂佛礼教,然心终不得解。眼见百年之期将至,心潮起伏,感一生坦荡,一恶蔽之,他日必归十殿麾下,故留书后人,以为警戒。凡我京氏子孙,欲行其事,先修其德,纵遭后人切齿,亦不枉余苦心一片。

  那几页文字,文笔简洁,但叙述的事件却匪夷所思,惊心动魄。特别是最后提及的京洛与薄荷产下的孽障,通体灰白,头大如斗,貌若妖人,不为人类,显然就是海城传说中的大头娃娃。

  现在,京柏年将京家族谱郑重地交到了京家这一代的长子京雷手上,如释重负。

  京雷京舒兄弟,还有安晓惠与我,看完京家先辈京宗翰的留书,心中俱震惊不已,谁也没有料到传说中的大头娃娃,竟和京家有如此渊缘。

  今天发生的事,虽然匪夷所思,但知晓了大头娃娃的来历,终究还是件挺愉快的事。我一定会为京家保守这段秘密,京家在海城根深蒂固,它真的像海城人猜想的那样,其中不知隐藏着多少秘密。但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了,京家老宅必然又重归平静。

  我已经开始等待秋天的一场婚礼,我想象穿上婚纱的安晓惠与穿上礼服的京舒,一定珠联璧合,不知羡煞多少亲朋好友。

  我这时当然没有想到,我竟是再也等不到这场婚礼了,我想象中重归平静的京家老宅,其实还并未平静。

  数天之后,大头娃娃再度出现,这一回他的目标是安晓惠。

  如果这是一场戏,我在其中还扮演了一个角色。我这个角色,对于整出戏,至关重要。当然,你要在最后才会看到我出现,但其实,我早已粉墨登场。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6:44

身上微有些凉,安晓惠睁开眼,黑暗中影影绰绰的阴影让她有片刻的惶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她才看清身处的环境,竟是在屋外檐下的回廊之中。
  她从石凳上下来,发现自己赤着双脚,身上穿着那件荷叶领的斜襟上装和曳地的浅绿色百叶裙,她明明记得自己临睡前穿的是件黑色的薄纱睡裙,是谁替自己换上了这身装束?

  安晓惠不再犹豫,拔足往楼上跑去。推开卧室房门,打开电灯开关,房间内亮如白昼,本可以驱散些她心中的不安,但是,床上那浓艳的血渍,却让她的一颗心迅速沉了下去。

  京舒倒在血泊之中。安晓惠扑上前去,抱住京舒,厉声呼叫他的名字。京舒的身体还有余温,但却是再也无法睁开眼睛,来看一眼最心爱的女孩。安晓惠突然站起来,离开京舒的尸体,直奔楼下京雷的房间。她想到威震海城的铁罗汉足以对抗任何凶悍的杀手,有他在,那么便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京雷的房门虚掩着,踏进房门只一步,安晓惠便闻到了那么浓的血腥味。

  他的七窍之中,都有未干的血渍。

  她站在楼下厅堂中央,忽然大声道:“你是谁,快出来。”她的回音响起,但没有人回答她,甚至周围连一点响动都没有。在她身后楼梯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个头很矮,全身都被罩在一块毡毯之中。

  现在安晓惠与披毡毯的人面对了,她脸上的惊恐一点点平息下来,相反,倒轻轻吁了口气。

  “你不是死了吗?”她大声问。披毡毯的人摇了摇头,嘴里呜咽了一句什么。

  “京雷和京舒都是你杀的?”安晓惠再大声地说。

  披毡毯的人点了点头。

  接下来安晓惠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她缓缓走到披毡毯的人身边,长叹一声道:“你实在不该来的,有些事情我们其实都错了。”

  披毡毯的人领着安晓惠来到楼上,径直走到京舒的卧室门前。安晓惠还想问些什么,但披毡毯的人已经径自走了进去。

  披毡毯的人站在窗边,呆呆地注视着安晓惠与血泊中的京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晓惠的伤感愈来愈强烈,到最后她竟忍不住号啕痛哭起来。

  “叔叔,我们都错了,当初京宗翰火烧浣花楼,实在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他不闻不问,事态的发展将更加不可收拾。我们都错怪了京家,我们不该来找京家报仇。现在,我很后悔,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选择安安静静地离开,不伤害京家的每一个人,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京家。”

  这房间里现在只有她与那个披毡毯的人,她的话显然是说给披毡毯的人听的。她居然管披毡毯的人叫叔叔,她是谁,披毡毯的人又是谁?

  泪痕还沾在脸上,但安晓惠的哭泣忽然凝固在脸上。她感觉到握在手中的京舒的手动了一下,她再仔细看时,京舒的眼睛也睁了开来,那受伤的眼神,显示他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你是谁?你跟我们京家有什么仇恨,要处心积虑来加害我们!”京舒厉声道。他那凌厉的眼神之中,包含着莫大的痛苦和遗憾。

  “京舒,我……”安晓惠想解释些什么,但她立刻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清楚,“京舒,你什么都不要问了,我会立刻离开京家,再不回来。”

  “就算你要走了,也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另一个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安晓惠转身,看到门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赫然就是适才在房中七窍流血死去的京雷。不仅是京雷,在京雷的边上,还有一架轮椅,轮椅上的人虽然脸上缠着绷带,但看那身形,竟然是本应在医院中接受治疗的京扬。

  京家三兄弟此番是布好了一个局让安晓惠钻,安晓惠彻底绝望了。最后,她的目光转向了倚立在窗边披毡毯的人,大声道:“那么你是谁?”

  披毡毯的人呵呵笑了笑,把毡毯从头上拿开:“京家人都没见过大头娃娃,如果想用大头娃娃引你说出实话,这个任务当然只好交给我了。我弯腰曲膝这么长时间,真的好累。”

  现在你们知道这出戏里最先出场的人是谁了吧。不错,那就是我,秦歌。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6:44

“好了,所有的事情到这里都该结束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事实的真相。”京扬在轮椅上轻松地说。

  现在的场面是四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安晓惠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只能把实情说出来。“我在京家几乎根本不和外人接触,你怎么会想到大头娃娃跟我的关系?”

  “我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你跟大头娃娃有什么关系,虽然我们都听到了你叫他叔叔。我最终确定你的帮手是谁,这得感谢秦歌破了残肢杀手的案子。”

  我在边上不解地道:“残肢杀手跟京家老宅有什么关系?”

  “关系重大。”京扬重重地道,“六年前,你跟京舒的一些朋友相继死去,每一件都看似意外,但背后却全都另有隐情,你怀疑朋友们的死都是残肢杀手马田搞的鬼,但因为马田已死,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证实。”

  我点头:“不错,虽然不能证实,但我可以确定那都是马田所为。”

  “这个夏天,发生在京舒身上的一些事情我想你已经很清楚了,京舒接连在现实里见到了你们在六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朋友。现在我知道了那些不过是有人控制了京舒的意志,京舒见到的人,只是他以为自己见到了。见到与以为见到是绝对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错,死去六年的人,怎么会在现实里出现,除非是鬼魂,但这世上又是没有鬼魂的。”我摇摇头,接着说,“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把安晓惠跟残肢杀手联系在一块儿。”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安晓惠说,“京舒产生的幻觉不会凭空产生,一定得有人给他暗示,换句话说就是把他的意识往昔日的朋友身上引。如果控制他意识的人是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朋友死亡的事情?而我确实知道了,我知道的唯一途径,就是杀害你们朋友的人亲口告诉我。”

  我点头道:“莫非在二哥车下洒汽油的人便是马田?”

  安晓惠道:“我实在是低估了京家的人。在来京家之前,我对京家这一代的人做过详细的调查,但还是低估了京家老二,也就是二哥你。”

  轮椅上的京扬摇头摆手:“你这是在夸奖二哥了。”

  “二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你最后如何确认控制京家人意识的人就是我?”

  “这很简单,我知道控制别人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和催眠差不多,这需要运用暗示或诱导的手段让人进入一种特殊的类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识恍惚心理状态。你在控制别人意识,或者说催眠别人的时候无法运用语言与行为作为媒介,那么必须得借助于某些物件,比如说摇晃旋转的物体来具体实施。我在医院里,让大哥回来对京家老宅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结果在京舒房间的窗台上发现了一只五角形的风车,在福伯的卧室墙上看到了你送给他的那幅图画。大哥虽然没在三叔的房里发现你留下的东西,但经过询问,三叔受惊的那个早晨,是你搬了一台电扇对着三叔。按照常理,你应该知道电风扇是不能正对着一个正在出汗的老人的。这种种迹象都让我确定,你就是那个能控制别人意识的人。”

  安晓惠颓然苦笑:“原来我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还有这么多破绽。”

  “你催眠三叔,让他再次见到大头娃娃,导致他精神再度分裂,被送进精神病院;你知道福伯晚年心中最难释怀的就是女儿朵云的死,你让他在无意识中将剪刀插进自己的胸口;你还在我办公室里留下那个旋转仪,在我大战在即之时催眠我,让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无法指挥作战,导致我的证券公司一次损失数千万元。现在,我只想问你,你到底和京家有什么仇怨,要这么狠毒地来加害我们。”

  此刻的安晓惠非常镇定,但满面凄然。她怔怔地盯着京扬好一会儿,这才叹息一声,摇头道:“我在一开始就说了,我出现在京家,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只是这个错误我们都知道得太晚了些。”

  她停顿一下,调整自己的情绪,接着说:“如果你们想知道我来京家的目的,那事情还得回到六十七年前。”

hope 发表于 2005-2-28 16:46

京宗翰对于如何处置薄荷,确实伤透了脑筋。这个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是自己女儿的女人,自小便在青楼中长大,十八岁时便挂了琴海书寓的头牌,不知接待过多少达官贵人、商界巨贾,而且,她与京洛的丧德之合,更是不容于这世上。京家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永远自海城消失。
  如果薄荷是一般的女人,这是个很好解决的问题。但薄荷是京宗翰的女儿,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人,何况是素有善名的京宗翰?

  后来,京宗翰终于想出了一个安置薄荷的办法。

  京家的生意做得很大,那段时间,恰好有一船的货物要运往南洋,京宗翰便修书一封,差人将薄荷随船送至南洋,托付自己一个朋友照顾。但是事情偏偏出了意外,薄荷一去便杳无音讯。数月之后,京宗翰遣书给南洋的朋友,得知他根本没有见过薄荷。

  事实上薄荷没有到达南洋,却被人卖到了泰国。

  薄荷在泰国的经历,已不用安晓惠多说,大家便知一定是辛酸血泪,凄惨孤苦。那时她心里还在思念远在异国的京洛,能够与京洛重逢是支持她活着的唯一支柱。同时,她把这一切凄惨的命运都归结为京宗翰的狠毒,如果不是他坚决反对她与京洛的事,那么,她与京洛必然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哪里知道,她与京洛本是同胞兄妹?

  仇恨时刻伴随着薄荷,仇恨已经成为她生活里最重要的部分。

  她四十岁那年,当她第一次遇见一个叫猜波的男人时,便下决心要嫁给他。

  猜波当时已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面目狰狞,身上常年污秽不堪。但他却是泰国传说中著名的降头师。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其实我的名字并不叫安晓惠,我也不是中国人。”安晓惠低低的声音说,“我的名字叫胭脂,我就是泰国降头师猜波的第三个孙女。”

  “奶奶一直以为是京宗翰害了她的一生,所以自小便培养我们对中国海城京家的仇恨,在我十六岁那年,她便送我来到中国,精心设置了这样一个局。她要搅得京家不得安宁,我不知道,原来人愈是到了老年,心中的仇恨愈会变得强烈。这么些年,在她的熏陶下,替奶奶报仇也成了我活在这世上惟一的使命。”

  “我来到中国,很快就用我的异能找到了叔叔,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大头娃娃。京宗翰的留书里说已将大头娃娃埋在南山,你们一定奇怪他为什么还活着吧。我告诉你们,是一个江湖客救了他的命,江湖客救他,只因为看中了他是个畸形儿,而这个畸形儿却可以帮助他在卖艺时多赚点钱。”

  “那么,大头娃娃和马田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马田管大头娃娃叫爷爷,因为那个江湖客死后,一直是马田的义父照顾大头娃娃。马田的义父是那个江湖客晚年收的徒弟。”

  “现在,我已经告诉了你们事实的真相,因为我知道了,原来奶奶的仇恨从一开始就错了。她跟京洛的爱情是错误的,京宗翰拆散他们是必须的选择。现在,我要回泰国告诉奶奶,她错了,她可以放弃心里的仇恨了。”

  京家兄弟面面相觑,就连京扬都说不出话来。京舒更是跌坐在床上,一脸凄然。他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安晓惠,确切地说是胭脂的脸上,心爱的女孩转瞬之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的事实让他心里痛到了极处。

  这时他心里想到,穿上婚纱的胭脂再也不会成为他的新娘了。

  胭脂的目光与京舒的相撞了,她的眼神里充满忧伤。

  “京舒,我要走了,临走前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告诉你,我在桃花山上从来没有使用过我的异能,爱上你,是我心甘情愿的事……”

  我忽然奇怪地睁大了眼睛,我看见胭脂的嘴还在动,但却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那边的京雷京扬兄弟面上也现出跟我相同的表情,只有京舒,神情变得激动起来,他往前紧冲几步,胭脂却含泪向后退了退。我的记忆便到这里成了一片空白。

  然后,也许过了很久,也许仅仅是瞬间,京舒的卧室里只剩下四个男人。胭脂已经不见了。

  从那以后,我们谁都没有再见过那个名叫胭脂的女孩。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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