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爱帝释天 发表于 2005-3-21 10:47

偷得半日闲——忆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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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的夜很静,抽着烟,思绪却飞到万里之外的江南。波恩三月半,春天跚跚来迟。家乡前几周已经有了十七八度,上个星期日我却在波恩见过有生以来最大的一顿雪。这一两日间,忽然风也暖了,阳光也清朗起来,学校的院子里悄悄绽开紫色的野花,这才知道北德的春是真的来了。然而说到春,便想起江南,江南的春夏秋都是好的,惟有冬季,见不到大雪,空气却阴冷到骨子里。这会子青浦的桃园该热闹起来了,满坑满谷的桃色,艳得人睁不开眼睛。
    生在上海,因交通之便,少不得常在周遭城市游玩。这时候便想起西湖的藕粉、鉴湖的黄酒、姑苏的园林、水乡的廊桥、扬州的盐阜路,无锡的鼋头渚。记忆是久远的,不过一两年,便如同隔世般模糊。只是江南的风物却如影像般定格在脑海中,随着游时心境的淡却,更突显得分外清秀。我想是记忆将当时情景美化了的缘故,然而无论多美化,总还是不过分的,因为江南就是那样美好,比记忆和想象美好得多。

狂爱帝释天 发表于 2005-3-21 10:48

1,绍兴


    去绍兴是2003年四月、春天的事,非典的恐慌正逐渐蔓延到江南,所幸当时媒体宣传还不甚严重,出入城市也不必繁琐体检。一行人还是戴着口罩,上了火车不久便丢掉了。待到绍兴,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哈哈一笑,这样清丽城市,就连空气都带着几分娟秀,谁还会记得什么传染病呢。
    清丽,这是我最喜欢用的词之一。形容人也好,形容景也好,比“清秀”又添了几分冷艳之色。既清且丽,想必是美的,那美又多了点冷峻。江南城市大多清丽,尤其绍兴更冷一些,但那冷不是因为天气或民风,想是沾染了绍兴琴派的孤清,更有几许乌蓬白墙的墨色,教人无端端生出几分寂寥。城市虽是分明颜色,不知怎的,眼前竟似笼起一股淡淡薄雾,雾里看花,花自顾自开着,与人无关,便生出那局外人的怅然来。所幸黄酒总是温的,加几条姜丝,暖暖的,可以喝到心里。

    写到绍兴,不外想起两位人物,陆游和鲁迅。到了绍兴,却又诧异起来,这样的城市,竟生得出那样激昂的灵魂。绍兴是那种极清秀的女孩儿,黑白分明脸孔,清爽干净容颜,不大与人争执什么,却又有旁人近不得身的矜持。这般淡雅,所出的名人却浓墨重彩,落笔有金戈铁马之风。“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最喜欢的放翁诗,然而到了绍兴,却只隐隐约约记起两句: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诗是写春的,忆的却是沈园那一缕芳魂。钗头凤的故事流传太广,给这清丽小城平增了几分璇昵,只是绍兴这地方,纵是闺帷淫媟,也沾染着淡淡凄冷,教狷狂子弟都不敢造次。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那桥、那水、那无奈,至今沈园的白墙上仍有后人立的、陆、唐二人的诗碑。山盟已逝,情波余存,竟跨越了千百年时空,直到现在,依然脍炙人口。无端端的,想起《胭脂扣》,碧落黄泉,幽情犹不肯息。许是太深情,太美,反倒令人伤感。像是心头嫩嫩的创疤,轻轻一碰,就会滴出血来。
    碍于同游的行程安排,既没有去沈园,也没有看一眼青藤书屋。那个叫徐文长的疯颠青年,我幼时习国画,视其为风流才子。直到查阅绍兴地图,才赫然发现徐渭也是绍兴人。还记得小人书里写徐渭的故事,有一篇是讲他考八股,文章太长,竟然写到了桌面上,后来便有了徐文长这个名字,至今不知是真是假。徐渭后来是疯了的,在这个清丽的小城、植着青藤树的书屋。

    现在到绍兴,是一定要去柯岩的。穿过几重庭院、忽然看见了那尊巨大的石佛,心里头却十分失望。佛是新的,瀑布是人工的。四周围好空阔田园,忽然间耸立出这么一块孤岩来,这般突兀,叫人心悸。懒懒翻过山,眼前铺卷开一片烟水,湖是这样冷,又这样清丽,清丽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岱在《陶庵梦忆》里写道:鉴湖如闺秀,可钦而不可狎。同意,而又不同意。鉴湖的清冷,虽在眼前,却不能触碰,仿佛连笑语都收敛端正起来,不可狎,实在不可狎。闺秀之言,却又评点地忒小家子气。这一湖素水,分明不是人间烟波,但也圣洁不到天上,似一个看破红尘的出世者,身在人间,而心如野鹤。波涛虽是微碧的,可湖是这样素,素得仿佛只剩下黑白二色,似一轴水墨,以天地为画纸,写意却不失精致。走在这样的湖边,甚至生怕打搅了她。而她坦然卧在那里,既不看你一眼,也不动一动身子,心里透明澄澈,素颜却是清且淡、冷且雅的。
    当时真的是被鉴湖打动了,有庄周意境。我所见过的水并不多,长江、黄浦江、舟山的海、北京的北海后海、江南的西湖太湖玄武湖瘦西湖,以及现在,德国的莱茵河。林林总总的水,轻敲我心,但总没有当时,那一片烟波来得心动。今朝屏事卧湖边,不但心空兼耳静。游舫和乌蓬是络绎不绝的,却丝毫影响不了鉴湖的幽寂。船与湖,人与湖,仿佛是分开的,人自管自嬉戏冶游去,与湖无干。心空、耳静,对着这样湖水,不知不觉,能忘俗。
    黄酒是在湖边吃的。景区的饭庄,想来不会是什么佳酿。但有烟波佐酒,纵是白水也醉了。绍兴女儿红是最出名的,相传绍兴人家生了女儿,便埋一坛酒在院中,直到女儿出阁才开启,典故极浪漫。只是一样东西一旦出了名,便不知往哪里可以寻得正宗。以前不喜欢黄酒,觉得浓,一股子酱味。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习惯起黄酒来,比之白酒,少了辛辣,多了醇甜,冬天用铅壶装了,在炉上温一温,加些姜丝,喝到喉咙里,不一会,全身都暖和起来。酒劲是后来才上来的,就连流的眼泪都如温酒,浓且暖。

    直到夜里,才忽然发现绍兴市中心有一条老街。沿着河建筑,夜里只见黑漆漆的瓦、灰?

狂爱帝释天 发表于 2005-3-21 10:49

2,绍兴外一篇·伤心兰亭


    忆绍兴,怎能不忆兰亭?园如其名,淡雅出尘,便是青波倒影间浓翠欲滴的一点,绿水潺湲,流霞凄迷,娟秀一如墨卷。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暢叙幽情。”
    王右军如是说。
    游人去兰亭,吊的不外是洗墨池、兰亭集。沧海桑田,这一粟曲水却似从未改过形貌,一亭一榭、一池一圃,便是王先生今日重来了,抚一抚苍梧,依稀旧时模样。漫步幽园之中,一回头,仿佛群贤仍相与池前,正纵酒言欢。彼时百年,不过今朝史书上一点两点墨迹,惟有名士风流,千古恍如昨日。
    那个时候,有竹林七贤,也有兰亭禊集。谢安、孙绰都是兰亭的座上客。宽领大袖的年代,寒食、温酒,清谈、嬉游,“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便是那个时候,王右军纵兴挥毫而惊千古,嘘吁“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落“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之笔。很多年以后,人们仿佛记不得他的悲怀,惟流记神来笔墨。王右军的书法,是无出其右的。纵然赵颜金柳、华夏千古,而书法即逸少,兰亭即书法!
    我已记不得兰亭有几重院落、几多亭台,亦记不得洗笔池水,是否果真乌若墨玉。记忆里,惟是那样一片浓碧浓碧,那清冽的绿,直沁到人骨子里。遮天蔽日的树冠、夹道丛生的灌草,初春,繁花未开,兰圃空幽,皆是一色青碧如洗。洗得人目朗,洗得人神清,洗得人甚至不敢多作停留,怕少时,连泪水也化作滴翠颜色。
    千数年前,也是这般一个春日,王逸少感言“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他看前人匆匆,而今人看他又匆匆。冶春时节,一晌贪欢,浑不觉朝露昙花,咫尺天涯,而百年将过,世殊事异。千古,原来不变的,只有这兰亭。
    旧时王谢堂前燕;兰亭千古伤心。

狂爱帝释天 发表于 2005-3-21 10:51

3,西湖夜雨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是我的祖籍,也是中土华夏,红粉脂华最为冶醉的迷土。“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几时?非昨,非今,怕是千百年后,仍有后人骚客,顿不住的脚步随着那湖山浅诵低吟。
    杭州,杭州是怎么样的呢?柳浪闻莺、宝石流霞、雷峰夕照、三潭映月、满陇桂雨、断桥残雪......杭州的四季都是美的,都是香的,都是好的。像一出唱不完的后庭花,教人想来,缠绵悱恻不已。江南盛产的是才子,是佳人,是瘦金式的风骨,是李煜那一江春水,是苏小小“夜夜长留明月照,朝朝消受白云磨”,是白居易“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杭州的景是那么华美,醉了今朝,明朝复醉,流连忘返。古今文人,无不是爱西湖的。盛名,但毫不为过。张岱或曰:西湖如名妓,人人得而媟亵之。自己却“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一年四季去杭州,挑一个春日分拂柳浪、花港弄鱼,或于仲夏泛舟西湖、品龙井荷香,秋分时节桂香如雾、听南屏晚钟,隆冬近年也少见了大雪,要不然,素雪断桥,唱一曲,白蛇传。
    来来往往,几乎赶上过杭州城四季的繁华。朝花夕拾,最难忘的却还是04年1月,暮冬里西湖上豪雨如注的凌晨。

    那是一个任性的晚上,我同三个好友坐在一起吃狗肉火锅,上海的雨极大,人懒懒的,心却想要去个地方,有山、有水,披着夜色抵达,清晨推开窗,就像推开一个朝代。于是坐凌晨的火车去杭州,在南山路的“梦西湖”坐到五点半酒吧打佯。此刻天还是黑的,暴雨似是从云头倾泻而下。几个人打着伞,衣鞋都湿透了,冷到骨子里,便不再感觉到冷。沿着滨湖的九曲桥缓缓地走,九曲桥的桥面上刻着荷花,栏杆低低的,青石湿润如玉,仿佛暗沉沉的湖心里亮起了一串茵茵的水晶。
    因为雨,湖面涨得老高,水波一荡一荡,几乎便打在桥面上。湖水的声音,即使隔着雨声,仍然清晰可闻。那些微的叮咚,仿佛怀抱琵琶、佐以筝弦,音符与音符之间有点紧,落指急急的,出声却悠缓而清悦,格外通透。雨声伴着波声,行云流水泠泠,或疾或缓,婉转悱恻,有缠绵之意。
    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雨渐收,风起,从湖畔凉亭望出去,柳浪分拂,湖面很暗很暗,视平线模模糊糊,惟雷锋塔划出一道巍峨的侧影。
    即使是凌晨,苏堤也没有闭门谢客。天些微亮了,因为雨,看不到西湖的日出。立在进堤后第一个桥头,顾盼四周,湖面开阔,淡淡细雨,远远青山,重重云影,都被水墨化开,成了一卷浅灰的淡彩。宝石般湖面上,湖心岛如梦幻般盈盈立在烟霞浓处。清丽的山水,一时间,似恍惚天上,又似恍惚人间,青云红尘,荡气徊肠,看在眼中,不觉如痴如醉。
    西湖如西子,浓妆、淡抹,遮不住那一脸天然绝色。我知道说西湖清丽是不合适的,只因为那日的雨、未开明的天。西湖是凝脂,是琼醪,是春梦,是仙品。是一匣胭脂而无庸粉气,是一屏绣锦而无工匠气,是一曲相思而无淫媟意。是一朵盛放的芍药,有牡丹华姿而无牡丹之俗艳,有蔷薇娇娜而无蔷薇之媚人,有海棠香酣而无海棠之妖饶。西湖美得丰满,美得热闹,名妓人人得而媟亵之,而无风尘感,是苏小小倾城,是陈圆圆倾国。是一盅陈年美酒,香而醇,闻之欲醉,饮之,醉生、梦死。
    雨后西湖,垂柳如丝,柳条又轻又软,长长的枝条挂满雨珠,宛如一串串澄透的水晶链子。同在西湖,西泠印社却梅鹤清高,守着孤山一缕羁傲。金石书画,中国的文艺中惟有古琴可以比肩,一般傲。西湖的美是从来不乏人夸赞的,人人写诗,人人记游,独此处人文最浓、气质最佳,如幽谷美人,坐拥水云间一湖清澈。

    杭州城的风光,自然不止西湖一处,灵隐一线天、九曲十八涧、虎跑六合塔,都是需要细细品位的。宋嫂的醋鱼、东坡的走油肉、初春的发菜羹、龙井的新茶......菜是好的菜,茗是香的茗,口舌畅快而锦口绣心。更有西湖藕粉,冲开了,晶莹剔透,如琥珀凝脂一般,稠而甜,腻在喉尖,便要把舌头都吞化了。
    既然忆的是夜雨,此外繁华不复记述。只是一直遗憾,未能去寻一寻灵隐寺后,那一块神秘的三生石。三生石的传说,并没有小儿女幽恨私情,禅是禅,缘是缘。缘之一字,三生石似乎是要告诉世人,莫强求,莫牵记,一切都是早有定数的。悲欢离合,情海生波,对错之间,不外是忘看三生石配给自己的那段纠葛。若真有这么一块石头,一定去拭一拭苔痕,寻一寻自己的名字。若真有这么一块写尽天下姻缘的石头,岂不是更胜石头记那一梦红楼?

bos 发表于 2005-3-21 11:18

狂爱帝释天 发表于 2005-3-21 11:25

嗯,是原创,一个系列,还没写完

bos 发表于 2005-3-21 11:40

bos 发表于 2005-3-21 14:58

月儿爬墙儿 发表于 2005-3-22 10:17

看美文总能令人心动=========举高高。。。。:)

狂爱帝释天 发表于 2005-3-23 10:28

4,南京


    金陵城,如同逝去的王朝,慢慢地、苦涩地衰老。那些个繁华,那些个风花,早就随着故国山河去了,回首明月中,雕栏玉砌,是一腔幽梦。
    南京城,至今仍有六朝皇都的风度,但不是很大气,有一点北京的灰,有一点江南的绿。走在宽阔的马路上,心里苍苍惶惶的,仿佛随时都会跌进一个旧梦里。此刻的南京,不能说是不现代、不繁荣的,只是空气里都弥漫着六朝的香,那香气是灰冷灰冷的,有几多哀怨,有几多不甘,又有几多无奈。南京这个城市,仿佛永远都忘记不了当年的金粉,永远消磨在前世的记忆里,不管世事正如何转变,一味沉溺。
    南京城最美的时节,是千数年前,一个叫做南唐的小小王朝。南京这个地方,几多亡国之君,从陈后主的后庭花,到李后主的胭脂泪,端的是粉欺脂香,却又如青楼中芳华渐老的妇人,再艳靡也有些春逝的寂寞。后人记不得南唐,却一定记得李煜,一个文秀青年,不幸生作帝皇,当可与纳兰共叹一句“不是人间富贵花”。李后主的词便是南京城最好的写照,“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旁的城市,欢了便是欢了,哀了便是哀了,独独金陵,顿不住地悔恨。至如今,明故宫、秦淮香阁,都是人去楼空的,游人们还禁不住叹上一叹,替南京愁上一愁。
    秦淮河,载了千古多少美人泪,是脂香之河,是幽梦漫徊之所在。这里走出过李香君,走出过陈圆圆。风尘多侠士,秦淮的女子,是女子中的将相,用美貌、用才情、用风骨,羞煞变节的多少文士。负心总是读书人,读书人们来了,去了,留下承诺,却没有遵守的。马湘兰之于王稚登;李香君泣血桃花扇;卞玉京琴河感怀,却打动不了委身侍敌的吴梅村。大背景,大战乱,小儿女,怯弱的君子,高洁的女子。至今也消散了,只是秦淮河流水依旧,环绕在古装的夫子庙前,涛声桨影,还受灯火映照。
    朱自清先生写秦淮河的文章,写得极好;张岱的《秦淮河房》,也极清艳。隔了数百、数十载,现在的秦淮河,却又不是当年的样子了。水仍是凝脂的,风仍是轻软的,楼仍是华美的,但不是那个样子了。写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了北京的荷花市场,入了夜,环湖的酒吧灯红酒绿,风光璇旎得不得了,然而坐下来了,才发现原木桌子铺着地摊上卖的那种格子台布、酒杯不是喝酒的杯子、伏特加兑太多水、驻唱歌手扯着嗓子跑调......后海的风景,粗粗看是漂亮的,却经不得细细推敲。我在这里讲后海,是因为后海有几分江南的模样,然而一看就知道是仿的。江南最要紧是精致,乍一看不对眼不要紧,愈看愈有味道才是真的,渐入佳境。
    可是现在的秦淮,不是那个样子了。倒像上海的城煌庙,满大街都是仿古的吊角飞檐,底下却开着卖伪劣名牌的服装店。夫子庙的风景,只有在夜里——光是那么暗,龙舟的灯影流淌在河面上,两岸仿古建筑露出一脸的温柔——那时的颜色,是有几分意思的。
    访友南京,得了空,便满大街找鼓楼、找故宫、找午门。一切都是缩了水的,同北京相比,仿佛核雕般微细。午门上盖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城墙是碧绿的,门洞是漆黑而恿长的。那天清晨,午门的门洞里坐了一个老人,闭着眼睛唱京剧。词是什么记不得了,只记得声音的嘶哑和苍凉,一如头顶的午门。可,纵是苍凉,南京的苍凉也是娟秀的,就像那几个偏安于此的小小皇朝,圈一小块湿润的土地,做一场清丽的鸳梦。
    那年同爱人、挚友访南京,大群朋友唱K,临走前,唱的偏偏是郑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莫非是到了那处,连心境都一并随了后主,“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那年的人,那年的酒,那年的夜色......关于南京那许许多多琐碎的记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回顾无言,惟有长叹一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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