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

勒白阿仁 · 发表于 2012-9-4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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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

1
母亲病重，于是我极其匆忙的从德国飞回北京，在法兰克福上飞机前，和一个朋友一起吃了一顿饭，聊了好多好多。后来我走了，其实我很不喜欢一个人上飞机，我喝了两小瓶红酒，却怎么也不困。我想到刚刚在机场和朋友四目相望的样子，若干年以前我也有过一次这样的四目相对，随后宣告着一段生活的完结，如今再又经历了一遍，是不是也在暗示我些什么呢？

我又喝了一罐啤酒，在转机之后很快的睡过去。梦里我想到了我的北京，想到了年初时还在国内的样子，想到了我妈。我很想他们的，虽然我很少提及，也几乎不去承认它

2
在北京的晚上我总睡不着觉，不光我睡不着，我爸也睡不着，有时候我还没睡他却醒过来，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有时候自己还哭了起来，问我要是你妈治不好可怎么办。我拍着他的肩膀，感觉以前宽阔有力的胳膊都变得虚弱和迷茫。他老了，以前是他为我挡风，如今需要我站出来为他撑起天空了

北京的深夜很迷人，一派不同于白天的景色，就好像是一个卸了妆的风尘女子，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却更加显得真实。在这样的晚上，我交了一个朋友，一只小黑猫。刚认识我的时候瘦得不行，但也不怕人，远远的朝我走来。我一把把它抱到腿上，它呼噜呼噜的一脸快乐，可它真的很瘦很瘦

那个晚上，我买了两串羊肉串，嘱咐不加盐不加辣椒，烤熟之后给小黑猫吃。它更加高兴了，吃完了还赖在我腿上不离开。我问它喝不喝酒，它没理我。我又问它你的妈妈呢，想它吗。它闭着眼睛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在那个晚上，我抱着小黑猫，喝了两瓶啤酒，但是一直都不感觉困

3
第一次去医院那天晚上，我爸我姐夫在楼下接我，我们一起上病房。一进屋，就看到轮椅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瘦得离谱，脸色也蜡黄。我心想，我大姨怎么来了，她那么大岁数了，过来别添乱了。然后就听到我姐说，看，儿子回来了。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是我妈

在北京的那些天，我去跑了无数医院，见到了无数专家，听到了无数坏消息，每次都是平静的接受，然后挑能说的告诉家里人，不能说的编了瞎话也告诉他们。我一次也没有在家人面前哭过，遇到事我都咬牙坚持着。只有一个晚上，我信步走到了家附近的一条乱糟糟的街道，那里是以前我妈告诉我可以吃羊肉串的地方，好吃又便宜。我过去买了几串，一下子想到了刚回北京那天看到的我妈瘦弱的样子，突然就开始哭得一塌糊涂

4
回家那天在复兴门桥刚下机场大巴准备打车去医院，那个南北方向的辅路上打不着车的，我就拉着箱子一路往南走。一会儿看到一辆出租停在了身边，因为没亮灯，我也没理它。然后它往前开了100米又停住了。我连忙跑过去问
“师傅您是等我呢吗”
“废他妈话，还不赶紧上来，这他妈不让停车”

北京，我的北京，我的熟悉的北京，我又回来了

5
我妈临床的阿姨需要做胆结石摘除手术，住院期间我没事帮着打个水叫个护士什么的，于是也和我聊了起来。阿姨的丈夫姓刘，典型的北京人，有时候中午和我一起订了饭，就在病房里一块吃。刘叔摸出一个白牛二，你一口我一口的就着喝，没一会儿，护士进来就把我们轰走了

转院的头一天，我妈以为她自己可以吃饭了，就偷偷给自己订了一碗面条，她很沮丧，我看了心酸，那碗面条就一直放着，放着。转院那天，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们出去，我最后在病房里又看了一圈，怕有什么落下。然后对刘叔的闺女说
“姑娘，咱俩交浅言深，我多说两句。现在有时候就多来陪陪你妈，以后大了，好多事就都身不由己了”

6
在一天晚上我和我哥们拉着以前我的暗恋对象去顺义的一个西餐厅吃饭，席间我和她喝了一瓶红酒，然后都觉得不太尽兴，于是开车进城又买了点啤酒。我们就边走边喝，途径以前对我们意义重大的朝阳门，长安街，天安门，午门，东华门，西单，大木仓胡同，最后还去高中里转了一圈。我们说了好多好多，三个人把这十来年所丧失的记忆全部补全，更甚说了那时我们暗恋和欲拒还迎的事。那晚10年的生活在我们眼前像电影一样过了一遍，我很怀念它

7
我姐以前送给我妈一辆电动三轮车，可以折叠，当个代步工具。我妈住院后医院因为点幺蛾子不再外借轮椅了，我就把三轮骑到了医院，让她可以平常没事的时候出来转转。转院后我要把三轮骑回家，我爸也就骑车在后面跟着我。我爸说以前我妈自己骑着这车用最快档在长安街上开，嗖嗖的快着呢。我骑着骑着也就换成了最快档，速度一下子起来，远远的听到我爸在后面喊让我慢点慢点。我却一直用这个速度，只是不想让他看到我眼角流出的眼泪

Chris6789 · 发表于 2012-9-4 16:37

我很理解你的感受。

去年我妈妈病重，我回去了两趟。每次都是不停的伤心。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大家都要尽量多回去陪陪父母。他们很想我们，而且想一天、少一天。

erdbeere · 发表于 2012-9-4 16:54

抱抱~LZ加油，希望你妈妈早日好起来~

siona · 发表于 2012-9-4 18:16

chocomoo · 发表于 2012-9-4 18:32

祝老太太早日健康

dusaimq · 发表于 2012-9-4 18:38

养儿子真的是指望不上了，太粗心了，难道这么多年就不视频聊个天？传个照片？

ccyan0204 · 发表于 2012-9-4 18:40

祝福所有的父母健康

旗下大爷 · 发表于 2012-9-4 19:42

当自保重，勿以太过伤怀。

锦瑟无端 · 发表于 2012-9-4 21:27

看得眼泪无声，不会安慰人，也不知该说什么。C'est La Vie之类的我都觉得苍白，老白，生活要继续，给妈妈这段时间再多一点笑容吧。

abadebadu · 发表于 2012-9-5 07:38

也想回去看看，可每次都要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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