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不合种相思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一个人不可能是甘于寂寞的,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在遇上我之前,她是这么以为的,但是现在她说她错了。她无法想象,一个青春妙龄的女孩子会守着她的孤寂,独自生活。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想你会明白,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子,正是青春年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一种优渥的生活,有家,有关心我的亲人。这是很多人无法企及的生活,我知道。
但是我不快乐。我在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就自己搬出来住了,家人没有拦我,凌家的子女都要是人中龙凤,这是凌家老爷子的教训,字字声声,哪个敢不遵从?从那一天开始,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要独自面对一切的问题,守着一座空空的房子,守着我的孤寂,我在想,我到底是谁?
凌家的小孩子都是很特别的,他们冷淡、自信、独立,凌家的小孩子什么都能做到,唯独忘却了该怎么做个孩子。
凌家的这一代孩子里,我是最特别的一个,奶妈荷姨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就不曾哭过,刚出生就睁开眼睛,静静的看这里的一切,长大后,更是没掉过一滴眼泪,这一点比凌家任何一个男孩子都厉害,凌家的孩子,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在什么时候都不许哭,我是唯一没有学的人,因为没有必要。
荷姨,你不知道,在很多个寂静的晚上,你最钟爱的心儿,她的眼泪,你没看到。
当初不合种相思……
这是我学会讲话所讲的第一句话,之前我不曾开过口,凌家的人甚至一度以为我是哑巴,但就在那一年的中秋,才一岁的我突然开口,曼声念出了这首辞,热闹的气氛消失了,满堂的人愣愣看我,不知所措。凌家老爷子叹口气,起身离开,那一年的中秋欢庆就那么不了了之。
当初不合种相思……
没有人教过我这个,凌家的孩子要无情无义,怎么能让无尽相思缠住?
但是我还是知道它,就像是铭刻在我的骨子中,与生而来。
也许,会是前世的记忆?
“心儿,你在想什么?”清影慢慢过来,挨着我坐下。
“没什么。”我闷声回答。
“没有?来我看看,有没有偷着哭?”清影转过来,站在我面前坏坏的笑。
“去去,不要惹我,小心要你魂飞魄散。”我随手挥了过去。
清影偏身躲过:“少吓我,怕你就不来找你了。好吧,你想你的心事吧,我不打搅你了。”消失之前还不忘揶揄我一句,“小女子春心动也。”
我没有回头看她,她这种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爱好我早已习惯了,当初她这么玩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吓到我,但是始终不能奏效,却还是乐此不疲,真是让人没办法。
清影和荷姨是我最贴心的两个,也只有她们叫我心儿。
心儿,只是荷姨当年的戏称,为什么我听来却是那么熟悉?
心儿……穿过遥远的时空,那是谁在呼唤我?
八年前,我刚搬到这里的时候,晚上苦不成眠,起身出去,却看到花园中一个女子俏生生站在樱花树下对月长叹,青衫孤影,无尽凄苦。不由同病相怜,刚要上前去看时,她却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不停做鬼脸,一幅甚是好玩的样子。
“很好玩吗?”我退后一步,躲开她那只晃来晃去的手。
这次换她退后一步:“怎么你可以看到我?”一张俏脸上阴晴不定。
“省省吧,这张脸很好看,换张鬼脸出来,你也吓不到我,何苦呢?白白浪费你这好容貌。”我闲闲一语,双手抱臂,倒要看看她要怎么反应。
面前的女子踏前一步,一脸好奇的看着我:“可是你怎么可以看到我呢?”
我低头,怎么可以看到你?要我怎么回答?告诉你我从出生就可以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凌家十几代基业,步步为营,十几代的风光之后,多少血泪,凌家大宅之中,多少怨魂?自小便看透世间冷暖善恶,要我如何展颜一笑?
我抬头:“这你不用管,放心,我不是阴界的鬼差,不会闲到要带你回去。”转身往回走,“夜沉霜寒,我知道你不会怕,但是既然你要留在尘世,不妨进来,只当有片瓦遮身。”
她却立在那里不动:“带一个孤魂野鬼进你家门?你胆子好大,不怕我搞得你鸡犬不宁?”
“我能看到你就不会怕,你要想害我,这些砖砖瓦瓦也护不了我,你当我真的就看不出你你不曾害过人吗?”
从那天起,清影就和我住在一起了,我也不明白,天性冷淡的我,连凌家的人也不愿他们走进我的世界,怎么会在那个晚上,请一个不曾相识的幽魂为伴。
也许因为我们都太寂寞。
清影是鬼,而且是个很“老”的鬼,六百多年前,爱人战死,尚在待字闺中的清影自刎殉情,转世时得知爱人因在战场上杀戮太重,不能再转世为人,于是放弃再为人的机会,独自踯躅于尘世。阴界也曾派人要带她重回轮回,但却给她凭着机灵屡次躲过,后来阴界之主念在她心意已决而且不曾害过人,就睁只眼闭只言,放她一马,但也要她立下重誓,只要为非作歹,必定魂飞魄散,再不能入三界轮回。 “喂喂,回魂啦~~~~~~~~~~~~~~~~~~~~”
“干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很吵啊?”我白她一眼。
清影一脸委屈:“又不是我要叫你,是你要开工啦~~~~~~~~~~~”把一张纸递给我,“你看:箫芸,女,27岁……”
“我自己认识字。”我接过纸,“你再啰嗦,我就把送你走。”
“我才不信。”顺手拿起我的薯片看看:“这个东西怎么会好吃?干干的。”言毕,皱皱鼻子,一脸可爱的样子。
可惜我已经看习惯了:“拜托,你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六百年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什么味道?”
清应扁扁嘴,做出一幅泫然欲第的样子:“55~”
我没理她,穿好衣服,临出门,犹豫一下:“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不想自己去,心里怪怪的。”
清影一幅欢呼雀跃的样子:“真的,你会叫我和你一起?不怕我去捣蛋?”
“爱去不去。”我摔上门。
“老是对人家那么凶……”就知道她会追出来。
“你天天这么唠叨不头疼啊?”
“可是我六百多年没说过话了呀,一个人孤独的滋味你怎么知道?你以为个个都像你,天天甘心做哑巴?”
我闭上嘴不再理她,专心开我的车。反正总是说不过她。
“喂喂,你知不知道,你这次的这个任务,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反正到了就知道了。”
“没劲的女人,木头。”清影低声咒骂了一句,“真是木头,骂你是木头你都没反应。”
我停下车:“到了。”
“知道了。”清影飘出来,“一会我不和你讲话了,省得人家会觉得你是神经病,虽然你的确是。”抬头看看四周,“这里鬼气好重啊,怪不得叫我陪你,原来这么危险,真是不够朋友,一有危险就拉垫背的。”
“走吧。”
“就是这里了。”清影刻意低声:“我们怎么进去?”
“那里有门铃。”
旁边一间的门打开,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你找这家人?他们不住在这里了,家里出事了,都搬走了。”
“噢,那谢谢您了,阿婆。”
“不谢不谢,唉,好好的人啊,谁知道……唉!”老太太叹着气关上了门。
“现在我们怎么进去?”清影左飘飘右飘飘,一脸兴奋。
我伸出手,盖在门锁上,一点微光过后,门开了。
“你怎么会这个?这个,有灵力的人才……”
“回去再说。”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狼藉一片,可见搬走时候的匆忙,满地的残乱,叫人叹为观止。
“在卧室里。”清影跟在我身后,“我感觉到了。”
“知道。”我向卧室走去:“小心点。”
窗口的影子一席紫衣,长发飘飘,背对着我们:“你是来抓我走的?”
我站住不动:“是。”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她转过身,精致的五官,可惜被写满恨意销毁殆净:“我要报复!我要他们不得安宁!”
“可是他们已经搬走了,你要是能离开这里的话,你早就能去报复了,可是你不能出这间房间,不是吗?”我挑眉看她。
“我知道她叫人镇了这里,但是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你只是普通的魂魄,生前你性情温良,虽然心碎而死,但是你却做不到聚集你的戾气,成就怨魂,何况他们请了人来,你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
“可是我不甘心啊,她抢了我的老公,夺走我的家,葬送了我的幸福,不是有报应吗?为什么我看不到啊?”她捂住脸,“他说要给我一生幸福的啊,怎么遇上那个狐狸精,什么都变了?”
“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带你走,你不离开这里,四十九天后,你的魂魄就会散掉,再没有机会重归轮回,到时候你更没有希望了。”我扬手,手腕上的莲花链坠闪出清光罩在她身上。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帮你。”清光带着她消失,我看着链坠喃喃自语。
“你真的要帮她?”清影现身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先出去吧。”我小心把链子收回袖子里,“出去再说。”
一上车,清影就凑过来:“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把锁打开的?那个好象是要用到灵力的,难道你有灵力?没道理啊,我怎么感觉不到呢?还有,那个链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啊?还有还有,你要怎么帮人家?现在你把人家的魂魄收走了,你还要帮人家怎么帮啊?她看不到了啊?还有还有……”
“你要是想我们一起撞死的话,你就不妨接着吵,我知道你是没问题,可是我还向再活几年呢!”我白她一眼,“你先闭上嘴,我会告诉你的。”
清影一脸哀怨的看着我,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但在终于清楚没有指望之后,终于安静下来,乖乖的坐在一旁,开始专心的玩她的手指头。 回到家,清影一脸期待:“现在可不可以说了?”
“好吧,你记不记得,我答应冥天做他在阳界的冥使,换回雷霆的自由身,让他重回轮回和曼丝双宿双飞去也?这些灵力应该就是雷霆转世之前来找我那次转加到我身上的;那个链子是冥天给我的,平时看不到,要用它的时候,它自己会出现。”我挽起袖子,“那,你看,现在没有了。”
“这么神奇?”清影摸摸我的手臂,“果然什么都没有呢!不对呀,这样说的话这个链子应该是融进你的身体了,冥府的三大冥使和冥天才可以做到的,包括雷霆都不行,可是你是人啊,怎么也能做到这个?”
“我也不知道,下次看到冥天问问吧。”我放下袖子,“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应该去问问的,这个不是小事情的,雷霆自己做不到,那要是你的灵力是来自他,你也不可能做得到的。”清影难道一次蹙起眉头一脸认真的说话,“还有,你要怎么帮萧芸呢?你可是答应过的,如果做不到的话,你会有大麻烦的。”
“我知道,不过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的。”我倚在沙发上,看着手中的杯子,“清影,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间屋子里,除了萧芸的阴气之外,还有其它的气息?”
清影低头想想:“你也感觉到了?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很奇怪的气息,不是鬼魂的阴气,应该是别的,可是我感觉不出来是什么。我们要回去看看吗?”
“不用了,应该是布下结界困住萧芸的那个人留下的,我想我们应该去找找这个人,布阵困住亡魂,还要她灰飞烟灭,这个人未免太狠心了一些。”
“可是……”清影欲言又止。
“你不是最喜欢管闲事的吗?怎么对这件事情这么不热心?”我抬起头看着清影,“说到底,萧芸是个受害者,她太可怜了。”
清影一声长叹,背对着我:“天下可怜的不止她一个,心儿,我在这里呆了六百年,看过多少悲欢离合,人世间这种事情哪一天不会发生?当年我放弃转世是为一个情字,这么多年过去,看透红尘俗世,情总有幻灭的一天,就算当日他可以和我一起重回轮回厮守一生,那么一世过后呢?那份情意又能保持多久?当日我跳出来看世间痴男怨女,才明白这之间的苦,你又何苦为了萧芸搅进去呢?”
“可是我答应过她了,你自己也说过,如果做不到就会有大麻烦。再说这个不是很厉害的人嘛,他既然布阵还会留下气息,修为一定不会太高,怕他做什么?”
“可是……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去做,我会帮你的。”清影又是一声长叹,“反正,该来的总是要来……”
第二天,我自己去了萧芸的家,依然是满地的杂乱,只是逝者已去,而曾经留在这里的所有的情仇爱恨也将随着她的离去而随风逝去。
我站在客厅里,仔细的看着照壁上的一个很细小的痕迹,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红色,宛若一滴泪,如果不是在那么惨白一片的映衬下,我想是没有办法可以看到它了,我慢慢的抚上去,指尖有一点灼热,连带着心也跟着慢慢的灼疼起来……那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
心儿……心儿……
是谁在叫我?
“这个结界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吗?”
我没有转身,我知道那是冥天。
“凌欣,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了,很小的事情,不用你来,我叫他们去做好了。”
“冥天,我答应过她了,我不想食言。”
“凌欣,我不想你涉险,哪怕是最小的危险,你不明白吗?”冥天抓我住我的双肩,压抑着怒气说道。
我低头不看他:“危险?如果你怕我危险就不会要我以做你的冥使作为条件来换回雷霆的自由了。你想到的永远是你自己。”
冥天转过来,托起我的脸,冰蓝的双眸中满是怒火:“凌欣,你这么想?我为你做那么多,只换来你这句话?”
“冥天,我本来可以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世的,是你搅乱这一切的,你不该拉我进来,你不该设计雷霆,让他爱上曼丝,你明明知道曼丝是我的妹妹,我不会让她天天以泪洗面。你设计好一切,你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换一个冥使这么简单?”
“我要你!我要你的一切!你不明白吗?”冥天拉起我的长发,漫不经心的把玩。
“你要的只是我的灵力,是吧?这个才是你需要的,你是冥界的神明,掌管阴界、魔域、冥府三界,连阴界之主都只是你的一员战将,冥天,你要什么没有,难道你会真的爱我?如果你需要玩物,冥渊阁中有你多少冥姬在等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如果冥渊阁里有你,她们都可以不存在。”把一缕长发密密的缠在手指上再松开,“有你就够了。”
“冥天你该知道的,我不属于你,不是吗?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应该还有一个人,是我要找到的人,是不是?”
我看向他的眼睛。
“谁告诉你的?”冥天的眼神骤然深邃起来,整个人不自觉僵直,缠在他手上的发丝也被他拉紧,“你想起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想起来,冥天,我的记忆被封存了是不是?我想不起之前所有的事,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我拉回头发,“但是有些事情是注定的,谁都改不了是不是?我终究会找出一切的,对不对?”
“过去的事情永远会过去,不可能挽回,谁都没有这个机会。”冥天的声音变得苦涩,“凌欣,你不是神,你改变不了一切。纵然你一再寻觅你也找不回来。”
我沉默不语。
“凌欣,跟我走吧,做我的妻子,我会给你一切,我会让你再看不到这世间的任何一点苦,别再想要追回什么,把一切都忘了好不好?”
“冥天,你明知道我做不到,不要逼我了,我不属于你。”
冥天骤然转过身去:“我不会放弃的,我冥天要的,不会得不到。”言毕,化作一点寒芒,破空而去。
我呆了一会,最后看了一眼照壁上那一点淡淡的红色,闭上眼睛,双手抚过,一点微光过后,那个印记消失了。
扬起手,卧室的门碎裂开来,一个乌黑的铁八卦掉了下来,霎时间,整个屋子里荡起一股黑气,卷携起那个铁八卦,破窗而去。 我冷笑一声,疾步穿出窗户,追随那个铁八卦而去。
铁八卦宛若有灵性般穿过市区,平平投向市郊。
一片零落稀疏的低矮房屋,在冷冷的月光下默默存在。这里将会被夷为平地改建成高级住宅,以前的住户早已迁向别处,万籁寂静中更添了一份诡异。
铁八卦终于停下,盘旋在一间破落的屋子前。
我扬起手来,将铁八卦收回,轻轻叩门。
门慢慢打开一点,一个佝偻的老头站在门口:“你找谁啊?”
“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会打卜解卦的高人?我家里有一点事情,烦请大师指点一二。”
老头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我半天,这才让开身子:“在里边,你进去吧。”
我走进去,屋子不大,屋角有一盏昏暗的灯,照着立在那里的神龛,更显得整间屋子墨黑一片。
“你找我什么事?”老头跟进来,哑着嗓子问我。
我转过身去:“请问大师,若有亡魂被镇不得脱身,如何解救?”
老头的脸色变了:“姑娘,谁指点你来这里的?”
“大师镇迫亡魂,这片胆识实在令天下人佩服,想必早已闻名遐迩,还需人指点才能找到你?”
“小姑娘伶牙俐齿,这么说话不怕得罪人么?”
“大师助纣为虐,尚且不怕,我怕什么呢?”我盯着他,拿出铁八卦,“大师可认识这个?”
老头冷笑一声:“小姑娘来头不小,居然可以逼着铁八卦带你来找到我,果然是有一把刷子,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姑娘又何苦强自出头?”
“大师你的铁八卦已毁,你所布下的节界自然也已消失,大师不怕你震慑的亡魂来找你报复?”我扬起手,掌心凝起一点寒光,“夜半亡魂来访,我知道大师自然不怕,但天理昭然,报应不爽,大师也不怕么?”
“姑娘到底是谁?抬出天理来教导我老头子,好大的口气!”老头强自支持,语气中却开始带着颤抖,“难道姑娘就是天理吗?”
我不再言语,双手推出,掌心的寒光闪入老头眉心,只听老头一声惨呼,眉心之中现出一点殷红。
我慢慢收手结成法印,十指遥遥指向那个老头,一片冰冷的寒光之中,那一点殷红慢慢消失,结成一个小小的肉球,长在眉心,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好歹毒的丫头,毁我天眼,你还真是以为天下就是你一个人厉害吗?”老头恼羞成怒,右手萁张成手爪状,“我倒是要你试试厉害。”
我浅浅笑笑,右手中指弹出:“米粒之珠,也敢争辉?你的幽冥鬼爪根本没有一点功力,这点皮毛也敢拿来卖弄,我倒是想留下你的灵力,只是你偷学幽冥鬼爪,要是让冥府的人知道,只怕你是活不成了,还不如我来废了你,也省得你为害世间。”凝在掌心的寒光再次弹出,咔咔两声脆响,老头双掌齐腕折断,痛楚让他再也无法支持,倒在地上慢慢现出原形——一只硕大的老鼠,吱吱痛叫着在地上挣扎。
“好蠢的畜生!还不快逃命?难道真要等到冥府的人来要你的命?”
老鼠吱吱两声,夺门而出。
我转身走向神龛,刚刚抬手,一股黑气在屋子里卷席而起,那盏灯应声而灭,屋子陷入完全的黑暗。
我一声清叱,掌心寒光暴涨,登时照的整个房间都清亮起来,只见得那个神龛下一个黑色的影子俯在那里,显见是被突然出现的光线刺痛,躲在神龛下瑟瑟发抖,我心中不由甚是奇怪:刚才我和那个老头缠斗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这屋里还有其它气息存在,怎么一瞬之间,就会有这个东西出现?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斜斜一掌劈出,神龛从中间一分为二,那怪物惨哼一声,跌出龛外,被那清光一照,登时如同被炙烧一般发出吱吱的声响,一股恶臭,扑鼻而起。
我低头凝视那头怪物,豪猪一般的大小,满身披满尖刺,却不若豪猪般细长尖利,看起来倒像是发怒的河豚一般。四肢却宛若人状,只是比人孱弱纤细的多,如同蛇一般在这不知是何物的怪物身上不住缠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所受的痛楚减少一分。
我皱眉看向一旁,右手寒光再度暴涨,向那在地上不住翻滚的畜生击去。
一道紫光如剑般射出,硬生生接过那点寒光,双手将那点寒光凭空凝成光球,任那光球在手中不住旋转翻滚,待得光球慢慢停滞,才将那点光球慢慢推还给我。
“凌姐姐,多时不见,灵力更进一步,真是可喜可贺。”那紫衫姑娘紫衣青靴,俏立在我面前,一双妙目眼波流转,顾盼之间,一片天真烂漫,正是冥天座下三大冥使之末的紫烟。
“紫烟,你挡我做什么?这等怪物,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不知道紫烟你为什么回护它?”
“姐姐这怪物只是那鼠精所养的小小把戏,又何必劳动姐姐出手将它除去?不若姐姐把它交给紫烟,由我带回冥府严加看管,总是不让它为害就是了。”说罢甜甜一笑,“姐姐,你说这样好不好?”
“紫烟你既然说这怪物只是小小把戏,只管在这里除去它就是了,又何必大费周章将它带回冥府,还要严加看管?怕是没有这个必要吧?”
紫烟面色一红:“凌姐姐,你平日最疼紫烟的,又何必对紫烟这样凶巴巴的?就答应紫烟如何?”
我暗自思忖,这紫烟虽然是位于三大冥使之末,但是精灵古怪非常,心机可谓是三大冥使之首,这样一再回护这怪物,甚至不惜撒娇耍痴,其中只怕大有文章。想到这里,便垂下双手收起掌心寒光:“好,紫烟你带它回去吧,这个闲事我不管便是了。”
“多谢姐姐,紫烟就知道姐姐最好呢。”紫烟一声欢呼,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荷包,对地上那怪物罩去,那怪物低低哀号一声,化成一股黑烟,被收进荷包中。
“紫烟你可要小心带它回冥府吧,现在就去吧。”我板着脸,故意不去看她。
“姐姐不和紫烟一起走吗?”紫烟抓住我的袖子,可怜巴巴的问,眉宇间尽是一幅楚楚可怜的神色。
“不用了,我又不去冥府,怎么和你同路?”我抽回袖子。
“那好吧,姐姐好走,紫烟就不多送了,姐姐保重。”紫烟一脸娇笑,“紫烟恭送姐姐。”
“既然说了不送,又何来恭送一说?”我冷冷一笑,转身出门。
那紫烟凝神静听了一会,这才走出屋子,漫不经心的挥挥右手,屋子立时着起熊熊大火。这才身化紫烟,往南边去了。 我慢慢由黑暗中走出,伸手向大火中遥遥一抓,一件物什由火中飞出落在我手里,正是那神龛中所供的神像。
我轻声一笑,看向紫烟离去的方向,满天星光,说不出的寥落寂寞。
“这个呀……”清影很努力的蹙眉想着,“像是在那里见过的,可是时间太久了,现在也记不清楚了……”
“不要紧,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告诉我吧。”我慢慢放下右手,小心收起那个神像,放进墙上的格子里,“我明天要去找找雷霆,有些事情也许他知道。”
清影一直到看着我把那个神像收好才松了一口气:“这个东西很邪,可是我怎么会记不起来呢?我觉得我是不可以和它靠得很近的。”
“你不去动那个格子就不会有事,”我淡淡说着,看看清影,“不让你和我一起去就是为了这个。”
清影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可是我都不怕那个铁八卦呢!”
我白她一眼:“六百年了,就只是不怕一个铁八卦,也敢拿来吹?”
“我又没有要修炼……”轻影小声嘟囔着。
我皱起眉头:“可是,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紫烟那么回护它?那个应该不是属于冥界的,紫烟为什么要插手呢?还赶得那么巧?”
“问问雷霆呗,他现在是你的妹夫,哪里敢不听你的?”
我还是皱眉:“有些事情只怕雷霆也不会知道,毕竟他不是三大冥使,怎么会知道紫烟的事?”
“哦,对了对了,冥府的三大冥使除了紫烟和焰日,排在第二位的是谁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轻影一脸好奇的凑过来:“很神秘啊,冥府的很多人也不知道呢。”
我淡淡看她一眼:“在冥府,她应该叫做残月。”
“什么叫在冥府叫做残月啊?他还有几个名字不成?你你你,说清楚……”轻影猛然顿住,一脸惊诧的问,“天啊,不会就是你吧?”
我微微颔首:“很奇怪吗?你不是知道冥府在三年前有个冥使被废黜了吗?而我又在那个时候正好做了冥使,你不会是连这个都没有想通过吧。”
清影呆呆的看着我:“怪不得,你会比雷霆厉害那么多……那你的灵力到底是哪里来的啊?”
我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冥天……他不肯告诉我。”
清影也叹了口气:“冥府的老大啊……怪不得呢,心儿,你实在是个迷呢!怎么才能解开所有的迷呢?”
“我不知道,可是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开所有的迷的。”我定定的看着墙上的神像,低声回答。
“老太爷,三小姐回来了。”
我走进凌家巨宅的主屋,满头花白的凌家老爷子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你还知道回来么?”言罢,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给老太爷请安。”我一脸淡淡的神情,到了这里他就是天,谁能有半点不从?
“请安?哼!”老爷子白我一眼,把脸别到一边。
“老太爷身体还好?凌欣是来请安的,老爷子不信么?”我还是一脸淡淡的。
“我不要你请安!”老爷子果然沉不住气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帮我?凌家这么大,不需要一个大小姐抛头露面做什么编辑!凌家养不起你么?”
“老太爷,凌家那么大,也不缺我一个人回来掌管家业,再说,凌欣不是长房所出,又不是男孩子,不需要凌欣来为这个家把舵掌航,老爷子又何必留凌欣天天在家里气你?”我仍旧不软不应的顶回去:“再说,曼丝和雷霆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凭空多了雷霆帮你,那么好的助手,老太爷还不满足?”
老爷子凝视我半天,终于泄气:“算了,自你小我就管不了你,我不勉强你,你见你母亲去吧。”说罢,挥挥手,“去吧,去吧。”
“是。”我赶快做低眉顺目状。
凌家二夫人的别院在巨宅的最深处,我顺着悠长的走廊慢慢走去,满目繁花似锦,却掩不住深宅大院的死气沉沉。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繁华之下,该有多少血泪悲欢?
“见过母亲。”
凌家的二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端坐在那里,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但在我看来,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塑像,没有一点烟火之气,冷冰冰的,难以接近。她当年带着偌大家产嫁进凌家,生下一男一女后就住进这个别院,25年来,冷眼看我父亲左一房右一房的娶姨太太,不闻不问,把两个孩子(我和哥哥——凌家二少爷——凌楚)交给奶妈荷姨,从此除了我们定期的请安,再不过问我们。
“嗯。”母亲抬头看我一眼,低头继续研读手中的佛经,“我和你父亲都好,你去看看曼丝,她很想你。”
“知道了。”我低声告退,马上退出那个冷冰冰的房间。
“三小姐。”又是低眉顺目,曼丝看到我总是这个样子。
我拉过她的手:“没有别人,还是叫我姐姐吧,没人会说给老太爷的。”我打量她一番,“胖了一点了,曼丝,不要太辛苦,凌家的事,横竖是做不完的。”
曼丝笑笑:“我很好的,姐姐不用挂心我,倒是姐姐自己在外边住,要保重身体。”
“我很好,雷霆呢?我有事情要问他。”
“你一到家,我就叫人去叫他了,就快回来了。”曼丝拉我往屋里走,“姐姐进来说吧,外头人多。”
曼丝的闺房中,迎面墙上便是一把古色古香的弯刀,闪耀着碧蓝的光,那是雷霆曾经的佩刀。
我慢慢抚着那把刀,一把有灵性的刀啊,我低低叹道。
“凌欣,不如你把它带走吧,我已经用不了它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是雷霆到了。 “这把刀是有灵气的,我也用不了它,雷霆,这上边有你的气息,除了你,没有人能驾驭它了。”我回头看看雷霆,笑笑,垂下手。
“姐姐带把刀不好看,感觉太突兀呢。”曼丝拉着雷霆的袖子,一脸娇憨,甜甜的笑着:“是不是,雷霆?”
我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注视着面前这一对璧人,雷霆的冷硬和曼丝的娇弱正好构成完美的搭配,在曼丝遇到雷霆之前,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因为是庶出,她在凌家根本没有地位,稍微有点头脸的佣人都可以欺负她,所以曼丝永远都是怯怯的,好在冥天让她遇上了雷霆,现在的曼丝,虽然还是娇弱但是却已然有了自信。也许,冥天的安排,在这样看来也是对的呢。
“是啊,这把天霜是不适合凌欣用,要是她的玄月还在……”雷霆惊觉般住嘴了。
“雷霆,你说什么?什么玄月?”我追问一句。
“没什么,玄月是上古传说中的兵刃,……可惜已经失传很久了……”雷霆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可是你刚才说姐姐的玄月……”曼丝插了一句。
“不是凌欣的玄月,曼丝,是你听错了,玄月怎么会是凌欣的呢?”雷霆慌忙打断了曼丝的话。
“噢,这样啊。”曼丝嘟嘟嘴,“是你说错了,不是我听错了。”
“好好,是我说错了,”雷霆一脸溺爱的看着曼丝,“是我说错了。”如同梦呓般低低又加了一句。
我没有说话,深思着看着雷霆,雷霆低着头,似乎是凝视着曼丝,倒不如说是逃避我的注视。
“曼丝,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我问曼丝。
“哦,有的有的,我今天做了雷霆最喜欢吃的春卷,姐姐也来尝尝,我去拿。”曼丝欢天喜地的跑出屋去,尽是一幅小孩子显宝的模样。
“曼丝被你照顾得很好。”
雷霆没有想到我会说起这个,猝不及防,呆呆地抬起头来;“哦,是啊是啊。”
“雷霆,你很慌张,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没有啊,凌欣,我什么时候瞒过你什么?”雷霆干巴巴笑着,语气中早没了平时的镇静自若。
我淡淡笑笑,不再和他计较:“不想说就算了,没关系的。”
“凌欣,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少主曾经严令我们提及这件事。”雷霆满脸为难。
“没关系的,既然冥天不许再提及,那就算了。”我看向窗外,不让雷霆看见我眼底的一抹伤痛,“雷霆,现在你已经离开冥府了,不用再叫他少主了。”
“雷霆不能改口,也不愿改口。”
我低叹一声,不再言声。
“姐姐,来尝尝我的点心。”曼斯托着一个托盘快步进来,被门边地谈得的褶皱绊了一下,整个人带着点心都跌了过了。
我抢上一步,捞过那个向我盖来的盘子,右手微一回转,将散落开来的春卷聚在一起重新放在盘子上。那边雷霆同时抢出,一把揽住曼丝的腰,稳稳的定在那里:“小心。”
曼丝挣出雷霆的手臂,满脸绯红:“姐姐,你不要紧吧?”
我拈起一枚春卷细细端详:“曼丝,你的手艺果然大有精进,到底是给雷霆做的。”
“姐姐……”曼丝低喊一声。
“我没事,只是说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为雷霆可是天经地义。”我淡淡说道,“雷霆,我有点事情要问你,曼丝,你也来听听,雷霆的事情你也该知道一点。”
“这个……我想是绝地的塑像。”雷霆紧紧盯着我取出来的神像,面色苍白。
“绝地?他是谁?”我看了一眼桌上的神像,好霸道的名字,难道不怕有天谴?
“是的,灭天绝地,那是魔域最强大的两个魔鬼……”雷霆垂下眼睛,声音也不由得有些颤抖,曼丝伸手过去,把雷霆的右手合在掌心。
雷霆看了一眼曼丝,反手握住曼丝的手:“一千年前,神界、魔族、幽冥和人类共同构成世界,四者互有联系彼此制约,本来是平衡的,但是那时候幽冥族中出现了一个名叫冥啸的英雄人物,他的灵力和野心都是非同小可的,他最先向同是以黑暗为图腾的魔族开战,将魔族纳入掌握后,为了避免出现两强相争的局面,又从幽冥重中划出阴界,表面看来是将自身的力量削弱了,其实划进阴界的力量微乎其微,又在表面上造成了三足鼎立的样子,使这三部分力量互相牵制。就这样,成了冥府、魔域、阴界所称的小三界,而新的冥族和神族人族并称为大三界,这才是真正的三界。”
“那为什么当初幽冥攻打魔族的时候,神族和人族没有插手呢?”曼丝一脸疑惑,“你不是说他们是相互制约的吗?为什么他们没有干涉?”
“这又牵扯到魔族和神族多年的恩怨,堕落的神族即会化身为魔,所以神族最看不起魔族,魔族也最是厌恶神族,所以那件事情中,神族就没有插手,而人族一向以神族马首是瞻,自然也不会出手相助了。”雷霆长长一叹,“全是孽障啊,如果当时有人可以出来振臂一呼,不知道可以省去多少腥风血雨……”
“雷霆,照你这么说,之后还会有更大的乱子出现?”我沉声问道。
“是啊,当年冥啸在统治魔族之后,为了打击魔族的力量,将魔族的四大长老全部赶尽杀绝,而魔族的王子更是被他废去全部灵力之后流放到归雁海……”
“归雁海?好美的地方……”曼丝插话。
“好美的地方?”雷霆苦笑一声,“归雁海,断肠地,名字是美的可以,却是三界中最恐怖的地方,三界之人到了哪里就宛若魂魄进了十八层地狱之中,其中的煎熬非是可以想象的,那魔族王子被废了灵力流放到那里,所受的折磨更加一筹,唉……” “后来机缘巧合之间,那魔族王子居然在归雁海找到了传说中上古的神秘力量,为了报复冥啸的打击和神族人族的冷漠,不惜将自己的身体生生裂开与那股神秘力量结合,形成了两个力量无穷的魔鬼,一名灭天一名绝地,发誓要讨回他所失去的一切。这两个魔鬼从归雁海逃脱之后,一路搅起滔天血雨,最后逼的三界连手才将他们治住,而在这一役中,冥啸也受了很重的伤,在返回冥府的途中不治身亡,将冥府交与他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少主。”
“那为什么这一役之后,冥府并没有还回魔族自由?”
“魔族在此一役之前,精锐力量被冥啸打击的几乎散尽,经过这一役,神族和人族也元气大伤,所以没有人敢再提出这个问题,生怕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景象又被破坏掉。这千年以来,三界休养生息,力量渐渐恢复,这件事情终归还是要提出来的。”雷霆再看看桌上的神像:“此物的出现,恐怕正是新的一场动荡的开始。”
“那被紫烟带走的那个怪物又是什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照你的形容,它不算是完全的魔物,因为真正的魔鬼是不会怕你的月之华的……”
“那不是说姐姐要是遇上魔鬼就会没办法了?”曼丝低呼一声,“那不是很糟糕?”
“凌欣的能力又不只是月之华,”雷霆看我一眼,“她会有办法的。”
“雷霆,告诉我,我的力量到底来自何处?为什么我总觉得我驾驭不了它?是不是因为是你的力量的缘故?”
“不,凌欣,当日我传给你的力量,只是激发了你身体内的灵力。而如今你所运用的,是你自己的灵力,而我的灵力和你的相比,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
“那是不是说姐姐很厉害呢?”
“是的,凌欣的灵力如果完全发挥出来,在三界之中,应该鲜有对手。”
“完全发挥?”我盯着雷霆,“我连我的灵力是哪里来的都不清楚,如何发挥?雷霆,很多事情我想不起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不知道,”雷霆不自觉地将头转向一边,“凌欣,我是因为曼丝才认识你的,怎么会知道连你都忘了的事情呢?”
“好吧,那我走了。”我淡淡一笑,站起身来。
我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雷霆,你叫冥天少主,想来你在冥府所待的时间必定在千年之上了?当年这一役,只怕你知道不止如此吧?”
雷霆一个趔趄,满目惊恐:“凌欣……”
我抬手止住他:“算了,你不用说了,我不会叫你为难。”
我迅速转头回来,一滴泪慢慢流了下来。
从凌家大宅出来,我找到了萧芸老公的新家。
“你是谁?”一个妖娆的女人站在铁门内问我,满脸都是防备。
“有个老头叫我来找你,”我拿出那个铁八卦,“他说你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她疑惑的看看我又看看那个铁八卦,终于打开门:“进来吧。”
“什么事?”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从卧室出来,眉宇之间满是黑气。
“没事的,老公,是张天师叫她来的,”女人看我一眼,“又有什么事啊?”
“张天师?”我冷笑一声,将铁八卦在她眼前一扬,“你还真是蠢啊,这个铁八卦被他拿去在你们的旧居里魔镇萧芸,如今不到四十九天就到了我手里,你倒也不好好想想是为什么?”
“什么魔镇?萧芸怎么会被魔镇?”没等女人开口,男人先叫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冷冷一笑,将铁八卦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吧,这个和你朝夕相处,你还为她抛弃了妻子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公,你不要理这个疯女人,”那女人一边喊一边扑来要抢铁八卦,脸上却露出喜色。
我冷冷一笑,不去理会她,那八卦被我结上法印,看她如何讨得好去。
“啊……”那女人一声哀号,远远跌了出去,碰到铁八卦的手顿时变青发黑,慢慢的露出森森白骨。
“小柔!”男人赶快要去扶她,那女人却滚向一边:“老公你快扔了那个八卦……”
“哦,”男人一愣,赶快丢掉手上的八卦,却怎么甩也甩不掉了,气急败坏之下向我冲过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低叹一声,右手扬起,那男人被阻在那里不能前进一步:“真是空有一双眼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如此执迷不悟,我救你何用?倒不如叫她将你元气慢慢吸干算了。”
一点清光自我手腕中慢慢亮起,我低头看,手腕上的链子慢慢显现出来,莲花链坠不住跳动,我不由叹气,右手慢慢轻摇,左手划出结界,免得正午的阳光伤到定要现身出来的萧芸。
“凌姑娘,我现在明白了,是这个妖怪魅惑了我老公,不怪我老公,求你救救他吧……”话没说完,萧芸就泣不成声。
那男人呆呆地看着一切,喃喃自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明白?”我厉声喝道:“你被这尸妖所魅惑,害得你妻子为你心碎而死,而今我要将着这妖怪打出原形,你还要保护她?”
“妖怪,谁是妖怪?”男人依旧呆呆地。
我不再理会他,扬起右手,掌心的寒光牢牢罩住俯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一声惨号,化成一副青色的腐尸,身上布满绿色的粘液,还有几处露出了森森白骨。
男人被吓得连连后退:“这……这是小柔?”
我不理他,径自说道:“她如今被我除去,好在你所中尸毒还不太严重,过段时间必定会慢慢化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挥挥右手,那腐尸化作一股青烟消散而去。
我转向萧芸,“萧芸,你还有话要和他说吗?”
萧芸含泪看他一眼,慢慢摇摇头:“不了,我心愿已偿,我们走吧。” 到阴界将萧芸的魂魄交给阴差,不忍再看萧芸的一双泪眼,蓦然转身却看到一双海一般深的黑眸。
“残月?”一脸不羁的笑容,正是阴界之主——风飏。
“风飏,好久不见。”我淡淡说道,“我要走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的?”风飏嘴角牵起一点嘲弄,“冥天原来就叫你做这个?这个差事我阴界任何一个鬼差也做得了。冥天还真是会浪费啊,这样的资质,真是浪费了,不如你到我这里吧,我的王妃宝座可是空着的。”
“风飏,小心你所说的话。”我淡淡瞥他一眼,不准备和他动气。
“我小心?”风飏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眉宇之间全是暴戾,“小心谁?冥天吗?他不过就是我的哥哥,凭什么要统领三界?而我,就要臣服于他?”
“风飏,那是你们的家事,我无权过问,”我拂去他的手,“我是冥府的人,你恐怕无权对我这般大呼小叫吧?”
“冥府?”风飏踏前一步,扬起我的下巴,“别忘了我也是冥府的小主人!”
没等我出手,一道黑烟猛然袭向风飏,风飏猝不及防之下,跌出老远,正撞在门口那一排肃立的鬼差身上,乱七八糟地倒了一大片。
“焰日,你竟敢对我出手?”风飏气急败坏的站起来,指着挡在我面前的黑衣男子大吼!
“风飏,冥府只有一个少主,你这个小主人又算是什么?当年主人叫你掌管阴界,已经说过你不再是冥府的小主人,难道你都忘了吗?”焰日冷冰冰的看着风飏,一脸不为所动。
“好,焰日,你只对冥天忠心是不是?那你就滚回冥府告诉他,总有一天,凡是他有的、他要的,我全部都要得到!”风飏眼风恶狠狠的向我扫过来,一字一顿地加上:“得不到的,我也要毁掉!”
走出阴界的城门,“残月,不要和他计较。”焰日低低地说,和紫烟不同,他只叫我残月。
我看了焰日一眼:“其实不用你出手的,何苦要和他正面冲突?我不是应付不来。”
“少主要我保护你。”焰日永远不肯多说一句话。
我低叹一声,不再说话,这种兄弟逆墙的事情,哪里都会发生,这个乱子到底是要来的,哪里是别人可以解得开的?。
“残月,回一趟冥府吧?”
我刚要拒绝,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冥府还是那个样子,小桥流水,月斜荷残,正如冥天的心境。
“焰日告诉我,风飏冒犯了你?”冥天慢慢抚着我的脸庞,“疼吗?”
我挡开他的手,转眼不看他:“没事。”
“凌欣,你在生气?”冥天扳过我的脸,“为了风飏?”
“不是。”我看了一眼冥天,拨开他的手,“风飏会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我何苦和他生气?他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孩子?”冥天冷哼一声,“你倒是会为他开脱。”
“他会这样也有你的错,说到底你们是兄弟……”
“不用劝我,这件事不是你插得了手的。”冥天断然打断我的话。
“好。”我不再理他。
“紫烟带回来的那个怪物是从你手下抢回来的?”冥天问我。
“我既然肯叫她带回来,就代表我不再插手了,不用告诉我,”我转身出去,“我走了。”
刚步出冥渊阁,就看到一道小小的影子从我面前窜过,我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那影子竟然又折回来再从在我眼前晃过,我停住脚步,不远处蹲着一只小小的灵兽,像猫的样子,却有着比猫更大的眼睛,一身银色的长毛,歪着头看着我。
我爱怜之心大起,正要上前抓它,它却向前跑去。我站在那里不动,它复又停下,仍旧歪着头看我。
我蹲下来,喃喃细语:“小东西,你是要引我去那里吗?”
那小兽折回来,咬住我的衣角拽拽,再松口跑出去几步,又转回头看我。
我站起来,对它笑笑:“我们走吧。”
小兽一声欢啸,当先跑了出去。
我跟在那小兽身后,一路疾行,渐渐的路越来越崎岖,沿途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空旷,我知道这还是在冥府的地界,因为并不曾看到离开冥府的标记,眼看那小兽一步不停,我心下不由暗暗惊心,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冥府有这般荒蛮的地方?
也不知道走了有多长时间,眼前蓦然出现一道三四人高的围墙,乌黑的墙上布满一种黏稠的液体,腥臭扑鼻,整面墙上蓝光流转,显见是有人布下了高深的结界,也许会是冥天吧,想来这里人迹罕至,又加上这一道结界,必定是不想有人闯入。
那小兽奔到墙边,身影在那里一闪就不见了。
我跟过去,凝神看它消失的地方,原来墙下有一个小小的洞,那小兽就是由那里钻了进去,我站在墙下不由啼笑皆非,总不成也要我打这里钻过去?
“呜呜……”我后退几步,望向墙顶,那小兽竟已攀上墙顶,蹲在那里歪头看着我,我不由心下大奇,眼见那墙顶蓝光萦绕在它身上,却丝毫不能对它产生丁点伤害。
我盯着那小兽看,它却似是丝毫不惧一般,依旧歪着头看我。忽而扬扬前爪,似乎是要召唤我到墙里看看究竟。
我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微一踮脚,借力使力之下,身子腾空而起,越过墙面时顺手一抄将那小兽抱在怀里,稳稳落在墙里。
刚一落下,那小兽便自我怀中跳出,便又发足向前跑去。
我叹口气,无奈之下只好在随它奔过去。
那小兽奔到一片水泽之处便停下来,回头看我。
我奔过去,那小兽奔到我脚下,抬头看我,猛地跳起,居然跃上我的肩膀,大脑袋凑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脸。
我微一错愕,心底随即涌起一种无限熟悉的感觉,我侧头去看那小兽,那小兽竟又跳了下去,奔到水边,复又回头看我,前爪不住向水中轻点,口中不住呜呜低啸。
我踏前一步蹲了下来,低声问它:“你是要我到这里取什么东西吗?”
小兽呜呜两声欢啸,又跳上我的肩头,舔舔我的脸,又转头向水中望去。
我低头看向水中,指尖慢慢触到水面,一点如同电击一般的感觉顺着指尖游走于全身,我闭上眼睛,屏息冥神,一点熟悉的记忆慢慢袭来。 心儿……
心儿……
我蓦地张看眼睛,站了起来,右手屈指成爪,遥遥向水面抓去。
一道银光自水中劈空而出,直冲九霄,如蛟龙一般在空中不住回旋转动,空中光华四起,我不由闭上眼睛,渐渐地光华散去,一件物什轻轻落在我掌中。
我睁开眼睛,手中已然握着一柄长剑,光华似练,寒光四溢。剑柄处缀着一块血玉,上边用篆字刻着两个字:
玄月。
“好漂亮的剑呢!”清影围着那把剑不住赞叹,“真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我看着不像啊?明明像新的一样呢!”
“呜呜,”小灵兽趴在我的肩膀上不住向清影低声呜咽,眉眼之间全是不屑的表情。
“小畜牲,胆敢笑我?”清影却不以为忤,伸手向小灵兽摸去。
“呜呜……”小灵兽凌空一跳,逃过清影的手,再轻轻落下,依旧落在我肩上。
“不让我摸?”清影咔咔笑道,再扑过来,身法却快了不止一倍。
小灵兽仍是一跳,跃过清影落在桌上,再回身一跳,灵巧的躲过清影,又落在我肩上,满意的呜了一声,扬起爪子舔舔,又趴了下来。
清影停住脚步,定定的看了一眼小灵兽,不由笑了起来:“你从哪里发现的它?这么可爱?身手也很不错啊!”
小灵兽听到清影赞它,满意地呜呜一声,又向我凑来,舔了舔我的脸。
“它好像很黏你呢!”清影作势又去摸它,小灵兽立时站了起来,一幅甚是戒备的样子,清影无奈收回手来,“还只黏你一个呢!”
“我不知道,应该说是它找到的我,而且带我找到了这把剑。”我将小灵兽抱下来放在臂弯,小东西低低地叹了一声,俯了下来,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了。
“它找到你的?那它是什么啊?它叫什么啊?”清影一脸惊叹,“还带你找到那把剑?这把玄月,可是上古相传的神物,据传已经失踪多年,现在居然到了你的手中……”清影不由啼笑皆非的指着小灵兽,“还是它带你找到的?太夸张了吧?”
“事实如此,”我慢慢抚着小灵兽,“虽然对于它的来历我一无所知,但是它却让我感到很亲切,我取到剑之后本来是要独自离开的,可是它却执意要和我一起走。”
“它不像是来自冥府的,”清影注视着小灵兽,“它的气息平和,充满光明的感觉,应该是来自神界或者人界,怎么会出现在冥府呢?还是那么荒凉的地方呢?”
“不知道,”我站起来把小灵兽轻轻放在床上,收起玄月挂在墙上,“我想我会知道的,清影,刚刚雷霆才提到了玄月,我就在冥府发现了它,也许冥冥之中必有天意指示我,带我揭开所有的谜底……”
“也许吧……”清影轻轻叹道,“我走了,你睡吧。”迅速出手摸了一把小灵兽,娇笑着消失了,留下小灵兽气愤地呜呜低叫。
心儿……
心儿——
你快走……不要管我……心儿……
心儿,这个给你,你看,这上边刻着玄月两个字呢!送给你……
心儿……
心儿!小心!
我一脸惊慌的坐了起来,梦里的呼唤还想还在耳边萦绕,心儿……心儿……
我徒劳的伸出手去,你是谁啊?谁在这样呼唤我?泪慢慢的流下来,你是谁……为什么总在梦中穿行?为什么不来与我相会……
“呜呜……”小灵兽悄悄凑过来,用鼻子慢慢蹭我的手臂,“呜呜……”
我止住泪,抬头看去,玄月在月光下闪着清幽的光。
“那个梦是什么意思啊?”清影一脸担忧,“怎么会有那样的梦啊?之前你好象有时也会听到他的呼唤,但是这次……会不会是因为玄月……”
“也许吧,清影,小灵兽和玄月都让我感到很熟悉,现在我得到它们,也许是天意的指引。”我慢慢抚着臂弯中的小灵兽,向清影扯出一个凄凉无比的笑。
“心儿,不要这样,一切都会好的。”清影挨过来,“一定会好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我要去上班了,”我抹了一下眼泪,“今天要交稿子了。”
“那你路上小心,小灵兽怎么办?”
“叫它待在家里,你不用管它,它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我慢慢放下小灵兽,小东西昂着头一脸渴求地看着我,我轻轻点点它的鼻子,“我不能带你去……”小灵兽低下头,跳到一边去了。
“你带走了玄月?”楼下的停车场,我迎头遇上了冥天。
“冥天,你不该在这里出现的……”
“我说过我不要你理会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我不要你受到丝毫的伤害,”冥天打断我的话,猛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为什么你不肯听?为什么你从来不听我的话!”
“有些事情只怕是你也制止不了,冥天,不要希望我会听你的,永远不会,因为我不属于你。”我挣开他,拉开车门,绝尘而去。
“凌主编,总编叫你。”
“哦。”我答应一声,走进主编室。
“凌小姐,请坐。”主编慌忙站起身来,我皱了皱眉,好生疑惑主编的反应。
“凌小姐,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凌氏集团今天收购了我们出版社并交待新的董事长就是你,所以……”
我站起来,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总编,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辞职。”说完,转身便走,留下目瞪口呆的主编愣在哪里。
“姐姐……”曼丝一脸担心,“你这样和老太爷对着干,恐怕……”
“我累了,曼丝,辞去这份工作,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拍拍曼丝的手,安抚道。
“可是凌欣,等你要再找工作,做编辑恐怕是不行了,而且你要和老太爷这么闹,这怕工作也不好找。”雷霆淡淡开口,“既然你回来,不如和老太爷……”
“雷霆,不用说了,这件事不用着急,我清楚老太爷的脾气,”我抬手阻住雷霆的话,“我回来不是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我拿到玄月了”我盯住雷霆,“,而且,冥天也知道了。”
雷霆的脸顿时没了血色。
“雷霆,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多问你别的。”我转过头,“你告诉我,玄月,是不是本身就是属于我的?”
“是。”许久,雷霆才出声。
“我知道了。” 冥府的水泽旁边。
我独自伫立在那里,闭上眼睛冥思。
心儿……
是我,我在这里……
心儿……
是我……你在哪里……
心儿……我就在这里……
哪里……你在哪里……你告诉我你是谁……
心儿……我就在你身边……我在这里守候……守候你千年……
我睁开眼睛,纵身向水泽中跳去。
一道乌光缠在我腰上,一递一收之间,已将我拉回岸上。
我站稳脚,眼前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子,一袭黑色风衣,手中挽着一条乌黑的长鞭,长身而立,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是谁?”我寒声问他。
“月儿,别下去了,你现在下去是找不到他的。”他甩了一下鞭子,鞭子宛若有灵性一般缠回他的腰身,消失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管我的事?”我寒起脸,扬起右手,手心内寒光暴起。
“月儿,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能管你的事情,而我,就是其中一个,”他笑笑,“收起你的月之华吧,我不是邪魔,你伤不到我。”
“说吧,你是谁?”我别开脸不去看他,但还是依言收起了月之华。
“我是谁?月儿,我可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这么问我,”他朗声一笑,“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手一扬,一道乌光迅如闪电般向我袭来。
我一惊之下,纵身向旁边跃出,同时身后响起一声低低的闷哼。
我转过头去,是冥天。
“月儿,果然身手不错啊!”黑衣人又是一笑,鞭梢指向冥天,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是低沉,“冥天!好久不见!”
“星罗?”冥天挑起眉,“真是大驾光临啊!”低头皱眉看了一眼受伤的手臂,“这样的见面礼……星罗,你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啊。”
星罗?我呆住了,星罗……好熟悉的名字……
“大驾光临?”星罗冷笑一声,“只怕玄月一出现,你就知道我会到了吧,不是吗?不然堂堂冥王,这会儿应该是在冥渊阁和你的冥姬们逍遥快活吧?又怎么会到这荒凉之地,这里恐怕是你永远不想涉足的地方吧?
玄月,他居然还知道玄月,他到底是谁?我愣愣的看着这个黑衣男子,你是星罗……
他好像感应到了我的心思,转头向我微微一笑。“冥天,我要带月儿走,你有意见吗?”鞭梢一抬,好凛冽的眼神……在哪里见过……
“残月是我冥府三大冥使之一,你带她走?你能带她去哪里?”冥天冷笑,“你倒试试一下,看你走不走得了……”双手渐渐弯曲,指尖渐渐泛起乌黑的光,幽冥鬼爪!
“冥天!不要!”我踏前一步,“不要出手。”
“凌欣?”冥天眯起眼睛,声音中隐隐含着怒意,“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要回护他?为什么!”
我转过头去,无言以对。
“冥天,你还有脸质问她?残月?好名字,残月?冥天!她怎么会是残月?你说!”黑衣男子仰天惨笑,“残月……”
我呆住了,不过只是个名字,他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强烈?
许久,那黑衣男子才止住笑,冷冷注视着冥天,“你说,月儿当年布下的结界是不是你打开的?”
冥天沉默,我屏息看着冥天,我当年布下的结界?什么意思?这两个人,他们到底再说什么?
“不错。”冥天背手自付笑道,“是我,你又能如何?”
“怪不得月儿会叫残月,怪不得,玄月和灵犀会突破结界重新出现,”星罗眼中骤然布满杀机,“冥天,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星罗,当年我就说过,只要是我要得到的,”冥天幽幽开口,“就没有得不到的!”
“哪怕不惜再次掀起一场雷动九天的滔天巨变?”星罗握鞭的手已然泛白。
“那又如何?残月终究会是我的!”冥天缓缓转向我,“这一次,她的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低沉的声音,宛如布下一个咒语。
“够了!”星罗一声怒吼,手中长鞭箭一般直取冥天。
冥天冷冷一笑,身子如鹏鸟一般腾空而起,堪堪躲过星罗的长鞭,双手已成爪状,凌空向星罗抓去。
星罗却是一幅甚是慵懒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退后一步,左手负到背后,右手手腕不知怎样一转,长鞭倏地扬起,灵蛇一般缠向冥天的双手。
冥天双手分开,左手迎向星罗的长鞭,刚好缠住鞭梢,右手骤然而出,利用星罗扯回鞭子的力量直奔星罗而去,双手成爪,再次抓向星罗,电光火石一般,速度何止快了一倍。
我心中一凛,忽然想起雷霆讲过的话,幽冥鬼爪招式其实甚是简单,难就难在一个快字,而如果被幽冥鬼爪抓住,凡人会被毁去魂魄,而具有灵力的人一旦被抓伤,轻则元神会受到很重的损伤,久久不能恢复,重则会被销魂夺魄,成为废人。
而如今,冥天这一爪,只怕势在必得。
星罗长声而笑,依旧负手而行,右手一抖一扬,长鞭已脱出冥天的掌握,舞出漫天鞭影,似是一张罗网,迎向向下抓来的冥天。
冥天避无可避,只得收回双爪,凌空转身,双脚在长鞭上一点,借力使力,身子平平飞出,再一回转,径直向星罗背后抓来。
星罗却不转身,负在背后的左手竟也弯成爪状,护在后心处,竟是一幅要与冥天硬碰硬的架势。
我登时紧张起来,星罗如此大意,难道真是不将冥天的幽冥鬼爪放在眼里吗?
冥天却突然收住去势,恨声质问星罗:“幽冥鬼爪?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皱起眉头,冥罗所用的是幽冥鬼爪?怎么和冥天所用得如此不同?一点诡异的感觉都没有呢?
星罗收回鞭子,微微一哂:“幽冥鬼爪乃是你们冥府不传之密,我怎么学得会?冥天,你太草木皆兵,我这不是幽冥鬼爪。” 冥天默默回想一阵,勉强笑道:“果然是我看错了,星罗,恭喜你,又修成新的功夫。”说完摇头叹道,“修罗手,果然不同凡响!”
我心中一动,却想起上次在郊外小屋里那鼠精也会用幽冥鬼爪,心中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星罗淡淡一笑,凝视着双手,喃喃自语:“修罗手,千年的修为,不过换得这个虚名。”
冥天叹口气,默默注视着我,许久才开口:“星罗,看在你修成修罗手的份上,你带她走吧……”
星罗不以为然地笑笑,走到我身边,淡淡地扫了一眼冥天:“只怕是你打不过我才这么说吧?月儿终究是要离开的,你留不住她的!”
冥天并不理他,曼声对我说:“凌欣,你会回来的,记住,你这一世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星罗脸色变了一变,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扶住我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
我踏前一步,把腕上的链子褪下来还给冥天,“冥天,我的命,只在我手里,没有谁能注定,包括你……”
冥天沉着脸接过链子:“好,那我就等着看!”说完,身影渐渐变淡,消失不见了。
我转过身去,注视着一片沉寂的水泽,默然不语。
“月儿,我们走吧。”
“星罗,我想你该有很多事情跟我讲。”终于回到家了。
“月儿,你先说,你跳下忘忧泽,是要找什么?”星罗犹如到了自己家,悠然自得的先坐下。
“我不知道……”我垂下眼睛,“我只是感觉到,有人在召唤我……”
星罗叹了一声:“你果然是忘了……”一道银光箭一般蹿了出来,直奔星罗。
“灵犀,”星罗一把接住,“你可是难得对我这么好啊……”小灵兽迅速挣出星罗的手,又蹿到我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子,趴下来,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星罗,像是在取笑他。
“我就知道,”星罗无奈的看着小灵兽,“你只肯叫月儿抱你。”
“灵犀?”我看看怀里的小东西,“它叫灵犀?”
“嗯,相传极北苦寒之地,有一种神兽,名叫灵犀,通人意,而且一生只会忠心于一人。就是你的这个小东西,从你得到它的那天开始,它眼中就只有你一个,不许任何人碰它,我不行,日也不行。”
“日?”我皱眉,“好熟悉……”
“日就是旭日,”星罗眼中有一抹沉沉的痛,“月,你忘了太多的事情。”
“日、月、星?”我看向星罗,“我们的名字,不会只是巧合吧?”
“旭日、朗月、星罗,当年神族和人族当年为了对抗灭天绝地两个魔鬼而诞生的三个战士,就是我们。”星罗叹道,“月儿,朗月就是你。”
“那旭日是谁?他在哪里?”我的心慢慢得揪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颤抖起来,“难道……难道他在忘忧泽里?”
“月儿,旭日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在忘忧泽底,守候了一千年,等待了一千年,”星罗的声音渐渐苦涩起来,“月儿,那是你的爱人,他,叫你心儿……”
我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下来,朗日……
“那你为什么要拦我?我要找他回来……可是你却阻拦了我……为什么?”
星罗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月儿,听我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清流碧水,繁花似锦。
“旭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我要看……”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追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小子,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的。
“不给不给……”小小子得意地举着手中的东西,“心儿,你抢到才给你看!”
“旭日!你欺负人!明知道我和星罗都追不上你……”小姑娘一边追一边喊,绊到一块石头,摔倒了,“旭日!我再不理你了……”
“心儿!”小小子折回来,“不要哭嘛,给你看好了!那!给你!”
“不要!不理你了,我找星罗玩去!”
小小子陪着一脸笑:“好心儿,不要生气了,给你看,这块血玉上,刻着玄月两个字呢!送给你啦,我找了好长时间呢!拿去配在你的玄月上,一定很好看。好啦好啦,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心儿?”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低头问趴在自己怀里闭目养神的女孩,“做神仙好还是做凡人好?”
“嗯,不知道,”女孩眯了眯眼睛,“做凡人可能会比做神仙快乐,不用管太多事情,可是命运又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心儿,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做神仙了,你还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旭日,你好多废话呢!”女孩直起身白了少年一眼,“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旭日、朗月、星罗,现在是你们出手除去灭天绝地两个魔鬼的时候了,”一个须发全白矮矮胖胖却慈眉善目的老者含笑看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这一去,前途渺茫,凶险无比,你们要小心。”
“谨遵师尊教诲,旭日、朗月、星罗必定不会辜负师傅的期望。”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个男子沉声答道。
“星罗,你带心儿走!不要她跟我过来……”白衣男子手结法印慢慢沉入水中。
“月儿……不要!”
“星罗,我答应过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所以,不要拦我……”
我缓缓睁开眼睛,那些所看到的前尘往事仍在我眼前不停闪回,我疑惑地看了一眼星罗。
星罗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正在拭着头上的汗水,看到我看他,笑了笑说,“我没事,我用锁魂术带你到我的记忆中,给你看到当年的事情。”
“那你要不要紧?”我忧心地看着他的一头汗水。
“告诉你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星罗不在乎的一笑,“我不是那么娇气的。”
“锁魂术,锁了两个人的魂,也算是一种离魂吧,你们说不要紧,但是要是刚才有别人来,只怕你们两位……哼哼!”清影突然现身出来,一脸的得意,“多亏有我和小灵兽在呢!”
“清影,他是星罗,是我生死与共的朋友,”我看了一眼星罗,“我这样说没错吧?”
“放心,我已经布下结界的,因为你对我们没有恶意才进得来,”星罗淡淡一笑:“不是生死与共,而是同生共死,因为,我们的元神是相连的。”
转向清影说,“你应该就是六百年前搅的阴界不得安宁的那个痴情女子吧?清影?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你终究还是要重回尘世的。”说罢爽朗一笑,“我自己介绍自己吧,我是天界日月星三宿中的星,我是星罗,而月儿是朗月。” “我不要做人,我喜欢这样,轻松自在,做人做神仙恐怕都是苦的吧?”清影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心儿,恭喜你,你的身世应该是清楚了吧?”
“清影,这些以后我告诉你,一定。星落,我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当年我们恶战灭天绝地的时候,有些你并没有让我看到。”
“月儿,清影说得没错,锁魂术很费心神,我能带你看到的只是这些,剩下的部分,我会讲给你听。”星罗拭去头上的最后一滴汗,“你问吧,我不会瞒你的。”
“旭日怎么会在忘忧泽里?他死了吗?”
“当年我们力战灭天绝地的时候,你和我合力将灭天杀死后,绝地为复仇,使尽所有力量向你奋力击去,是日帮你挡下的这一击,而当时我们合力斩杀灭天之后,已经无力再战绝地,日为了保护我们,施出了悲天法印,将绝地困在忘忧泽中,自己也随之沉入忘忧泽中,无法脱身。”星罗平淡的语气中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死了吗?”我紧紧盯着星罗,心几乎绝望了。
“月儿,你先不要紧张,日并没有死,如果他死了,你就不会能再感应到他的呼唤了。”星罗仰头看向天花板,“月儿,是你救了他,幸好你和他已经修成了同心咒,你施用此咒,将你们两个人的元神合二为一,共同镇住了绝地,日的元神才没有被毁灭。但是你在对抗灭天的时候已经消耗了很多的灵力,施用同心咒之后,你的灵体抵制不住而衰弱死去,化作三十六颗月之魄沉在忘忧泽中……”
“等一下好吗?”清影举起手,“我要问个问题。”怯怯地吐吐舌头,“可不可以啊?”
“你要问什么?”星罗饶有兴趣地看看清影,“你是月儿的朋友,问吧。”
“什么是悲天法印,同心咒又是什么?”
“这是两个问题了,贪心的家伙,”星罗扯扯嘴角,“悲天法印是上古相传的一种法印,只能由神或者人修习,这种法咒是以牺牲自己而成就拯救世人的,自相传以来,旭日是第二个施用的。同心咒是两个人共同修习的咒语,而且必须是两个真心相爱的法力高强者,这有这样才能将两者的元神合为一体,发挥咒语的功用,将两个人的灵力合在一起。”
“不好意思,那还有一个问题,心儿的灵体已经死了,那她算不算死了?”清影看看我,“我可不想心儿死了……”
“月儿的灵体已灭,但元神却在,所以不能说是死了,她的元神与日的合在一起,只要日回来,她就会回来。”
“那你为什么要拦我?你知道我是要找他的……”我淡淡开口,“不是说,日回来我就能回来吗?”
“可是你现在是存在的,月儿,你想过吗?你的一部分灵力怎么突破你和日的两重结界,况且,还有冥天布下的那道结界,居然还转世重生,”星罗挑起眉毛,“不是很奇怪吗?”
“转世重生怎么了?”清影一脸疑惑,“有什么奇怪的?”
“月儿已经跳出轮回,不坠尘世的,所以,这样出现的月儿很奇怪,而且她的气息中已经混杂了尘世的浊气,掩盖了纯净的气息,”星罗皱起眉头,“我曾经很多次用锁魂咒搜寻月儿离开忘忧泽的灵力,却一直无法找到,如果不是玄月和灵犀找到月儿,我也无法找到她的。”
“但是我觉得,月儿的灵力好像渐渐加强了呢!”清影歪着头想,“不然她也找不回玄月和小灵兽,呃,现在是叫灵犀了,我说得对不对?”
“有很多事情,我现在还不明白,但是当年我回去询问师尊的时候,他老人家说千年之后,会有玄机,现在已经是千年之后了,也许,玄机就是从月儿转世出现的,现在我们需要知道的事,冥天究竟做了什么……可是他可能不会说的。”星罗的眉头越皱越紧。
“会有人知道的。”我冷冷接口,“总会有人说出来的。”
“我以为你会去找雷霆的。”焰日负手看向冥渊阁,“你问他就可以不用来冥府的。”
“雷霆对冥天死忠,我不想他为难,”我没有去看焰日,“况且,他现在已经离开冥府,我不想他搅进来,我答应过他,不会叫他为难。”
“你也可以去问紫烟。”
“我与紫烟并不交心,况且,”我淡淡笑笑,“紫烟一直想入主冥渊阁,又怎么会在这件事上惹翻冥天?”
“原来这件事你也知道?”焰日转身看我,眼中含着一抹笑意,“原来冥府中的事情终究是瞒不过你的眼睛的。”
“看看紫烟看我的眼神就该知道了,”我淡淡说道,“到底我也是女人。”
“我倒是少见到你有女儿态……”焰日沉吟一般地说,我依旧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是否肯告诉我?”我看看焰日,转头向冥渊阁看去,“要是你也为难,就当我没说过。”
“冥天曾经严令冥界所有人,不许再提起这件事情,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焰日转过头来,“我们不能说,但是你可以自己去找。”
“自己找?”我挑眉,“怎么去找?”
“看你的造化了,冥渊阁底有个水牢,冥界的史官就在那里。”焰日淡淡说来,“史官以正史为职责,这一点,冥天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所以,冥天将他们囚在那里?”我看了一眼焰日,冷冷一笑,“而且还会有镇守的守卫吧?”
焰日轻轻颔首:“不但有,而且能力强大,灵力至少在三大冥使之上,”焰日顿了一下,“残月是三大冥使之一,朗月可不是……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我浅浅笑笑:“这样意味深长?是否有人问起,我也不能说是你所讲的?”
“那倒不必,冥天不是笨蛋,有些事情,你是不能指望瞒得了他的,所以说,要靠你自己了。”焰日转过头,“水牢入口处有个暗格,里边有守卫,他们没有什么灵力能与你对抗,但是无论是他们自己报告还是被你杀死,冥天都会知道,你该想想,怎么避过他们。毕竟,你只要在冥天赶来之前知道真相,剩下的事情,冥天就无可奈何了。”
“只怕这些,冥天也是不许别人知道的吧?”
“这件事情只有冥天和我知道,你好自为之。”焰日转过身去,“我不能出手帮你。”
我苦笑:“焰日,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
“只怕你进了水牢,就不会谢我了。”焰日笑笑,转身离去。
冥渊阁下。
我抬头看看,冥天这会也许会是在那里左拥右抱,或许是对他的冥姬们大发雷霆。我兀自一笑,这个冥界的主宰者,他会在我面前说他只要有我一个就够了,但是转身,依然可以倚红伴翠、夜夜笙歌。不由想起紫烟,依旧希望入主冥渊阁,希望冥天对她不离不弃,如此情痴,倒不知冥天何德何能可以消受。
冥渊阁底层依旧是那些傻呆呆的守卫,我一直认为,冥天的安危如果他们能够守护的话,那么冥天早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冥府的三大冥使更可以告老还乡,而如今,他的一个冥使却在背着他做他所不允许的事情,就在他的脚下,这也许是个讽刺,也许是命中注定。 我轻轻扬手,一点淡蓝色的光芒闪出,慢慢袭向那一排守卫,那些守卫一个一个慢慢地合上眼睛,却不倒下,我轻笑一声,闪身进入冥渊阁内,不再理会那些守卫,三分钟之内他们自会醒来。
冥渊阁的底层是一片空旷的厅堂,我曾来过一次,知道冥天绝对不允许守卫踏进冥渊阁一步,故而放宽心细细寻找。
空旷的厅内只在中央有一幅转梯盘旋而上通向上层,并不见其他通道,这倒在我意料之中,要是那么容易找到,只怕水牢的秘密也不会只有冥天和焰日知道了。
垂手合眼静静感应,冥渊阁内的灵力很是强大,我知道那是冥天和他的冥姬们,幸而他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不然只怕他也能够感应到我的存在。
我皱着眉冥想,一丝及其微弱的灵力一闪而过,却不同于冥天他们的,我闭着眼睛慢慢移动,终于找到那灵力的来源,急切的睁开眼睛,却不由愣住了。
面前,正是转梯通向上层的台阶。
凝神再次确认一下,我终于慢步走上楼梯。
冥渊阁的二楼是依然空旷的大厅,我依稀记得这里好像是冥天宴请宾朋的地方,依旧施法镇住守在这里等候冥天和冥姬们传唤的侍女,开始慢慢地搜寻。
一片空旷之中,可以搜寻的地方并没有多少,但在楼下所感应到的那一点灵力却强了很多,我皱眉思索片刻,走回转梯那里,伸手轻叩转梯中间的那根圆柱,果然向下的一段是中空的,我伸手贴在圆柱上,慢慢施力,柱子缓缓裂开一道刚好可以容我通过的裂缝,我轻笑一声,迈步跨了进去。
柱子中间并没有可以触手的地方,我只好手结法印,施力慢慢沉降下去。
脚下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甬道,斜斜向下通去,甬道两侧的壁上点着昏黄的灯,甬道中并没有一点水,我顺着这路慢慢往下走,渐渐有水声潺潺,在寂静的甬道中很是清晰。忽然想起焰日所说,水牢入口之处有暗格守卫,不由打迭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向下走去。
入口只是个小小的石门,小到只怕我弯腰才能进去,我远远站着,感应那些守卫的灵力,果然如焰日所说,并不见高明之处,但是冥天只怕在他们身上布下结界,稍有异动冥天便可以知道。
我思忖一下,在身上结上一道结界,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然后收敛灵力,屏息凝神,慢慢走进那个小门。
门内仍是一条甬道,只是更见狭窄,水声越来越响,隐隐带着一种熟悉的气味,杂在地底特有的腐败气味中,扑面而来。
甬道不长,尽头处除了有一堵石壁,再没有岔路,我无奈站住,正在思忖之间,却感觉那石壁好像慢慢移动一下,忙低头看向脚下,果然看到那石壁慢慢向我移来。
我后退一步,那石壁仍在慢慢向我移来,惊愕之下,不由伸手出去贴在石壁上用力去阻它移动,触手之处却甚是柔软,想到焰日所讲的守护水牢的那个灵力很强的守卫,不由心下明了,这堵看似是石壁的东西,正是那个水牢的守卫。
我伸出另一只手,双手合力贴在上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力,那石壁略阻了一阻,仍向我移来,我慢慢加力上去,却再不能阻它分毫。
我叹口气,收手退后几步,拼力气是拼不过它,这石壁一样的东西和甬道四周合得严丝合缝,不见一点空隙,这样慢慢移来,并不见得可以伤我,但却最终将我逼出门去,况且,石壁移至门口,必然会惊动暗格中的守卫,如此用心,真叫人叹为观止。
那石壁仍在缓缓向我移来,我只好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去,这边甬道并不很长,这样下去,只怕再过短短时间我就要被逼出门外了。阴暗的光线下,看那石壁缓缓移来,恍惚之间倒像是向我缓缓压来,要将我压至粉身碎骨为止。
石壁仍在缓缓移动着,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得一步一步随它向后移去,突然间想起焰日所说起,作为冥界三大冥使的残月的能力尚不及这个守卫,但是若是朗月却有可能胜过它,似乎是在暗示我朗月的能力远远高出冥界三大冥使,而若我恢复到朗月的灵力就有可能过了这一关,不由呆了一呆。
愣神之际那石壁已移至眼前,我不及反应,双手疾扬,月之华携两道寒光击在那石壁上,发出闷闷的两声响,所击之处,石壁上微微有一点裂痕,慢慢渗出一些黏稠的汁液,片刻之间居然凝固住,石壁又恢复至原先的状态。
我呆呆看看石壁,不由心下恻然,照这个情形来看,除非我一掌击碎这石壁,否则只击出小小裂纹,片刻之间它仍可恢复,这样下去,只怕就算是耗尽我所有灵力也过不了这一关。
一步一步后退,眼见得就要退至那道小门,我的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来,我回头看看,大约还有十几步就退过去了,而石壁还在一点一点的压过来,我不由叹气,收敛灵力,准备退出去。
转过身去,却发现身后已然结起了一道气壁,将我夹在中间,大惊之下却发现这道障壁却没有半点邪恶阴暗的气息,气壁之中气息流转之间,隐隐却显得像是同月之华相同的感觉。
我转回去,后背紧贴在气壁上,一点温暖的感觉透过后背传来,慢慢充斥在四肢百骸之中,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朗月,静气凝神,”一个苍老温和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神剑合一,朗月即是玄月。”
我依言而行,凝神之时只觉得全身的灵力皆聚集于右手中,我低头看去,右手中月之华寒光暴起,俨然就是一柄光质的玄月。
石壁已逼在眼前,我清叱一声,扬手向石壁奋力一击,光剑刺向石壁,竟然一下没进石壁中,光剑周围的石壁慢慢裂开一道一道的缝隙,缝隙慢慢蔓延开来,越裂越大,终于分成很多小块,轰然崩裂开来。
我垂下手,凝神静听了一下,暗格之中的守卫并不见异动,想来是为身后这道气壁阻隔,并不曾惊动到他们。无暇再多想,快步向前奔了出去。
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并没有门,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慈和的声音:“你来了。”
我缓步走进石室,石室中甚是简陋,只有一个长条的石桌,桌后坐着一个老人,瘦骨嶙峋,须发皆白。
“老人家,你认得我?”我走到老人面前坐下,柔声问到。
“嗯,我认识你已经一千多年了,”老人拈拈胡须,笑容中带着无限的苦涩,“二十三年了,我时刻等着你来,如今,你果然来了。”
“老人家,你知道我是谁?”我低声问到,声音中竟有了一点嘶哑。
“你是残月。”老人打量我一番,淡然说道。
“不,老人家,你错了,我是朗月。”
“朗月乃是完整的月,而你,只是残月。”老人看看我,依旧不急不徐。
“为什么?”我急切问到,“老人家,告诉我好么?”
“你该知道,冥天严令不许有人提起这件事。”老人看着我,“我是冥界的人……”
“你是史官,以史为责,冥天的话你可以不听。”我打断老人的话,“现在只有你能告诉我。”
老人笑了:“原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是了,你既然能找到这里,想来是冥天所说,也罢,我告诉你就是了。”
“老人家,我来不是冥天所说……” “不,”老人固执的摇头,“我在这里只有冥天知道,你不用说了……”
我闭上嘴,不再和他争执,看老人的情形,应该是一直认为自己被关在这里只有冥天知道,想来冥天并不想这个消息被别人知道,我不由疑惑起来,那么焰日又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闭上眼睛,指着石桌上的一本册子:“我老了,很多事情容易忘记,都记在上边了,你自己看吧……”
我翻开册子,略略看了一眼:“老人家,怎么都没有注上日期?”
“没有必要了。”老人叹气,“你看吧,你会看明白的。”
我应了一声,低下头来细细看那册子。
良久,我抬起头,长长嘘出一口气,合上册子,交还给老人。
“看明白了?”
我轻轻颔首:“明白了,谢谢你,老人家。”我站起身来,“我带你出去,好么?”
老人惨然一笑,“不用了,你该走了,冥天大人来了。”
我蹙眉:“冥天?他来做什么?老人家,你随我走吧……”
“我来看看我的冥使是怎么背叛我的。”冥天骤然在老人背后出现,左手轻扬,“他不能跟你走了,这一世他只能留在这里。你自己看吧。”
我低头看去,冥天的掌风卷起了老人长袍的下摆,我才发现老人并不是在坐着,他的双腿居然已经被生生地铸在了地底!
我皱起眉头看向冥天,冥天却不以为意地冷冷笑道:“残月,不要以为你可以把他救出来,这里是水牢,你的脚下就是忘忧泽的水!他的双腿已经被泡在里边整整二十三年,而他的灵力已在二十三年前被我全部灭去了,你可以想象,他的腿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我转向那个老人,老人微微点头,看着他的一脸平和,让我实在无法想象他每日所经受的这般腐骨蚀心的折磨。老人淡淡笑着,慢慢将手中的册子一页一页撕去,“冥天,二十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你瞒不过朗月……”说罢手一扬,片片纸页像蝴蝶一般飞了满室,“我以我血宣誓,冥界再无史官……”说罢,嘴角缓缓流出一缕血来,含着笑闭上了眼睛。
我抢身上去,扶住老人将要倒下的躯体,才发现他的心窝上插着一支用来记载历史的笔,正是趁着我与冥天分神之际插进了心窝。
我呆呆地看着那支笔,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上边,击成粉碎,混着流出的血慢慢印在老人的长袍上。
“你居然会哭。”冥天的语调中有一丝掩不住的慌乱,“为一个你初次谋面的人。”
“不,你错了,”我轻轻放平老人,慢慢直起身来,“我认识他已经千年……”
“千年?”冥天冷冷笑道,“你已经不再是千年之前的朗月,而今的你只是残月!你是我冥天的冥使,从你再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我慢慢转向冥天,皱眉看看他:“你总是这么说,不累吗?你自己也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冥界的王,我要的就没有能逃的过的!”冥天恨声说道。
我轻轻一笑:“冥天,你知道吗?其实你和风飏很像,到底是兄弟,说话也一样。”
“他不配做我的弟弟!”冥天的脸变得铁青起来,“冥界只有我才是真正的王!没有人可以违逆!包括你!”
“我已经违逆了。”我踏前一步直视冥天,“你要怎样?也将我囚在这里?”
“不要以为我不会。”
“你不是不会,你只是做不到。”我转身走出石室,“冥天,我希望我们不再相见……”
“原来冥天利用月缺时心儿的灵力最弱,强行打开了心儿布下的结界,攫取心儿一半元神强行送入轮回,才有了现在的残月!那心儿的灵力怎么还会随着月圆月缺变化?”清影苦恼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还有为什么,冥天一直说,心儿的命已经注定了?”
“月儿的元神和灵体分离,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至于她的命运,你忘了月儿所说的那滴血,冥天将他的血混在月儿的元神里,所以现在的月儿,的确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星罗缓缓抚着自己的眉心,“血咒……因血而起,因血而灭,只要月儿还了他这滴血,咒就解了。”
“开玩笑,一滴血?”清影不服气得叫了起来,“心儿身上多少滴血,你知道哪一滴是冥天的?”
“每一滴里都有。”
“啊!那不是要月儿流干所有的血?”清影大叫起来,“你是在解咒啊?这样下来月儿只有一死,月儿死了,你还解什么啊?”
“笨!”星罗顺手敲了清影一记,我这才发现清影居然微微的有了一些实体的感觉,“月儿千年前留下的三十六颗月之魄,是她灵体所化,你还不明白么?”
我挑眉:“我明白了。”想了一想又问星罗,“在甬道里我听到的声音,是不是师尊?”
“或许吧……”星罗想想,慢慢笑了起来,“我终究不信师尊真的走了。果然……”
“什么啊!”清影凑过来,“讲话说清楚点。”
“先不说这个,等以后弄清楚再说。”星罗看向我,“我们该去找你的月之魄了。”
忘忧泽边。
我和星罗。
“星罗,我该怎么做。”我看着波澜不兴的水面,那里有一张熟悉的容颜,美丽,但却憔悴。
星罗走过来,双手扶着我的肩:“月之魄就在水泽底,就在日的周围,但是,月儿,你不能性急,你只能取走月之魄,但是不能打破日布下的结界,我们不可以冒险。”
“为什么?”我不敢回头,不愿让星罗看到我决堤的泪水。
“记得吗?你的身体里有冥天的血,冥天虽然不是魔,但是他的气息是黑暗的,所以你也带着黑暗一方的气息,如果你强行打开结界,只会有两种结果,日的结界伤害到你,或者你会帮着绝地伤害到日。”星罗叹口气,“月儿,你必须坚强,等你完全恢复之后,我们才可以安全救出日。”
我没有答话,纵身跳入水泽。
水泽中包含着两种气息,平和与死亡,没有生物,只是宁静的一片。
放任身体缓缓地沉下,水很清澈,我可以看清楚一切,但我闭上眼睛,我不要以任何角度看到旭日,除了平视。我要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我挚爱千年又追寻了千年的男子,我要一眼就看清他的所有,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全部。
脚尖触到了底,我慢慢站稳,竟有些不敢睁开我的眼睛,一个追寻了千年的梦,我怕睁开眼,却看到梦碎的那一刹那。 心儿……你来了……
旭日,是我,我是你的心儿。
睁开你的眼睛……看我……我仍是那个你盼了千年的旭日……
我慢慢睁开眼睛,整颗心被巨大的喜悦所包围,是他!我已追寻千年的爱人。
旭日单足立在忘忧泽底的一块巨石上,另一条腿微微蜷起做飞天状,双手合在胸前,结成悲天法印,一束亮的刺目的光由双掌中射出,正击在巨石下绝地的头顶,两人周围隐隐波光流转,想来该是旭日布下的结界,结界中旭日衣袂翻飞,似乎随时将会腾空而起。
我痴痴地看着旭日,一身雪白的长袍,左胸前一轮红日,我忽然想起星罗黑袍的长襟上那点点繁星,想来这正该是他们的标志,那么我的标志呢,又该在哪里,该是什么样子?
绝地的面容被巨石所遮,我只能看到他脑后一束黑色蜷曲的长发长及腰际,飘洒之间充满了诱惑的味道,我摇摇头,闭上眼睛,抗拒那种慑人的魔力。
心儿……带我出去……
心儿……帮我……
我睁开眼睛,双手寒光突现,扬手向结界击去。
“月儿,快收手!”星罗的声音骤然传进我耳中,“不要上了绝地的当!”
我迅速收手,但还是有一部分力道击在结界上,引起一股暗流涌动,半晌才平息。惊魂未卜中,似乎看到旭日的身形略晃了一晃,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里。
“月儿,没有关系的,你快找月之魄,找到之后就上来,不要再留在下边了。”
我低下头去,细细搜寻周围,结界周围果然有很多龙眼一般大的珠子,静静地发着宛若月光一般的光芒。
一粒一粒拾起,触手之间竟是那般亲切的感觉,这,曾经是我的灵体。
我慢慢浮出水面,星罗见我一脸凝重,淡淡一笑道:“月儿,没有关系,日若是这样也抵御不了,也不能镇住绝地一千年了。而且,你时时悬心日,更容易被绝地蛊惑。不要难过了。”
我缓缓摇头,伸出手去:“星罗,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只找到了三十五颗月之魄。”
“还有一颗没找到?”清影抓了满把的月之魄,一颗一颗把玩,灵犀围在她身边,挨个嗅那些珠子,也是一幅兴奋莫名的样子,“那会在哪里?心儿,你不是说那里有块很大的石头,是不是掉那下边了,然后你没看到?”没等我们接口,又兀自唠叨起来,“这个东西很可爱,既然属于神族的东西,为什么对我没有影响?”
“月儿又不是像你一样东丢西落的,再说那三十六颗月之魄是在结界之外布下的,当年是我亲手沉下去的,怎么会滚进石头底下?那块石头是在结界之内的,你个笨家伙!”星罗顺手敲了一记清影,“你又不是邪魔,为什么要怕神族的东西?月儿也是神族的,你和她相处八年不也没事?就算月儿现在身上带有冥界的气息,你比较容易接近,那我呢?你不也是不怕我?倒是你怕那个绝地的像,这个可是很奇怪。”
“那有什么奇怪?”清影远远退到一边,“我是个好鬼魂啊,所以看到邪恶的就会不舒服啦!”说罢撇撇嘴巴,“心儿,你觉不觉得星罗好暴力,你们同属神族,怎么他看起来就不像?这么没气质?”
我展颜一笑,没有开口,这两个宝贝凑在一起就会搞出无限的争端出来,也许是命中注定,一见面就要吵吵闹闹。
星罗收起笑容,坐直身子看向我:“心儿,你要知道,如果第三十六颗月之魄找不回来的话,你就没有办法恢复成原来的朗月,那么我们所有要办的事情更是全无从谈起了。”
“我知道,”我抬手止住星罗的话,“我想,最后一颗月之魄应该是在冥界,冥天那么肯定我这一世的命已经注定,仅仅靠那一滴血,他也没办法这么笃定吧。”
“那他会不会把月之魄毁掉?”清影也笑不出来了,皱起眉头,“要是这样,那就完全没有希望了。”
“那倒不至于,毁掉那颗月之魄,月儿的灵体就不再完整,等同于灵体被毁,月儿将永不能再存在,不管是作为人还是作为神。冥天很喜欢月儿,而且他对月儿的灵力觊觎很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这么做的。”星罗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最麻烦的是,冥界那么大,找一颗小小的月之魄,谈何容易。”
“难道不在冥天身上?”清影歪着头,“那么重要的东西,难道他到处乱丢?”
“月之魄是神族的物品,冥天带在身上会影响他的灵力,况且,要是他天天带在身上,月儿和我早就会有感应。”星罗慢慢揉着眉心,“应该也不在冥渊阁和忘忧泽,那里我们去过几次,不会没有感应。”
“月儿要是一直和冥天作对,冥天会不会毁了那颗月之魄?”清影飘过来,“我还是担心……”
“你怎么没完没了的?”星罗白了清影一眼,“不会啦!不要乱操心!”
我心中一凛,想起在水牢,冥天铁青着脸,满脸的挣扎。
“不要以为我不会。”
我闭上眼睛,从来没有绝对,冥天和风飏一样,得不到便会毁掉。这一世,他要掌握我的命运,如果做不到,那就干脆毁掉,其实很公平,这一世是他给的,还他,也算是个了结。
“月儿,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一直说,你的命谁也无法左右,怎么突然这般灰心?况且,日月星三宿的命运,隐隐暗合天命,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星罗移坐到我身边,“相信你自己,最后一颗月之魄,一定找得到的。”
我睁开眼睛,虚弱的笑笑,脑中灵光一闪:“有一个地方,我想去试一下。”
水牢。
“你果然聪明,到底是找来了。”焰日倚在那间石室的门边,“怎么会想到这里?能告诉我么?”
我淡淡笑笑:“当年冥天强行将我转世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由史官说出固然不会涉及冥天禁令,但也未必只有史官才敢说出,冥天如此大费周章将他如此囚在这里,只怕另有因缘。况且冥天并非嗜血之人,如此对待一个史官,废其灵力,残其体肢,似乎也太过分了。”
焰日嘴角浮起一点淡淡的笑意:“你果然聪慧过人,冥天当年一意要你转世做冥界的冥使,看来到底有他的道理,但是如今你和他走到势如水火这一步,只怕也是他所想不到的。史官当年说你的命运无人可以主宰,冥天不信,执意一意孤行,弄到今天,不知道他自己又会怎么想。”
“焰日,史官说他被囚在这里,除了冥天和他自己,没有别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慢慢从焰日身边走过,漫不经心问道。
“他错了而已。”焰日淡淡一笑,“冥天的事情,不见得有几件可以瞒过冥使,你是无心去管,紫烟是不敢去管,也就我知道罢了。”
我停下脚步:“那你现在在这里又是何意?” “等你。”
“等我?”我惊觉回头,“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你去找月之魄,而且,还知道少了一颗。”焰日淡淡说到,“偶然想起当年的事情,就来这里看看,我想,你也会来的。说是等你,不算过分吧?”
“你知道会在这里?”
“如你所说,冥天如此大费周章,其实不为担心史官泄密,而是因为他偷走了当年冥天从忘忧泽取走的那颗月之魄。但是冥天费尽心机也没有解开史官布下的结界,找回月之魄,所以一怒之下,才将他如此囚在这里。”
“那冥天后来毁他灵力,也没找到?”我疑惑的看向焰日,“如何解释?”
“这个我不清楚,只是现在他死了,冥天依旧没有找到,足可见这个结界的高深之处。”焰日摊开右手,“何其有幸,替你找回它,也算多年来共事一场,还你一个情分。”
“如何找到的?”
“不要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焰日将手中之物放在我掌心中,“走吧,何必多问。”
我满心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满身充满谜团的冥使,慢慢张开掌心,最后一颗月之魄在掌中静静躺着,萦绕着淡淡的光芒。
“这个焰日好奇怪啊,”清影把所有的月之魄聚在一起,放在罗裙上,一边看灵犀在扑在上边跟着搅合,一边慢慢说着,“好像他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城府好深,”说着,慢慢皱皱鼻子,摇摇头,“我不喜欢他。”
我淡然一笑,抱起灵犀:“说到底也是他帮我,我还是要谢他的。”
星罗也是淡淡笑笑,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月儿,三十六颗月之魄已经聚齐,我们要回去了,马上要月圆了,错过这次,又要等到下一次月圆了。”
“回去,”清影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要去哪里?”
“天岚阁。”我笑看星罗,“我说的对吗?”
“对,天岚阁。”星罗缓缓看向天际,“那是我们的家。”
正如冥府不在地底一样,天岚阁也不在天上,而是隐在深山之中,因终年为云雾缭绕,俨然如在天上,故名天岚阁。
我跟在星罗身后,慢慢上山。
“月儿,还记得那边的花海么?”星罗停住脚步,遥遥指向远处的山坳,“那可是你和日最常去的地方。”
我浅浅一笑:“星罗,难道你去得少吗?每次要练功都躲到那里,还以为师傅找不到你……”
“是啊,”星罗负手笑道:“我们小的时候,日最好动,你最爱笑,我最调皮,那时候师尊没少头疼我们。”星罗的笑慢慢没去,“如今,日沉在水泽之下千年,你的眉头再没有舒展过,而我却要统领天岚阁的上上下下……真是造化弄人!”
我凝视着远处那片花海:“星罗……”
星罗转过头去,让迎面而来的风吹干眼角的泪:“心儿,我们一定能救回日,然后回到当年在天岚阁的日子。”
我默默颔首,想笑,一滴泪却慢慢滑下脸颊。
星罗伸手抹去我的泪:“真怀念你天天笑的日子……走吧,天岚阁就要到了。”
白云深处有人家。
天岚阁立于峭壁之上,凌空而起,终年云烟缭绕,再加上历代阁主所布下的结界,纵有人站在天岚阁外,也无从知道此处的玄虚。
天岚阁内分为七个院子,分别住着阁主、日月星三宿、男女弟子和阁内的仆从。其中其他六个院落围成圆环,环绕阁主所住院子,暗合圆满之意。
“我还住在星苑,师尊走之前曾要我统领天岚阁,但并不曾留话要我做阁主,所以中间天苑还是空着,我想师尊最想要日来做这一代的阁主。”星罗停下脚步,“月苑,你住的地方。”
我慢慢走进月苑,有点陌生,又充满了熟悉的感觉,及地的窗上挂着白色的纱帘,山风吹过,恍若仙境。
“今晚月圆,月儿。”
“我明白。”我淡淡回答,走进房间。
夜了。
一轮圆月慢慢升起,清冷的光辉遍洒人间。
月苑。
我盘膝坐在院子中间的圆台上,周围是星罗布下的三十六颗月之魄,月之魄发出的光芒与月光渐渐融合在一起,似乎已融化在空气中。
“月儿,可以了。”星罗注视着月之魄,慢慢站起来,“我会守在你身边。”
我合上眼睛,双手抬起到胸前,结成法印,屏气凝神,心中不再有一丝杂念,心境渐渐变得清净通透起来,周围的每一丝轻微的声响每一点细小的异动全部清晰地浮现在心海之上。
合上双手,左手五指微微弯曲,掌心朝上托起右手,右手中指弯曲与拇指相扣,结成重生法印。身边的月之魄慢慢升起至胸前,仍然结成环状,围绕着我的身体开始慢慢旋转,波光流转之间,开始越转越快。
月之魄渐渐形成一道光环,也许是承接了月亮的光华,光环越来越亮,转速也越来越高,我张开双手,掌心朝上平摊在双腿上,光环渐渐升起高过头顶,慢慢缩小成一点,光华四射,整个月苑都笼罩在一片清辉下。
我张开眼睛,右手缓缓托起,头顶的一点光球慢慢落在掌心,仍在手中不断旋转。
我恬然一笑,右手蓦然沉下仍放在腿上,那一点光球却渐渐向我移来,慢慢没入眉心。
我闭上眼睛,运力向双手的中指逼去,渐渐有血从双手指尖渗出,慢慢汇聚在一起,我微微笑笑,意识渐渐沉入无知无觉之中。
“月儿,醒醒。”
我缓缓张开眼睛,星罗狂喜的面容映入眼帘。
“月儿,你终于变回朗月了。”
我抬眼看看天上那轮明月,淡淡一笑:“星罗,我终于可以去见旭日了。”
星罗摇头苦笑,慢慢张开右手:“你应该先去见见冥天。”
我皱起眉头,低头向星罗手中看去。
“这就是冥天当年注入我眉心中的那滴血?”我慢慢拈起那颗宛若琥珀一般的东西,“我要还它回去?”
“这是冥天精血中的一滴,包含着冥天的灵力,你倾尽全身的血,最终凝成这一滴,结成血珀。这是冥天身体的一部分。还回去,他当年在你身上所下的血咒才能解开。”星罗握住我的右手,将血珀合在我的掌中,“回去吧,现在这滴血已经离开你的身体,不回到冥天那里,冥天的灵体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我想这不会是你愿意看到的。”
我叹气:“星罗,在水牢,我对他说我希望我可以永不再见他。”
星罗淡淡一笑,扶我站起来:“那样不可能,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天岚阁外。
一个高瘦的男子负手淡看云涛,黑色长袍被山风吹的猎猎作响,阵阵岚霭,没去了他的面容。
我缓步走过去:“冥天……”
冥天没有转过来:“凌欣,现在我该叫你朗月了是吧?”
“冥天,随便你怎么叫,我都是我。”我垂下头,“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你不再是你了,”冥天幽幽开口,“我要的是凌欣,是残月,但是你还是走了。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还要这么赌一把。”冥天仰天长叹,“我输了,当年费尽心机,不惜对你下了血咒,最后还是被你们解开了……” “注定的,”我淡淡开口,“冥天你总是说,这一世我的命早被你注定……”
冥天颔首:“我明白了,我所能注定的,是残月的命,但是我忘了,残月最后还是会变回朗月。”
“你没有忘,你只是不愿意承认。”我低低叹了一声。
冥天骤然转过头来,默默注视我良久,终于展开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不愿承认,如果可以,我宁愿一生都活在这个梦里。”冥天凝视着我的眼睛,“凌欣,千年之前,你和旭日星罗一起在冥界斩杀灭天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你,后来你与旭日一同沉入忘忧泽的时候,我就发誓要得到你。所以不惜冒着揭开新的一场血雨腥风的罪名,执意打开你们布下的结界,迫你转世重生,却始终无法解开你施在自身上的同心咒……”
“日月星三宿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谁也无法改变。”我避开冥天的注视,转头向山坳中看去。
“注定?日与月一个出现在白天一个出现在夜晚,注定你和他无法相见!”冥天暴怒起来,“你要说是注定,那么你们永远都不会在一起!”
我淡淡笑笑:“冥天,这是诅咒吗?我不介意,我和日已经相隔千年,但我终究还是找到了他,这,也许就是天意。”
冥天沉寂下来,终于苦涩开口:“也许吧,同心咒历经千年,你的灵体已灭,原神却仍有一半和旭日相守,千年不改初衷,也许真是我错了,同心咒,同心咒!我好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咒语!”
我托起右手,血珀在手中发出诡异的光芒,竟然映得我的掌心都是一片殷红。
“还你。”
冥天无言接过,凝视着血珀,悠然说道:“凌欣,你知道吗?如果你仍是残月,如果你入主冥渊阁,那么,凭着这滴血,你和我一样可以生生世世。”
“情之所钟……”我无奈看向冥天,“我与旭日,凭借的并不是同心咒,冥天,你不明白吗?”
“我懂了。”冥天缓缓点了点头,双手合十,双掌中一点血光渐渐散去,双掌再分开时,血珀已经消失了。
“血咒已解,凌欣,下次看到你,我会叫你朗月。”
“冥天,何苦如此固执?”我皱起眉,“我和你,不是敌人。”
“我做错的,我必须承担。”冥天淡淡回答,身体渐渐隐入空气中,消散而去。
我抬起手,手腕上的一点血印也已消散,伴随我二十三年的血咒终于解开,我和冥天,终于不再有任何关系。
我抬头看向天空的月亮,渐渐有一点恍惚,我是月,那么你是什么?
旭日,请等我。
“姐姐好像变的不一样了。”曼丝上下打量着我,“那里不同呢?”
我淡淡笑笑,没有说话,抬头看了雷霆一眼。
雷霆看我一眼,轻轻一笑,一切皆在了然,温柔地握住曼丝的手:“凌欣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原来的样子?”曼丝张大眼睛,“姐姐原来是什么?”
“曼丝,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个故事很长,日后让雷霆慢慢讲给你吧。” 我不由失笑,“雷霆,我要问你一些事情,时至今日,你总没有必要再瞒我什么吧?”
雷霆尴尬笑笑:“凌欣,我从来不想瞒你什么……”
“我知道,你有苦衷。”我淡然一笑,“我想问你冥界三大冥使的来历。”
“焰日和紫烟?”
“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焰日会如此帮我。”
“紫烟没什么可说的,她是老冥王刻意培养出来的冥使,也一直希望她可以入主冥渊阁,辅助少主,如果少主没有遇到你的话,紫烟只怕早已得偿所愿了。”雷霆淡淡说到,“紫烟其实很可怜,千年以来,天天都活在嫉妒和患得患失之中,后来少主执意要你转世,又要你做冥使,地位还在她之上,这些她都认了,也忍了,少主还是不曾正眼看她。缘之一字,伤了少主,也伤了她。”
我低着头,想象紫烟的容颜,那是一张强作笑颜的脸,千年的爱恋,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每一分爱恋,便是一寸刀,一点一点刻下爱的伤恋的痛,千年的折磨,纵再有如花般绝美容颜,也会一点一点的凋零。而这一切,全是因我而起。
“我告诉过你,紫烟执意带走我要灭掉的那个奇怪的怪物。”
“也许是少主的意思吧,”雷霆笑笑,“这件事情不能问我,毕竟我已经离开冥界了。”想了想又说,“也许你应该问少主。”
我微微点头,想起冥天当日向我解释时,我却负气不听,不禁有一丝懊悔。
“那焰日呢?”
“焰日是史官的儿子。” 我惊愕抬头:“你说什么?”
“冥界的史官也是世袭相传,所以下一任的史官本应该是焰日,但是焰日却执意不肯接替他父亲的位子,反而潜心修成幽冥鬼爪,而当时冥界第一冥使在一次战役中重伤,少主就力主焰日作了新的第一冥使。”
“这样说来,冥天与焰日的私谊应该不错,后来冥天……”我兀自沉吟。
“焰日于少主,一直怀着知遇之恩,他们的感情也相当不错。焰日的幽冥鬼爪,正是少主亲自传授的。”雷霆疑惑地看我,“后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淡淡掩饰,在雷霆心中,冥天就是他的神,又何苦将史官的事情告诉他,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而已。
我悠悠透出一口气,心下终于了然,焰日对冥天的感情,只怕复杂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焰日会知道史官的所在,从而指点我去找史官,进而帮我找回月之魄。焰日恨冥天如此残害他的父亲,但又碍于冥天的知遇之恩,无法向冥天报复,也许帮了我,让我和冥天了无瓜葛,这就是他所能做的一切吧。
“雷霆,那么下一代的史官会是谁呢?”
雷霆缓缓摇头:“这要这一任的史官指定,但是史官已经在二十三年失踪了……”
“二十三年前?”一直没有插话的曼丝好奇的开口,“正是姐姐出世的那一年啊!”
雷霆抬眼注视我:“凌欣?”
“我不知道。”我淡淡回答,“雷霆,也许我不再回来了,替我照顾老爷子和曼丝,还有,我的母亲。”
“姐姐要去哪里?”
“曼丝。”雷霆按住正要站起来的曼丝,“凌欣有她要做的事情。”
我淡淡笑笑,无限留恋地看了曼丝一眼,转身出门。
“我以我血宣誓,冥界再无史官……”
史官临终前的偈语回荡在耳际,我闭上眼睛,冥天,你可知道,你做错了多少事?
走出凌家大宅,我慢慢停下脚步,抬头看这个熟悉的城市,夜空下的城市一派安静祥和,明天的太阳升起,一样会有生离死别,一样会有爱恨情仇,一样会有尔虞我诈,时间会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个城市会这么按部就班的存在下去。谁会知道,就在他们所不明了的另一个世界,一样有征战,一样有杀戮?谁会知道,会有像旭日、星罗、冥天、焰日这样的人的存在?会有谁知道,一场雷动九天的灾难的存在,也许会悄悄地消弭于无形之中,也许会改变这个世界?
我轻轻叹气,也许这一切,再不会有人知道,曾经的故事,已经成为人们意识中的神话,谁会知道,天地中会有我们,谁又会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这会成为一个传说,雷霆会把这一切,讲给他的孩子。”抬眼看向月亮,我轻轻地说。
“月儿,我们走吧。”
我转过身去,却不由笑了出来:“星罗,你在做什么啊?”
星罗背后背着我的玄月和一柄造型奇特的刀,手中还抓着灵犀,而灵犀偏偏不肯老老实实的待在他手里,不停的挣扎。
星罗一脸苦相:“月儿,快接它过去,这一路上,我被它折腾得受不了了。你的玄月和这把刀不是我的,我也不能把它们像星链一样收进灵体内,这么背着,真是难过。”
我忍住笑,伸手抱过灵犀,灵犀一声欢呼,窜到我的肩头稳稳地蹲坐在上边。
“这是什么?”我接过星罗递过来的玄月,冥神静气,将它收回掌心,很疑惑地看向他背后的那把刀。
“这是日的刀,烈焰。”星罗反手拍向背后的刀,“在日手里,它会变成红的,就像火焰。”
我没有做声,慢慢抚过烈焰。
忘忧泽。
我默不作声的接过烈焰,慢慢沉入忘忧泽中。
旭日,我来了。
心儿……我在等你……
我站在结界外,将烈焰负到背后,闭上眼睛,双手贴上旭日布下的壁障。
“朗月,静气凝神,神剑合一,朗月即是玄月。”耳中又响起师尊的教导。
旭日,你准备好了吗?
我微微抬开双手,掌心月之华慢慢形成两柄光刃,悄无声息的没入旭日布下的壁障。
壁障慢慢裂开,巨石下的绝地身子晃了一晃,头渐渐的抬了起来。
灵犀低呜一声,从我肩头跃出,箭一般射向决堤,直取绝地的双眼。
我踏前一步,双掌光刃向绝地劈去,趁他分神躲闪的时候,拉起旭日冲天而起。
刚刚落回水泽边,便看到一道黑影追着一点银色的小小身影破空而出,正是绝地追着灵犀由水泽底冲出。
眼见灵犀要落如绝地手中,只听一声尖啸破空而起,一道黑光直奔绝地而去,电光火石之间,堪堪救下灵犀。
灵犀从空中直坠,我抢身过去,一把接过,灵犀在我掌中慢慢喘匀气息,复又奔回我的肩头蹲了下来。
那黑影在空中一个翻身,避过星罗的星链,远远落在一边。
“绝地,又见面了!”星罗将长鞭收回手中,厉声喝道。
绝地慢慢走过来,面容被长发遮住,我运足目力,这个和我们缠斗千年的魔王,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绝地走到我们面前停下,慢慢抬起右手撩起长发,那是一只宛若女子的青葱玉手,慢慢抚起黑亮如墨的长发,说不出的诡异动人。长发慢慢撩起,我看到他慢慢露出的脸,剑眉斜斜插向发际,翦翦秋瞳眼波流转,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充满了蛊惑,又透出冷漠的气息。
绝地冷冷一笑,右手骤然将长发全部撩到脑后,露出了整张脸。
我踉跄退后一步,闭上眼睛,绝地的面容却依然深深的刻入脑海中,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右边宛若女子般美艳,左边却是墨黑的一片,没有五官,没有表情,衬在乌黑的卷发中,看起来就像是只有半边脸一般。
“那魔族王子居然在归雁海找到了传说中上古的神秘力量,为了报复冥啸的打击和神族人族的冷漠,不惜将自己的身体生生裂开与那股神秘力量结合,形成了两个力量无穷的魔鬼,一名灭天一名绝地……”
这是绝地。
左手蓦地一紧,一股暖暖的气息直透心底,我转头向左边看去,旭日已然醒来,微笑着看我,我默默注视着他,心底的恐惧慢慢的消散。 “绝地,看来这一次,我们是要见真章了。”旭日懒懒一笑,“缠斗千年,这次该有个结果了吧?”
绝地冷冷一笑,恨声说到:“又是你们三个爱管闲事的家伙,我只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你们又何必要苦苦相逼?”
我默然不语,心中慢慢升起淡淡的烦乱,这场祸乱,起自冥天的父亲,是是非非,如何说得清楚?
星罗冷哼一声:“夺回属于你的东西?你和灭天,一灭天、一绝地,想要得到的恐怕不只是曾经失去的吧?”
绝地怒吼一声,完好的半张脸也变得狰狞起来:“我变成这样,还不是拜你们所赐?如果当年你们不是袖手旁观,我怎么会这样!你们欠我的,我全要收回来!”双手箕张,竟是幽冥鬼爪的招式!
“且慢!”我踏前一步,“这幽冥鬼爪,你是哪里学来的?”
绝地阴恻恻一笑:“这个问题,还是等你死了之后去问冥天吧!”双手指甲凭空长出寸许,急速向我抓来。
我正要躲闪,左手一紧,一股力道涌过来,我借力跃向一边,堪堪躲过这一击,后背一松,我回头看去,烈焰已到了旭日手中。
旭日纵声长啸,烈焰疾向绝地的双手削去,那厢星罗腾空而起,星链已如灵蛇般闪出,径自向绝地后背刺去。
绝地骤然收回双手,身形一晃,已绕到旭日背后,回手大力向旭日推去,竟是要将旭日推向直刺而来的星链。同时曲手成爪,幽冥鬼爪已然向旭日双肩抓去。
“好大胆!”我清叱一声,右手寒光暴涨,玄月已然到了掌中,人随剑起,向绝地刺去。
星罗身形在空中一顿,居然强自在空中停下,双脚在旭日的烈焰上一点,轻巧的越过旭日,左手修罗手向绝地凌空击下。同时星链卷起旭日,一同向绝地攻来。
绝地避无可避,反手缠住星链,竟然带动旭日向我攻来,趁我们各自躲开之际斜斜向一边冲去。
“想躲,没那么容易吧?”星罗一声冷哼,身形忽然加快,一掌已印在绝地背后。
旭日一拍腰间,星链已然解开,左手一抄,揽住我的腰,落到仓皇向一边避开的绝地面前,看似闲闲一站,却已经封住了绝地的退路。
我低头向肩膀看去,这么一番折腾,灵犀竟然还稳稳站在我肩上,见我看它,低声呜呜两声,居然一脸是得意的样子。
星罗挥手收回星链,冷冷一笑道:“修罗手正是你幽冥鬼爪的克星,我不管你幽冥鬼爪是那里学来的,但是今日,你的命,势必是要将留在这里了。”
绝地冷冷一笑,用右手抹去唇边的血渍,本来白皙的面色更见苍白:“三个对一个,就算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星罗却是讽刺的一笑:“想当初你和灭天两个不管对谁都是两人一齐上,不知害了多少人,现在才想起来叫冤,迟了点吧?”鞭梢一指,“废话少说,还是手底下见输赢吧。”
绝地仰天悲鸣:“那你们就一起来吧!”满头长发竟然无风自起,身子周围慢慢笼罩在黑暗中,周身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来。
旭日微微一笑:“又是天绝杀,心儿,星罗,大家小心。”说完松开揽着我的手,双手握起烈焰,慢慢运力,烈焰通体竟然变得火红起来,正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来吧!”
我淡淡笑笑,凝神静气,双手结成法印,在绝地周围步下一圈结界,淡淡幽光流转,正是要他无法移出这个圈子,那边星罗星链出手,漫天鞭影,封住绝地的头顶:“我倒看看你怎么办?”
绝地冷笑:“这个结界,只怕还是难不到我。”脚下加快速度,径自向结界冲去,“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我甜笑睁开眼睛,就在绝地将要撞上结界之时,蓦地松开双手,结界顿时消失。绝地收势不住,一个踉跄,居然自己撞上旭日的刀锋之上。
随着一声惨号,烈焰已将绝地的左臂和半边肩膀砍了下来,砍下的残躯的伤口因被烈焰炙过,发出吱吱的响声,渐渐变得干枯,成了皱缩的一团。
星罗朗声长笑:“日,你和月儿千年不曾相见,今日联手,果然还是不弱于当年啊!”
我淡淡一笑没有作声,向旭日看去,旭日笑笑,拉过我的手去:“星罗,妒嫉了么?”
星罗哭笑不得:“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嫉妒你和月儿……”说着,脸竟兀自一红,现出一点奇怪的神情来。
我反手握住旭日的手:“绝地,我的月之华并不能伤你,不用点小小花样,风头岂不是要被他们两个抢去?”右手玄月一挥,“因为你们,三界千年不宁,我怎肯饶你?”
绝地反倒笑笑,慢慢踱了过来,闭上眼睛,挺身受剑:“在忘忧泽下,我诱你出手,想要借你的力量杀了旭日,要是成功,今日胜负也在未可之间,如今你用诡计,我也不能怪你,你刺吧……”
我迟疑一下,玄月刺向他眉心的时候却停住,转头看向旭日:“旭日,我下不了手……”
“月儿小心!”星罗一声暴喝,星链疾出卷住绝地搭向玄月的右手,这厢旭日手中烈焰刀光暴涨,笔直刺向绝地眉心。
绝地身子摇晃一下,慢慢倒了下去,我站在那里没有动,静静看着绝地倒在我脚下,嘴角兀自带着一点诡异的笑容。
“月儿还是这样心慈,”星罗微微笑笑,“总有一天我们会被你吓死。”星链倏的一卷,将绝地的身子卷向空中,左手修罗手拍向绝地顶心,将绝地的身躯化做点点飞灰,右手衣袖一卷,带起一股风,点点飞灰消散而去。
旭日踏前一步,左掌红光遥遥向地上绝地的残肢罩去,红光过后,那点残肢也已消失不见。
“心儿,走吧。”
“等一下,”我抬起头来:“幽冥鬼爪是冥府不传之密,绝地怎么会用?”
旭日看着我,微微一笑:“心儿,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你怀疑,灭天并没有死?”星罗皱起眉头,“日,这个玩笑不好玩。”
“我不是开玩笑,在忘忧泽底的日子,我能感到绝地的力量在不断地增强,好像有什么在帮他。”旭日沉思着说,“我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也许是灭天,也许是别的什么。”
“可是灭天当年已经死在月儿剑下了,这是当年我们亲眼看到的,不是吗?”星罗转向我,“月儿,你的意思呢?”
“星罗,绝地当年并不会幽冥鬼爪,”我看看星罗,“他沉在水泽下整整一千年,身为魔族的他怎么能有机会学到冥府的不传之密?”
“你说得有道理,”星罗皱着眉头,缓缓说道,“可是,还有一个问题,灭天并不会幽冥鬼爪,这怎么解释?”
“一千年了,”旭日慢慢嘘出一口气,“也许变数很多,心儿都可以转世重生,也许灭天没死,也许会有其他的原因,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先不要胡乱猜疑。”转向我淡淡笑道,“也许不用我们去找,结果会自己找上门来。”
我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大事说完了?”清影忽然现身,“那现在可不可以有谁跟我解释一下,这位帅得一塌糊涂的帅哥是谁?”
我微笑不语,星罗却撇了撇嘴:“帅得一塌糊涂的帅哥?那不是我吗?难道你不认识我吗?”看清影冲他做鬼脸,这才正色道,“你真是迟钝,看到月儿和他坐得这么近,又一直这么眉来眼去的,难道你猜不出他是谁?”想了想又补充,“不要说你什么也没看到,你可是一直在这里,只是我们刚才要商量事情,才没有理你罢了。”
“星罗!”我大感吃不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谁眉来眼去了?”
“还说没有?”星罗一把抓住我丢过去的抱枕,“我们都看到了!”
我不再说什么,转头向旭日看去,旭日正含笑看着我,见我看他,将我的双手合在他掌心中:”心儿,不要和他理论,等到星罗遇上他心仪的姑娘,我们再看笑话不迟。”
“一张嘴说不过两个人,不跟你们说了,”星罗没来由的红了脸,赶忙转移话题,“月儿,你还是天天这样笑着好啊,等到这一天,真不容易啊……”
我转回头去,和旭日相视一笑。 “怎么还没有睡?”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我没有回头,慢慢靠进旭日怀里:“睡不着。”
“怎么了?是在烦心绝地的事情?”见我点头,旭日慢慢把我揽进怀里,“不要想了,一切都会好的,不用担心。”
“我知道。”我握住旭日绕在我腰间的双手,“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心儿……”旭日把脸埋进我的长发中,长长的叹息,“好久没有这么抱着你了……这一天,我们等了一千年。”
我紧紧握住旭日的双手,没有再说话。
月影淡淡,将我们的身影拉的好长。一切都在寂静无声中。
“旭日,如果这样就是永恒,该有多好?”我沉沉叹息。
“如此郎情妾意,不知道我那个好哥哥看到,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一阵揶揄的笑声传来,黑影一闪,风飏一脸似笑不笑的表情盯着我,“残月,你可是冥界的三大冥使啊,还将会是我哥哥的王后,这样公然和其他的男人亲热,我那个哥哥恐怕是要杀人了。”一边说一边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旭日,“倒是果然比我那个闷死人的哥哥英俊的多,怪不得你会不要我哥哥……”
“风飏,此处不是阴界,你这样偷偷溜出来,不怕你哥哥知道吗?”我淡淡一笑,却是毫不动气。
“心儿,寒气重了,我们回去吧。”旭日扶住我的肩,低低说道,更是丝毫不把风飏看在眼中。
“好,”我看着旭日一笑,认他牵了我的手,乖乖地随他走。
“想走?”风飏从斜刺里抢了上来,“我今天来,就是要很你们算帐的!”
“帐?”我好奇的转过头来,“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帐可算?”
“哼,你还要装傻吗?”风飏袍袖无风自涨,“你们三个……”
“风飏!住口!”
我转过头去,刚好看到冥天铁青的脸。
“住口?”风飏阴恻恻地笑起来,“你凭什么叫我住口?”慢悠悠地说着,“凭你是冥界的主人,还是凭你是我的哥哥?”
“风飏,你还是随我回去吧。”冥天强忍着气,“不要胡闹了,你好歹也是阴界之王,不要失仪。”
“阴界之王?”风飏怪声笑了出来,“谁来告诉我,这个阴界之王是什么东西?谁来告诉我,什么是小三界?我是阴界之王,那你这个堂堂的冥王算是我的什么人?”
“风飏,你是我的属下,更是我的弟弟。”冥天耐心解释。
“弟弟?”风飏更见狂乱,“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弟弟!当年父王叫我掌管阴界,亲口说过我不再是冥府的小主人,而我最亲爱的哥哥,也曾严令我不许再踏进冥府!现在,你口口声声对我说,我是你弟弟?你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风飏!”冥天一声暴喝,“你不要太过分了!不要忘了……”
“不要忘了,你才是冥界的主人,不要忘了,冥界世代只能有一个主人,不要忘了,我这个冥府的所谓小主人,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是不是!”风飏一步一步逼向冥天,“你告诉我,既然我是多余的,又为什么会有我?”
“两位,若是来我们这里吵架的,不如返回冥界再吵,我们还要休息。”星罗慢慢踱步过来,“冥界的家事,在我们这一帮外人面前全部抖搂出来,冥天,看来你这个弟弟很是难搞啊!”
冥天皱着眉头瞥了星罗一眼,强自忍住怒气厉声喝道:“风飏,跟我回去。”
“回去?”风飏不再疯狂,静静地看了明天一眼,“我来,是要拿回该属于我的……”
“风飏,不许胡说!”冥天一声断喝,双手曲成爪状,“你再不听话,我定然要你好看!”
我奇怪地看了冥天一眼,这样一次一次要风飏住口,究竟是要隐瞒什么?
风飏冷冷一笑:“冥天,你终于沉不住气了……”袍袖再度涨起,双手扬起,赫然也是幽冥鬼爪!
“果然是幽冥鬼爪……”冥天沉沉一叹,“风飏,我不许你伤到他们任何人!”
“这就由不得你了!”风飏怪笑一声,“冥天,我要你后悔一生!”十指尖尖,已然向我抓来。
我一惊,正要躲闪之际,眼前黑影一闪,冥天已然挡在我身前,风飏的十指,赫然已经全部插进了冥天的胸膛。
“冥天……”我呆呆低喃,下意识地扶住冥天,“你为什么这样……”
“哥!”风飏呆在当场,“你为什么不回击?这一招,你怎么可能躲不过?”
“风飏!”星罗厉声暴喝,星链已然持在手上!
“星罗,不要怪他,”冥天强自撑着,“不是他的错,他也是身不由己。”
“冥天,你还护他?”我忍住泪水扶住冥天的身子,“你是冥王,中了幽冥鬼爪,后果是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凌欣,风飏,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冥天慢慢转过头来看我,勉励扯出一个微笑,“别哭……凌欣,不要让我看到你的眼泪,去归雁海,所有的迷底,都在哪里……”
幽冥鬼爪乃是一种极其霸道的功夫,具有灵力的人一旦被抓伤,轻则元神会受到很重的损伤,久久不能恢复,重则会被销魂夺魄,成为废人。
我呆呆站着,耳际响着当日雷霆的解释,冥天的元神已被幽冥鬼爪所毁,灵体也伤在风飏爪下,我所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明天的灵体一点点消散在深夜的微风中。这冥府的一代霸主,最终会伤在冥府的镇府之密之下,终于灰飞烟灭。
“哥……”风飏整个人都呆住了,徒劳的伸出手去,努力去抓飘散在风中的点点微粒,“哥……”
“风飏!”星罗将星链紧紧缠在手上,爆出一声大喝,“你走!”
风飏呆呆看向星罗,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走!”星罗一声暴喝,“不要等到我后悔!”手上星链越缠越紧,星罗的手已泛起白色。
“风飏,你走吧。”我幽幽透出口气,“冥天不要我们伤你,我答应了他……”
风飏慢慢转向我;“我走?我可以走?”
“走吧,”我缓缓闭上眼睛,冥天……这一切,难道我真的都看错了?
“心儿,”一直没有作声的旭日慢慢扶住我。“不要哭……我们,去归雁海。” 归雁海,断肠地。
归雁海位于极北苦寒之地,乃是一片很大的海子,终年为白雪所覆盖,历来是有灵力的人犯下不可赦的罪过之后,被流放的地方,年复一年,终于汇成戾气所聚之地,冤死的孤魂和流放的亡灵代代相互缠斗,把一片美丽的地方已然化作地狱一般。
我默不作声的走着,耳边充斥着新魂旧鬼的哀哀哭声,这之中,是否会有冥天?
我不由摇头,暗叹自己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冥天已然灰飞烟灭消散而去,甚至连一缕魂魄也不曾留下。一代冥王,结局却是如此凄惨,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因为他自己的错?我呆呆想着,一滴泪慢慢滑下,冥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切的缘由,你要瞒的,究竟是什么?
“心儿?”旭日握住我的手,“不要哭,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慢慢抬头看旭日,“旭日,你听这凄凄的鬼哭……”我呆呆笑笑,“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月儿,这归雁海的鬼哭最是扰人心神,不要听。”星罗大踏步赶上来,“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些冤魂,况且我们也管不了这许多。”
“我知道。”我抹去脸上的泪,“冥天的仇,我不会忘掉的。”
“心儿……”旭日轻轻碰碰我,“那边。”
我顺着旭日的眼光看去,归雁海的冰面之上,远远坐着一个人,也是玄衣打扮。
“这个,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旭日淡淡一笑,“也好,该结束的还是早点结束吧。”
我没有答话,径自踏上冰面,这个人……好生熟悉……
“你们还是找来了……”那坐着之人微微叹一口气,“何苦由来,我既然回到归雁海,就不再理会冥界之事,你们何苦还要追来。”
“焰日,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我停在那人跟前,淡淡出声。
“你想知道什么?”焰日微微一笑,缓缓张开闭着的眼睛,缓缓站了起来,“朗月,太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啊,你要知道哪一件呢?”
“你可以慢慢一件一件说,我不会烦。”我木着脸,干巴巴的说着,“就算是死,我也要知道所有的事情。”
“好啊,那么我们就慢慢说,”焰日无所谓地一笑,“我也不会烦。”
“帮我,只是要拿我做棋子,对吗?”我踏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或者,你不妨从头说起?”
焰日微微一笑,眼神之中全是嘲弄,“不错,你是棋子,冥天是,风飏是,灭天绝地也是。”
我长长叹气,不怒反笑:“这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吧?或者该从二十三年前说起?又或者,要从千年之前说起?”
“不用那么久了,二十三年前,冥天执意要放你离开你和旭日布下的结界的时候,今日的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我一直以为,风飏的恨意,只是来自对冥天的嫉妒,现在看来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吧?”我瞥了一眼焰日,“灭天的元神,恐怕已经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影响风飏了吧?”
“果然聪明,”焰日并不看我,自顾自一笑,“就是因为这样,老冥王才要风飏去掌管最没有权势的阴界,而冥天也号令整个冥界,不许风飏踏入冥府半步。只是因为风飏是冥府的小主人,两代冥王才没有痛下杀手,”焰日嘴角扯出一丝嘲弄的笑,“可惜冥天最终还是死在风飏爪下,当初一再回护,终于有了这样的结局……”
“冥府代代只能有一个继承人,为何这一代,会有冥天和风飏两个?”
“冥天和风飏乃是同胞所出,他们的降生,就注定了这场持续千年的灾祸,当年冥啸强行收服魔界,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日后出现两个儿子夺权的局面,收了魔界,两个儿子各统一界,这就是冥啸的算盘。”焰日淡淡道来,声音中没有半分感情。
“可惜后来灭天的元神侵扰了风飏,冥啸才不敢将魔界交给他,反而将他的势力缩小在最小的范围中,本意是要压制风飏,结果却令风飏越来越偏激,终于和冥天形成了难以两立的局面?”
“不错,朗月,怪不得冥天如此依仗你,你的聪明,到底超出了我的想象。”焰日负起双手,“你还猜到了什么?”
“风飏的幽冥鬼爪是你所授,你和他,其实一直勾结在一起,当日我送萧芸去阴界,风飏羞辱我,而你替我出头,也是因为要做场戏给我看?”
“是,”焰日淡淡一笑,“包括你在鼠精那里看到的灭天的雕像,这个可是雷霆看错了,要是他没有看错,恐怕很多事情你会更早就料到,还有被紫烟带走的那个怪物,其实都是我和风飏的杰作,培养一个半鬼半魔的军团,冥天其实都明白,但是却要刻意隐瞒,这样也好,你可以怀疑他,可以怀疑到风飏,却没人会怀疑到我。”
“也不见得,”我打断焰日的话,“那么说说你吧,堂堂冥界的首席冥使,史官之后,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残月,你不会明白,我这一生,本来可以把冥天作为我的神来敬仰,但是他却那样残害了我的父亲,就算是我父亲藏起最后一颗月之魄,就算是他要秉公记下当日的一切,冥天,他也没有权力那样做!”焰日恨声一字一顿地说,“我曾经以为,他会是我的天,我的知己,可是他却如此对我!”
“于是你到了归雁海,想要找回当年魔族王子找到的那种力量,但是很不幸,你没有找到,还遇上了那魔族王子留下的亡魂,于是冥界的首席冥使就变成了魔界王子的傀儡。”我淡淡接下去,“焰日,我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如果只是为了我的离开会打击冥天,那么绝地死了,你的损失岂不是更大?”
“灭天绝地不死,我又哪里能得到他们的力量?”焰日微微冷笑,“我告诉过你,你们都是棋子。”
“我懂了,”我微微颔首,“你指点我去忘忧泽,只是为了让绝地死在我们手下,如果有可能,最好让旭日也死在水泽之下;我一直以为,你可以找到史官留下的最后一颗月之魄,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其实只是因为,灭天绝地和你其实本是一体,绝地在水泽之下与月之魄相处千年,早已可以感应每一颗月之魄的位置,你能找到,自然不在话下。而你早早就知道史官所在之处,却不去解救,就是为不暴露自己罢了。”
“我已经是魔族王子,不再是那个要臣服在冥天脚下的冥使,冥界的小小史官,干我何事?”焰日冷漠的看着我,“绝地死了,冥天的血也解开了风飏身上的灭天的束缚……”
“你说什么?”我忙忙打断焰日的话,“我不明白。”
“灭天附在风飏身上,只有同胞所出的冥天的血才能化解,冥天用自己的死换回风飏,固然是因为你的离去让他灰心,更重要的也是因为他想还给风飏一个公平,如果他是风飏,他一样会恨自己的哥哥,”焰日长长一叹,“每个人都以为冥天看不起风飏,不肯把风飏当成自己的兄弟,其实个中那么多事情,连风飏自己都看不透。冥天其实没有多少错,”焰日淡淡看我一眼,“如果没有你,冥天可能什么都不会错……”
我低了头不语,冥天……为何要带着那么多的秘密离开?冥天……我真的错了。
焰日却是自顾自地说着:“现在灭天绝地的力量全部都回到我的身上,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治得住我,包括你们!”
“不见得吧,”一直没有作声的星罗慢慢走上来,“你身上的力量来自焰日灭天和绝地,你似乎忘了,我和日、月儿,我们也是三个人,以三对三,胜负仍在未可知见吧!”
焰日桀桀怪笑:“那还罗嗦什么?动手看看吧!” “等一下,”旭日抬手阻住星罗,“焰日,也许你错了,我们不会是三对三,也许会是四对二也说不定……”
焰日冷冷一笑:“四对二,怎么可能?”
“有可能,”旭日慢慢一笑,“也许,焰日,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焰日愣了一愣,随即又笑道:“那不可能,旭日,你也忘了,灭天和绝地,并不惧怕朗月啊,也许……”
“不要再罗嗦了,”我微微皱眉,抬手幻化出玄月,“怕与不怕,还是让它说话吧。”
焰日微微一笑,再不说话,渐渐地他的周围慢慢布满一股黑气,正是绝地当日所用的天绝杀。
星罗懒懒一笑:“又是这个,没有新招吗?”星链箭一般射出,幻化出满天鞭影,向焰日罩去。
“雕虫小技!”焰日冷冷一哼,“看看真正的幽冥鬼爪吧!”双手骤然而出,化作满天爪影,正对上星罗的万千鞭影。
“果然有趣,”旭日扬起已在手中的烈焰,“那就来试试我这把刀吧!”烈焰卷席起道道红焰,径自向天绝杀劈去。
焰日微微冷笑,衣袂骤然翻飞而起,周围的黑气立时增强好几倍,向旭日扑来,似乎要将旭日吞没在其中一般。
我冷叱一声,玄月寒光暴涨,竟将那点点黑气慢慢逼退,旭日的刀上的红焰立时向焰日卷了过去。
焰日收回双手,迅疾向后退去,堪堪躲过烈焰的道道红焰,方才站住,一脸惊疑地盯着我,“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灭天绝地都不惧我,那我存在的意义又何在?”我凝视焰日的双眼,“日月星三使,合在一起,能力有多大,谁都不知道,你,未免太过自大了。”
焰日低头看看袍角被烧焦的地方,无奈的一笑,“也许吧,但是这样,我也摸清了你们的底牌,再想胜我,只怕不易吧!”
“那不一定,焰日,若我说我一招之内便要毙了你的命,你信不信?”我慢慢抚着玄月的剑锋,低头淡淡说道。
“你自己认为呢?”焰日身后黑气再度涨起,“我是不信!”
我淡淡一笑,人随剑走,玄月慢慢刺向焰日眉心,“焰日,你屡屡帮我,我并不想杀你……”
“不要罗嗦,你明知道我不是要帮你!”焰日脸上显出不耐烦来,“朗月……”
我微微笑笑:“这柄玄月,我要刺进你眉心,你信不信?”
“你才不会……”焰日一声长嘶,身子骤然向后翻腾,“朗月,你!”
“想走?”星罗星链一卷,将焰日的身子缠住,“没那么简单吧!”
同时这厢旭日烈焰斜斜劈来,将焰日从腰际劈成两段。
“月儿,怪不得师尊当年说你是水晶心肝,这么一招,果然妙啊!”星罗朗声长笑,“如此计谋,真是非同凡响!”
我缓缓拔出焰日眉心的剑尖:“焰日,我说过,你太自大,以我们的灵力,就算杀了你,我们自己也会受损甚多,你一直认为我心慈手软,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可是你错了,冥天因你而死,我说过我会帮他报仇……”我顿了顿,“哪怕是用诈!还有,你屡次骗我,我不能饶你……”
“朗月,我看错了,我真的看错了你……”焰日缓缓合上眼睛,“冥界自此再无史官,我父亲,到底是料定了……”
“焰日,去吧……”我收回玄月,“胜之不武,你帮我的,我还是欠下了……”
风卷过,点点微尘散去。
“尘归尘,土归土……”我慢慢转向旭日,“冥天和焰日,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尾声:
“冥天留下了这个孩子,”紫烟慢慢抚着小腹,“我和冥天的姻缘,是老冥王所订下的,谁也逃不出……”
“风飏呢?”我慢慢把紫烟扶回床上,“他没有回来?”
“回来了,他一直守着冥天……”
“尘世中的凡人死后要铸墓立碑,风飏,冥天……”
“我知道,”风飏打断我的话,“这里边,是哥哥送你的那条链子,我不知道怎么送给哥哥,也许哥哥会很想带着它走……”
“风飏……”我欲言又止。
“朗月,我都知道,”风飏站起来,“我会帮着紫烟,把她腹中的孩子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冥王。放心,哥哥在天上看着……”
我不再说话,缓步走出冥府。
一切都会不同了……
“你们要走?”星罗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和旭日,“离开天岚阁?你们去哪里?”
“星罗,我倦了……”我微微笑笑,泪却慢慢落下来,“我和旭日,一个是月,一个是日,记得冥天的话吗?我和他注定不能在一起……”
“所以我们放弃一切,”旭日揽住我,“灵力、尊号、永恒的生命,都可以不要,我只要这一世的相守。”
“那旭日和朗月……”
“我和旭日的灵力,以尽数封在烈焰和玄月中,留待有缘人吧……”
“灵犀呢?”星罗看了眼我肩上的灵犀,“它怎么办?”
“它也该去找它的自由,”我轻轻放下灵犀,“就像我们……”
“那我随你们去,”星罗兴兴说到,“我们要在一起。”
“不要,让我们清静吧!”我笑着拍拍星罗的肩,“天岚阁交给你了……”
“还有清影,好女孩,不要辜负了。”旭日揽着我向外走,“兄弟,看你了!”
“心儿,放弃灵力,我们一样会老死,而且我们不入轮回,”旭日揽我入怀,“纵然相守,也只有这一世,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我靠向旭日的肩,“这一世,相爱过,分离过,能再和你在一起,我已经满足了,为什么还要贪恋永恒?”
旭日握住我的手:“心儿,我们会有一个永恒,天上的日与月,那会是我们……”
我看向天际,微微点头:“留一个不老的传说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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