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当兄弟二人正在商量第二天怎样解决新接生意的办法时,忽然听到了他们的门被急促敲响的声音。
那声音简直是震天的巨响,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听得出是一个人被逼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孤注一掷的拼命敲法。他们所接的客户中应该还没有到这种程度的人,这公寓里其他住客也一般不会用这么野蛮的手法来敲,那么不用就基本上可以猜到了……
温乐沣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在七窍生烟的温乐源一眼,道:“别这样……没准他真的有问题呢……”
“他的确是有问题!”温乐源暴喝,“你给他讲!如果他这次又是因为看到什么看到和看不到没两样的东西我绝对毙了他!”
温乐沣无奈地摇头,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边应着“这就来了”一边打开了门……
“救命啊--!”
一个只穿裤衩的20多岁年轻男孩嚎叫着猛扑了进来,温乐沣在毫无准备中被他撞了个满怀,扑通一声仰面倒地,后脑勺和地板来了个最最亲密的深吻接触。
“疼死了……”温乐沣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种错位的感觉,连视线都有些扭曲,看来这一下可撞得不轻。
温乐源张着大嘴,手里的咒纸哗啦啦都掉到了地上。
“这臭小子……”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救命啊!救救我!我一定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那男孩不仅只穿了裤衩,而且浑身湿漉漉地还有肥皂泡,滴滴答答地落了温乐沣满身。
温乐沣头昏眼花站不起来,温乐源一肚子气地大步过去,像拎鸡仔一样一把拎起那年轻男孩的胳膊,把他拖到了浴室中关上了门。
须臾,门内传出了鬼哭狼嚎和死命扑腾的声音,好像是某人在对另外一个人进行残暴的躯体惩罚而另一个人在悲鸣呼救拼命想逃走一样。不过因为看不到,这一切也只能是听者的猜测而已。
温乐沣捂着眩晕的后脑勺爬起来,靠在浴室门上,有气无力地敲敲门。
“哥,别打了,你会打死他的。”
门开了,温乐源气宇轩昂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年轻男孩的后脖子。年轻男孩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中。
“你出手……实在太重了。”温乐沣说。
温乐源冷笑:“手重?我算手下留情了!这臭小子屁大点事就要求我们帮忙,又不想掏钱,回回都让我们白当保镖!你说别和他计较,好,我就不和他计较,可你看他!毛病越来越多了!居然光着屁股就跑这儿来了,你变态吗!胡果!”
“我没光着屁--”胡果擦擦鼻子,正想辩解,忽然发现手上抹到的居然是血,呆愣了两秒钟,竟直挺挺地趴在了地板上,连温乐源都没能拉住他。
“……所以我告诉你,你出手太重了。”温乐沣叹气,“再这么下去你总有一天会真的打死他的。”
“打死就算了。”温乐源嘴里这么说,却不能真的就把胡果打死--退一步讲,他也不想在这房间里打死人,所以只能吭哧吭哧地将胡果的身体拖回浴室,丢到莲蓬头下用冷水冲。
胡果满身的肥皂泡在水流的冲洗下回旋着钻入下水道,也把他的意识给冲了回来。
“温大哥,你真狠……”胡果捏住依然在流血的鼻子哼哼唧唧地说。
温乐源作势要踢死他,温乐沣挡在了他脚丫子前面。
“好了,你打也打够了,至少让我听听他来干什么吧。”
“还是温二哥好……”胡果继续哼哼唧唧地说。
“我踩死你个小样的--”
“哥!我让你住手没听到吗!” 温乐源气愤难平地坐在角落里,仇视地盯着向温乐沣倾情倾诉的胡果。
这会儿的胡果已经不是那个衣不蔽体的狼狈小子了,头发衬衫裤子都整整齐齐,还戴了金丝边的眼镜,显得很是书生气。只可惜嘴角和颧骨上仍带青紫,鼻子里也还塞着棉花,把他的装扮所营造的气质给破坏了个一丝不剩。
“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温乐沣温和地问。
胡果低下了头,很久不发一语。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威胁你?”
胡果没有回应。
“小子你装什么蒜!别说刚才大叫着救命进来的不是你!”温乐源大叫。
“哥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让我们安静一会儿?”温乐沣烦躁地说。
温乐源乖乖闭上了嘴。
温乐沣转向胡果,依然很温和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连穿个衣服都不敢自己回房间,一定是有什么很重大的问题吧?”
“我……”胡果张了张嘴,好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样,又闭上了。
“胡果,”温乐沣耐心地说,“如果你不把事情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能帮得了你呢?”
“你不会是又看见了冯小姐吧?”冯小姐是绿荫公寓楼梯上的鬼,只有背面而没有正面。胡果的体质很不幸是偶尔就能看见鬼的那种,经常在楼梯上下见到冯小姐被她吓个半死对胡果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胡果摇了摇头。
“那就是那个西瓜皮头的小孩?”那小孩也是鬼,很爱开玩笑吓唬人。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小孩”,所以现在正因妻子和孩子的事陷入低潮,应该不会这么多事……
果然,胡果又摇了摇头。
“是个……女的。”胡果低声说。
“女的?不会是305的何玉大姐吧?”
“305那个也是鬼!?”胡果大惊失色。
“不,是我弄错了。”温乐沣迅速地回答。看来他还认为何玉是活人……那就让他这么认为吧,至少给他减少一个恐惧的来源也好。
胡果显得很怀疑,但是出于某种鸵鸟心理,他打算装作相信的样子。
“那你认识她吗?”
胡果犹豫一下,点头。
“哼哼哼哼……”温乐源发出了令人讨厌的奸笑声音,“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又不敢和我们说了!那女鬼一定是被你始乱终弃的女人对不对?说不定还为你堕过胎。结果你这个无情的负心人又说不要她了,她在绝望之下自杀身亡,死后的冤魂在你身边缠绕不放……”
别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有他一个人说得口沫横飞,沾沾自喜,自以为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核心。直到温乐沣那边射来两道责难的目光才讪讪闭嘴。
“我连女朋友都还没有过……”胡果不高兴地说。
“哦哦,还是处男吗?”温乐源忍不住高兴地问。
“哥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嘴啊!”
温乐源终于老老实实地沉默了下来。
“其实也不能说我认识她,”胡果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连串的话语啪啦啪啦地就冲了出来,“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天以前我从来都没见过她,所以如果她出现的时候不是那个模样的话我可能连认都认不出来。可是我真的不能算认识她,那件事又不是我的错!她为什么只找我!我们已经补偿她了!她还想怎么样!难道一定要把我们杀光才算完吗!真是蛇蝎心肠--”
他蓦地住了口,看看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温氏兄弟,刚才长长地伸出来慷慨陈辞的脖子又缩了回去。
“对不起,我好像稍微激动了一点……”
他这德性不像只是“稍微”激动的样子吧……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温乐沣呼了一口气,问。
胡果的表情变得惊恐,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退向门口。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你们别在意请你们忘了我说什么吧再见我走了!”
手在身后找到门把手,拉开门转身就往外窜,就好像身后有野兽在追一样--然后他的身影在门口凝固,片刻,直挺挺地又仰面倒了回去。
“小胡!?”
温乐沣赶上前去扶起他,发现他已经翻着白眼昏过去了。仰面一次,覆面一次,不知道他的脑袋是不是能受得了?
温乐源双手扒在门边,身体前倾出去左右查看,走廊里空荡荡地,没有任何人类和非人类生物。
“他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吗?”温乐源问。
“什么也没有。”温乐沣皱眉说。
温乐源转头,看着温乐沣托着那个胆小鬼脑袋的样子,叹了口气,摊手,耸肩:“……你又打算多管闲事了吗?”
“是啊。”
“又免费?”
“他是姨婆的住客。”
“就是因为他是她的住客!”温乐源气愤地叫道,“从我们住进来开始她就推荐他‘有事就找温乐沣’!我们又不是片儿警!还免费!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温乐沣不与他争辩,独自把胡果拖回了房间里。
“虽然我们是做生意,不过也不能不讲人情。他毕竟是咱们的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他又是个没出过社会的小孩,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我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因为遇到了很多好人所以现在才能在这里,如果当时大家都和你一样,除了自己家人一概不予理会的话,我说不定早就退学无数次了。”
温乐源皱起了眉头,轻轻反手关门,道:“我从来没有过问过你大学的生活,我以为你过得很好,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你在那时候发生过什么吗?”
温乐沣笑而不答。 胡果是个胆小鬼。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
从小就被几乎所有朋友叫做“小胆胡”的他,一直都在害怕着一切可怕的不可怕的东西。
所以“英雄”这个词和他是没有关系的,他的字典里只有恐惧、怯懦、畏惧、卑怯等等词语。
在那辆可怕的中巴车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一个堂堂男子居然吓得手脚冰冷,一动也不敢动。那女人自杀之后,他几乎是被人架下车的,双腿如筛糠般乱抖,脑子里一片糨糊。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不记得了。只是站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看着那辆血迹斑斑的车,以及掉在远处的那个带了一蓬彩色长发的脑壳,机械地随着大家的提议去做。
他现在还记得,在那条没有绿荫遮掩的柏油路上,空气因为阳光的热力而有些扭曲。乘客们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接下来的事情,他一个人站在车头处,呆呆地看着那女人失去了天灵盖的头,裸露的脑,喷涌而出的血,以及一双大睁的眼睛。
她死了吗?
还是活着?
血腥味由于午后的阳光和热得人心烦的微风四散开来,许多黑色的苍蝇闻讯赶来,争先恐后地在她红白色的脑上爬来爬去,看来就好像有许多双眼珠在恶狠狠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恐惧就从太阳下汗涔涔的脊背后像蛇一般钻出,爬得满身都是。
鬼,对这个世界还有残存的思念,所以才变成鬼。痛苦、快乐、悲伤、仇恨、愤怒、牵挂……都是变成鬼的理由。
她已经死了,或者她立刻就会死,这毫无疑问。
她会变成鬼吗?
如果是他的话,必定也是会选择变成鬼,让那些坑害过她对她冷眼旁观的人付出代价!
那么……她一定会复仇的……
是吧?!
他心中蓦地冒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她会变成鬼,因为她还有她最后的牵挂,以及对他们的巨大愤怒。
她一定会变成鬼,因为他们这群怯懦的无能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却得到了“英雄”的荣誉!
她一定会复仇的,会追到他们每一个人面前,把他们所有的人都杀光!
看她这不是……已经来了?
胸口仿佛遭到重击,胡果有种心脏啪一声裂开的感觉,眼前出现一片深色血红,漫散铺开。
窒息感随之而来,极度的不适感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让他一时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然而他却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晶亮的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种不知是敌意还是其他什么的情绪笼罩在他的周身,能感觉得到却看不到,就好像忽然盲了眼的可怕感觉,不能掌控的恐怖感让他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又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种感觉,让他几天来一直处于惴惴不安之中,用尽各种办法,不断东躲西藏,却怎么也躲不过那种不知来源的注视。
那注视的目光中充满了嘲笑,就好像在说你瞧,我看着你呢,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看到你死为止。
于是不管他是在睡觉、吃饭、散步、洗澡、上网、打电话、写论文……都能感觉到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她锲而不舍地把他追得无路可退,想惨叫,想求饶--却不知该对谁。
这是复仇。他听到她轻轻地说。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她的声音?是不是和她惨叫时很像?……对了,是很像--尤其,与她几乎喊破了喉咙时那种沙哑的声线几乎重合。
他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双眼睛所在的方位,可是他依然弄不清她的意图。未知的恐惧爬满了他的脊背,冷汗像虫子一样从发隙一道道蠕动下来,钻进衣服里。脖子那里很痒,可是他的身体却僵直得一动也不能动。
那眼睛眨了一下,似乎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她要行动了吗?
他还……不想死……
他还年轻……他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还有似锦前程等着他……他不想坐以待毙……
不想……
不想……
“救……”
舌头碰到了上下牙间,发出了一个模糊的语音,他为自己制造的咒符啪啦碎了,他用非常难听的声音嘶叫了出来。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声音划破了黑夜,把一地的寂静敲得支离破碎。
温乐源和温乐沣以整齐的动作砰咚一声从床板上跳了起来,温乐沣跳到了地板上,温乐源却跳错了方向,本来就睡在床板边缘的他刚跳起身就踩到了床板的侧边,和他睡在同一张床板上的温乐沣起身离开的动作几乎与他同时行动,他无法保持平衡,一脚踩翻了床板,自己和被褥床板一起叮铃咣啷摔倒在地板上。
“我的屁股--!”他大声惨嚎。
温乐沣在黑暗中也搞不清地势,温乐源的惨叫声让他慌张起来,想跑去开灯却被胡果睡的床板狠狠地绊了一跤,不过他很幸运地摔在了床褥上,双膝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于是又很快爬起来去找灯绳。
啪。
灯亮了。在灯泡橙黄色的光线下,只穿背心裤衩的温乐源正躺在地上捂着屁股打滚,床板翻倒,被褥扭成一团纠结在温乐源的脚上;而胡果坐在温乐沣的那个床板上,瞪着眼睛看温乐源的狼狈模样,头发和身上的衬衣都湿透了。
“我靠!胡果你他妈的找死吗!”温乐源一边呻吟一边大骂。
胡果没有反应,还是瞪眼看着他。
温乐沣边忍笑边走到床边,把翻倒的床板翻过来,扭得乱七八糟的被褥床单铺回去,最后才扶起温乐源。
“还是先别追究别人了……你没事吧?”温乐沣搀着他坐回床板上,问。
“怎么可能没事!”温乐源连眼泪都快下来了。如果他们不是喜欢在地上铺个床板睡,而是睡在普通的床上的话,他这一下子八成要摔残废了吧。
“胡果你是怎么回事?”温乐沣做出责备的样子对胡果道,“幸亏我们心脏都很好,否则这一下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
“对不起……”胡果神经质地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眼神有些呆滞地说。
在温乐源和温乐沣跳起来的一刹那,那双紧盯着他的目光唰地隐去了。
在这几天里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那双眼睛根本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人,想消失就消失,想出现就出现,他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是今天,在他闯入他们房间的时候她就消失了,他想出门的时候她才出现,而现在又是如此,他们一清醒她就不见踪影,难道是因为……?
阴老太太出门之前告诫过他,一旦有什么事发生,只要立刻找到温氏兄弟就没有问题,原来……果然如此! 等尾锥骨最初的剧痛过去之后,趴在床上缓劲儿的温乐源气哼哼地道:“有什么事,你给我快点说!要是理由不够充分我就杀了你!哎哟……”
“别动气!我看看……哟,屁股青了。”像胎记一样的一片青紫在他尾锥骨附近招摇地炫耀着,看来真是摔得不轻。
“什么!真的!?我要杀了那小子--你说不说!我真的杀了你噢!”
胡果真的很想说出来,说出来他才能感觉轻松一些,但是那件事并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启齿。那个炎热的下午,那条被烧灼而软化的柏油马路,是可在他以及车上所有人心里的羞辱刻印,就算那女人永远不来找他们,这刻印也必定印在他们所有人心上,让他们背一辈子!
所以他不想说。
在其他人能够说得出口之前,他不能说。
“我惹到了很恐怖的东西……”他哭丧着脸说,“我害怕……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在你们这里躲一段时间?”
“理由不够充分!等我好了砍死你吧。”温乐源断然说。
胡果慌了手脚:“别!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是实话!有东西要杀我!她正在找机会!说不定明天就会吃了我!求求你们别赶我出去!我还不想死!拜托!……”
“不用怕,在那玩意把你吃掉之前我会先杀了你的。”温乐源冷冷地说。
胡果的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
“哥,你别再吓唬他了。”温乐沣好气又好笑地摇头,“小胡,你甭怕他,他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那么干的。”
“可是……我说不定……真的会被她吃掉……”胡果哭得非常伤心地说。
“……”杀了你还有可能,吃……怎么吃啊……
不过温乐沣决定不给他增加心理负担,只是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给他精神上的鼓励。
“好,就算你真的遇见麻烦了,那至少可以告诉我们这麻烦你是怎么惹上的吧?”
温乐源揉了揉屁股,翻了个个仰面躺着。
胡果沉默不语。
“小胡?”
仰面躺着还是痛,温乐源又打了个滚,翻过来继续趴着:“诶,对了,我们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你了呀,还当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啧啧……难道有人就嫉妒你那点小荣誉,放鬼来害你?”
“就那点荣誉……谁会看得上啊!”胡果用很不自然的表情笑,“不算什么,根本不算什么……”
当温乐源说到英雄二字的时候,他的背部僵硬了一下,手一直放在胡果肩膀上的温乐沣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真的是……不算什么吗?
温乐沣向温乐源使了个眼色,拍着胡果的肩膀笑道:“没事没事,你想在我们这里住就住吧,反正我和我哥是光棍汉两条,多你一个也不多……对了,你会做饭吗?”
胡果喜出望外,拼命点头。
事实证明,滥好心一般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胡果的确是会做饭没错,可是他只会做一种--那就是开水泡方便面,偶尔加点榨菜火腿肠算是改善。(比温乐沣还不如!)
在连吃三天不同口味的方便面之后,温乐源又开始怀念温乐沣糟糕却不算太糟的手艺了。
“我讨厌方便面……我讨厌方便面我讨厌方便面!我要吃面条!我要吃米饭!我要吃红烧肉!我要吃蘑菇汤!我要吃水煮鱼!我要吃火锅!……”
温乐源壮硕的身子骨在房间地板上打滚。
胡果端着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悲痛地思忖着口袋里还剩下50块钱,不知道温乐源这德性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做”点什么,更算不出来万一要“做”完的话不知还能剩几分……还剩一个星期才到月底啊!要是现在就花完了怎么和老爹老娘交代?!
“行了,别打滚了。”温乐沣也对方便面的味道相当腻味了,放下自己的碗,叹气道,“我们出去改善伙食,不然再这么下去没准会饿死。小胡,别吃那个了,我们一起出去吃。”
出去吃=说不定就要用他的钱=这一个星期就喝西北风去吧……
胡果死命摇头:“不不不不!我喜欢方便面!你们两个出去吃吧!那我就连你们那两碗也全吃掉就好。”
温乐沣想了一下:“你没问题吗?”
“啊?”
“你一个人不是会害怕吗?”
想起那双眼睛,胡果又感到一阵冷飕飕的惧意。但是在温氏兄弟房间呆了这几天,除了上课的时间之外都跟着他俩--连工作都跟去,再也没有感觉到那双眼睛,他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也许她已经升天了,说不定没事了呐……他有些侥幸地这么想。
“啊……只不过是吃饭的时间嘛,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去吃吧!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视就好!唉,我那房间里连个电视都没有,只有一台电脑……”
“有电脑才叫不错吧。”温乐源不满地说。
温乐沣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出去了。你一个人当心点,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好。” 温乐源和温乐沣的脚步声在楼梯处消失,房间里忽然变得很静,只有电视机喧哗的闹声。
虽然刚才说得很好听,但是胡果心里并不是非常有底的,现在忽然一静下来,刚才的豪气忽然缩成了鸡蛋点大,脊背上又凉了。
有点……后悔。他把电视机声音放得很大,哭丧着脸心想,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判定她不会来了呢?说不定她就在窗外的某个地方悄悄窥视着咧!等他们一走,就猛扑上来把他吃掉--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现在又不能去追上他俩说“我害怕哈哈哈哈拜托你们带我去吧哈哈哈哈”,本来就对他有许多不满的温乐源肯定会狠狠嘲笑他到死为止。
越想心里越害怕,碗里的方便面也吃不下去了,随手往地板上一放,把房间里所有看得到的灯都打开,自己蜷成一个蛋,蹲据在几乎贴上电视机屏幕的位置上,让电视机的声音给自己造成房间里活人很多的错觉。
电视里又在播放新闻。
“本市发生了多起杀人案件,根据办案人员介绍,这些受害者的身份、性别、体貌特征等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死者全部死于个人独处的情况下,一起在被害者的办公室,另外两起在家中,以及……”
独自一个人看这种消息还真是让人发寒,胡果抓着遥控器就打算换台--如果不是播音员及时地念出下面一句的话,他说不定就会错过去了。
“--但这一连串的受害者都是在救助重伤少女事件中见义勇为的乘客,警方怀疑是连环杀手所为,只是杀人动机并不明了……”
胡果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
是她吗?
她果然开始行动了!
背后没来由地又开始发冷,他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神经过敏还是真的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似乎那双眼睛又出现了,他身体蜷缩在一起的部分汗出如浆,湿湿粘粘的很不舒服,但是他一动都不敢动,生怕稍微一偏移视线就看到某种恐怖的场景。如果现在出现像《僵尸杀人夜》里那样的镜头的话,他一定会当场心脏破裂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已经蹲了十几个小时一样,可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还没有回来。他的四肢完全没有移动,现在已经全部僵硬掉了,关节处隐隐作痛,提醒他再这种体位下去怎么也弄他个半身不遂吧。
他多想活动一下啊……但是不敢动。
稍微活动一下……还是不敢。
动一下下就好……可说不定会被不知在哪里窥视的女鬼发现……
关节痛死了……
血流不畅……
脖子好像有点扭到了……
还有一直拿着遥控器没动过的手指……
想动……
不能动……
想动……
不能动……
想动……
忽地,一声不知名的野兽怒吼穿入胡果的耳朵和心脏,他凄厉地惨叫一声,扔了遥控器连滚带爬地一路逃出房间去,连门也忘了关。
电视里,一头狮子骄傲地抖了抖毛,脑袋顶上打出一行字--“雄狮牌电蚊香,蚊子死光光”。
胡果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儿去,要到哪儿才能逃出那目光注视的范围,但他至少知道一点,就是他不能一个人呆在那里,否则一定会疯掉。
他闷着头就往楼下冲,在即将跑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却蓦地发现那里站着一个背对着自己,长长的黑发有如瀑布一般的黑裙女子。他紧急刹车想要避开,之前的冲力却无法化解,噗地一下就冲了下去。
……冲了下去?!
没有受到阻碍?!
他猛回头,那女子--依然是个背影。
冯……!
“我的妈呀!”在一声惨烈的叫声后,他终于倒地,昏厥过去。
“这小子果然胆子很小。”早就候在楼道口的西瓜皮头小男孩抱着胳膊,用脚丫子戳戳胡果的脑袋。
“我什么也没干……”冯小姐缓慢地说。
“--我知道你什么也没干。”就是因为你什么也没干他才能幸运地昏过去,你要是干了什么的话他现在八成已经断气了。
“不过目的达到了……”冯小姐走下那最后一级台阶,道。
“--这算什么达到啊?”
“他没出去就算……”
温家兄弟出门前悄悄嘱咐他们,他们在公寓外下了“网”,只要胡果不踏出这公寓就没有问题。但是他们不想把这一点告诉那个胆小的家伙,否则以后他会没完没了地免费来找他们办事的。所以拜托他们两个守在这楼梯处,必要的时候吓一吓这小子,只要他不出去就行。
反正的确是没让他出去……西瓜皮头的小男孩不吭气儿了。
“那现在怎么办?让他这么一直躺着吗?”
“我们得把他送回房间去……”
“噢。”
西瓜皮头的小男孩拎起胡果的一只脚,努力往楼上拖。
“嘿,真重!这小子……冯小姐,你就不能帮下忙吗?”
冯小姐微微一摊手:“我的手没办法抓东西……”
她是个只有背面而没有正面的女鬼,胳膊和手不能前后弯折。
“借口!”小男孩愤然道,“我知道你有正面!那天晚上你在楼顶把脑袋拿下来梳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别以为我除了妻子和孩子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我没有把脑袋拿下来梳过头。”冯小姐平静地说。
“怎么会?我还看见你穿着超短裙……”
“我自从死了以后就一直穿着这一身,从来没有变过……”冯小姐说。
小男孩愣了。
“爸爸……”公寓大门上露出一个十一二岁小孩的头颅,然后是细长的脖子和一具细瘦的小躯体。那是一个小孩的鬼魂,正从门板中努力钻进来。
“昕昕?”西瓜皮头小男孩在看到那个钻进来的小孩瞬间骤然变得高壮,竟化作一副中年男子的样貌,“怎么了?”
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一直维持儿童的模样,只有在面对妻子儿子的时候才会恢复原状。
小孩向他跑过去,中年男子扔下胡果的腿,抱起儿子。
“外面有个很恐怖的姐姐说要找住在201房间的哥哥。”他指着门外说。
这小孩是小男孩……不,应该称之为宋先生--的儿子,宋昕。他在十二岁时由于母亲恨铁不成钢而被失手打死,现在寄居在公寓外的法国梧桐上,和父亲一起等待由于内疚而反复地自我惩罚的母亲。
--当然,他们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还活着。
“恐怖?”按理说宋昕死了很多年,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鬼怪,应该不会再觉得某人恐怖了……难道说……
宋先生放下儿子,对冯小姐道:“我出去看看,你和昕昕把胡果抬回房间去。”
“可是我……”
冯小姐还想分辩什么,小宋昕却一言不发地弯腰,夹起胡果的两条腿,咣咣咣咣将他头朝下就拖上楼去了,胡果的脑袋在小孩身后的楼梯上叮铃咣啷上下猛撞,就像一颗弹簧球。
“……你儿子劲儿很大……”冯小姐说。
“……是啊……”宋先生有几分惭愧地回答。
由于不清楚那个“很恐怖的姐姐”有多少恶意,宋先生决定不走出公寓范围,只是打开了门,打算站在门口和她对话。
……等看到她之后他才发现,小宋昕说得的确没有错。
那是一个脚蹬厚底松糕凉鞋,穿着窄窄短裙,上身只有一件清凉的吊带小背心的年轻女孩。温家兄弟设“网”的范围是以门口那两棵法国梧桐为限,所以她所站的地方是法国梧桐之外的那条小巷子,从公寓门口看来,她透明的身躯与身后黑暗的小巷以及巷外的霓虹灯结合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当然只有这一点是不足为惧的,可问题是她的头。
她没有了天灵盖,一头彩色的头发只有下半部分,应该是头顶盖的地方有白色的脑裸露着,大量的血呼呼地往外冒,鲜血的小河爬下她的额头、细巧的鼻子和嘴唇、脖子、胸、肩……一直流到地面而消失。她的手里拿着她缺失的那片头盖骨,上面还带着 她没有了天灵盖,一头彩色的头发只有下半部分,应该是头顶盖的地方有白色的脑裸露着,大量的血呼呼地往外冒,鲜血的小河爬下她的额头、细巧的鼻子和嘴唇、脖子、胸、肩……一直流到地面而消失。她的手里拿着她缺失的那片头盖骨,上面还带着一蓬彩色的发。
看到这种景象,宋先生心里也忍不住凉了一下。
“你们……在这里干了什么?为什么我进不去?”那女孩用平板而呆滞的声音问。
当她说话的时候,血液就滴入了她的口中,将牙齿也染得血红。一张一合之间,真可算得上是真正可怕的“血喷大口”。
她浑身散发出一股股森冷的气息,穿过夏夜的风冰冷地扎入人的心房,没有躯体的宋先生和冯小姐本应感觉不到凉风才对,可是他们居然也有寒冷的感觉,如果现在他们有身体的话,或许连寒毛也竖起来了。
“呃……”宋先生忍住想后退的欲望,道,“这其实是我们这里管理员的两个孙子干的,我们也不清楚……要不你等他们回来再说?”
女孩冷笑了两声--她到底是不是冷笑宋先生也弄不清楚,但她笑声中那种阴冷的恐怖感让他脖子后面也有点凉凉的。
“201房间的那个人不会走吧……”
“我想不会。”至少他醒过来之前不会走。
“那好……我就等着他们回来……”
她一转身,身形唰地就消失了。
宋先生抹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关门,紧张地回头对冯小姐道:“怪不得小胡要着慌,连我也忍不住……要不要打赌?她身上有杀气,绝对是杀过人的!而且不止一两条人命!”
“赌一条胳膊……”冯小姐缓慢地说。
“那算了。”
等温家兄弟回来之后,抱着儿子的宋先生和冯小姐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了。
“没有天灵盖!?”温乐源愕然问道,“你们没看错?”
“没看错,”宋先生道,“天灵盖在她手里拿着,脑袋顶上缺了一块,脑子都露出来了,猛一看有点像日本民间传说里的河童。”
温乐源想一想,转头看看其实早就醒来却躺在那儿装死的胡果,一把将他拖了过来。
“啊哈!你还敢说什么也没干!说!你们到底见义勇为了什么东西?你们见义勇为的对象干吗追着你不放!”
被掐着脖子的胡果大声惨叫,却并不回答问题,只是用哀怜的眼神看着温乐沣,希望他能救自己,温乐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胡果绝望地哀嚎起来:“拜托!我们什么也没干!真的什么也没干!请相信我!这件事不是我们的错!就算她想报复也不该找我们!我是无辜的!就算把我们放到法庭上也是无辜的--”
“……”温乐源无言地放下了他,“审问这小子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废话一大堆……”
“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那个女人就是来找你续旧情的了!”
“别不相信我呀!”
“你把实话说出来我们就信了。”
“……”
胡果承认自己没有说出真正的实情,但那是因为他曾和其他人一起发誓永远都不说出来--那是他们羞辱的伤痕,却被盖上了荣誉的烙印,这让人怎么说?
胡果始终坚持守密,温乐源他们也不能对他大刑伺候,便口口声声要将他赶走,但是胡果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是死也要呆在他们身边--因为他很清楚地看见了那对兄弟和宋先生冯小姐友好的模样,忍不住幻想他们说不定也能收服那个女孩……
可是如果麻烦不会发展到更麻烦的程度的话就不叫麻烦了,既然事情没完,那就一定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本市又发生两起杀人案件,受害者是帮助重伤少女事件中受到表彰的中巴车司机和售票员……”
胡果手里的碗当啷一声扣在地板上,冒着热气的方便面洒了他一脚,他却好像没有感觉。
“连……他们也……”他张着嘴巴,已经完全呆掉了。
温乐源一脸厌恶地吞着难吃的方便面,间或抬眼看看胡果的反应。
“哦,他吓死了。”温乐源幸灾乐祸地说。
温乐沣叹气:“哥,你别老欺负他。人家还是小孩儿呢。”
温乐源冷哼:“小孩儿?小孩儿会这德性?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活该!”他依然对胡果不跟他们说实话这一点很气愤。
温乐沣无奈地摇了摇头。
胡果没功夫去管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紧张地贴近了电视机,把声音开到最大,就好像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镜头一样。
“至此,曾经那次事件中见义勇为的13位英雄只剩三人,省市领导非常重视……”
“小胡?你在看什么呢?”
胡果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事情,嘴张得越来越大,手指着电视颤抖地说了几声“那里、那里、那里”,身子往后一倒,又昏过去了。
看着他以很别扭的姿势昏倒在地板上,温乐源喝一口汤,哦一声道:“这没胆色的家伙又昏倒了。”
温乐沣应:“是啊。”他一天能被吓昏好几次,连温乐沣也不太想管他了。
“电视里有鬼吗?”
“我想八成不是。”
温乐沣抬眼看了一眼电视,那里面正连篇累牍地报道这11桩连环杀人案的难解之处,记者还很敬业地画了示意图,标出各位被害者的顺序以及其被害的地点。在示意图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杀人的顺序是从城西南至城东北方向,路线以锯齿状迂回向绿荫公寓的位置缓慢行进。
杀人路线恒定,不过杀人时间却并不固定。是随机的吗?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怪不得这小子要昏倒,”温乐源不带多少同情心地道,“最后一个被杀的是那个司机,他的地点好像是……”他用筷子虚点一下电视屏幕上的示意图,“是在咱们巷子外面那条街再往南边儿去一点的隔壁街道……叫什么来着?尚简路?--应该是吧。就是那条街道一个饭馆单间里。”
“难道接下来就是他了吗?”温乐沣忧心忡忡地问。
温乐源抓抓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觉不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
“既然这些人都是那个女孩杀的,她按照一定的路线来一个接一个地实现目标,那她那天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找小胡?”
“咦……?”
“如果按照路线来说的话,小胡至少该是最后三名的其中之一,为什么她那么早就来找他?”
“也许她想先看看他……”
“也许她本来想先杀掉他。”温乐源嘿嘿地冷笑起来,“但是这栋公寓里有姨婆和我们保护,她进不来,杀人可以增加她的力量,所以她才会需要先杀掉其他的人,做为杀小胡的铺垫。”
“难道……她对杀小胡的事是志在必得?”
“对!”
胡果刚睁开眼睛,听到他们的话,转头又昏过去了。 可怜的胡果虽然是个胆小鬼,内心深处也有着不能与外人道的愧疚,但是他并不想为这个而死——至少在活够之前不想,于是第二天就跑到邻县一个很有名的寺庙中请了一堆佛像佛珠开光玉片什么的,回来的时候身上挂了满身的饰物,就差连大蒜也勾在脖子上了。
温乐源看他这德性就狂笑:“你干什么?打算摆摊卖点小商品赚钱了吗?”
“才不是……”怀里抱着佛像脖子上挂十几串佛珠腰上别了N个鬼头的胡果悻悻道,“反正你们不管我……我自力更生……至少死得好看点。”
“你这样可不像是想死得好看点的。”温乐源边笑边从他身上取东西,取一样就扔一样,“告诉你,这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真的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把钱掏给我们,别去买这些地摊货,我们是不干免费活儿的。”
胡果哭丧着脸看着他:“可是阴老太太说……”
“她说?你咋不去跟着她?跟着我们干啥?”
“我又不知道她哪里去了……”这两个人怎么和正常人不一样啊……要钱都要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的。
“那就老老实实掏钱!”咣!温乐源表情一变,一拳头就在地板上砸了个坑出来。
本来温乐源的长相就是站在山林中眼睛一瞪,不必说开山栽树之类就能让人明白他是啥人的那种,更何况这确认身份的一拳?
胡果的眼泪真的下来了,乖乖摸出口袋里剩下的50块钱,又把所有零钱——大概一块八毛三分——全部交到了他的手里。
“就这么多了……”他边掉眼泪边说,哭得好不伤心,“我的钱……我的生活费……就这些了……”等和老爸他们说的时候就说被强盗抢了吧……
“哥……”温乐沣盘腿坐在一边,笑得直摇头,“你别玩他了,你非要看他去当裤子才甘心吗?”
温乐源收起那张强盗脸,笑着啐了一口,把那一把零钱和50元丢到胡果的膝头上。
“50块!还是接济你这个难民吧!”看着胡果喜极“又”泣地捡起钱慌忙塞进口袋里,他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好,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我想他们之中说不定就有住在这附近的。小胡,你认识他们吗?”
胡果摇头,困惑地搜索着记忆中的残片:“只不过是同一辆车,我怎么可能认识……”
“是吗?一个都不眼熟?”温乐源挠挠下巴,“真可惜,如果知道另外两个人的话,说不定还能争取点时间……”
温乐沣点头同意:“可惜都是互不相识的人……不过我们也可以守株待兔,把围在公寓外面的‘网’换一下怎么样?让她自投罗网……”
“这倒是好办法!”温乐源用力点点头,说,“不过——我还是想先吃点好的……”
温乐沣气得无力:“你……昨天不是才去那个面馆改善过伙食……”
“我不想吃方便面了!!”温乐源又在地上打起滚来。
温乐沣真想踢他两脚,让他滚得更利索一点。可惜他下不了那个脚去,只能遵命去拿钱包。然而就在这时,忽听胡果一声大叫。
“啊!对了!”
“啊?”
胡果激动地跳了起来,攥着拳头大声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就想坐在我前面那排的老头挺眼熟的!原来他就是咱们这条巷子口那个天天面馆的老板!我去那里老见到他老婆,很少看见他,所以一直都没想起他是谁!”
“那个老板?”温乐源眼前闪过那个很胖很和蔼的老头的脸,忽然汗就下来了,“那么他——”
“你怎么不早说!”一向温和的温乐沣脸上同样变了色,跳起来一拳砸到了胡果的胸口上。
胡果捂着胸口退了两步,茫然地看着他们:“我……他……怎么……?”
“没时间了!”温乐源爬起来就往门口跑,途中踉跄了一下,几乎跪倒,又勉强站稳身体往外跳。温乐沣跟在他的身后也匆匆跑了出去。
“胡果!你看家!不准出来!”
胡果愣愣地答应了一声,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之后才忽然想起什么,又惨叫起来:“啊!我不要一个人在家!我要跟你们走!等等我啊——”
等跟着那两个人窜出公寓大门,胡果才发现自己忘了穿鞋子,可是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去,只得硬着头皮用只穿着袜子的脚在肮脏的地上跑,时不时被垃圾扎得呲牙咧嘴,对前面狂奔的两人叫:“我……我说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那老头出事了吗?你们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你们至少说句话呀!”
温乐源根本懒得理他,只有温乐沣边跑边回头对他道:“昨天那女孩来找你——我们以为她是来找你,不过恐怕不是!她其实是来找那个老板,看你是顺便的!”
“啥?!”
巷口处已经挤了满满都是看热闹的人群,间或有急救车和警车呜哇呜哇的叫声,还有照相机闪光灯的亮度一闪一闪,电视台采访记者声嘶力竭的报导,就像每一个破案的影片中演出的那种一样。所不同的是——这是真实……而立体的景象。
胡果的脑袋一下子就懵了,他忘了自己没穿鞋的事,也忘了现在首先要做的应该是保护自己才对,拼命就往人群中挤去。
“喂!干什么干什么!瞎了眼哪!”
“小子!你敢踩我!”
“挤什么!死的是你老舅啊!”
“慢点儿!找死去呢!”
胡果什么也没有听见,只一径地往里挤。
好容易挤到了能够看见面馆门面的地方,正巧赶得及看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一具担架从天天面馆出来,那支担架上躺着一具人体,从头到脚都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的胡果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破了,恐惧、绝望从他的脚底板一路窜升到头顶。他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眼前的景物却一片昏花。
——还剩……最后两个!
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她真的来了……马上就会到他面前了……马上……
一脑子糨糊的胡果并没有发现,在与他正对面的围观人群中,有一个人脸上也带着与他相同的恐惧表情,惊恐地看着那具被抬出的人体。
他和胡果一样,心中都有数。他们都知道那天的中巴车上发生了什么,造成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我们的……错……
他在心里如此绝望地想。 可是她不会这么想的,她一定会来找他们,把最后一个人也揪出来杀掉,否则她的怨气就会一直追逐在他们左右,不可能消失!
他慢慢地向人群后面退去。他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他要去找据说最有名的高僧,要去找神婆,要去找巫师,要去找喇嘛——管他什么宗教什么迷信!他不想死!他一定要活下去!他还有老婆,还有女儿——
——你们谁没有儿子女儿!见死不救,不怕报应吗!——
可怕的尖叫在耳边响起,他浑身一震。这只是回忆中的声音?或者是真实的?也许只是他的幻觉……但是……但是……为什么——这么清晰!
他一边退,一边观望着周围的情形。
人群之中,屋檐之下,都有可能是那个女鬼的藏身之所。或许她就在他的身边,阴冷地嘲笑着他的恐惧。
她在哪儿?
她在哪儿?
她在哪儿!
那具被白布包裹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急救车的后厢中,穿白大褂的人也上了车,准备关门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关门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
那个失去了天灵盖的女孩就坐在那具尸体上,满身是血,怀里抱着她的头盖骨,对他微微一笑。
惨叫,没有通过他的咽喉,而是穿破了他的胸口,以强大的震动之力冲了出来。
胡果听到了一个闷闷的声音,像是某个人被捂住嘴又在肚子上捅了一刀似的,然后他对面围观的人群发出很大的哗响之声,让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同时有人大叫起来:“有人昏过去了!”
“快!看看是不是心脏病!”
“他死了!”
“死”字一出现,那个小小的空间哗地一声又扩大了一圈。
刚把死人抬上急救车的人又跳了下来,向那个地方跑去。
又是死人!?胡果正这么想着,忽然从后面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搭上了他的两个肩膀。
他险些跳起来,心脏也几乎吓停了,一回头,却发现是满头大汗的温家兄弟,这才放下心来。
“你……你……你这个臭小子……”温乐源青筋暴出地转手揪住他的领子吼道,“活够了是不是!啊!想赶死就早说!我直接捏死你算了!”
温乐沣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子,脸色有些发白地说:“你离开公寓之后就最好不要乱走,从今天开始你应该是最危险的了,所以……”
胡果一眼也没看他们这边,仍然呆怔怔地盯着那混乱的地方,温乐沣觉得有些怪异,戳一戳温乐源,示意他看胡果目光所及之处。
温乐源发现了那里的异常,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怎么会又……”
“你认识他吗?”温乐沣指一指第二个被抬出来的人,问。
胡果脸色变得青白青白地,茫然点点头:“是……眼熟……眼熟……”
车上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也努力想忘记他们的容貌,但是记忆并不总是听他的话的,所以他在看到那个被抬出来的人的脸时,立刻就认出来了。
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风轻柔地拂过,将又厚又重的急救车后车厢的门打开得大了些,车内黑洞洞地,白色的尸单显得异常扎眼。一个穿着超短裙,抱着自己天灵盖的女孩坐在尸单上,向他们笑了笑。
胡果哇地一声惨叫出来,那声音就像被鬼掐住了脖子,难听得声嘶力竭。围观的人群都对他侧目而视。
温乐沣和温乐源兄弟也愣住了。
天还没有全黑,为什么她会出现?还是如此明目张胆,似乎有意要他们发现她似的……
女孩慢慢地将天灵盖戴回头上,用手指擦去自己脸上的血,笑得很开心。她跳下了车,脚下轻轻一点,身躯腾空而起,向天空飞去。
“等一下!”温乐沣本能地吼了一声,倏地跳了起来。
他的身体被重力束缚着,刚刚起跳便落了下来,灵体却自由地穿出了身体的限制,向那女孩紧追而去,瞬间便消失在林立的大厦之中。
胡果看着“温乐沣”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萎靡地向后倒去,被温乐源抱住的“温乐沣”,张大了嘴。
“刚才那——是!?”
温乐源的脸阴沉沉地:“这小子又不管不顾……这次绝对要收拾他!……”
“啊?” 女鬼的魂魄在前方化作彩色的流霞疾飞,温乐沣若流星赶月一般在后方紧咬不放,两道影子在天空中划出一条无形的轨道,在地面上的人看来,几乎是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温乐沣已经使尽了全力,却无法拉近与那女鬼之间的距离,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睁睁地看着她竟还有能力偶尔回头向他狡狯地一笑。
她是有能力将他甩开的,杀人之后,她的力量增长比他们想象得要快得多,但是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她现在这样,就好像是在带着他玩似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在天空中已经漫无目的地来回奔窜了好几次,温乐沣头昏脑涨,几乎已经分不清楚他们现在已经转到了何处,她的目的地在哪里。
温乐沣有些心烦了,再这么追下去对她没有什么影响,而他却会因为离开自己的身体,又没有温乐源在身边而力量枯竭。他决定速战速决。
继续保持着追击的速度,他以右手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追!”
一道集结着五彩光华的气流向那女鬼追去。然而她就像脑后也长着眼睛一般,身体骤然旋转弹开,魂魄的形状拉长回旋,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半圆,正巧让那五彩的光华从半圆的圆心穿过。
那光华穿过圆心之后,又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之内转身回折,若是普通的灵体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被打个正着,然而那女鬼的魂魄却又在同一时刻扭曲,由原来的“C”字形扭曲成了“S”形,彩光穿过S形的下半个半圆正正向温乐沣打了回来。
温乐沣一惊,双手画出一个三角的形状,彩光打到三角形虚空的影像之上,如海浪一般砰然散开,不落一点痕迹。
这个女孩……果然有问题!
由于冲击的影响,他的速度慢了下来,那女鬼又回过头来,嘻嘻笑着仿佛在挑衅。
想到那些无辜受死的人们,他的脑袋在一瞬间被愤怒占领,也没有看周围的景物便一掌挥了出去。这一次是比之前更加大了几倍威力的气流攻击,攻击的直径有近二十米左右,就算那女鬼的速度再快,也是万万躲不过他的了。
然而就在气流即将接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女鬼的身形仿佛融化于空气中一般倏地消失,失去了猎物位置的气流打到了虚空之中。
如果是虚空之中,那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奇怪的是,气流却与空气之间发出了一系列几乎是地动山摇的轰隆之声,似乎碰到了什么很大的屏障。
巨大的气流被那个并不存在的屏障打散了,龙蛇般的小气流四散窜开,互相绞扭,引出更大的气流的漩涡,情景十分壮观。
温乐沣也几乎被四散打开的小气流吹走,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这才想起来应该看看周围的情况。
一看之下,不禁诧异。
一般情况下,城市中是不会有大型的屏障的,他现在飞行的高度大概在100米左右,刚才打击的屏障高度至少也该有百米才对。可是谁又有这么大的能力,设置这么高的障碍?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必要!因为这附近没有特别高的楼房,最多50米的屏障就够用了。
正在温乐沣疑惑时,一个很熟悉的女人声音微细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就在那里!快攻击!”
温乐沣呆了一下。
那不是——?
他还没想清楚,几道形色各异的气流就从地面扭转上升,带着咻咻的风声向他攻了过来。
温乐沣大惊失色,身体一弹,向斜方逃窜而去。那些气流就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地追在他屁股后头迅疾狂追。
“不要让他跑了!”又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温乐沣边逃边苦笑。
早在碰到那个奇怪屏障的时候他就该发觉了,会做出这种东西的人不多,而他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一个。她一直都很奇怪没错,但好像还没有做出过这种事,是有什么原因吗?
可是身后追着他的东西让他无法多想,加紧步伐逃命去了。
就在温乐沣刚才所处空间的正下方,十几个人或坐或站地望着天上,刚才那几道气流就是从他们手中共同发出的。在那十几个人之中,温乐源和温乐沣的姨婆——阴老太太赫然就在其中,并且是站在所有人的正中心,刚才那两声大叫自然也是她发出来的。
看着温乐沣逃跑的方向,她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表情。
那十几个人所站的地方是一个三层楼建筑的楼顶。那楼的模样有些像小型的旅馆,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甚至连多余的装饰也没有。
在那些人警惕地寻找着温乐沣的身影时,一个淡淡的影子从第三层最角落处的窗户悄然钻入,隐没。
第九章 故事
在那栋建筑的三楼,一间正对中央楼梯口的会议室中,桌椅板凳之类已经全被拿走,但房间内并非只剩下空气,还有七个人面朝外坐成一个圈,圈中心有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在焦躁地走来走去。那个男人长得不算好看,也算不上奇丑无比,可在某种角度来说,这个人的脸却不知怎的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生厌恶。古人说面由心生,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七人圈外还有一个保安模样的人背对门口蹲在那里抽烟,眼皮垂着,好像就快要睡着了。
“抽!就知道抽!老子养你们是干什么的!”那男人蓦地大叫一声,保安惊得噌地跳了起来,“滚去问问那群神棍巫婆那个该死的女鬼到底滚蛋没有!快去!”
连自己的烟已经掉到地上也没发现的保安茫然地看了自己的老板一眼:“可是……老板,那个老太太说我最好留在这个房间里……”
“放屁!”老板暴跳如雷,“另外一个神棍不是说了!七个人就够!你就是来当跑腿的!怎么?不想干了?不想干马上滚回老家种地去!”
保安灰溜溜地出去了。
“妈的……”老板唾了一口唾沫,狠狠道,“都快死的人了,还巴巴跑来挣这钱!要不是看其他人都说你行,老子才不用你!”
这位老板姓郑,近几年开公司挣了点钱,算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人物。不过最近却不知为何被一个女鬼缠住差点死掉,于是就请了一群据说是“很灵”的和尚道士神婆来。
当时他没有听说谁更厉害些,不过几乎来了的人都说是一个姓阴的老太太很行,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可就在说完那话的当天晚上,那姓阴的老太太就专程来找他了,一通自吹自擂后就单刀直入,说什么和他有缘知他有难不收介绍费见面费之类见鬼的费用,给他便宜算起,再给他一通大鼻子大脸的吹捧,把他吹得昏头转向莫名其妙就和她签了合同。
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灵他不知道,不过他的确是睡了几天好觉。可唯一不爽的一点就是他认为是大师的那群人都对那死老太婆敬畏有加,连他的话也不听,只要老太婆一句话就立马执行。
有没有搞错!他才是老板!那群人真是脑子进水了吗?
就像今晚,那死老太婆说是那女鬼总攻的时刻到了,就让所有大师都到楼顶去等着攻击,房间里只留下郑老板的七个下属代替他们看守就行了。
“他们有个屁的法力!你们都跑了,他们能守得住!?”郑老板叫。
老太太很自信地一笑,猛拍自己干瘪的胸脯:“当然!当然!我老太婆干的活,还从来都没人投诉过哈!何况其他人会在这大楼上下金钟罩,那女鬼进不来!”
尽管满肚子的怀疑,也搞不清那金钟罩和武打片里铁布衫有什么亲缘关系,但在那群大师对老太太信任兼崇拜的目光中,他还是把生死大权交给了她。
——可是,他现在后悔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脊背后头发凉,怎么想心里都惶惶地不踏实。刚才楼顶一阵喧闹,那女鬼真的被挡住了吗?是真的话,为什么他这么着慌?
“死老太婆……”他恨恨地骂道,“等老子没事了,看怎么收拾你……”
三楼放杂物的房间内,一缕淡黑色的雾气从窗户悄悄钻入,爬下墙壁,在地板上盘踞起来,像一条蛇一样。
似乎观望了一会儿,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威胁到自己的东西,那雾气又爬到了地板上,紧贴着地板向前游行。那雾状的东西本来就没有实体,现在完全铺开并紧贴地面后,就如同一个淡色的影子或是一片水迹似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影子从门下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来到了明亮的走廊上。
现在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走廊上只靠吊顶的几盏灯光照明,当影子钻出门缝上的时候,那些灯忽然噼里啪啦地轮番闪了闪,原本明亮的走廊顿时变得有些阴森,寒气阵阵。
淡色的影子贴在墙上悄无声息地爬行,就如同一片会动的污迹,在忽而闪亮的灯光中显得有些诡异。
磨磨蹭蹭地走出会议室的保安显然没发现它的存在,一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老板的不是,一边抬头看看忽明忽暗的灯,嘟囔一句“怎么又电压不稳……”。
影子趴在墙上静静地等着,直到保安顺着往天台的楼梯向上走去之后才又开始蠕动,爬向会议室里。
“好像……有东西进去了。”和阴老太太一起的一个道士忽然说。
阴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东西?咱们的屏障厉害哈,怎么可能进东西!”
“我在会议室的门口放了警示,刚才有东西打破了我的警示!”道士很敬业地坚持。
“……多事。”
“阴老太太,您刚才说什么?”道士竖起耳朵,刚才老太太的话他没听清楚。
“没。”老太太严肃地回应了一声,抬头,手一指,“啊!那!快追哈!”
大师们都忘记了刚才的谈话,专心致志地去追天上那个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的鬼去了。
追捕的网络四面八方地兜头攻击,温乐沣在天空中左冲右突却脱不开攻击的范围,几次都险些被打中,心中忍不住有些愤怒了。
这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居然用这么猛烈的攻击,难道真的想杀了他不成!
转身,又勉强躲过一道光柱,却被身后袭来的另外一道击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也许应该说是魂魄——发出沉闷的“空!”一声,心脏仿佛裂开了。
温乐源将温乐沣的躯体背回绿荫公寓,想用他们之间的“联系”查查看温乐沣现在究竟在哪里,但是不知道是温乐沣离得太远还是被什么关住了,他这里竟丝毫感觉不到他的位置。
这种情况还从来没有过……
——不!有一次!
想到那一次的事,温乐源的心一惊,登时就乱了。
不行……绝对不能再让那一次的事情重演!
“乐沣!召——回!”
他的手带起一蓬光舞,向温乐沣的胸口猛击,温乐沣的躯体弹跳了一下,没有反应。
心脏愈发沉重,温乐源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再次用力击下。
“温乐沣!你给我回来!”
温乐沣的身体比之前更加强烈地弹跳一下,依然没有反应。
反倒是一直看着他这么虐待温乐沣的胡果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道:“你光打他也没用……不如送到医院去吧……”
“医院顶屁用!”温乐源吼了这么一句,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停住了嘴,低头看着依然没有动静的温乐沣,目光顺着一条并不存在的线慢慢上移,向窗外看去。
“你在看什么?”胡果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问。
温乐源也不回答,爬起来拉开他和温乐沣的箱子,从里面摸出四张咒印呈十字状放在温乐沣身体周围。
他挥挥手把胡果赶走,自己站在咒印圈外,蹲下,手在地板上一拍:“起!”
咒印悠悠飘浮起来,在半空中如钟表的指针一般开始缓缓转动。温乐沣的身体周围包裹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随着咒印的转动,竟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几张咒印在半空中空转,就好像它们所包围的那具躯体根本从不存在似的。
胡果见到这种情形,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温乐源可没有时间等着他惊讶完,伸手粗鲁地拽住他的后脖领子,把他倒拖着就跑出了门去。
“呜哇呀呀呀呀!大哥你要干吗呀呀呀呀呀呀呀……”
“闭嘴!”
奔出公寓前门,温乐源脚一跺地,被他拽着领子的胡果只觉得脚下一空,周围的景物霎时间矮了一截,这才惊恐地发现他们两人的身体竟悬空飘起,像氢气球一样往天空飞去。
他又惨叫起来:“我的妈呀!救命啊!我好怕高啊——!”
温乐源倏地加快了速度,两人的身体转眼间即消失在空中,路上的行人听到有人的叫声,但抬起头看时却什么也没看见。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胡果对自己衣服的质量并不放心,又被领子勒得直翻白眼,只能双手抓住领子让脖子稍微松快些,僵直地叫道,“小的不知道您要干吗,不过小的对您的决定永远是无比支持……可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您告诉小的您要去哪里,小的用两条腿……两条腿去!行不?”
“闭嘴。”还是那句话,虽然比不上刚才那么气势逼人,却也阴沉得让胡果害怕。
现在可好了,他就像叼着木棍被大雁衔飞的青蛙一样,恐惧着随时会掉下去的命运。脚下,城市的灯光忽悠忽悠闪过,也许是很美丽的场景,但是他一眼也不敢看,只是闭着眼睛暗自向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安拉真主祈祷。
就在祈祷中,他耳朵里忽然听到了好像放爆竹一样的声音劈劈啪啪地炸裂。现在本市应该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才对,怎么还有人这么大胆子……
他还没想完,一道光华以迅雷之势闪过,正好擦着他的鼻尖儿过去。胡果本来就已经很僵硬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了。
“乐沣!”
乐沣?
就像升空时一样突然,温乐源的身体骤然下降,胡果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失重了,忍不住又大叫起来。
“救命哇——”
话音未落,他的屁股已经触到了地面的坚实感觉,可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发现温乐源是把他扔下去的,所以在感觉到踏实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我的屁股——”
他的叫声已经惨烈到不像人在叫了。
把胡果随便扔到一个楼房顶上之后,温乐源迅速向被十几道彩色光华包围的温乐沣飞去。
“乐沣!”
温乐沣转头发现是他,欣喜地叫道:“哥!你来——”
又一道光华以九十度角蓦地折返,砰地一声,稍微放松了警戒的温乐沣被正正打中了背部。温乐沣的脸上绽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速度一滞,又几道光砰砰砰连续撞上他的身体,他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混蛋!”温乐源大怒,扑上前去伸手一捞,将温乐沣往自己胸口一带,温乐沣的身形顿时消失。
他回手向下虚空猛击,那十几位术士只觉一阵飓风袭来,楼顶的杂物随着飓风乒铃乓啷地飞了起来,砸得各位大师哀嚎不已。
“他们打你干什么?吃多了吗!”温乐源阴沉着脸问。
“没……”温乐沣在他体内低声说,“我也不清楚他们干吗打我,我追着那女鬼到这里,他们的攻击就过来了……”
“女鬼呢?”
“不……不见了。”
“在哪里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