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坟~~7楼新整理,14楼未完待续(31。05)
引子>甲昭十八年,天子下诏,召京师青马巷赵氏三女赵蓉茗入宫为洛仙公主的伴读。
该跪谢皇恩吗?
不管该不该,想不想,都得跪,要五体投地磕头谢恩,谢皇恩浩荡,让他们家即将和尚书之子喜结连理的女儿入宫陪伴公主,孤苦一生,今生今世连亲人都难见。
下诏的人拿了礼金才走,留下赵家人在大堂里哭作一团,最小的男孩十二岁,刚哭着骂了一句,“x他妈的公主。。。”,就被两个娘亲一起扑上来死死堵住他的嘴。
公主和皇上一样是骂不得的,小孩子一时快嘴可能会给赵家引来更大的危机 — 灭族之灾。谁都知道洛仙公主最爱玩弄臣民,她是故意要在两家正式确定婚期的前一天请皇上下旨,让赵家欢天喜地准备的嫁妆变成一堆破烂。现在赵家附近就很可能有宫里的人守着,要把赵家上下的惨景回去报给皇上最心爱的洛仙公主,只为博她一笑。
或者这位公主自己就在附近,正在欣赏赵家这一幕。赵家的大夫人惊恐的四处张望,自家不大的院落里,看不到可疑的人,但是听说大内侍卫的武功都很高强呢。晚上无声无息的摘走叛贼的颈上人头,别说外面的重重守卫,就连同床共枕的两个美妾都没有发现,一觉睡到大天亮,爬起来一看身边那具无头尸首早就凉透了。
公主,说不定就藏在房梁上,邻家的大树上,正在欣赏他们一家大小涕泪横流。赵家大夫人迅速擦干眼泪,招呼全家,“哭什么?哭什么?天大的喜事呀。”
一家子全都以为蓉茗的亲娘疯了,害得二夫人心里小小激动了一下,可大夫人随即有条有理的话让全家收了眼泪,“洛仙公主的伴读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现在的礼部吴侍郎不就是德仪公主奶娘的侄子?咱家蓉茗聪明伶俐,一定能成为洛仙公主身边的红人,咱家日后岂不是要沾好大的光嘛。”大夫人没说出来,但心里加一句,有了蓉茗,日后还用这么拼命巴结个尚书家的庶出之子?咱们赵家说不定会出丞相呢。
这笔帐谁都会算,难过是替蓉茗难过。她和尚书公子私定终身,两个人也算是千辛万苦才把这件事定下来,现在就要入宫,说是伴读实际上是个高级宫女,这辈子难有幸福可言。就算是成了刁蛮公主的心腹,受益的是赵家人,她还是要待在公主身边苦熬。
不过既然想清楚对自己有利而无害,赵家人的眼泪都收了回去,二夫人第一个拉着亲生儿子去恭喜蓉茗,提醒她进了宫别忘了家人。大夫人将她挤到一边,到底是亲生女儿,总还是心酸。大夫人一边擦泪,一边提醒蓉茗她的亲大哥连着三年举试不中,赵家的希望都在蓉茗身上了。
主角站在人群的‘关怀’风暴正中,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在意,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是点头微笑,推说身体不适回到后房。外柔内刚的赵家三姑娘搬了个椅子放到一个横梁下,拎着条绳子爬上去。凡事完美是她的信条,细心的打上一个美丽的结。第一个有点歪,她解下来重打。
她不是在拖延时间,也不是想掩饰自己求生的欲望等人发现她,她确实决定要死。
就像她决定要嫁给尚书之子,无论使出什么手段她都要嫁成,虽然不喜欢那个浮华的男人,就为了二娘背地里跟其他女人谈论她亲娘生的女儿肯定嫁得不如她美丽的女儿,她要争口气。当时大姐已经嫁了一个有七个商铺的老板,蓉茗也不知道什么会比大姐夫更好,但是全家都拼命想要做官,她就使出浑身解数缠住尚书的儿子,二娘看她和她娘的眼神里果然多了几分尊重。
现在她决定要死,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那个讨厌的公主得意。一个完美的结打好,她毫不犹豫地将头伸进去,头上的三只新簪子刮在绳子上,造成不少麻烦,发髻都乱了。
这可不行,她赵蓉茗要死也要死的美丽动人,她爬下去把头发梳好,顺便把首饰盒里屈指可数的几件好首饰都带在身上。不能留给二娘和二姐,带在身上去死,量她们以后也不敢要,就给她陪葬了。干脆把平日里留着出席大场合时才拿出来的好衣服也穿上,赵家三小姐再次踏上凳子,这次她很小心地将头伸进去,很好!头发没有碰乱。
她深吸一口气,一脚蹬翻椅子。
没想到死亡的过程如此漫长,而又充满痛苦。她无法控制的在半空中手刨脚蹬,一根绳子深深勒入脖子,窒息,黑暗,痛苦。。。她感到一股热流沿着大腿缓缓而下,虽然脸上已经积压了很多血液,她还是觉得自己脸红了。
魂魄即将离开身体的时候,她还在为自己选择了这种丑陋的死法而后悔。
下次,一定要找一种不太难看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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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坟 二
<1>甲昭二十二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卢家大少爷卢颁枚从外面捡回一个柔弱的女子,苍白纤细。不是让人惊艳的绝代佳人,但那种落落大方的神态举止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好一个有味道的女人。
和卢家主子下人们一起迎接卢大少爷的,还有两位各具特色的美人,全都是被大少爷救回从此以义妹的身份暂居卢家的姑娘。一位来自破落的书香门第,名为清莲,人也确实如莲,轻轻雅雅的,弱不禁风似的站在风雨中,难以想象她竟然能一人独撑家业两年之久。直至恶人勾结贪官霸占她的家产,为了保住贞节,她带着一个丫头连夜逃出家乡,幸好路上遇到卢家少爷收留她们主仆,否则在这乱世之中两个孤身女子的结局不堪设想。
另一位美艳不可方物喜穿艳丽衣衫的名为秋娘。本是京师青楼中的花魁,虽然沦入风尘,但却天生一身傲骨,宁死不做贪官的小妾,和出身贫苦的心上人私奔。心胸狭窄的狗官竟然诬陷两人为叛匪‘肃清会’的会员,朝廷内外一听个叛字儿就上火,哪管他是真是假,通缉令贴了满城满谷,不出三日就将二人从外面抓回。男的立刻凌迟处死,秋娘被判为军妓,押解的路上她色诱官差,然后带着心上人的一块遗骨逃了,那个世上最温柔的男人最后只剩下这么点东西。她也在逃亡的路上遇到卢家大少,她已无求生的意愿,只希望能够有机会和贪官同归于尽,不想连累别人。出身武林世家的卢家大少一言不发,在她面前用手打出一个在民间受万人敬仰的手结 —— 肃清会的切口。
秋娘安心投靠他,从此隐姓埋名,求日后有报仇的机会,可惜贪官几个月后就在进京朝拜的路上得罪另一位权贵,落得满门抄斩。这就是个人吃人,狗吃狗的世道。她的恨意转到当朝无道昏君的身上,和卢家大少一起暗中做出不少大快人心的义举。他们的身份连卢家人都不清楚,清莲冰雪聪明又对卢少别有情意,倒是看出一些端的,但她知道事关重大,卢家毕竟人多口杂,所以她也索性装作不知,暗中为她们掩饰过不少,这些事卢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两位义薄云天的红颜知己都心存感激。
他是个小心的人,才能顶着卢家神枪这块响亮的牌头秘密做自己的事情而不被人⑾帧=裢恚他知道自己破例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否是朝廷派出的密探,他还是无法控制的将她捡回来,只为了黑夜中女子眼中偶尔闪过的那种了无生气之感?br>
一个已经不想活命的女子,应该不会有祸心吧?
面对秋娘质疑的眼神,他不安地转开视线,秋娘和清莲的心全都沉入谷底,冷的让她们浑身僵硬。一步走错,牵连的是肃清会的众多兄弟和卢家上下几百个无辜的人。秋娘暗自咬牙,如果必要,她不怕污了自己的手,宁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女子傲然立在大厅中,虽然湿发像烂泥一样贴在头上,脚下的积水也快要汇成溜,她的骄傲让她不能低下头,甚至不能移开视线,她坚定地回视每一个投来的目光。
卢家主内的是卢二少的妻子月双,战刀门的二小姐,她对这个陌生的女子很有好感,率先打破沉默命令丫环婆子去给客人收拾房间,然后走过来亲切地拉起女子地说,“姑娘你从哪儿来啊?”
“京师。”女子第一次垂下视线。
月双已经把她当成第三个卢家义女,主动给她介绍了厅里的人,然后问女子的名字和身世,女子笑了笑,给大厅中增添不少光亮,但她的话却让每个人都背后发寒,“我姓赵,名蓉茗,三年前因抗旨自尽而害得全家被充军发配的那个罪魁祸首。我不知道我是人是鬼,我记得我死了,可我却还在尘世间游荡,我所到之处总会引来灾难和死亡,你们最好现在把我赶出去,然后别忘了洒盐。。。”
别人不知这女子是真疯还是装傻,但出身京师的秋娘却知道这桩公案。赵家被招入宫的三女在接到圣旨的当天晚上就被家人发现吊死在房间里,为此那个臭名昭著的妖姬公主大发雷霆,将赵家全家充军边疆,从此行事更为乖张,明言谁若是再敢不服从旨意,就算死了她也会命人鞭尸然后尸首丢去喂狗,这还不止,家人看管不利,全部斩首示众。从此,再有被洛仙公主看上的姑娘,要么自己含泪乖乖入宫,要么被家人用迷药迷昏到入宫为止。只有两家人带着女儿逃走,可惜全都在一个月之内被抓回,结局甚惨。还有一个早些年就告老还乡的老大人,侍奉皇家三代,只得一个爱子聪明伶俐,五岁会吟诗,六岁会破局。洛仙公主不知怎么知道了,要皇上下旨召那孩子净身入宫做她身边的小太监供她玩耍。皇上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对这位公主百依百顺,竟然真的下了旨。老大人接旨后狂笑三声,向皇宫方向跪倒磕头,送走天官后带着年馑八岁的儿子在家中自*焚而亡,尸骨无存。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将这位公主归结为未喜妲己一类的妖物,只求天报早日到来。
入宫的姑娘很少能活过一年,民间传说这位洛仙公主相貌奇丑,最恨美貌女子。这些姑娘们入宫后,纷纷被折磨致死,几乎每日宫里都会抬出一口薄棺,出宫的路上棺材都不断滴血。曾有人去寻找女儿的尸首,开棺一看顿时晕死过去,醒来后大喊一声,“早知道娘就带你一起死了算了。”要说洛仙公主手段有多狠毒,她的地位有多高,不得不提皇上两年前宠爱过的静美人,她都已经怀了两个半月的身孕。洛仙公主只说了一句,“我喜欢你这对眼睛。”然后就在宫宴之上让人按住静美人,自己亲手将静美人的双眼活生生挖出来,静美人当时流产,伤势过重很快魂归西天,皇上也不过是赏了个静妃的名头葬了,对洛仙公主的宠爱丝毫不减。
若是说这些年的天灾人祸让这个显赫一时的皇朝根基动荡,横行的贪官污吏让这个曾经万国来朝的皇朝每况日下,那么这位有妖姬之称的洛仙公主,就是把这皇朝变成一个巨大的坟墓的罪魁祸首。
甲昭二十二年,二十二岁的洛仙公主已经成为恐吓夜哭小孩的最佳工具,“不许哭,再哭鬼公主来了,把你抓去吃了。”孩子立刻闭嘴。
见有人自称赵家三小姐,无论是真是假,秋娘的心头都染上一层不祥。
公主坟 三
<2>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卢家的被笼罩在一个古怪的气氛中。
卢颁枚很难得的一个月都没有出过门,他每天坐在花园里听自称是赵蓉茗的姑娘弹琴,秋娘阴着脸陪在旁边,而不远处经常站着忧伤的清莲姑娘。赵蓉茗的琴技和花魁出身的秋娘根本比不了,她也不想好好弹,很随意的东弹一段西弹一段,就是消磨时光。卢颁枚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痴迷于这个姑娘,她不够美。美丽也是需要比较的,和普通女子比,赵蓉茗也算中上之姿,但是秋娘和清莲两位都可以称得上是红颜祸水级的美女,四个人坐在一起,谁都会奇怪卢颁枚怎么会只注意赵蓉茗。论才气,赵蓉茗不过是识字罢了,给出口成章的清莲铺纸磨墨还差不多。论魅力,赵蓉茗不如秋娘,十个男人里面有八个都会被秋娘迷住,赵蓉茗算是有气质,但她的气质并非迷惑男人的那种气质。
总之想来想去没人知道为什么大少爷会被这个姑娘迷住,再加上这姑娘一进门就自称是鬼,虽然二少奶奶说这姑娘是受了刺激。渐渐地一些流言蜚语还是在卢府上下散布起来,大家说大少爷中邪了。月双很严厉地惩罚思父龆嘧斓南氯耍流言表面上被镇住,但是仍然在每个人的眼神中传播。下人们看赵蓉茗的眼神充满恐惧,渐渐的没人愿意去侍奉赵蓉茗,还有人背地里去求护身符之类的?br>
卢大少根本不在乎,他的注意力都被赵蓉茗吸引住了,他想知道这个什么的女子到地从何而来,为何经常会有那种让他心痛的茫然眼神,他觉得她在寻找活下去的理由!他想要保护这个女孩。
秋娘也不在乎赵蓉茗是人是鬼,只要是对卢家,对肃清会,对卢颁枚有威胁的,全都是她的敌人。
清莲是不相信世上有鬼,她饱读诗书的父亲从小就教导她,鬼就是人心中的邪念,世上没有鬼,所有的坏事都是人干出来的。
赵蓉茗也根本不在乎,她并非在寻找活下去的理由,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死。她每天都会要求离开,但是卢颁枚不肯并极力挽留,她就留下来了,无论什么结局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她赵蓉茗。
一个月后,卢颁枚正式提出要迎娶赵蓉茗,赵蓉茗第一次惊慌失措,她当晚就想要逃走。拦住她的是清莲,赵蓉茗被人带回房里的时候,回头对清莲说:“你在表现你的伟大吗?可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里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坟场,把你们全都埋进去。”
清莲被赵蓉茗的话惊呆,几乎晕倒,秋娘和丫头扶住她,她惶恐地问秋娘:“她为何这么说?”
秋娘摇头,她也不知道赵蓉茗为何这样。
第二天,卢家被官兵包围,有人进来传话,皇上最心爱的洛仙公主驾到,想要在卢家小住,要卢家人速速准备迎接。洛仙公主所到之处通常是一片废墟,卢家上下惊恐万状,卢大少到还镇定,指挥下人安排接驾。
赵蓉茗丝毫不感到惊奇,她知道那个女人会来,她也知道无论卢家做什么都逃不过毁灭的命运。秋娘的下唇都咬出血来,她冲到赵蓉茗面前对她大吼,“是你把她引来的对不对?你这个灾星!”
月双急忙上前护着赵蓉茗,“这又不是她的错,大家现在不要自乱阵脚,或许公主只是来走走,很快就会走的。”
“她会把你们全都杀光的,如果我昨晚走了就没事了,你们偏要拦着我。”赵蓉茗幽幽地说,清莲晕倒在地。
秋娘冷笑,“如果你现在走呢?”
“现在?我现在就算死了都没用。”赵蓉茗惨笑。
“何不试试?”一句话脱口而出,月双急忙喝斥秋娘,秋娘也知道不对,脸色一红。
赵蓉茗笑了,笑得好像盛开的樱花,她忽然从面前的月双腰间抽出一把小弯刀,月双回头的时候,一道血雾扑面而来,大堂里的所有人在尖叫。卢少飞扑过来接住赵蓉茗到地的身体,鲜血从赵蓉茗脖子上的伤口中流到他手里,他瞪大眼睛看着赵蓉茗的笑容凝固消失。
最后一刻,赵蓉茗在心里想,“好痛,不过我看起来应该很美吧?下次试试不会痛又很美的方法。”
秋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蓉茗真的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死吗?为什么?她想笑,她什么时候有那么大本事了?
有若天籁的声音传到秋娘耳边,“好聪明的丫头,不等我进来就先死了,哈哈哈哈……。”
公主坟 四
<3>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门口,眩目的阳光笼罩在一个女子的身上,好像女子本身会发光一样。所有人都看呆了,除了眼里自始至终都是赵蓉茗一人的卢颁枚。
传闻毕竟是传闻,里面有真实的部分,也有虚假的部分。
洛仙公主貌丑的传闻就绝对是假的,或许是百姓们发自内心的诅咒吧,可惜诅咒也无法改变洛仙公主的绝世容姿。
肤若凝脂吹弹得破,白皙的肤色好像从来没有被日光荼毒过,但又不是不健康的苍白,好像是上等牛奶中滴入几滴玫瑰露,白皙中透着一抹红艳。瓜子脸高鼻梁,下巴尖得俏皮。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长而卷曲,很精神地向上翘着,显得那对眼睛更大。这样一双眼睛,如果配上大双眼皮就显得太过突出,可配上内双眼皮就把含蓄和热情完美结合到一起。一张嘴不大不小,嘴角似乎是天生微微上翘,饱满的唇型上染着上等的胭脂,更显得娇嫩欲滴。一头长可及地的青丝只用几根镶着琥珀的银簪轻轻挽了几道,不让他们直接垂到地上,剩余的部分柔顺地贴着后背垂下,发梢悄悄飘起,和风儿嬉戏。
发饰极为简单,这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洛仙公主身上的首饰也简练的让人不敢相信。圆润的小耳垂上只钉着两个小小的祖母绿耳钉,修长的脖子上套着一个古银打造的项圈,透过衣襟隐隐能看出下面挂着一个长命锁。右腕上是两只古朴的银镯,上面什么都没有镶,一身宫装也很简单,看起来到像是个中等人家的女子。但仔细看她的衣服,月双倒吸一口冷气。
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但是洛仙公主的衣裙上到处用和衣料同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只有光线变化的时候在阴影中隐隐闪现。再仔细看,竟然连罩在外面的拖地长纱上都是这种暗花,更令人惊奇的是长纱上的花纹丝毫不影响质料的柔软,恐怕是用纱丝一点一点绣出来的。月双自己也绣花,她知道这样一身衣服恐怕要10几个熟练的绣工绣上几个月。花费这么大的功夫,但是看起来仍然很普通,这是皇家公主才会做的事情。
洛仙公主身上最吸引人的,是那双如同最黑暗的黑夜一般的双瞳,纯然的黑色,其间繁星闪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梦似幻。嘴角始终是一抹无来由的微笑,可是笑容让人觉得那么缥缈。高贵似乎是伴着她出生的,已经渗入她的每寸肌肤,但是又夹杂着一缕天真烂漫,好像是个毫无心机的幼童。
她看起来好像是刚刚从古老壁画中飞落凡尘的仙子,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沉醉在她惊人的美貌中,忘记这个名字曾经给他们带来的惊恐,他们甚至开始怀疑传言。都说相由心生,这样一个气质出尘的绝代佳人,怎么会是那种蛇蝎心肠的妖妇呢?
洛仙公主在两个美貌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入卢家的大厅,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透着优雅,完美的像是对着镜子演练过千遍万遍,令人心醉,连秋娘都看呆了。
众人在看她,她却一直看着卢颁枚怀里的赵蓉茗,缓缓走过去,她歪着头看着赵蓉茗浑身是血的尸体,娇笑着说:“好傻,教你多少次都学不乖,以为这样就逃得掉了吗?呵呵……”
两个奇丑无比的太监从外面走进来,到卢颁枚怀里去拖赵蓉茗的尸体。卢颁枚正在发呆,忽然怀中人动了,他高兴地低头去看,发现是四只手正在拉赵蓉茗的尸体。他挥手就打,对方轻松闪过,顺便把赵蓉茗的尸体抢走。卢颁枚从地上跳起来,跪的时间很久,腿已经麻了,他几乎跌倒。他拦住想要带着尸体离开的两个人,当两张可怕的脸正对上他的眼,卢颁枚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
丑不算什么,关键是为什么这么丑。这两人的颜面都不是天生的,一个太监的脸上坑坑洼洼,好像是脸上的皮硬生生地被人揭掉了一层。从轮廓来看还相当端正,如果没有受过伤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另一个人则是相反,他的皮肤好好留在脸上,但是鼻子被人削掉了,只剩下两个大洞,右眼睛整个被挖走,上嘴唇也被割掉,露着白森森的牙齿。
这两张脸让普通人只能作出两个反应,一个是想吐,另一个是想逃。卢颁枚想吐,胃里的东西已经反到喉咙口,被他压下去。他低声说:“请把她还给我。”
两个太监都没有表情,好像看不到也听不到卢颁枚,他们只看着洛仙公主。洛仙公主玩味地观察卢颁枚的表情,呵呵笑着对两个太监轻轻挥手,两人立刻扛着赵蓉茗的尸体往外走。卢颁枚上前阻拦,走在前面的无皮人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卢颁枚没有躲开,也躲不开。他只感到胸前一阵刺痛,随即是肋骨断裂的声音,他整个人向后飞出去,撞在自家的雕花门板上,连着门板一起飞到院中,一大口鲜血喷出,卢颁枚不省人事。秋娘和几个人想要冲出去,却被月双和卢家二少死命拦住。卢颁枚是家里武功最高的人,竟然接不下一个太监的一拳,其他人过去只是送死。秋娘将手塞进嘴里用力咬着,不让自己哭喊出来。
洛仙公主却在大厅里笑着拍手叫好:“再来再来,飞的再远一点才好玩。”
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急忙走过去,一个人将昏迷的卢颁枚抬起,另一人一个旋身,一脚将卢颁枚向更远处踢去,这个侍卫的腿功不差,卢颁枚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众人的视线,扑腾一声落入人造假山前的一个池塘里。侍卫统领立刻走上来恭敬地询问洛仙公主:“殿下,要拉上来接着玩吗?”
洛仙公主用一根修长的手指戳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笑着说:“算了,屋子里还有很多呢。”大厅里的人再次变了脸色,刚才是忧心,现在是更真切的恐惧。侍卫们走进来,首先拉住卢家二少卢光源。卢光源自幼身体虚弱,善文而丝毫不懂武功,他脸色惨白,身体颤抖,但仍然能保持镇定,被侍卫拉到一个方便动手的地方之前,他深深看了妻子一眼。如果她懂,她会知道他是在说不要管他,说不定公主这次就会觉得玩腻了。月双握紧腰间剩下的另一把弯刀,能舍得吗?
看到泪水盈满月双和秋娘等人的眼睛,洛仙公主稚气的笑了,多有趣呢!明明都不是要打她们,她们却比要死的人还难过。人哪!就是这样才好玩,不过这次还是不过有趣,那个女人先死了,看不到这一切,洛仙公主撇撇嘴。
卢光源是被一个腰围比身高还长的人一拳打出去的,不过他没有落到池塘里,他是向着院墙飞过去的,从院墙弹落地上之后就再也不动了。月双眼前蒙上一层红色,她想要不顾一切地过去杀掉那个空有美貌而无人心的妖女,但是一只始终紧紧抓着她裙子的小手提醒她,她不能拿所有人的生命去冒险。或许公主会随时停手离开,卢家还是可以有人活下去,如果对公主出手,那卢家就万劫不复了。
侍卫这次拉走的是卢家上一代仅存的卢存恩,卢老爷酒醉之后和丫鬟有的孩子,一辈子活在大房的阴影下,小他三岁却是正室之子的弟弟早早继承家业,之后是弟弟的儿子,他始终是个影子。当侍卫拉走他的时候,他有几分开心。在死亡面前,没人在意你的母亲是否是个丫头。
可是洛仙公主一根芊芊玉指拦住他们:“这个不好玩,我想看那个,看看身子轻的是不是飞得更远些。”她美丽的手指指向月双身后的巧儿,卢存恩的孙女。四岁的孩子还不懂事,但也觉得不好,哭泣着往月双怀里躲。卢存恩忍不下去了,他的儿子媳妇忍不下去了,月双也忍不下去了。秋娘也一样,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抓住洛仙公主做人质,让卢家人先逃走,不管以后会如何,总要拼一把。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卢家这次凶多吉少。
第一个走出去的是清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了半天,知道躲不过去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洛仙公主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禀报公主,民女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知公主想不想听。”
“你说吧。”洛仙公主笑了,大眼睛一闪一闪,似乎在说,你要告诉我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清莲镇定地说,“民女知道附近有肃清会的叛匪,如果公主现在带人去围剿,定能捉到他们。”
洛仙公主的确被取悦了,她笑得前仰后合,很优雅地前仰后合,总算停下来,她轻快地说:“这里不就是肃清会苏州分坛坛主卢颁枚的家吗?还要去哪里?”
清莲瘫坐在地上,瞪着高高在上的洛仙公主。
公主坟 五
<4>卢家人都惊讶极了,不过不是因为知道卢颁枚是肃清会的人,这个其实不是秘密,连暂住卢家的清莲都能发现,自家人怎会不知?他们是惊讶为何公主会知道此事。
现在卢家人全都不抱任何希望了,对叛党株连九族都正常,何况只是杀掉卢府里的人。不拼不行,大家甚至后悔拼的太晚,月双已经拔出腰间剩下的一把小弯刀,还没等动手,一个宫女已经从洛仙公主旁边掠过来,抓住月双持刀的右手用力一拧。
弯刀咣当一声落地,月双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汗珠大滴大滴掉落,但她坚持不叫出声来,努力和那个宫女用抗衡,宫女面无表情,手下不停加力,月双的右手被拧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恐怕早就断了。其他人也被冲进来的侍卫玫侗谱 ?br>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大批官兵在知府的带领下冲进来,知府满头是汗地低头跑进大厅,看到洛仙公主就跪下磕头高呼公主千岁。洛仙公主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他。
知府战战兢兢地说:“下官来迟一步,还望公主恕罪。”
洛仙公主笑着说:“正是时候,这里一大群叛贼,就请大人先帮我带回去寄存在县大牢里面吧。”
知府听了又是磕头,然后倒着退出去对外面的士兵说:“快点拿镣铐过来。”
卢家人当然是极力反抗,但是根本不是宫内侍卫的对手,很快就被抓住,士兵们将他们一个个用镣铐锁好押回县衙,卢家的下人也被抓了回去,镣铐不够,用了卢家的几捆麻绳。
洛仙公主留在卢家,把这里变成了她的行宫。一番大乱之后,卢府内只剩下躺在墙根下和沉在池塘底不知死活的卢家兄弟,和洛仙公主一行人。
几个宫女和太监迅速将卢家的主屋改头换面,朴素的家具被丢弃在邻院,所有的家具摆设都换成宫里的东西。洛仙公主斜靠在一张由小拇指甲大小的玉珠串成的软榻上,紧盯着地上赵蓉茗的尸体。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子里一片沉寂,似乎没有人在里面。
忽然,洛仙公主嘴角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在她的注视下,赵蓉茗睁开双眼,从地上缓缓爬起来,两眼发直的看着她。洛仙公主低声说:“这次又干得不错,小蓉茗啊小蓉茗,你总是能把我带到有趣的地方,看看下次是什么样的地方。”然后她指示宫女将赵蓉茗带出去。
一个宫女和那个无皮人一起将木然的赵蓉茗带到隔壁,用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帮她洗净身上的血迹,再帮她换上一身衣服。然后一个候在外面很久的侍卫将赵蓉茗送到官道上,自己迅速离开。
卢府内,一个宫女对洛仙公主说:“公主,奴婢怎么觉得这次很普通呢?”
洛仙公主从旁边接过一杯上好的花茶,呷了一口,悠悠地说:“卢家人都死光了没有?”
“没有。”宫女急忙回答。
“那就还没完呢。”洛仙公主眯起眼睛笑了,如花的笑脸在茶水蒸腾的雾气后面显得很不真实。
傍晚,县里的几个官员从外面连滚带爬地冲来求见公主,说知府把卢家人给放走了,现在全都不知去向。接到通报的洛仙公主哈哈大笑,告诉他们抓紧去查,不然全都按失职处理。
两个新来的宫女在外面忍不住嘀咕起来,说这苏州知府怎么这么大胆,不知收了卢家什么好处。洛仙公主忽然出现在她们身后,笑着说:“他没收什么好处,只不过他本来也是肃清会的人罢了。”
两个宫女急忙跪下请安,其中一个讨好地说:“公主明察秋毫,想来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吧,这些叛匪一定会被公主一网打尽。”
洛仙公主又笑弯了腰,扶着杨柳细腰轻声问:“你们可知我为何知道他们是肃清会的人?”
“公主聪明绝顶,当然有办法查到。”
洛仙公主娇笑着摆摆手,“这话说得不错,不过我不用查……。”说完她将脸凑近两个笑得很僵硬地宫女,神秘兮兮地说,“因为我就是肃清会的会首。”
两个宫女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洛仙公主笑着扬长而去,长发拖在身后,像一条黑色的瀑布。两个宫女仍然跪在地上不动,两个太监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对她们说:“别发呆了,到后面来帮忙。”两个宫女傻傻地爬起来跟着往后院去了。
第二天一早,洛仙公主一行浩浩荡荡离开卢府,人们没有找到两位卢家少爷的下落,却在卢府后院发现两具支离破碎的宫女尸体。
从此,洛仙公主恶名在苏州彻底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从此,肃清会里又多了一批死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公主坟 六
<5>三月,烟花江南,莺歌燕语无尽欢。独芭蕉小楼上,西子捧心惹人怜。
锦朱坊来了新姑娘,秀色可餐,就是性子有点冷,人还有点愣,但就是投了一群老爷官人们的贱脾气。天天有人对着芭蕉小楼比着砸银子,散尽千金只为博她一笑,楼上的姑娘还是呆呆的冷冷的,外面的老鸨可是每天被金银珠宝幌晕好几次。
今天得以入主小楼的是丝绸商吴大爷,年近四十,孔武有力,猛一眼看上去不像个老爷,倒像是个土匪头子。他今天给美人带来了一串上等海珠项链,每一颗珠子都有龙眼大小,经过专人测量过,每颗珠子都是同等大小,分毫不差,光泽纯厚。
这串项链价值千金,但是……,很难看。
珠子太大了,又是一模一样大小,串成一串要多死板有多死板,呆在脖子上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幸好看的人都被价钱给迷住了,也不管那么多。
芭蕉小楼的主人瞟了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谢吴爷。”说完接过来顺手丢到梳妆台上,再没看过一眼。后面站着的小丫头眼睛都直了,死盯着那串足够平常人家好吃好喝一辈子的珍宝。吴老板仔细观察美人的表情,见她果然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心里暗暗赞叹,好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奇女子,想要为她赎身收房的念头更为坚定。
进了锦朱坊,父母给的闺名就丢了,免得给祖宗脸上抹黑。老鸨子绞尽脑汁给姑娘们都起了个超凡脱俗的名字,可惜天下没有超凡脱俗的老鸨,她们那点贫瘠的想象力都是来自艳词俗曲,所以这位淡雅的芭蕉小楼之主的名字叫西子。
吴老板试探着问:“姑娘的闺名叫什么?”然后心里打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青楼女子面前总是觉得不敢放纵,至今为止竟然连碰都没敢碰过她。今天想要问她的闺名,是种试探,想要看看自己在这仙女一样的姑娘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子。
“就叫我西子吧,挺好听的。”美人垂下眼帘,一缕青丝滑落,她抬手随意抿上去。
吴老板有点失望,但西子姑娘的表情很平静,所以他继续追问:“我觉得姑娘的本名会更好听。”
西子姑娘微微一笑,笑里有阴影在闪动,朱唇轻启,雪白的贝齿在娇艳的红唇间时隐时现,“我本姓赵,闺名蓉茗……。”
很好听的名字,但吴老板不知不觉打了个寒颤。
公主坟 七
<6>回府的路上路过一个点心铺子,吴老板下去买了两斤桂花糕,他妻子小名桂花,偏好桂花糕桂花糖,现在府里面也种着好几颗桂花树。一想起妻子,吴老板就会没来由的心悸一阵。
回想起年轻时的岁月,吴老板仍然会心潮澎湃,他曾经是关外有名的马匪头子,每日打打杀杀,靠自己的性命去搏别人的性命。就算是入关经商多年,他还是不会为自己的过去羞愧。他虽然不会劫富济贫,傻乎乎的把用命换来的银子拿去养别人,但是他也不会欺压弱小。
他这辈子干的最辉煌的一件事,就是抢了现在的结发妻子,一个本应远嫁大漠的相府千金。
只是在驿站的惊鸿一瞥,他就被那个柔弱高贵的小女人钩去魂魄,不顾她娘家和夫家背后的势力把她抢了回来。记得浑身是伤的他用颤抖的手揭下盖在妻子头上的红盖头时,他曾经觉得自己死了也甘心。哪知道十几年过去,他现在简直连妻子的面都不敢见。见识越广,他就越发感觉到自己的粗鄙,他配不上那个女人,他想要逃避。
回到自己的府第,两个下人急忙迎上来把马牵走,他拎着糕点往里走,妻子照例在院子里候着他。他不敢看妻子仍然少女一般天真的眼神,将桂花糕递上去,妻子开心地惊呼一声,双手接过去捧在怀里甜甜地说:“谢谢相公。”他不答话,急急忙忙跑进书房,捧着桂花糕的女人脸色猛然阴沉下来,黯然地走回自己的院子,进了院子,桂花糕被狠狠扔在地上。
成亲十几年,两人从未同房过,是她以死相逼,说如果他用强的话就立刻自尽,所以他忍了,忍了十几年,她还是那句话,忍到他都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现在或许是该纳妾的时候了,至少该留个后代。
第二天,吴老板又在谈完两桩大生意后去锦朱坊报道,今天他输了,一个比他更财大气粗的男人进入小楼,吴老板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
路上还是买了桂花糕,可是回到家门口,没人过来迎接他,他自己翻身下马,骂了几句走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太监打扮的丑男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他感到天阴沉了很多。丑男拿起一张圣旨模样的东西开始宣读,内容是要他三日内将妻子送入宫中去侍奉洛仙公主,三日后如果不见人便是抗旨不尊,杀无赦。
吴老板傻了,他拦住太监问:“为何是我妻子?”
太监面无表情,没了皮的人本来也没什么太多表情:“不仅是你妻子,公主身边有八个教引嬷嬷的空缺,征召了城里八个大户人家的主妇。”说完扬长而去。吴老板急忙跑进妻子住的小院,路上一个下人都没碰到,大难临头果真是各纷飞。桂花树下,一个倩秀的女子在发呆,他冲过去抱住妻子,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叹了口气:“你知道了。”
抬起头,他一脸暴虐,往日的杀气重新回到他身上,他神色狰狞地说:“我们走,我带你回大漠去。”
她摇摇头:“回去干什么?你已经不年轻了,难道还回去和人家拼刀拼枪的过日子?我们十几年的夫妻,其实都是假的。我自私,明明不该和你在一起还要拖着你,这次我走了,你再娶一个吧,正好你也喜欢那个锦朱坊的姑娘。”
“不行!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我们一起死。”他的坚定并不因年龄而改变。
争执很久,女人终于无奈地说:“好,我们一起走吧。”
第二天,城里六个大户人家毕恭毕敬地将正室送入洛仙公主在城外的行宫,两户人家外逃。通缉令顿时贴满大街小巷,老百姓偷偷瞥了两眼,全都偷笑。官府的画师是个半吊子,照着人画都画的歪嘴斜眼,何况是照着别人的描述画。几张通缉令上活像画着几个妖怪,能按照这个逮到人才有鬼。只有几个人发现,被征召的几个大户现在全都正在拼命追求锦朱坊的西子姑娘,有心人悄悄留心起来。
上午刚把抖若筛糠的糟糠之妻送进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下午就在锦朱坊里对着一张年轻娇嫩的脸有说有笑,比平时还开心几倍,可见这位朱大爷是兴高采烈地把老婆送入火坑免得她碍眼。西子姑娘安安静静地坐着,让小丫头一杯杯给朱大爷倒酒,喝到尽兴时,她淡淡地问:“朱爷是在强颜欢笑还是真的一点不挂念夫人呢?”
已经喝的满脸通红地朱大爷大笑着说:“这几年这婆娘多事的很,走了更好。哈哈……,只要你点头,这大房的位子就是你的,我明天就把你八抬大轿娶进门。”
烛光下,西子姑娘笑着点点头,当时点傻了朱大爷。
就是一直得不到才觉得好,没想到这次这么容易就得到,他后悔了。转念一想,家里没个当家的女人也麻烦,几个小妾为了抢这个位子能打破头,索性把这个众人捧在手心里的花魁娶回去,哪怕是挣个面子也好。
朱大爷的小算盘打得好,赵蓉茗却觉得有点好笑,心里想:没想到灾星也有灾星的用武之地,早想到这个她就不逃了,专找为非作歹的人去以身相许,也是功德无量。
朱大爷果然吹吹打打地把西子姑娘娶回府,外面大开流水席,赵蓉茗身穿一身扎眼的大红色喜服在新房里坐卧不安。那个鬼公主怎么还不出现?不是每次有人要娶她她就会出现吗?怎么偏偏这次不来?
可惜她不知道,洛仙公主现在身在千里之外,正悠然地斜靠在那张玉珠软踏上,笑眯眯地看着被人五花大绑推上来的吴氏夫妻。芊芊玉手拈起旁边花瓶里的一朵花,一片一片地揪下花瓣,嘴里念念有词:“她先死,他先死,……。”
最后一片花瓣被揪下,她很开心地宣布:“她先死。”
女人默默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丈夫被人推出去,吴老板一直在破口大骂,里面还夹着不少马贼间的黑话,骂声消失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外。被他丰富地诅咒方式惊呆的洛仙公主回过神来,笑眯眯地对女人说:“真是有趣的男人呢,五皇姐。”
公主坟 八
“小女子娘家姓段,夫家姓吴,该叫吴段氏,不是吴黄姐。”虽然五花大绑,女子仍不失雍容。
洛仙公主用团扇掩口而笑,只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眸,她笑着说:“罢了,罢了,夫人你和我一异母的姐姐长得真是太像了,该是我认错了。想我那姐姐身负和亲大任远赴番邦,不料得半路被土匪劫走,从此下落不明,恐怕早已遭到贼人的毒手,哪像贤伉俪比翼齐飞,恩爱得让人妒嫉呢。”
女子神色不变,款款地说:“公主此言诧异,公主的异母姐姐定也是位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本朝尚未有公主和亲的例子,怕是公主记错了吧?”
新来的六个教引嬷嬷站在两侧,不知现在该说什么,要出言训斥吴夫人的无礼?可她们和吴夫人都有交情,现在只有同情,怎么也无法开口训斥。要是不说话,又怕自己被人挑毛病,思前想后,她们还没决定好,洛仙公主已经笑着说:“极是,极是,我是想起昨天看的戏词,拿来玩玩罢了。”
吴夫人含笑不语,她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洛仙公主笑了半晌,忽然对吴夫人说:“夫人,我看着戏词里面,大凡一见钟情生死相许的男女,定是郎才女貌。我就想,你说要是那女人的相貌变得像骆驼一样,那男人可还会对女人痴心如旧?”
“骆驼?”吴夫人的脸色微变。
洛仙公主在软塌上挪动几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摇着扇子叫道:“骆驼~~,来让吴段氏夫人看看。”
站在角落里的无皮太监走上来对吴夫人施礼,吴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想要呕吐。别说是她,就连已经看了他一天一夜还多的几个嬷嬷也不由得别开眼神。洛仙公主躲在扇子后面笑得开心极了:“以前骆驼可是个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呢。我就想,人要是少层皮会有多大差别呢?结果呢~~,现在连最丑的男人都不愿看他,呵呵~~,你说人有多有趣呢。吴夫人,你说要是你少了这层白嫩的脸皮,你相公可还愿意为你舍生入死?”
吴夫人镇定一下情绪,她缓缓地说:“当然不会,要是我没了这层皮,恐怕连最丑的男人都不会愿意多看我一眼。他迷恋我,也不过是为了我的美貌,这几年不过是年纪大点了,他就开始流连花街柳巷。若是我变得像这位公公一样丑,他定会逃得远远的,回去找他的西子姑娘。”
听闻西子姑娘几个字,屋里的其他几位夫人也脸色一变,心里汩汩流血,她们为了家庭的安宁自愿来侍奉这位脾气阴晴不定的公主,家里的丈夫可还是继续留恋那芭蕉小楼?
洛仙公主笑眯眯地看着屋里人的表情,满意之后,她笑着招手让人把吴老板带进来,骆驼出去将吴老板推进来,仍然骂不绝口的吴老板看到安然无恙地妻子时,喜出望外,似乎看不够似地看着她。洛仙公主打断他们之间的神情凝视,笑吟吟地问:“若是她变得很丑,你还会这么喜欢她吗?”
吴老板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老子就是好色。”
“那你说是她美还是我美。”洛仙公主妩媚地看着他。
吴老板着实考虑了半晌,最后说:“我老婆美。”吴夫人忍不住笑了。
洛仙公主的脸色一瞬间就从春光融融变为秋风瑟瑟,她坐直身子质问吴老板:“她那里比我美?”
“你的脸长得还不错,就是胖了点。”自从被抓住,吴老板就已经认定他们夫妻俩死定了,索性痛快一把。他说的也是心里话,他就喜欢那种芊弱型的女子,洛仙公主看起来……,太过凹凸有致了。
洛仙公主气得差点从软塌上掉下去,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胖?她差点冲下去让人拿软尺去量她和吴夫人的腰围比较给那个傻瓜看。但她想了想之后,重新靠回去,目光闪烁,笑盈盈地说:“大家说这家伙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
“是。”宫女,嬷嬷,太监,连屋外的侍卫都异口同声。
“那还留着干嘛?废了它。”
吴夫人感到胸口发胀,她看着有名无实十几年的丈夫,一句话都不说。求饶没有用,什么都没用,只是娱乐别人罢了,她知道这女人早就疯了。
骆驼施礼:“怎么废?您要整个挖出来,还是用针刺瞎,还是用药?”
洛仙公主美艳绝伦的脸在烛光下好像蒙上一层金纱,她笑着说:“昨个水牛不是说他发现了一个穴位,只要刺一下人就会失明,就拿他来试试吧。”
骆驼退出去,过一会儿带着那个缺了眼睛少了嘴唇的太监回来,水牛进屋后一言不发,给洛仙公主磕头请安,然后直接走到吴老板身边,他的指缝里夹着一根银针,他用左手按住吴老板的头,右手持针在他头上的一个地方深深刺下去,吴老板身体猛然弹起,然后扑倒在地。水牛蹲下去看了看,回到洛仙公主面前单膝跪倒:“小人该死,刺歪了几分,人死了。”
旁边两个嬷嬷顿时晕倒在地,被人拖了出去,其他四个也是脸色发白。她们都是大户人家的主妇,那里见过这么草菅人命,见洛仙公主笑吟吟地摆手让水牛退下去,毫无责怪之意,剩下的几个妇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自己得命运如何结局。
吴夫人歪坐在地上,盯着丈夫的尸首,她不相信,她不相信那个强壮彪悍的男人就这么死了,他当初可是手持一把大砍刀,砍过数千兵马把她抢走的。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相公?”她不死心地轻轻呼唤,但是眼看着男人毫无气息。
洛仙公主摇扇轻笑,宫女端来一瓶药,她笑着让人给吴夫人灌下去。吴夫人并没有挣扎,可以说是乖乖喝下去的。剧痛将她击倒,她感到她身体里的每一分血脉都在逆流,在膨胀,在燃烧,她在地上痛苦地滚动,惨叫声不断。她的皮肤上浮现出蛇皮一样的花纹,青色的血管也突出来,好像一张青黑色的网将她缠住,见此惨景,剩下的几位夫人也接二连三地晕倒了,被人拖出去。
吴夫人终于停止挣扎,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洛仙公主甩开宫女的搀扶,走下软塌,蹲在吴夫人身边,看着她半张半合的眼皮,嘻嘻笑着说:“吴段氏,我的戏词还没说全呢。戏里面呢,是有一个公主,很讨人厌的,她也喜欢一个最受宠的妹妹。不过呢,又一次她还是站出来为妹妹说话,因此也得罪了她自己的皇帝爹爹。本朝没有公主和亲,戏里面也没有,但是本朝曾经有个密谋造反被抄家的段丞相,戏里面也有。番王讨段丞相的女儿做王妃,皇上觉得里面有阴谋,正好又想要除掉那个番王,所以他把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儿派了出去,临行前让她服下一种毒药,只要和男人同房就会毒死那个男人。这公主根本就是去送死的,可她路上被马贼给劫走了,再也没有下落。都说马贼很坏,其实所有女人都该嫁这么个马贼,被劫走的公主不想害了那个男人,不和他同房,他竟然也能忍了十几年,到最后还是觉得公主最美。公主的妹子呢,现在已经长大了,她去江南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失踪的皇姐,她可是个体贴的好妹妹,所以她让皇姐喝下另一种剧毒,如果她能熬过去,她身上的毒就能解开去和她心爱的男人洞房生孩子,不过她也可能会变得很丑很丑,好妹妹就干脆先把那男人的眼睛弄瞎,这男人就永远不会看到公主变成什么样子。吴段氏,你说这个小公主是不是很温柔体贴啊?”
吴夫人眼皮动了动,什么都说不出来。洛仙公主快乐地说:“吴段氏,如果你能活过今晚,那个男人也能,如果你活不过,他也会给你陪葬。本宫先去睡了,你要加油哦。”说完她站起身子,在宫女的搀扶下到主帐篷里去休息。
吴夫人躺在地上,连合上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她看到她的皮肤变厚变粗,然后蜕皮,褪了一层又一层,浑身始终火烧一样,她看不到那个每个女人都该嫁的男人,视线逐渐模糊。
第二天一早,骆驼在洛仙公主帐篷外通报:“启禀公主,吴夫人没挺过去,昨天半夜死了。”
“和那个男人一起埋了吧,多烧点黄纸。”洛仙公主让宫女给她插上一支精巧的珠花,很轻快地说,神色中毫无悲伤。
九
<8>
公主身边的外务总管骑快马到最近的城里买了两口上等的棺木,他带着棺材回到营地的时候旁边已经挖好了两个深坑。几个新来的嬷嬷含泪帮浑身没剩一块好皮的吴夫人稍微整理容颜,吴夫人身上的皮肤一碰就会往下掉,嬷嬷们不敢再动,只能帮她整理衣服和头发。已婚的妇人要梳发髻,本来和吴夫人有点交情的朱嬷嬷很小心地帮她把头发挽起,还没有固定好,洛仙公主走过来冷笑着说:“挽什么发髻啊?他们还不是真夫妻呢。”
其他几个嬷嬷急忙躲到一边,朱嬷嬷颤抖着看着公主,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听公主和吴夫人讲了半天公主和亲的戏词,头脑简单的朱嬷嬷是有听没有懂,怎么也想不到和那位吴夫人有什么关系。她本性淳厚直爽,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是站在一只老虎的旁边,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口说出来:“公主,他们是真夫妻,不信您派人去我们老家一查便知。”
“哈哈~~~,真夫妻?你可知他们从来没有同房过。这也能叫真夫妻吗?”洛仙公主眯着眼睛笑起来。
“就算他们没同房过,只要拜了堂就总是真夫妻。像那些勾栏院里的女子虽然夜夜和男人同房,但还只是卖肉的,算不得夫妻呢。”朱嬷嬷鼓起勇气开始行使教引嬷嬷的职责。
洛仙公主恍若失神地盯着朱嬷嬷诚挚的脸看了半天,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主帐篷,朱嬷嬷一头雾水地目送公主离去。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不是摸到了老虎屁股现在应该洗净脖子等死,但是既然公主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她也就安下心来继续给吴夫人挽发髻。几个刚才低头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的嬷嬷急忙过来阻止她:“你还梳?公主不让给她挽髻的,快点放手吧。”
朱嬷嬷为难地僵在吴夫人的尸体旁边,她也很怕触怒公主,但是她怎么也不忍心让吴夫人披头散发地上黄泉路。她瞄了主帐篷半天,觉得公主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了,这才安下心给吴夫人头上端端正正地挽了一个发髻才让人把她放到棺木里去。
侍卫们非常熟练的挖坟坑下棺木填土立碑,很快一个大坟包就兀然地耸立在林间,前面是一块空白的青石碑。骆驼回到主帐篷外低声问:“公主,您想在墓碑上写点什么?”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洛仙公主的贴身宫女青蓝走出来把一张纸交给骆驼。骆驼双手捧着回到墓碑前,另一个太监用溶石粉将纸上的字刻到墓碑上。
洛仙公主再次走出主帐的时候,水牛和骆驼已经在坟前烧起黄纸,青石墓碑上刻着几个字:吴姓马贼和无姓贼婆之墓。洛仙公主在帐篷门口看着太监们烧纸,她忽然问朱嬷嬷:“她下葬之前是梳发髻吗?”朱嬷嬷点点头。洛仙公主的眉头轻轻皱起,她冷冷地说了一句:“挖出来解开发髻。”
几个新来的嬷嬷瞠目结舌地看着洛仙公主,水牛和骆驼他们却毫不迟疑地放下黄纸立刻动手掘墓,朱嬷嬷急忙跪爬到洛仙公主面前:“殿下,就算他们真的不算夫妻,可是人都已经埋了就别再动了,怕公主沾上秽气呢。”
洛仙公主不说话,也不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朱嬷嬷,青蓝对朱嬷嬷很有几分好感,上前吆喝她起来:“起来吧,公主金口玉言,说出的事情是不会变的。一会给她把头发打散就好了。”朱嬷嬷听了也没有办法,爬起来到一边暗自垂泪。
骆驼带几个侍卫熟练地将棺木挖出来打开棺材盖子,朱嬷嬷擦擦眼泪走上前想要去帮吴夫人解开头发,忽然骆驼将她一把推开。骆驼的武功不低,这一推竟然将朱嬷嬷整个人横推出好几尺,朱嬷嬷口吐鲜血晕死过去,其他几个新来的妇人吓得屁滚尿流缩成一团。骆驼用轻功略到洛仙公主面前,单膝点地:“公主,她活了。”
洛仙公主一扬眉:“是从来就没死,还是死了又活?”
“禀公主,不知道。”
洛仙公主莲步轻移,在一群宫女和侍卫的簇拥下优雅地走到敞开的棺木边。棺材里的吴夫人眼睛已经睁开,全身丑陋的蛇皮已经褪净,光滑柔软的宛若新生。见到洛仙公主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出现在棺材边,她忽然开口道:“他呢?”
“埋在你旁边。”洛仙公主掩口微笑。
吴夫人注视洛仙公主许久后幽幽地说:“你可知我当时为何会替你说话?”
“一直猜不透呢,我以为你是最盼着我死的。”
“没错,因为我盼你死,所以我才对父皇说那些话。你母亲进宫之前,我娘是最受宠的妃子。你出生之前,我是最受宠的公主。父皇甚至教我批阅奏章,所以我了解父皇,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反而让父皇下定决心,所以我才去劝他。说到底,还 是 人 人 都 希 望 你 死 , 特 别 是 我!”
洛仙公主笑着点点头道:“唉,你不过是希望我杀了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说就好了,我们是好姐妹呢。来人,去找个石棺来,把她彻底封在里面然后再埋掉。”大总管立刻带了几个部下和几匹快马一起往城里跑,吴夫人闭起眼睛不再说话,洛仙公主笑眯眯地踱回自己的主帐。除了几个新来的嬷嬷外,没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有人死而复生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石棺被运回,吴夫人自己走出棺木,迈入石棺躺下,有人在一边融铅准备封棺。洛仙公主又走出来,她毫不在意地上的尘土,在石棺的一头蹲下来吃吃笑着对吴夫人说:“你就这么喜欢他?”
“如果你被他爱上的话,你也会喜欢他。”吴夫人好像个小女孩一样笑了。
“你知道被活活封在棺木里面的感觉吗?而且你已经不会死,你会永生永世在里面受煎熬。真的不想继续活着吗?世上有很多好男人,你可以再找一个。”洛仙公主很好奇地问。
“我想这样。”
“好吧。”洛仙公主站起身,侍卫将棺材盖盖上,有人开始在沟槽里灌铅。就在棺木将被完全封闭后,洛仙公主忽然伏在缝隙旁边说:“皇姐,虽然那个男人是被我活埋到你旁边现在还没死,不过再过一个时辰就死定了。可惜他的魂魄会去阴司报道,你只能永远待在这个石棺里面,我 祝 福 你 们。”
石棺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长嚎,吴夫人在里面大力撞击顶盖,但是已经凝固的铅将棺材彻底封死,侍卫迅速缠上铁链后几个人合力将石棺重新推下墓地埋起,从地下不断传来各种声音。新来的嬷嬷们早就接二连三地或晕倒或疯狂,洛仙公主开心地笑着叫人打点行装离开,临行前有人给除朱嬷嬷外所有的新人灌下一杯茶水。
当队伍浩浩荡荡离开的时候,身后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坟包和五具身中剧毒而亡的中年女性尸体。
还有从地下传出的哀号声。。。
[ Last edited by urzl1979 on 2005-5-27 at 15:06 ]
公主坟 10
身着大红吉服的赵蓉茗在无人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走,心里把那个该死的公主骂上千遍万遍。不该来的时候她无处不在,该来的时候反而无影无踪。她是打晕了新郎之后从后门逃出来的,逃走的时候忘了换衣服,也忘了带银两或细软。因为喜服太过显眼,她不敢走官道,已经不知在荒郊野外走了多久,久得令她几乎忘掉自己是谁,自己在干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 我要逃!逃什么呢?赵蓉茗渐渐放缓脚步,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面前出现一条小溪,她忽然觉得全身上下有虫在爬一样又粘又痒,仔细回想一下,她竟然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净身的情景。她怯怯地走到小溪边,清澈的溪水映照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赵蓉茗不由得惊呼一生捂住自己的眼睛。过了许久才放开,溪水里仍然是一个看起来凄惨无比的女人。赵蓉茗脑子里也不想那么多,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赤裸着身子走入水中。
拼命的洗刷身子揉搓头发,几乎将头发拉下几撮才终于理顺,感到全身少了一层禁锢一般的赵蓉茗靠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长出一口气。时间似乎静止了,她安心享受许久不曾体会过的安宁。不用逃跑,不用提心吊胆……。
正午的阳光洒在赵蓉茗的身体上,她不想离开,就这样在水里变成一条鱼吧!她惬意地躺着,感受溪水流过身体每一寸肌肤的感觉,是温柔。
“姑娘……,姑娘……”一个女子细若蚊鸣的声音好像盛夏恼人的蚊子一样搅人清梦,赵蓉茗气愤地从天堂中醒来。睁开眼,水流的对面半蹲着一个惊恐的少女。年约十六七岁,娇媚可人的样子,隐约已经露出红颜祸水的征兆。看衣料是好人家的女儿,但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好似刚刚被人毒打过一番。赵蓉茗心里叹口气,遇到她的人都是阎王点了三更死的,是她们命不好。
赵蓉茗用最冷酷的声调说:“滚开!”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眼神中的惊恐更盛,她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放在岸边,然后小声对蓉茗说:“姑娘,这里偶尔有坏人的,你快些上岸穿我的衣服走吧。”
“我有衣服……”,蓉茗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岸边的喜服,一伸手却抓了个空。她惊讶地从水里站起来四处张望,哪里都没有喜服的踪影,连肚兜鞋袜之类的都不翼而飞。她静下心来再仔细看看,却发现她已经不再自己最初下水的地方。蓉茗不解地看着流动的溪水,心里想:“难道我睡着的时候被水给冲到下游来了?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无论如何,现在不得不接受这件救命的外衣了,但蓉茗还是问:“你呢?就穿着中衣回家?”
“我家的别墅就在附近,回去就有衣服穿了。”小姑娘腼腆地笑笑,转身离开。
溪水最深的地方也只到人腰部,蓉茗走到对岸去把衣服穿上,小姑娘的身量和她差不多,衣服穿着很合适。赵蓉茗心里有点怨气,既然那女子的家就在附近,为何不救人救到底邀她回去?现在只有一件外衣,她一样很难走到人多的地方去。
“天哪!我何时变得如此冷血?”赵蓉茗忽然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到了,她不是一直期望没有人再靠近她再被她所害了吗?现在正是应该替那个女孩和她家人庆幸呢。赵蓉茗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铺满石子的岸边发呆,她发现她在这几年内已经改变了很多。
当第三个收留她的人家被洛仙公主灭门之后,她曾经发誓不再进入任何人的生活。但是之后还是一次次为别人带来灾难,到后来她甚至已经对此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把一切都归结到对方的运气不好。
她曾经最重外表和名声,可她现在可以蓬头垢面的在野外奔跑几天,还可以平静地自己卖身到青楼换取一个栖身之所。那个处处精致小心的赵家三小姐呢?
她曾经极力想要找出自己不死的秘密,现在呢?自杀对她来说好像去茅坑解手一样平常。
她忘了,她忘了太多……,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最后一次‘品尝’食物的感觉,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最后一次流泪,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最后一次为别人感到悲伤。赵蓉茗想起自己自从逃出婚礼至今都没有吃过东西,也没睡过觉,但是她不觉得饥饿也不觉得困。
她是什么?一个可以不吃不喝不睡不死的活僵尸?
赵蓉茗仔细端详自己的两只手,仍然有血色,仍然能看得到皮肤下的血管,她把左手放到右手的脉门上,结识的律动让她感到心安。她又把手放到心口的位置上,手心感应到怦怦的声音,她的心还在跳,她还活着!那她到底是什么?
赵蓉茗将衣服重新脱下来,在阳光下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样温暖而柔软。蓉茗穿上衣服想了想,最后决定单纯地试一次。用自己三年前选择的方法,由一条腰带结束自己现在的生命,应该还是会复活吧。赵蓉茗费力地将几块石头搬到岸边的一棵树下摞起来,然后把腰带搭到一根看起来最结实的树杈上。
当年的点点滴滴渐渐在记忆中变得鲜活,她的细心和雅致全都从心底浮出来,仍然是小心地打出一个完美的结,把头发整理好才把头伸进去,接下来只要踢倒石头……。
“姑娘!不能自尽啊!佛祖说这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一个人影从树林里冲出来紧紧抱住赵蓉茗的腿,蓉茗一惊之下正好踢翻摞的战战兢兢地石块,全身的重量顿时集中到脖子和绳索的交接点,久违的窒息和痛苦席卷赵蓉茗的全身,她的双手本能地挥舞起来。看起来结识的树杈竟然早就被蛀虫蛀空,赵蓉茗的身体随着树杈断裂的声音一起落地,头部重重地撞在一条突出地表的树根上,黑暗再次袭来夺走她所有的意识。
尖叫不以的女孩惊慌地跑去叫人来救赵蓉茗,浓密的树丛中有三只眼睛紧盯着发生的一切。水牛咧开缺了一半嘴唇的嘴对青蓝的双胞胎妹子花青一笑:“我守着,你回去通知公主起驾,蓉茗就要进入白家了。”
赵蓉茗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抬进白家的别墅里,那个在紧要关头抱住她大腿的女子哭哭啼啼地跟在后面,一个搀着她的丫头在安慰她:“小姐,别哭了,这位姑娘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好可怜,一定很痛,呜~~~~~~~~。”白家二小姐清漪一边哭一边往前走,一行人刚刚踏入白家别墅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女子哭喊求饶的声音。清漪急忙寻声奔过去,尚未到达用刑的院子便大声喊道:“娘,莫打姐姐啊。”
缠着小脚不方便奔跑,每一步都踩得惊险万分,白清漪跌跌撞撞地冲进母亲的院子,院子中间果然跪着浑身鞭伤的白家大小姐粉淑,清漪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异母姐姐。手持皮鞭喘着粗气的白家大夫人连忙停手,她连声大喊下人拉开亲生女儿好继续用刑,清漪紧紧抱住遍体鳞伤的姐姐不松手,大夫人无奈只好先放下皮鞭。她对清漪咆哮道:“你不要护着这个小娼妇,她和她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不知廉耻。今天竟然连外衫都脱在外面了,肯定是在外面和男人鬼混,今天不打死她咱们白家的脸面就都被她给丢光了。”
“我没有,我真的是把衣服给一个没衣服穿的姑娘了……。”粉淑痛哭着为自己辩解。
“住口!还敢撒谎?!这附近的几座山林都是咱们家的产业,根本无人居住,哪里来的没穿衣服的姑娘?!”
清漪回想起刚才在小溪边救下的姑娘,难怪刚才见那姑娘的衣衫眼熟,她急忙对母亲说:“娘亲,姐姐没说谎,姐姐真的是把衣服给个落难的姑娘了。孩儿刚刚从林子里把那姑娘救回来,她身上只穿着姐姐的外衣,怕是刚刚被人……。”清漪不好意思接着说下去。
亲生女儿在府里人面前证实自己错怪了粉淑,大夫人听了恼羞成怒:“就算真是这样,她一个堂堂白家大小姐也不该在外面随便宽衣解带。若是传出去没人娶她不要紧,连你的清白都会被人怀疑。今天就为了这个也要罚她。”
“娘!咱们家平日里最讲行善积德,姐姐助了别人应该是被人传诵的事情,如果娘亲你责罚她才反而会被人怀疑里面有隐情。”清漪苦苦哀求,蜷缩在她保护下的粉淑只会抽泣不停。
“你……。”大夫人一听到隐情二字心就快跳了两下,她怕传出去有人说她虐待继女,日后会耽误亲生女儿的婚姻大事。她想了想说:“算了,快点回去把衣服穿好。”
粉淑结结巴巴地向大夫人道谢后在清漪的搀扶下往自己住的小院走,清漪叫婆子们把蓉茗也搬到那里。粉淑见了欣喜地说:“你把这位姑娘救回来了?我刚才也想,但怕大娘生气……。”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几乎听不到。
“娘这两年身体不好,脾气也就不好,姐姐你别生我娘的气。”清漪惭愧地低下头,她知道亲娘一直都对姐姐很糟。
“这位姑娘怎么办?”正因为从小就受虐待,粉淑已经习惯了,这点鞭伤她已经不放在心上。
“二娘的院子空房多,还肃静,就让她住在你那边吧,喜儿那里我来说。”清漪知道有点勉强,白家的下人势力眼极重。别说来历不明的赵蓉茗,连粉淑这个堂堂白家大小姐都少有人问津。喜儿本是粉淑亲娘陪嫁过来的丫头,粉淑的亲生母亲在她刚出生不久便因为产后恢复不良去世了,粉淑是算喜儿养大的。但喜儿对粉淑也是毫不关心,只是养大了她而已,见了清漪到毕恭毕敬热情洋溢。清漪很讨厌这样的下人,但她也没办法。
扭着手绢守在院门口的喜儿一见到清漪便笑逐颜开地迎上来施礼,清漪很是厌恶地看着她喝斥道:“看不见姐姐受伤了吗?还不快扶她进去休息。”
喜儿的热脸正贴到冷屁股上,脸色变了一下,随即接过粉淑,嘴里却说:“哎呀,奴婢真是没眼道,怎么能让小姐来扶呢。”清漪听了简直想给这个没心肝的丫头一个耳光,想到最后倒霉的还是姐姐和蓉茗才忍住火气不发。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粉淑和蓉茗安顿在两张床上,清漪叫人找来大夫给两人诊治。粉淑是皮外伤,蓉茗是撞倒头受了点内伤,大夫分别开了内外用的药便离开了。清漪坐在姐姐床边盯着下人弄好药给粉淑和蓉茗用了才离开,临走前把自己的一个贴身丫头留下来照顾粉淑,让喜儿去照顾蓉茗。粉淑感激地拉着清漪的手不肯放开,幽幽地说:“妹子……,若是你先嫁了姐姐可怎么办?”
清漪笑着安慰粉淑,“姐姐说傻话,哪有姐姐不嫁先嫁妹子的道理。”粉淑看着她,缓缓收回手闭上眼睛,当房门在清漪身后关闭后,粉淑才开始偷偷在被子里抽泣起来。她比清漪大一个月,也早就到了该嫁人生子的年龄,但是到白家来提亲的都是看中正室所生的清漪。大夫人说过,她娘是个妾,所以她这辈子也只配给别人做小妾。喜儿也一直教导她,现在习惯大夫人对她的态度,日后和夫家的大房相处就不难了,她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可是夫家没有妹子护着她,她该怎么办?
躺在粉淑隔壁的赵蓉茗正在一场迷离的恶梦中,梦中她不停地逃着,每跑一段身上的肉和器官就会掉下一些,她已经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骨架子,双手护着自己的一颗心继续逃着。到处都是想要抓住她的鬼手,不停拉扯她的肢体,终于她的一条手臂也被鬼手拉掉了,心脏悬在空荡荡的胸腔里摇摆。赵蓉茗觉得如果再这么漫无目的地跑下去,她的心肯定也会失落在路上,所以她停下脚步缩成一团紧紧护住自己的心脏。奇怪的是当她停下之后,身边的鬼手反而消失不少,她欣喜地抬起头。
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美若飞天的女子,与周围的腐烂空气和遍地尸骸毫不搭配,但是那双冷媚的眼睛却让赵蓉茗从心底发寒,她这才发现鬼怪们停止袭击她的原因是害怕她面前的女子。看着那些恐怖的鬼怪们瞪着惊恐的眼睛不停后退,赵蓉茗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公主?”赵蓉茗迟疑地说。
“呵呵~~,难得你还记得本宫啊。”美人娇滴滴地媚笑,众多鬼怪在她魅惑的眼神中惨叫溶解灰飞烟灭。
“你为什么要不停追我?”赵蓉茗痛苦地问。
“你为什么要不停逃离我?”洛仙公主很无辜地反问。
“因为……。”赵蓉茗不知如何回答下去。
洛仙公主蹲下身子,伸手试图去摆弄赵蓉茗的心脏,赵蓉茗急忙用仅存的一只手护住。洛仙公主撇撇嘴对她说:“谁稀罕?!明明是你自己要和我打赌的。”
“我?打赌?”赵蓉茗疑惑地看着洛仙公主如花的笑颜,心里奇怪为何这阳光一样的笑脸却让这个地方显得更加阴暗腐朽。
“对啊~~!不过我可不能告诉你,不然你会作弊的。别着急,只要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出结果的。”洛仙公主笑着起身离去,赵蓉茗握着自己的心脏伏在地上看着洛仙公主远去。
赵蓉茗从昏迷中醒来,耳边似乎仍然有笑声在回旋……。
“姑娘你醒了?”喜儿很开心地说。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赵蓉茗打量着周围的东西,又是哪个倒霉鬼将她捡了回去?这里可又会有个想要娶她的傻瓜在等着把自己全家的性命葬送在一个活死人身上。
“这里是白府的别墅,我叫喜儿,小姐吩咐我来照顾你。”喜儿麻利地把一个铜盆放到床前的矮凳上,在盆里注满水,用一块棉布给赵蓉茗擦去身上的冷汗。
赵蓉茗任由她摆布,“你家男主人在哪里?”
喜儿停止动作,警惕地看着赵蓉茗,“姑娘你问这个干什么?”
“担心!如果他们在这里的话我立刻就走,不让我走我就立刻死在这里。”赵蓉茗淡淡地说。
喜儿本来还猜想赵蓉茗是想要勾引老爷,听她这么一说又以为赵蓉茗曾经在其他地方被某个府里的老爷糟蹋过,她继续给赵蓉茗擦身,嘴里同情地说:“别怕,我们白府只有两位小姐,老爷平时都在外面谈生意很少回家。你就好生养着吧,没人再欺负你了。”
赵蓉茗苦笑一下,心里想:“难道这次是个长工之类的?不管怎样,白府是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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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坟 11
秋色已经不知不觉袭来,林间染上一层金红色,夹杂在晚夏的绿意中色彩斑斓。“你们两个生得好像。”一身丫头打扮的赵蓉茗看着清漪和粉淑不经意地说。
“当然,我们是姐妹嘛。蓉茗你有姐妹吗?”清漪很高兴地放下手里的女红开始和赵蓉茗闲聊,性格内向的粉淑因为蓉茗和清漪的对话嘴角含笑,但还是不敢抬头加入她们的对话。
蓉茗的眼神瞬间茫然起来,她的家人在她心里已经成了几个模糊的影子,她想不起她们的脸。见她神色有异,清漪立刻转过话题,“蓉茗你可有过心上人?”在场的几个从小姐到丫头都是未嫁的姑娘家,对这种话题最感兴趣,连粉淑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等着蓉茗的回答。
“没有……,不……,好像有过。”蓉茗本来立即否定,随即脑子里出现一个男人的影子,她记得那是尚书的儿子,所以迟疑起来。
“什么啊?这么大的事情都记不清了,蓉茗你没事吧?”粉淑担忧地去探试蓉茗额头上仍然淤青的地方,不喜被人碰触的蓉茗闪身躲开,粉淑愣了一下之后红着眼眶坐回去。蓉茗仍然在努力回忆一些前尘往事没有留心粉淑的情绪变化,清漪见了立刻明白粉淑是觉得蓉茗也瞧不起她。清漪在这几天之内也算对蓉茗有了点了解,知她并非那种势力之人,粉淑是自幼被人轻视自卑心理极重才会如此敏感。清漪叹口气过去拉着姐姐的手说,“姐姐,蓉茗是有心事……。”
粉淑含泪看了仍在发愣的蓉茗一眼,心里的阴影始终抹不掉,但听了妹妹的话也就重展笑颜。她有点讨好地问蓉茗:“蓉茗,你在想什么?”
蓉茗看看手拉手并排坐着的粉淑和清漪,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颤,好像有种大祸就要临头的感觉。蓉茗四下里看看,附近没有男人的影子,但那种没来由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从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入到全身的血脉,随着血液的运行集中到心脏里,一种可怕的窒息感。
“小姐……,我想我该走了。”蓉茗对清漪和粉淑说。
粉淑第一个站起来,她很慌张地说:“蓉茗,是不是我刚才做错了什么?”清漪虽然不喜欢姐这种卑微的态度,但她更不想蓉茗离开,所以她顺着粉淑的话头说下去:“蓉茗,若是姐姐刚才冒犯了你,我替她赔罪。若是我娘把你当丫头你不开心,我再去和娘讲。你说你已经没有亲人,世道这么乱你要去哪里啊?还是留下来吧。”
“如果我说我不是人,是个会害人的僵尸呢?”蓉茗的脸色越来越差,那股寒气包裹她全身,她已经开始发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难道还有比过去三年中发生过的事情更可怕的惨剧将要降临?
清漪和粉淑还有在场的几个丫头全都笑了起来,喜儿说:“我的好姑娘,虽然这里都是深闺长大的小姐,可也不至于被这种话给骗了。僵尸哪里是你这个惹人爱的样子?”
蓉茗笑不出来,她抬头望天,似乎有一张网已经将这栋府邸牢牢罩在里面,“逃不掉了,逃不掉了……,不是我的错,你们莫怪我。”她喃喃地说。
清漪见蓉茗仍然想要离开的样子,她为难地想了想,最后决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蓉茗。她起身拉着蓉茗对其她人说:“我有话要对蓉茗说,你们在这里等等。”说完她将蓉茗拉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她很郑重地对蓉茗施了一礼,蓉茗急忙还礼。
只在这一施一还之间便看出两人的出身不俗,从小受过严格的教导。清漪平时就没什么小姐的架子,现在更是将蓉茗当作闺中密友来看待,她很诚恳地对蓉茗说:“蓉茗,虽然我们才相处几日,但我相信我已经了解你,你也应该能看出我的性子。我知道你本来也是个大家闺秀,我也不好意思求你留下来做下人。但我还是想请你留下来,留在我姐姐身边照顾她。”
“什么?”蓉茗听了目瞪口呆。
清漪的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我家的样子你也见了,我娘恨死去的二娘抢了爹爹的宠爱,二娘早死,我娘就把怨气都发到姐姐头上。我不能怪我娘,她也是个可怜人。二娘也没错,听说她是被爹爹强娶入府的。姐姐就更无辜了,上一代的恩怨怎么能连累到她?我一直很努力的护着姐姐,现在看起来倒是我错了,姐姐越来越依赖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娘日后怕是不会给姐姐安排什么好人家,嫁出去后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样的人,我家的丫头没一个靠得住的,连喜儿都不会真心帮姐姐。虽然名为主仆,可我姐姐不是那种娇纵的大家小姐,定不会亏待你。求你留下来陪着我姐姐好吗?”
清漪诚挚的眼神令蓉茗觉得浑身暖和了些,她这些年也算是看尽人间百态,一般大户人家的异母姐妹之间不争个你死我活就不错了,清漪却主动保护异母的姐姐,蓉茗也被感动了。她问清漪:“你为何这么护着粉淑呢?”
“我们是姐妹嘛。”清漪笑了,蓉茗忘记恐惧,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不幸,她点点头答应了清漪。
两人刚刚走出房间,一个老妈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清漪所住的小院对清漪大喊:“小姐,公主,洛仙公主来了!”
虽然清漪也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公主的事情,但她想不到洛仙公主有何理由会对财大势大的白家不利,所以很开心地拉着四肢僵硬的蓉茗跑去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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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坟 12
两人来到正厅外的时候正赶上白夫人诚惶诚恐地扶着洛仙公主的手走出来,平日里高贵大方的白夫人头低得像颗打蔫的豆芽菜,脊梁弯得像是老破的残弓。不用人介绍,清漪用最周全的礼数跪下去口呼拜见公主千岁。赵蓉茗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和公主打过照面,这次冷不防和洛仙公主四目相接,距离近得可以看到洛仙公主每一根卷曲的长睫毛,如同皎洁的明月高悬在夜幕中的感觉,洛仙公主的周身似乎都被光芒所包围,赵蓉茗愣住了。她记得洛仙公主很美,美的令蓉茗窒息,但每次亲眼见到洛仙公主的时候又觉得她比记忆中还要美上十倍。依旧如花的笑颜,娇嫩欲滴的朱唇好似熟透的红樱桃,今天洛仙公主的眉心间点了一颗胭脂红痣,配上一身飘逸的白色宫装,看起来宛若壁画中的飞天菩萨,让人不由自主地向要顶礼膜拜。洛仙公主的视线只是在清漪和蓉茗身上扫了一下之后就回到白夫人扶着她的那只手上,蓉茗也跟着看过去,白夫人那双珠光宝气的手在发抖,洛仙公主的嘴角轻轻挑起来,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她的眼神一样天真无邪,和以前每次下灭门令时的眼神一样天真无邪,那种熟悉的恐怖感让赵蓉茗双膝发软跪倒在地。
白夫人的声音也在颤抖,“公主,这是小女清……。”
话音未落,洛仙公主已经打断她的介绍,“我知道,平身吧。”
清漪很惊讶地起身看着公主和白夫人,白夫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赵蓉茗眼睛盯着地面,双手在袖子里面紧紧攥着,手心汗水淋淋。洛仙公主对赵蓉茗视若无物,由白夫人小心扶着向最大的‘遇仙院’走去,身后跟着长长的一队宫女内侍。嬷嬷打扮得中年妇人走过赵蓉茗身边时面露惊讶之色停下脚步,青蓝悄悄推了她一下,她仍然不停地回头看着低头站在清漪身后的蓉茗。
公主一行离开正厅后,白家的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粉淑跑过来抱住清漪兴奋地小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丫头婆子们都在议论洛仙公主的美貌和排场。清漪好不容易才从管家嘴里知道这次洛仙公主将在白家别墅里小住几天,顺便在附近的林子里设猎场打猎。清漪急忙询问管家有没有安排好公主随行人员的房间,管家说公主随行的侍卫已经在府外安营扎寨,宫女们的房间都安排在‘遇仙院’的内外。清漪想了想之后又安排了几件事情下去,管家急忙去办。粉淑崇拜地看着妹妹说:“你想得好周到啊。”
清漪喘口气,压下澎湃的心情笑着对粉淑说:“你的心可比我细呢,想到什么可要立刻告诉大家。公主下榻咱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要是不小心怠慢了公主,那可就是八辈子也翻不了身的大祸了,大家可都小心着点儿。”
听清漪这么一说,刚才跟在她和蓉茗后面过来的老妈子推了面无表情的蓉茗一下,埋怨地说:“你刚才发什么呆啊?!见了公主之后那么久才磕头,可吓死我了。”
蓉茗勉强扯出一个笑脸说:“我刚才是慌得不知怎么办好了。”
“啊呀,看你那么稳重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被公主的排场给吓到了。莫怕,公主也是人,又不会吃了你,小心点就好了。”清漪笑着安慰蓉茗。
粉淑怯怯地笑着说:“刚才大娘也是吓到的样子呢,见了公主整个人都呆掉了。”
清漪听了哈哈大笑,对蓉茗说:“连我娘都这样,难怪你会被吓呆呢。我刚才是还没看清公主的脸就跪下去了,要是第一眼就看到那么美的人,我可能也不知道会什么反应呢。”
“是啊,是啊……,公主真的好漂亮哦,漂亮的像仙女一样,咱家‘遇仙院’这次真的遇到仙女了。”粉淑的眼睛亮亮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聚在正厅门口谈论起洛仙公主的美貌,没有人发现抱着双肩站在一边发抖的蓉茗神色有异。她已经很努力地站在阳光下面,但是那种寒气仍然从心底渗出来,冻僵她的四肢。她能预见到的结局都是充满血腥,眼前的每一条生命都将被虐杀,白府将变成一个巨大的坟场,充满尸臭和悲鸣。赵蓉茗习惯性地想要逃避,想要逃避到死亡的怀抱里,她无力对抗,只能选择不去面对那悲惨的一幕。
上吊,服毒,投水,跳崖,切腹,撞柱……,她都试过了,有的还试过几次,始终逃不掉,逃不掉……。她会一次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揭开另一段血腥。
蓉茗刚刚决定再次悬梁自尽,清漪正好走过来笑着在她耳边悄悄说:“我们约定好的事你可莫忘了,佛祖说过打诳语的人死后是要被拉舌头的。”
一句话将蓉茗的理智拉回,她本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啊?!当初为了抗旨而自尽也只是想赌一口气而已,可不是像这样逃避现实。蓉茗对清漪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正在兴头上的清漪没看出蓉茗的眼神里有多少挣扎和恐惧。
不再逃避,直面将要发生的一切,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遇仙院’的左右两侧是白夫人所住的‘留凤居’和清漪的‘最情楼’,白夫人作为主人要陪伴洛仙公主,所以清漪暂时将‘最情楼’让给洛仙公主身边的宫女们,只带着一箱衣物和铺盖搬去和粉淑一起住。粉淑的院子立刻热闹起来,孤独惯了的她脸上也多了笑容,像只小狗一样粘在妹妹身边。丫头婆子们都在忙着搬东西换房间,谁都没有发现喜儿神经兮兮地躲在一边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
接近傍晚的时候白家上下才算折腾得差不多,公主的东西全都安置在‘遇仙院’,宫女内侍们的住处也都安排妥当。洛仙公主忽然宣布晚上要在‘遇仙院’里烤肉,白家两位小姐也被‘邀请’参加,粉淑和清漪听了消息后在屋子里高兴地直跳,清漪急忙叫下人找即不丢白家的脸面又不会太喧宾夺主的衣服首饰出来,连蓉茗在内都忙成一团,把箱子里的衣服全都翻出来一件件试穿。清漪选了一件湖蓝色的背子配乳白色丝裙,头上只插了几只镶珍珠的银簪子。粉淑犹豫不决,看这件也好,看那件也合适,最后清漪给她捡了一件浅绿滚银边的大袖和一条嫩粉色百褶裙,头上是清漪新做的两朵珠花。两个人打扮了好久,头发也梳了拆拆了梳的好几次。
出发的时候发现喜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清漪气得骂了几句,最后还是蓉茗跟在粉淑身边做贴身侍女。清漪带了自己最心爱的丫头,在白府下人的簇拥下往‘遇仙院’走。一路上蓉茗沉默不语,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在洛仙公主面前,她的力量比一只蚂蚁大不了多少。
快要接近‘遇仙院’的时候,众人已经可以看到篝火的火光,也闻到诱人的烤肉香,但是‘遇仙院’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得像是一个坟场。众人耳朵里只能听到这一行人的脚步声,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再说话,每个人脸上的激动都被疑惑和些许的恐惧取代了。连一向大胆的清漪脸上都露出怯色,粉淑更是紧紧抓着清漪的袖子不放手。
院门口的两个宫装美人面无表情地打开院门,清漪和粉淑等四人拘谨地走进去,看到面目全非的‘遇仙院’清漪的眼睛瞪大了,粉淑更是差点惊呼出声。‘遇仙院’里最出名的就是两株树龄超过三十年的垂柳,传说这个院子之所以被称为‘遇仙院’就是因为现任白家老爷曾经在月下见到美丽的柳树仙下凡,除两株柳树外还种植着多种名贵花草。
现在这些都没了,花草全都被铲平,两株柳树的位置上只剩两个树桩,树身倒在一边,两个相貌丑陋的令人想吐的太监正在将树身砍成一块块地丢入篝火中作为燃料。生得一模一样的青蓝和花青上前将不知所措的清漪和粉淑分别拉到两个树桩旁边说:“坐吧,这就是你们的位子,若是太硬的话可以叫人拿垫子过来放在上面。”
清漪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坐下去的,她们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呆在这个别墅里,清漪可以说是在这两株美丽优雅地柳树下长大的。她还记得小时候听父亲讲柳仙的故事,她还记得和姐姐一起在树下祈求有一天也能见到传说中的柳仙,她当时还悄悄多许了一个愿望……。现在一切都不见了,快得令她有点难以接受,似乎她所熟悉热爱的世界一下子被人敲破了一个大洞,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东西正在洞口探头探脑想要爬过来。
粉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坐在这里,她第一次发现两颗树竟然离得那么远,她只能看着妹妹,却无法再依靠她。她感到脚下有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巧的银镯。粉淑心里一动,她的眼神茫然起来。她想起曾经躲在一旁羡慕地看着父亲抱着妹妹在树下讲故事,记得小时候和妹妹一起偷偷在树下许愿,妹妹想要见到柳仙,而她却在心里悄悄对柳树说:“柳仙,我想要和妹妹换过来。”这银镯就是当时两人一起埋下去的,为了这个连清漪都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但她们还是一口咬定镯子是弄丢了,谁都不肯将许愿用的供品取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两人早已忘记当年幼稚的游戏。粉淑用脚将银镯从土里拨出来,想要看清上面的字,这是我的镯子吗……?
蓉茗忽然弯下腰去将镯子捡起放入怀中,对粉淑笑一笑说:“小姐,回去再看吧,大家都在看你呢。”粉淑抬头一看,果然有很多人都在注视着她和清漪的一举一动,粉淑的脸红着低下头。
白夫人惨白着脸坐在洛仙公主身旁一言不发,清漪和粉淑各怀心事也都在发愣,洛仙公主玩味地看着白家三个女主子的表情,似乎很享受这种混沌不堪地感觉。‘遇仙院’里仍然是死一般的沉寂,架在火堆上的鹿肉就快要烤熟了,油脂不停滴落在火堆里。
喜儿爬墙翻进‘遇仙院’的后院,洛仙公主身边的人现在都在前面伺候,后面空无一人,喜儿轻车熟路地溜进主卧房。她推动床边的一个机关,书架缓缓移动露出一个密室,喜儿点起火折子走进去,密室里面到处挂满仿画的洛神像。
喜儿一张张地看着,眼泪慢慢流下来,所有的画像里的洛神都是同一个人,作画者功底颇深,很多画像几乎已经是一模一样,但他还是偏执地画了少说一百多张,可见他对画中人的执著。虽然只是画像,但画中人的绝色之美仍然勾魂摄魄,连喜儿都看痴了。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公主的画像?!”回来取东西的朱嬷嬷在密室门口惊呼。
喜儿猛然回头疯狂地卡住朱嬷嬷的脖子大喊:“这才不是什么公主!这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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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坟 13
朱嬷嬷拼尽全力和喜儿扭打在一起,两个中年女人在铺着精致毡毯的地面上滚来滚去。前院仍然沉浸在诡异的寂静之中,清漪坐在树墩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是嘭嘭嘭跳的有一下没一下,她第一次真正理解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意思。以前读到史书中大臣们不敢在皇帝面前说真话,用的就是这句借口,她曾经大笑过,曾经嘲讽过。她记得自己在姐姐和丫头们面前大放厥词:“若我是个男儿身,且能博取功名为天子效命,定不会如此偷生怕死!”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些臣子的感受了,‘不怕死’三个字说这容易,真正需要选择的话十人中有九人都会想要偷生。
冷汗从清漪的头上慢慢滑落,顺着光润的颈子滑入衣服里,领口和前心后背都已经开始发潮。她在怕,她从来没有这么怕过。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临生死,而且可能是担负着全家的性命,她发现那是如此沉重,压得她完全失去了自我,平日里那个活泼勇敢的清漪在洛仙公主的微笑中萎缩,消失不见。
和清漪一样,平时高傲的白夫人也一反常态,低头坐在洛仙公主的身边发抖。她不敢看洛仙公主似曾相识的面孔,但又忍不住去看,每次都会迎上洛仙公主那双似喜非喜似嗔非嗔的美目。就在目光相交的一刹那,白夫人会感到自己的灵魂被吸入一个无底的黑色深渊,她本能地转开目光重新低头。每当看到白夫人惊恐的神情,洛仙公主就会稚气地笑起来。
游戏,一切都是游戏而已。
粉淑惴惴不安地坐着,袖口都被两只小手揉皱了,一双大眼睛紧盯着坐在不远处的妹妹。见清漪始终没有反应,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粉淑红着眼睛开始向站在她身旁的蓉茗求援,她需要一个能让她依靠的人。蓉茗心里叹了一口气,粉淑果然是习惯依靠别人的保护了。她勉强给了粉淑一个笑脸,粉淑果然立刻像只小狗一样怯怯地笑了,神色缓和很多。
鹿肉已经熟透,骆驼和水牛开始割肉,宫女们也纷纷上前,将肉装在精巧的白色瓷盘里分送到公主和白家母女手里。
花青接过盘子用银制的快刀将肉分成小块,然后用银叉叉起来一块块送到洛仙公主嘴边,青蓝和另外几个宫女在一旁随时送上干净的手巾给洛仙公主擦嘴。精心腌制了一整天的鹿肉散发着微糊的味道,肥厚多汁,洛仙公主满意地品尝野味,注意力也暂时从白夫人身上移开。
和洛仙公主相比,白家母女这一餐可是吃的万分艰难,淑雅尽失。宫女们只是将一大盘肉递给她们,却没有给她们任何餐具。盘中肉片分量都相当大,绝对不是一口两口能吃掉的。白夫人只是用手去捡一些已经脱落的肉屑放进嘴里,做出个进食的样子,其实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尽管如此,指尖油腻的感觉也让生平第一次用手做餐具的白夫人感到难以言喻的羞耻。清漪将盘子放到膝盖上,两手抓起肉片小口地撕咬,幸好肉筋在烘烤之前已经被巧妙地切断了,咬起来不是很困难。粉淑也学着清漪的样子开始吃,她的动作很拘谨,反而吃得更麻烦。两个人嘴边手上都沾了不少油脂,不停地用手帕擦嘴。
院子里始终没有声音,压抑地令人喘不上气来。清漪好不容易将盘子里的肉吃完,婉拒宫人想要帮她添肉的动作,她很想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眼看着洛仙公主优雅地吃完一餐,宫女们将盘子都撤了下去。清漪和粉淑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场可怕的折磨总算要结束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吃饱喝足的洛仙公主仍然是带着那神秘的微笑斜靠在软塌上盯着白夫人,丝毫没有要退席的意思。蓉茗已经不吃不喝地站了大半夜,两条腿又酸又麻,她不知道这位公主今天晚上到底想要玩点什么。
终于,白夫人忍不下去了,她绞尽脑汁想要找个安全的话题打破沉默,看看坐在另一边的清漪和粉淑,她勉强开口说:“公主千岁大驾光临是我白家的福分,今夜就让小女粉淑为公主弹上一曲助兴吧。”
洛仙公主的眼睛一亮,随即笑得眯成了一条线,看起来非常喜欢这个提议。蓉茗心头一沉,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洛仙公主这一整夜就在等着白夫人这句话。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惊恐的粉淑,不祥之感越来越浓。粉淑的琴技远不如清漪又胆小怯懦,这一夜已经把她吓成了惊弓之鸟,一会儿弹琴的时候不出错才有鬼。难道公主就是等着这一个机会好开始她的残忍游戏?!
有人取来了古琴架在粉淑面前,粉淑根本不敢伸手,只顾着用眼神向清漪和蓉茗求救。蓉茗急得简直想要给她一个耳光,现在大家都是砧板上的肉,她还想靠谁啊!清漪无奈,只好假借着帮粉淑调琴的样子走过去小声安慰粉淑,“姐姐,莫怕,弹一曲就过去了。你最擅长蝶恋花的,那个又不长,你就弹那个吧。我就站在这儿,就站在你旁边,莫怕,莫怕……。”
听说清漪会陪着她,粉淑的胆子大了些,她颤抖着伸出手开始弹琴。才弹了几个音就出了错,这让她更慌乱,两只手好像已经不再属于她,明明是熟悉到逼着眼睛都能弹下来的曲子却弹得乱七八糟,弹到一半的时候她干脆停下来抽泣起来,洛仙公主看着她抚掌大笑。公主笑了一阵,忽然对白夫人说:“白夫人,我真是非常喜欢两位千金,正巧我有个部下都还没有家室,我就替他求亲吧。”
“公主的部下?”白夫人没想到公主会忽然这么说。
洛仙公主笑得像只小狐狸,她对骆驼招手,“骆驼,过来见过你的岳母大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火堆旁的骆驼身上,显然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惊讶的程度不亚于蓉茗。火光从下方照在那张无皮的脸,使他看起来更像是个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清漪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浑身发抖,粉淑更是吓得晕厥过去。
白夫人早知骆驼就是那个无皮的太监,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公主并没有指明要向谁提亲,正好粉淑是长女,就把她嫁出去吧!想到这里她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对公主说:“谢公主抬爱,正好长女粉淑尚未定亲,和这位公子简直是天作之合。”
“娘~~~~!”清漪不由自主地惊呼出来,她猜到母亲会牺牲姐姐,就像刚才母亲把胆小怯懦的姐姐推出去献艺一样,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清漪,不得无理。”白夫人气急败坏地阻止清漪为粉淑求情,转过头又是一张笑脸对洛仙公主说:“还请公主恕罪,她们姐妹自幼感情很好,不舍得分开。”说完心里却是一惊,生怕洛仙公主会说,“如果这样,那索性一起嫁过来吧。”
洛仙公主倒是没有那么说,她风情万种地伸了个懒腰,笑着对白夫人说:“夫人,不如先听我讲个故事再来商量这婚事吧。”
夜色下,洛仙公主宛若出谷黄莺的声音柔柔糯糯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响起来,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在白夫人的身上缠了一道又一道。
“好巧,这故事里面说的也是一个姓白大户人家。白家有位白老爷,白老爷有个白夫人,两个人是门当户对,但是白夫人的样子生的很普通。白老爷在外面经常招花惹草,只要他不把人带回家,白夫人也都忍了。可就在那么一年,白老爷一个人到山中的别墅纳凉,一个晚上他睡不着到院子里散步,就在院子里遇到了一个绝色佳人。这位美人是凭空出现在白府内院的一棵柳树下的,在月光下好像仙女下凡,白老爷彻底被她迷住了。这位美人在白家别墅里住了几天之后就像来时一样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白老爷觉得自己是遇到了神仙,因为女人是出现在柳树下,所以他对别人说他遇到了柳仙。因为这个,他还把那个遇到美人的院子改名为遇仙院,将那个美人曾经住过的院子改名为留凤居。光这样还不够,一年之后,他在外面发现一个和那个美人有几分神思的少女,他不顾妻子的阻挠将少女强行娶回府做了小妾。替身毕竟和真人不同,白老爷很快就厌倦了,开始到外面寻找更相似的女人。早就视小妾为眼中钉的白夫人开始想尽办法凌虐她。就这样过了几年,一直无后的白老爷寻了个偏方用了,就在那一年白夫人和小妾都有了身孕。同样都是要生孩子,白夫人是前呼后拥想尽法子调养,而小妾却是无人问津,连碗鸡汤都是她忠心的丫头从厨房偷来的,时常还会被白夫人找茬欺辱。两个女人先后都生了女儿,小妾的身体本来就虚弱,生下孩子后很快就撒手归西。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这位小妾知道女儿在白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她临死前交待丫头办了一件大事。白夫人……,你猜猜看她要丫头干了什么?”
坐在一边的白夫人早已浑身冰凉,她呆滞地问:“她干了什么?”
洛仙公主的眼神今晚第一次落到蓉茗身上,蓉茗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洛仙公主的樱唇轻启,缓缓地说:“她要丫头找机会把自己的孩子和白夫人生的孩子调换过来。”
“什么?!!”白夫人,清漪,和刚刚醒来的粉淑一起惊呼起来。
洛仙公主掩口而笑,轻快地说:“这点子真是好,既保证了亲生女儿的幸福,又报复了虐待她的正室。也巧,她刚过世不久两个孩子就都染了水痘被送到乡下的豆花娘娘庙去住了好久,那个忠心的丫头趁机把孩子给换了过来。从此就可怜了白夫人的亲生女儿,被生母虐待不说,从小就算是被小妾的丫头养大的,亲手调换了孩子的丫头对那个女孩也只有厌恶。本来是她姐姐的女孩成了她的妹妹,被白夫人百般宠爱。还好那姐姐的性情像亲娘,温柔的很,处处照顾妹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故事是我手下的探子讲给我听的,偏巧府上也性白,我就想了起来。怎么样?白夫人,我这个故事有趣吗?”
白夫人不答话,她的脑袋已经快要爆炸了,她透过篝火的火光仔细端详清漪的脸,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发现清漪长得一点都不像她这个‘样子普通’的亲娘?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清漪的性情一点都不像自己?白夫人眼中的清漪逐渐和那个夺取丈夫宠爱的女人重合,美丽而妖艳,却总是装出天真无辜的样子。
没错!就是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妖精!
清漪在白夫人怨毒的目光中发抖,她带着哭腔轻唤母亲,“娘,娘……。”粉淑呆呆地靠在蓉茗怀里,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姐姐和白夫人。蓉茗急忙对白夫人大声说:“夫人,那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啊。”
“住口!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白夫人对蓉茗咆哮,甚至忘了保持自己的贤淑和端庄。
洛仙公主顽皮地对怒视她的蓉茗眨眨眼,似乎在说:“游戏还没有结束呢。”然后笑着对浑身颤抖不止的白夫人说:“哎呀,故事说完了。咱们接着谈亲事吧,以前我也给骆驼找过几个老婆,可是那些女人在骆驼面前都哭个不停。做妻子的不去努力侍奉丈夫,竟然还敢如此无礼。别说骆驼,我听了都觉得有气,所以我叫骆驼把那些女人都杀了。今天是见两位千金都是贤妻良母的样子,所以才冒昧提亲的,这位粉淑姑娘也不错,就是好像泪水也多了些……。”
洛仙公主停下来等着白夫人说话,白夫人狞笑着说:“公主说的是,粉淑的性子是软弱些,还是把次女清漪许配给这位公子吧。”
清漪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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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坟 14
因为骆驼已经是第六次娶妻,也算是续弦,所以婚礼被安排在晚上。夜色中,白府四处都是红艳艳的。大红的帷帐,大红的灯笼,为了庆祝骆驼和清漪的婚事,连白府外的军营里都张灯结彩大扮酒席。蓉茗现在是清漪的陪嫁丫头,因为婚事就在白府举行,没有花轿和迎亲队伍,只待吉时到了便去拜堂。她曾在白天时想要离开白府,刚走出府门三步就被士兵们用刀枪逼了回去。蓉茗自己是不怕死的,若不是担心着清漪,以她的倔脾气一定会和士兵们拼命。
完全没有逃跑的希望……。
时辰到了,蓉茗扶着清漪走到大堂,她能感到清漪的身体在颤抖。大堂外面的院子里摆满酒席,侍卫宫女和白府的家人充当来宾,将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完全没有逃跑的希望……。
主持婚礼的是青蓝,她脸上一点喜气都没有,板着脸让新郎新娘拜了天地父母和亲友。清漪的身体是机械性地随指示作出动作,一边的蓉茗眼睛盯着坐在主位上的公主和白夫人,还有白夫人身边笑得奇怪的粉淑。洛仙公主今日身穿一件白色的大袖宫装,头上竟然还带了一朵白色的绢花,活像是来参加葬礼。白夫人哪里在意洛仙公主身上穿了什么?看着清漪因虚弱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白夫人脸上是残忍的快感。对她而言,清漪和死去的二房都欠她太多,竟然害她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孩子,亏待了可怜的亲生女儿。
三个头磕完了,蓉茗上前想要扶随时都会跌倒的清漪回喜房。洛仙公主忽然娇滴滴地说了一句:“慢些走,这老规矩也改改,别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房里那么久,就在这儿掀盖头,然后喝交杯酒。”
清漪浑身一震,为何那个女人要如此残忍,定要将她的凄惨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她不由自主地抓紧蓉茗的手。蓉茗感到疼痛,痛感从手上传到心里。她本来还想在新娘单独留在喜房这段时间里拼一次,现在最后的后路都被断了。
完全没有逃跑的希望……。
骆驼拿起花青递给她的秤杆,粗鲁地将清漪的盖头挑下,红色的盖头落在地上,好像一朵怒放的大红花。满眼的红色更衬的清漪的脸色白的像纸,她的目光和骆驼的眼神瞬间交汇,骆驼眼中的冰冷和杀气冻结了清漪的身心。
这个男人想要杀死我?!!清漪不由自主地蜷缩到蓉茗身后。
“呵呵……,哎呀,新娘子脸皮也太薄了,羞成这个样子,一会儿洞房的时候岂不是……。”洛仙公主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人送上一盘山竹,花青和青蓝走过去剥给公主吃。清漪和蓉茗依偎着站在视线中间,好像一潭死水上漂浮着的两片树叶,随时都有可能被恶臭的液体淹没。
白夫人见公主不再发话,自己站起身来张罗着要清漪和骆驼喝交杯酒吃‘枣生桂子’,粉淑怪怪地笑着端了一盘吉祥果过去对清漪说:“姐姐,是枣生桂子呢,快些吃了讨个吉祥吧。”清漪莫不做声地吃了,看都不看粉淑一眼。
清漪和蓉茗坐在一个酒席上,酒宴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大吃大喝起来。清漪坐着不动,她的全副精力都放在忍住泪水上面,蓉茗自己不饿,但是她担心一天一夜没有进食的清漪会支持不住,夹了些菜放进她碗里一定要她吃些。清漪总算是吃了一点,本该可口的菜肴在她嘴里味同嚼蜡。蓉茗也强迫自己吃下不少菜,或许她们还有机会,若是机会来了却没有体力可就糟了。
酒过三巡,白府内外的气氛达到最高点,侍卫们三三五五地走过来向骆驼敬酒,表情活像刚死了爹娘的骆驼默默地一杯杯接着喝。喝得半醉的侍卫们开始挤眉弄眼地拿骆驼开玩笑,有人说:“今天晚上可要好好让新娘子好好瞧瞧太监的好处。”骆驼面无表情地看着说话的人,低头坐在一边的清漪正好能看到骆驼垂在身侧的手,她看到骆驼的手悄悄紧握成拳,然后慢慢松开。清漪的心忽然像是开了一个洞,她抬起头同情地看着骆驼。
他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啊……。失去男儿身该是每个内侍无法明言的痛楚,强要一个太监娶妻,对女人来说是做一辈子的活寡妇,但是对那个太监来说更是在他心里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她清漪就是那把盐,日后的朝夕相处其实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得不忍受的酷刑。
敬酒的人散了,骆驼长出一口气坐下来,发现清漪呆呆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坚冰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却多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东西,骆驼和清漪第一次对视。
刚发现值班士兵会严格控制酒量的蓉茗正在沮丧,一回头却发现新郎新娘正‘含情脉脉’地相望,她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瞪着眼睛看着骆驼和清漪。这震惊程度不逊于她第一次发现她是不死之身,蓉茗感到恼火。这感觉活像清漪在背叛她,她怎么能向敌人示好?!她应该痛恨洛仙公主和公主身边的人!就像蓉茗自己一样。可是转念一想,蓉茗开始为自己的孩子气羞愧,既然清漪很难逃掉,那么她和无皮太监之间的关系还是缓和些得好。
洛仙公主也在看着这一幕,她的脸上难得也出现惊讶的神情,连宫女送到她嘴边的果肉都顾不上吃。大堂里另一双惊讶地盯着新郎新娘的眼睛是粉淑的,她的脸色连续变换,看不出在想什么。
武功高强的骆驼迅速发现他已经成为目光的焦点,立刻扭头继续吃饭喝酒,再也不看清漪。清漪红着脸低下头,小口小口吃蓉茗早先夹给她的菜。蓉茗看着骆驼,发现他几次想要偷偷看清漪,眼神刚往这一侧偏离便硬生生的刹住,回到眼前的饭菜上。该喜该悲?蓉茗也不知道。
清漪碗里的菜吃光了,心情大不相同的她开始感到饥饿,她想要伸手夹菜,因为害羞她伸了几次都没伸出去。蓉茗刚想要帮她,骆驼的手臂忽然转向移到清漪面前,筷子上夹着的一堆羊肉在清漪和蓉茗的面前落下,落入清漪的饭碗里。清漪的头差点爆炸,一颗心狂跳不已。恍若梦中的蓉茗死盯着清漪碗里的菜,听到身后传来有人喷茶的声音。
主位上一阵骚动,洛仙公主喝茶的时候忽然喷了出来,呛得猛咳好久。 白夫人和粉淑急忙上前跟着忙碌,洛仙公主慢慢平静下来,她看看骆驼三人的背影又看看白夫人和粉淑,嫣然一笑道:“大喜的日子,我来讲个故事吧。 白夫人可还记得我上次讲的那个白家的故事?”
白夫人脸色大变,僵硬地点点头。蓉茗的脊背上也冒起一股寒气,她没回头,只是小心地听着,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洛仙公主看着白夫人,媚眼如丝,红唇轻轻开启:“还是我上次那个故事,上次有些乏了,就把后面那部分随口说了说。咱们这次从小妾死后两个孩子被送入豆花娘娘庙开始讲,小妾的丫头悄悄潜进去将孩子调换之后就离开了。可是她没想到,几年前白老爷曾经迷恋过一个妓女,要纳她为妾。白夫人当时大力反对,甚至叫人划花了那个妓女的脸。白老爷对一个满脸伤疤的女人自然失了兴趣,给她一点银子就把她打发了。变成丑八怪的妓女无法再吸引客人只好离开青楼出家,偏巧就在那个豆花娘娘庙里。两个孩子被调换不久,白夫人到庙里询问情况时被妓女认了出来。仇恨涌上妓女的心头,她冥思苦想几天几夜,终于也想到一个报复白夫人的方法 —— 把孩子调包……。”
“什么?!!”洛仙公主话音未落,白夫人尖叫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洛仙公主天真地笑着对白夫人摆摆手说:“白夫人你怎么了?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倒是个好故事,那妓女再次调包后,两个孩子就像是打了个转,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的地方。故事里的白夫人对亲生女儿百般宠爱,对二房的女儿就不那么好了。那姑娘还真可怜,养她的丫头还以为调换成功,所以对主子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却对大夫人的女儿俯首帖耳。哎呀,就这么样地。两个姑娘都长大了,到该娶亲的时候了。这时候一位美丽善良的公主下榻白府别墅,她曾经听过这个故事,所以跑过来看看。公主很喜欢白家的两个小姐,就对白夫人提亲,白夫人当然不想把亲生女儿嫁给一个太监。公主却很喜欢正牌小姐的性子,于是她把故事改了改讲给白夫人听,前面的和白家发生的事情都一样,但是后面妓女第二次调换孩子那部分她没讲。听完故事,白夫人果然决定把亲生女儿嫁给那个太监,还把小妾的女儿当自己的骨肉疼爱起来……。这故事现在就到这儿,说不定还有更有趣的下文呢,到时候我再讲给你。好玩吗?白夫人。”
白夫人脸色铁青,她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扑通一声跪倒在洛仙公主面前,狂乱地恳求道:“公主,求求你,告诉我那个故事是真的,那个才是我的女儿??”
“这是同一个故事,只是第一个少讲了一部分而已,所以故事里的白夫人确实是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一个太监拜堂的。”洛仙公主笑眯眯地看着好像随时会窒息的白夫人。
白夫人坐在地上,看着一身大红坐在骆驼身边茫然地看着她的清漪,再看看不停后退想要逃离她的粉淑,她放声狂笑起来。清漪看着白夫人的表现,她觉得很好笑,泪水却一滴一滴滑落。蓉茗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洛仙公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讲故事啊,不然多无聊。”洛仙公主嘟起红唇,狡猾地笑着。
一个故事,毁掉三个女人,清漪已经嫁给太监,亲手将女儿推入深渊的白夫人今生都将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而仍然留在白家的粉淑下场一定也会很凄惨。蓉茗看向已经缩进角落的粉淑,粉淑诡异的表情在蓉茗面前扭曲摇摆,忽然被一片黑暗取代,蓉茗最后的感觉是身体重重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死过去……。
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蓉茗慢慢睁开眼睛,朱嬷嬷欣喜地说:“好了,醒了,快点起身吧。”蓉茗在朱嬷嬷的搀扶下爬起来,发现四周一片寂静,喜堂里的人都在睡,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趴在桌上,连洛仙公主都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除了她和朱嬷嬷以外,粉淑也清醒着,刚被粉淑用冷水唤醒的清漪带着一脸疑惑挣扎着起身。侧耳倾听,白府内外毫无动静,怕是连府外的士兵都睡着了。
“这是怎么回事?”蓉茗和清漪一前一后提出相同疑问。
粉淑拉着清漪就往外走,嘴里说:“来不及解释了,也不知这迷药能撑多久,咱们路上再说。”清漪挣脱粉淑的手惊讶地问:“要逃走?现在?”
粉淑跺跺脚,“你难不成真是想要嫁给那个太监了吧?就算你想也不成,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的,那个公主根本就是个疯子,今天说什么你也得跟我走。”
“我是怕连累家里人。”清漪看着倒在地上的白夫人,毕竟是她的亲娘,无论曾经对她多残忍,也都是她的亲娘。若是她们就这么逃了,白家就完了。
“这儿并不是咱们的家,清漪,咱们都不是白家的孩子。”粉淑哽咽起来。
公主坟 15
“姐姐,你说什么啊?哈哈……”清漪慌乱地笑起来,眼神迷茫不堪。朱嬷嬷扭动壮硕的身躯四处查查看看,想要确定里里外外所有人都睡熟了,然后招呼粉淑带清漪和蓉茗到后门去等她,她自己跑回后院去拿事先打理好的包裹。
清漪根本不动,呆立在大堂里一遍遍问粉淑:“你说什么啊?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不是白家的孩子?”粉淑急得跺脚去拖她,清漪死命挣扎不肯离开,她觉得只要一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就真的永远不是白清漪了。粉淑生怕侍卫们随时会醒来抓住她们四人,哪里有心思去和清漪细讲那来龙去脉?两个丫头都犯了傻,一个是嘴里嘀咕个不停拚死不走,一个是闷头不吭声只顾猛拉。拉扯好久,时间都足够说完一段评书了,两人还是泪流满面地僵持在原地,最后简直快要厮打起来。清漪头上的花钿掉了满地,连喜服上的合欢结都扯落了,粉淑也是狼狈不堪香汗淋漓。
蓉茗在一边盯着沉睡中的洛仙公主,那冰肌雪肤宛若羊脂玉雕,一头长长的乌发斜拖在地面上。虽然蓉茗不懂关于迷药的事情,但她能感觉出这迷药相当厉害,所有人都是在一瞬间失去意识的,就像她自己一样。青蓝和花青晕倒地时手里端着的果盘落下,星星点点的果皮和果核散了满地,有几片竟然大逆不道地落在洛仙公主拖地的长发上。蓉茗看着,看着……,那几片果皮碎屑在她眼前不断扩大。当她回过神的时候,面前不到两掌处就是洛仙公主那如梦似幻地绝美容颜,鼻息间是一股奇异地幽香,手心里似捧着一股轻灵的泉水,冰冷顺滑,隐约有汩汩流动之感。
蓉茗低头一看,她手里捧着的是洛仙公主的长发,根根发丝活像有生命一般躺在蓉茗手里,上面沾着的碎屑早已被蓉茗不知不觉中清理干净了。蓉茗的脑袋好像猛然吹进一股冷风,她打了个激灵,活像要摆脱一条毒蛇一样甩开洛仙公主的长发。沉睡中的洛仙公主隐约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容,卷曲的长睫毛轻颤两下,终究抵不住浓浓的睡意。她像一只家养的猫儿一样向松软的靠垫里偎进去,天真而快活地继续甜美梦乡。
蓉茗的背后已经湿透,她还记得刚才那种熟悉的令她遍体生寒的混沌感。她每次复生之前都是这样一种感觉,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心里想的,这些全都像是断线的珠子毫无关联。明明看得到,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明明听得到,却好似有层滑腻的东西挡在耳朵和脑子中间,怎么都传不进去。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偏偏像个木偶一样随风飘移,整个身子都不受自己控制。
她刚才为什么去帮洛仙公主梳头呢?她不是应该抓起最近的刀子狠狠一刀刺下去给自己报仇,也为民除害吗?
她记得刚才她走过去了,她记得她万般珍惜地将洛仙公主的长发打理干净,唯独不记得为何要这样做。
没关系,至少现在我的身子属于我自己。
杀了她!
杀了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赵蓉茗先是从一个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剑很重,她需要两手才能举起。利剑悬在洛仙公主的脖子上面,灯火从剑上反射到洛仙公主脸上,映出一条小小的彩虹。杀自己易,杀别人却难。赵蓉茗闭起眼睛试了几次,手臂就是无法落下去。眼前是想象中的情景,一片血花,洛仙公主身首异处。
为何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对鲜血的厌恶!
是兵器太过血腥了吧?那就拿起一个脚踏往洛仙公主头上砸。脚踏的阴影在洛仙公主洁净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晃来晃去。一下,只要一下,一下就够了。给大家报仇!蓉茗的眼神又茫然起来,大家是谁呢?为何我想不起任何一个人的样子,眼前只有洛仙公主扭曲的尸体带来的恶心。
脚踏落到一边,赵蓉茗跪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她做不到,她下不了手。
提着几个大包裹在一边看了很久的朱嬷嬷叹口气,走过去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蓉茗努力拥在怀里,柔声说:“好了,好姑娘,好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咱们走吧,快点走得远远的就好了。”
若是平时,蓉茗定会答说:“好姑娘算什么?还不是让人欺负。”然后努力将自己的坚强显示给所有人,她赵蓉茗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就躲在一边偷偷落泪的柔弱女子。可她现在很轻易地承认自己的善良,也接受自己的软弱,她抽泣着接过朱嬷嬷手里的包裹,任由眼泪在人前滑落,痛快淋漓,好像这几年背负的噩梦和血腥都随着泪水被冲刷掉了。她每走一步,一些原本模糊阴暗的记忆就鲜活起来。那些帮助过她的人,那些收留过她的人,所有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
记忆中的血变成红色,每个逝者都有了五官名姓,蓉茗抽泣着在心里一一道歉:“……对不起,方大叔。对不起,……月双,卢少爷……。对不起,我连累你们。对不起,我不该忘记你们……。”
把东西分给蓉茗一部分,空出一只手的朱嬷嬷急忙把抱在一起的清漪和粉淑也拉起来。两个女孩在厮打中将继续的所有悲愤和怒火全都发泄干净,乖乖地被朱嬷嬷拉着一起走出去。清漪不再追问她们的身世,回首望向一片狼藉的大厅和倒在地上的白夫人,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只有紧紧拉着她的那只手才是真实的。粉淑甚至没有回头,这个家从来就不属于她,清漪就是她的一切。她不在意失去白家千金的身份,她不在意失去还算有保障的富裕生活,她只要和她手拉手一起长大的姐妹。
朱嬷嬷走在前面,脸上是和做朱夫人时完全不同的干练和坚毅,她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闪亮的星子。公主的车马是绝对动不得的,她早就趁装疯乱跑的时候冷眼相中白家后面停着的一辆旧马车,外形普普通通绝对不会引人注目。因为早上有人驾车去附近的城里置办婚礼用的酒菜,车还没来得及卸下来,两匹精壮快马静静地在车前吃草料。朱嬷嬷到前面去拉马起身,仍然哭个不停的蓉茗拎着行李爬上去,她不关心朱嬷嬷到底是谁,也不关心这马车要开向何方,她尽情地享受脆弱带来的安宁和轻松。
没有丫头婆子的陪伴,清漪和粉淑互相扶持着爬上马车,来关车门的朱嬷嬷见她们并排蜷缩在一起的样子,忽然笑着说:“我看你们两个肯定是嫡亲的姐妹,真是越看越像,现在看起来好像双生女一般了。”
“真的,我以前就觉得她们长得特别像,现在更像了。”蓉茗悄悄擦掉随泪水倾泻而下的不雅鼻水,囊着鼻子说。
清漪和粉淑同时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赵蓉茗的心忽然沉了一下。眼泪不知不觉间止住了,马车已经缓缓开动,蓉茗稍微整理一下外表,用最冷静的声音对粉淑说:“粉淑小姐,你曾经说过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又说你们不是白家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给我和清漪讲一下吗?”
粉淑的神色中有一丝惊恐,有点恢复到她以前畏缩的样子,清漪急忙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劲。粉淑在朱嬷嬷丢上车的几个包裹里翻找片刻,找出一个有点残破的小画轴,和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给小小的马车带来光亮,在夜明珠幽暗的光线下,粉淑屏气凝神地缓缓打开画轴。
这是一张仿洛神图的画,裙带飘摇,顾盼生姿的凌波仙子踏水而来。若是普通人定会被画中仙子的美貌所吸引,但是马车里的三个女孩却是惊恐地看着画中人那张噩梦般的绝世容颜 —— 洛仙公主。
画中的洛仙公主似乎妖气更浓,三个女孩盯着画看了好久,蓉茗忽然伸手将画卷收起,一颗心狂跳不已。她干涩地问:“这是洛仙公主的画像,你们拿这个干什么?”
粉淑的神志似乎仍然深陷在画中,木然地说:“那不是公主,那是我娘的画。不对,不是我娘,是柳树仙子的画像,我娘生得和她很像。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妹妹晕倒了,大家都说我才是娘的女儿,娘抱着我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有人说喜儿死了,她毕竟照顾我这么多年,我想去见她。可他们不让我去,娘让我那晚和她一起住。那天晚上我睡不着,想去找喜儿的尸首,到外面去走的时候正好遇到朱婶。她本来在装疯,看到我之后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那画给我,说这是她从咱们家的密室里偷偷带出来的,还有一个簿子,不知是什么人写的。”
粉淑又跑到包裹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线订的簿子递给蓉茗,蓉茗接过来翻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东西,还标有日子,看起来是什么人的日记。见字如阅人,此人的字迹刚劲有力,但又透着一股娟秀儒雅之气,赵蓉茗的眼前出现一个一身铮铮铁骨的书生形象。她翻了半天,里面有即兴写下的诗词歌赋,有符咒一样的标记,夜明珠的光线毕竟比不上日光,马车又摇晃的利害,她放下簿子揉揉眼睛。
粉淑明白她现在什么也看不了,旁边还有瞪着大眼睛等下文的清漪,她轻轻嗓子继续说下去:“我也是偷着看了一夜,前面的乱七八糟看不懂,后面有几天忽然看到那人写的字。上面说……,上面说我爹……,不是,是白老爷雀占鹰巢,所以他也要如此法报复白老爷。所以他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和白老爷一妻一妾的两个女儿调换过来。那说的应该就是我和清漪了。”
这是清漪和蓉茗第三次听到调换孩子的事情,两个人全都本能地皱眉。蓉茗看着手里的簿子,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两个少经世事的女孩说。首先是这簿子到底是何人所写?怎么会在白家的密室里?怎么又会忽然冒出来?这簿子和酷似洛仙公主的柳树仙画像在一起,这画像难道是同一人所画?画上的到底是谁?到现在为止,洛仙公主所说的那两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是个疑问,这个簿子的主人说的话又有多少可信程度?
粉淑心里也明白这事并非那么简单,她紧张地笑着说:“这人说的肯定是真的,你看我和清漪生得这么像,肯定是嫡亲的姐妹。朱婶说那人可能是被我爹……,不是,被白老爷囚禁在那密室里,将我们姐妹调换之后就逃了,所以朱婶说要带我们去找他,找到他就什么都清楚了。”
蓉茗闭上嘴。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们今生今世很难再回白家,就让她们觉得白家和她们并无瓜葛吧。但是她还是好心提醒粉淑:“天下之大,去哪里找一个不知相貌不知名姓的人呢?”
“能找得到,他在簿子后面写了,他把家传的两个镯子留给我们姐妹,上面有他的去处。”粉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个银镯。一只是那夜蓉茗捡起后还给粉淑的,另一只是粉淑偷偷挖出来的。
清漪惊呼一声抓起银镯在手里仔细摸搓,她还以为再也无法找到童年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了呢。回想起两个人小时后一起在柳树下许愿,她鼻子一酸靠在粉淑肩膀上嗔怨地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对我?真是比什么都伤人。”
粉淑急忙伸出双手抱住她带着哭腔说:“我也不想啊。可是若我还是和你那么要好的话,公主和娘亲都会留心我放你走的。哪里还有机会和朱婶一起下药啊。对不起清漪,以后再也不会了~~~~。”
两个女孩抱头痛哭起来,蓉茗向后靠去,无力地盯着手中的簿子,她的麻烦似乎越来越多了。
不知白家会怎样?
马车迅速冲下山,没有走官道,而是顺着一条浅浅的小溪往下游猛奔。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关系着四个人的性命,虽说那关外常被用来迷大牲畜的迷药应该能坚持一夜,朱嬷嬷仍然不敢怠慢,拼命打马前行。朱大户家在关外有一个牧场,朱夫人曾经最喜欢骑马驾车,所以今夜的车夫做的得心应手。幸好两匹马也都相当出色,体力速度都可称得上是千里良驹,马车如疾风迅雷一般远离白家的山林。
清漪和粉淑哭累了,窝在一起迷迷糊糊睡去。蓉茗心事重重睡不着,她推开小窗,从缝隙里看星空。夜风吹在脸上,将流下的泪吹干,她忽然开心起来。这次和以前比简直是太好了,就算白家剩下的人被没门,至少朱嬷嬷清漪还有粉淑和她一起逃出来了,身后应该没有追兵和探子,若是她们躲藏的好,说不定这三个人能躲过此劫。
她笑着轻轻关上小窗准备睡觉,窗缝合闭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一只大鸟在夜空中掠过,好像是一只雄鹰。蓉茗带着笑容躺下,她现在也像一只鸟儿一样自由了。
白家别墅内外仍然是一片寂静,偶尔会传来几声鼻酣。洛仙公主仍然在椅子上香甜地睡着,丝毫不知刚才有一把剑和一个脚踏曾经在她美丽的头顶犹豫好久。
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高大男子缓缓穿过东倒西歪的侍卫和白家下人一直走到大堂上,他驻足凝视洛仙公主的睡脸,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房顶上传来几声细碎的声音,然后一个男人沙哑而恭敬地问:“主子,她们已经出了白家的林地,隼儿也盯住她们了,要不要立刻唤醒公主。”
男人笑着说:“让她睡吧。她睡着倒还可爱些,更像她娘……。”
见洛仙公主似乎睡得不太舒服,男人弯腰将她抱起,自己坐在椅子上,让洛仙公主睡在他怀里。他低头看着洛仙公主,眼神中都是宠溺,可惜他的眼睛始终是透过洛仙公主,看着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
[ Last edited by urzl1979 on 2005-5-31 at 00:03 ]
16
男人静静地抱着洛仙公主直到天色渐明,他忽然笑着说:“醒了就把眼睛睁开嘛,可怜我这个老头子抱得很辛苦啊。”洛仙公主的脸上添了一抹红晕,她仍然紧闭双眼,皱起鼻子低声说:“我现在是不是很丑?是不是浑身脏兮兮的?”
“怎么会呢?还是和你娘一样美。”男人把洛仙公主轻轻扶起来。洛仙公主睁开眼睛有点不满地说:“娘,又是我娘,干吗总把我和娘在一块比?”
男人点点头笑着说:“好,不和娘比,冥儿自己就很美。”
洛仙公主忽然发起脾气,跳下男子的膝盖在他面前跳脚大叫:“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你根本就觉得我比不上娘,你觉得这世上谁都比不上娘。除了那个又丑又笨的贱女人……”
男人好像一只狩猎中的豹子,一眨眼之间已经站起身一只手卡住洛仙公主的脖子,洛仙公主的声音消失在喉咙口,脖子上火辣辣。她的眼睛里泪花滚滚,但是仍然瞪着眼前的男人,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继续说下去。男人仍然在微笑,好像这是他唯一的表情,而真正的喜怒哀乐都在他的眼睛里。现在,他的眼中是三九寒冬,男人的声音柔柔的,像哄孩子一样对洛仙公主说:“冥儿怎么能这样说舅母呢?这可不是乖孩子,舅舅不喜欢哦。”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洛仙公主仍然倔强地瞪着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是不肯落下来。男人叹口气,手下加大力气,洛仙公主的脸色由涨红转向青紫,男人轻声说:“好倔的孩子,你娘可不是这样。哈哈……,倒是和我有点像,所以我的傻冥儿也该知道舅舅的脾气。再过一会儿,你就会死。别怕,被卡死的人自然是要失禁的,你想忍也忍不住。放心,舅舅会让你最贴身的宫女帮你换上干净衣服的,然后杀了她们。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曾经失禁过。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有东西要流下去了……?”
洛仙公主的倔强随着再也无法控制的失禁感消失,她不能在别人面前作出那么丢脸的事情,那比死更无法忍受。眼泪如开闸的洪水滚滚而下,倔强的神色一扫而空,换上的是小孩子一样可怜兮兮的面孔。男人满意地笑着松开手,洛仙公主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大哭。男人怜悯地说:“哎呀,傻孩子,太晚了对不对?叫醒几个宫女帮你换衣衫吧,舅舅今天带了一件百鸟朝凤裙给你,是南疆最巧手的织工用100种鸟的翎毛编出来的。记着以后要乖,舅舅才会疼你。”
洛仙公主抹掉脸上的泪水,仍然不服气地说:“舅舅你自己不是也说她又丑又苯,为何冥儿就说不得?呜呜~~~”
男人点点头,在地上踱步,“她的确很丑,因为和你娘比起来,杨玉环就是只猪,西施也不过是个病秧子。她也的确很苯,因为这世上没人能比得过妙儿的七窍玲珑心。你也可以说她丑她苯,但是你不能说她贱,她是这世上最忠心最贤良的女人。人无完人,美貌、智慧、贤良,任何女人只要能把其中一样达到极致,这世上就没有其他女人有资格笑话她们,因为和她们比起来,世上其他的女人都是垃圾。”
洛仙公主抬头看着男人,委屈地说:“难道我也是垃圾吗?”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颤抖着的洛仙公主,朝阳的光芒在那张笑吟吟的脸上分出光明和阴影,色彩分明的像是一张戏台上的脸谱,他就是那么笑着说:“对,不过冥儿比其他女人强得多,你还是很像你娘的。”
虽然早就料想到会是这种答案,洛仙公主还是气血攻心晕了过去。男人似乎很失望地摇摇头说:“哎呀,真是个孩子。如果是你娘,她一定会笑着说‘垃圾的哥哥自然也是垃圾。’告诉你多少次,笑脸是最好的装饰,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娘都会笑。我也不是强要你去和你娘比,能做到她的九成也就够了,反正这世上再也无人能比得上她的绝代风华。可惜你空有你娘的皮相,却无她的自然雍容。唉……,果然,想要再凑齐三朵绝世名花是不可能的。”
~~~~~~~~~待续~~~~~~~~~~~~
[ Last edited by urzl1979 on 2005-5-31 at 00:05 ] 真的不太明白啊?? Originally posted by casperjulia at 2005-5-25 23:30
真的不太明白啊??
我看了一遍就是觉得最后一部分和7,8之间有些问题,但是,没想好怎么拍呢 这就没有啦???
应该还有下文吧~~~~~ 没啦,我也就看这么多,一边看一边贴的~~~~~~ 没了?没完呢吧? 故事没结束啊,看的我直难受,不过很好看 我也难受着呢,我再搜搜哈 Originally posted by envy at 2005-5-26 12:20
故事没结束啊,看的我直难受,不过很好看
我也难受啊,没有完~~~~~~偶想看$辛苦$$支持$ Originally posted by urzl1979 at 2005-5-25 22:26
公主身边的外务总管骑快马到最近的城里买了两口上等的棺木,他带着棺材回到营地的时候旁边已经挖好了两个深坑。几个新来的嬷嬷含泪帮浑身没剩一块好皮的吴夫人稍微整理容颜,吴夫人身上的皮肤一碰就会往下掉,嬷嬷 ...
这个是应该接第7楼的
接14楼 继续
“姐姐,你说什么啊?哈哈……”清漪慌乱地笑起来,眼神迷茫不堪。朱嬷嬷扭动壮硕的身躯四处查查看看,想要确定里里外外所有人都睡熟了,然后招呼粉淑带清漪和蓉茗到后门去等她,她自己跑回后院去拿事先打理好的包裹。
清漪根本不动,呆立在大堂里一遍遍问粉淑:“你说什么啊?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不是白家的孩子?”粉淑急得跺脚去拖她,清漪死命挣扎不肯离开,她觉得只要一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就真的永远不是白清漪了。粉淑生怕侍卫们随时会醒来抓住她们四人,哪里有心思去和清漪细讲那来龙去脉?两个丫头都犯了傻,一个是嘴里嘀咕个不停拚死不走,一个是闷头不吭声只顾猛拉。拉扯好久,时间都足够说完一段评书了,两人还是泪流满面地僵持在原地,最后简直快要厮打起来。清漪头上的花钿掉了满地,连喜服上的合欢结都扯落了,粉淑也是狼狈不堪香汗淋漓。
蓉茗在一边盯着沉睡中的洛仙公主,那冰肌雪肤宛若羊脂玉雕,一头长长的乌发斜拖在地面上。虽然蓉茗不懂关于迷药的事情,但她能感觉出这迷药相当厉害,所有人都是在一瞬间失去意识的,就像她自己一样。青蓝和花青晕倒地时手里端着的果盘落下,星星点点的果皮和果核散了满地,有几片竟然大逆不道地落在洛仙公主拖地的长发上。蓉茗看着,看着……,那几片果皮碎屑在她眼前不断扩大。当她回过神的时候,面前不到两掌处就是洛仙公主那如梦似幻地绝美容颜,鼻息间是一股奇异地幽香,手心里似捧着一股轻灵的泉水,冰冷顺滑,隐约有汩汩流动之感。
蓉茗低头一看,她手里捧着的是洛仙公主的长发,根根发丝活像有生命一般躺在蓉茗手里,上面沾着的碎屑早已被蓉茗不知不觉中清理干净了。蓉茗的脑袋好像猛然吹进一股冷风,她打了个激灵,活像要摆脱一条毒蛇一样甩开洛仙公主的长发。沉睡中的洛仙公主隐约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容,卷曲的长睫毛轻颤两下,终究抵不住浓浓的睡意。她像一只家养的猫儿一样向松软的靠垫里偎进去,天真而快活地继续甜美梦乡。
蓉茗的背后已经湿透,她还记得刚才那种熟悉的令她遍体生寒的混沌感。她每次复生之前都是这样一种感觉,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心里想的,这些全都像是断线的珠子毫无关联。明明看得到,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明明听得到,却好似有层滑腻的东西挡在耳朵和脑子中间,怎么都传不进去。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偏偏像个木偶一样随风飘移,整个身子都不受自己控制。
她刚才为什么去帮洛仙公主梳头呢?她不是应该抓起最近的刀子狠狠一刀刺下去给自己报仇,也为民除害吗?
她记得刚才她走过去了,她记得她万般珍惜地将洛仙公主的长发打理干净,唯独不记得为何要这样做。
没关系,至少现在我的身子属于我自己。
杀了她!
杀了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赵蓉茗先是从一个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剑很重,她需要两手才能举起。利剑悬在洛仙公主的脖子上面,灯火从剑上反射到洛仙公主脸上,映出一条小小的彩虹。杀自己易,杀别人却难。赵蓉茗闭起眼睛试了几次,手臂就是无法落下去。眼前是想象中的情景,一片血花,洛仙公主身首异处。
为何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对鲜血的厌恶!
是兵器太过血腥了吧?那就拿起一个脚踏往洛仙公主头上砸。脚踏的阴影在洛仙公主洁净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晃来晃去。一下,只要一下,一下就够了。给大家报仇!蓉茗的眼神又茫然起来,大家是谁呢?为何我想不起任何一个人的样子,眼前只有洛仙公主扭曲的尸体带来的恶心。
脚踏落到一边,赵蓉茗跪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她做不到,她下不了手。
提着几个大包裹在一边看了很久的朱嬷嬷叹口气,走过去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蓉茗努力拥在怀里,柔声说:“好了,好姑娘,好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咱们走吧,快点走得远远的就好了。”
若是平时,蓉茗定会答说:“好姑娘算什么?还不是让人欺负。”然后努力将自己的坚强显示给所有人,她赵蓉茗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就躲在一边偷偷落泪的柔弱女子。可她现在很轻易地承认自己的善良,也接受自己的软弱,她抽泣着接过朱嬷嬷手里的包裹,任由眼泪在人前滑落,痛快淋漓,好像这几年背负的噩梦和血腥都随着泪水被冲刷掉了。她每走一步,一些原本模糊阴暗的记忆就鲜活起来。那些帮助过她的人,那些收留过她的人,所有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
记忆中的血变成红色,每个逝者都有了五官名姓,蓉茗抽泣着在心里一一道歉:“……对不起,方大叔。对不起,……月双,卢少爷……。对不起,我连累你们。对不起,我不该忘记你们……。”
把东西分给蓉茗一部分,空出一只手的朱嬷嬷急忙把抱在一起的清漪和粉淑也拉起来。两个女孩在厮打中将继续的所有悲愤和怒火全都发泄干净,乖乖地被朱嬷嬷拉着一起走出去。清漪不再追问她们的身世,回首望向一片狼藉的大厅和倒在地上的白夫人,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只有紧紧拉着她的那只手才是真实的。粉淑甚至没有回头,这个家从来就不属于她,清漪就是她的一切。她不在意失去白家千金的身份,她不在意失去还算有保障的富裕生活,她只要和她手拉手一起长大的姐妹。
朱嬷嬷走在前面,脸上是和做朱夫人时完全不同的干练和坚毅,她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闪亮的星子。公主的车马是绝对动不得的,她早就趁装疯乱跑的时候冷眼相中白家后面停着的一辆旧马车,外形普普通通绝对不会引人注目。因为早上有人驾车去附近的城里置办婚礼用的酒菜,车还没来得及卸下来,两匹精壮快马静静地在车前吃草料。朱嬷嬷到前面去拉马起身,仍然哭个不停的蓉茗拎着行李爬上去,她不关心朱嬷嬷到底是谁,也不关心这马车要开向何方,她尽情地享受脆弱带来的安宁和轻松。
没有丫头婆子的陪伴,清漪和粉淑互相扶持着爬上马车,来关车门的朱嬷嬷见她们并排蜷缩在一起的样子,忽然笑着说:“我看你们两个肯定是嫡亲的姐妹,真是越看越像,现在看起来好像双生女一般了。”
“真的,我以前就觉得她们长得特别像,现在更像了。”蓉茗悄悄擦掉随泪水倾泻而下的不雅鼻水,囊着鼻子说。
清漪和粉淑同时露出一个快乐的笑容,赵蓉茗的心忽然沉了一下。眼泪不知不觉间止住了,马车已经缓缓开动,蓉茗稍微整理一下外表,用最冷静的声音对粉淑说:“粉淑小姐,你曾经说过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又说你们不是白家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给我和清漪讲一下吗?”
粉淑的神色中有一丝惊恐,有点恢复到她以前畏缩的样子,清漪急忙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劲。粉淑在朱嬷嬷丢上车的几个包裹里翻找片刻,找出一个有点残破的小画轴,和一颗夜明珠。夜明珠给小小的马车带来光亮,在夜明珠幽暗的光线下,粉淑屏气凝神地缓缓打开画轴。
这是一张仿洛神图的画,裙带飘摇,顾盼生姿的凌波仙子踏水而来。若是普通人定会被画中仙子的美貌所吸引,但是马车里的三个女孩却是惊恐地看着画中人那张噩梦般的绝世容颜 —— 洛仙公主。
画中的洛仙公主似乎妖气更浓,三个女孩盯着画看了好久,蓉茗忽然伸手将画卷收起,一颗心狂跳不已。她干涩地问:“这是洛仙公主的画像,你们拿这个干什么?”
粉淑的神志似乎仍然深陷在画中,木然地说:“那不是公主,那是我娘的画。不对,不是我娘,是柳树仙子的画像,我娘生得和她很像。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妹妹晕倒了,大家都说我才是娘的女儿,娘抱着我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有人说喜儿死了,她毕竟照顾我这么多年,我想去见她。可他们不让我去,娘让我那晚和她一起住。那天晚上我睡不着,想去找喜儿的尸首,到外面去走的时候正好遇到朱婶。她本来在装疯,看到我之后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把那画给我,说这是她从咱们家的密室里偷偷带出来的,还有一个簿子,不知是什么人写的。”
粉淑又跑到包裹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线订的簿子递给蓉茗,蓉茗接过来翻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东西,还标有日子,看起来是什么人的日记。见字如阅人,此人的字迹刚劲有力,但又透着一股娟秀儒雅之气,赵蓉茗的眼前出现一个一身铮铮铁骨的书生形象。她翻了半天,里面有即兴写下的诗词歌赋,有符咒一样的标记,夜明珠的光线毕竟比不上日光,马车又摇晃的利害,她放下簿子揉揉眼睛。
粉淑明白她现在什么也看不了,旁边还有瞪着大眼睛等下文的清漪,她轻轻嗓子继续说下去:“我也是偷着看了一夜,前面的乱七八糟看不懂,后面有几天忽然看到那人写的字。上面说……,上面说我爹……,不是,是白老爷雀占鹰巢,所以他也要如此法报复白老爷。所以他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和白老爷一妻一妾的两个女儿调换过来。那说的应该就是我和清漪了。”
这是清漪和蓉茗第三次听到调换孩子的事情,两个人全都本能地皱眉。蓉茗看着手里的簿子,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两个少经世事的女孩说。首先是这簿子到底是何人所写?怎么会在白家的密室里?怎么又会忽然冒出来?这簿子和酷似洛仙公主的柳树仙画像在一起,这画像难道是同一人所画?画上的到底是谁?到现在为止,洛仙公主所说的那两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是个疑问,这个簿子的主人说的话又有多少可信程度?
粉淑心里也明白这事并非那么简单,她紧张地笑着说:“这人说的肯定是真的,你看我和清漪生得这么像,肯定是嫡亲的姐妹。朱婶说那人可能是被我爹……,不是,被白老爷囚禁在那密室里,将我们姐妹调换之后就逃了,所以朱婶说要带我们去找他,找到他就什么都清楚了。”
蓉茗闭上嘴。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们今生今世很难再回白家,就让她们觉得白家和她们并无瓜葛吧。但是她还是好心提醒粉淑:“天下之大,去哪里找一个不知相貌不知名姓的人呢?”
“能找得到,他在簿子后面写了,他把家传的两个镯子留给我们姐妹,上面有他的去处。”粉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两个银镯。一只是那夜蓉茗捡起后还给粉淑的,另一只是粉淑偷偷挖出来的。
清漪惊呼一声抓起银镯在手里仔细摸搓,她还以为再也无法找到童年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了呢。回想起两个人小时后一起在柳树下许愿,她鼻子一酸靠在粉淑肩膀上嗔怨地说:“你今天怎么那么对我?真是比什么都伤人。”
粉淑急忙伸出双手抱住她带着哭腔说:“我也不想啊。可是若我还是和你那么要好的话,公主和娘亲都会留心我放你走的。哪里还有机会和朱婶一起下药啊。对不起清漪,以后再也不会了~~~~。”
两个女孩抱头痛哭起来,蓉茗向后靠去,无力地盯着手中的簿子,她的麻烦似乎越来越多了。
不知白家会怎样?
马车迅速冲下山,没有走官道,而是顺着一条浅浅的小溪往下游猛奔。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关系着四个人的性命,虽说那关外常被用来迷大牲畜的迷药应该能坚持一夜,朱嬷嬷仍然不敢怠慢,拼命打马前行。朱大户家在关外有一个牧场,朱夫人曾经最喜欢骑马驾车,所以今夜的车夫做的得心应手。幸好两匹马也都相当出色,体力速度都可称得上是千里良驹,马车如疾风迅雷一般远离白家的山林。
清漪和粉淑哭累了,窝在一起迷迷糊糊睡去。蓉茗心事重重睡不着,她推开小窗,从缝隙里看星空。夜风吹在脸上,将流下的泪吹干,她忽然开心起来。这次和以前比简直是太好了,就算白家剩下的人被没门,至少朱嬷嬷清漪还有粉淑和她一起逃出来了,身后应该没有追兵和探子,若是她们躲藏的好,说不定这三个人能躲过此劫。
她笑着轻轻关上小窗准备睡觉,窗缝合闭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一只大鸟在夜空中掠过,好像是一只雄鹰。蓉茗带着笑容躺下,她现在也像一只鸟儿一样自由了。
白家别墅内外仍然是一片寂静,偶尔会传来几声鼻酣。洛仙公主仍然在椅子上香甜地睡着,丝毫不知刚才有一把剑和一个脚踏曾经在她美丽的头顶犹豫好久。
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高大男子缓缓穿过东倒西歪的侍卫和白家下人一直走到大堂上,他驻足凝视洛仙公主的睡脸,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房顶上传来几声细碎的声音,然后一个男人沙哑而恭敬地问:“主子,她们已经出了白家的林地,隼儿也盯住她们了,要不要立刻唤醒公主。”
男人笑着说:“让她睡吧。她睡着倒还可爱些,更像她娘……。”
见洛仙公主似乎睡得不太舒服,男人弯腰将她抱起,自己坐在椅子上,让洛仙公主睡在他怀里。他低头看着洛仙公主,眼神中都是宠溺,可惜他的眼睛始终是透过洛仙公主,看着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 未完------------待续 这么多?~~~~~~~~~~~ 好像看后面,什么时候才贴阿? Originally posted by xiaogong at 2005-5-27 17:18
好像看后面,什么时候才贴阿?
等吧,我也再等。
出新的我会马上更新的 真好看啊~我等啊等~ 真的很好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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