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ileenhuang 发表于 2005-6-27 03:02

情感:动荡年代的患难的真情

讲述:平吾(化名)-性别:男-年龄:75岁-学历:硕士

  平吾(化名)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来赴约访,因为那是半个多世纪前的戎装,曾经受过抗美援朝的战火洗礼。他虽然已经白发苍苍,精神却十分矍铄,身材不高,但依旧显得挺拔,平老面容慈祥,话音平和,听他的讲述,蹉跎岁月里的丝丝儿女情长格外令人心动。

  吃苦我甘愿

  我是湖南人,长沙刚解放那年,还在读初中的我就参加了人民解放军,之后,又作为炮兵随部队开赴了朝鲜战场。那是艰苦而又辉煌的几年,我顶住了战火的洗礼,还荣立了三等功。战争胜利以后,因为部队缺乏懂测量技术的专业人才,我幸运地被选送到大学里深造。

  1958年,为响应国家关于大学生投身农村建设的号召,我到了黄陂,在那里,遇到了蕙秀(化名)。当时,她父亲在反右中被关起来,母亲卧病在床,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为了照顾家人,初中毕业后,她没再继续读书,而是选择了到当地一所小学任代课老师。我在一个农村公社里搞起了建筑测量工作,蕙秀因为字写得好,又会画图,就被派来给我帮忙。在交往中,我们彼此吸引,开始了恋爱。

  “我爱蕙秀的勤劳善良、温柔贤惠,而她喜欢我的上进和稳重,在两个相爱的人眼中,什么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只有彼此眼底心头的那个人。”老人的脸上涌动着热忱,有当年身为军人时的豪气。

  回到学校,我就向组织打报告,提出和蕙秀结婚的请求。但学校领导反复劝导我,要我认真考虑,不要意气用事,蕙秀的家庭出身不好,家里经济条件又差,和她结婚一定会影响我的前途。但我不觉得这些是问题,我看重的是蕙秀的人品,她的出身、她的家庭条件都不能影响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我深爱着她,所以,就算为她吃一辈子苦我也心甘情愿。我坚决的态度,最终使得领导接受了我的请求。

  接下来要过的是父母这一关。因为我是独生子,他们当然希望我毕业后能回长沙工作,找一个本地女孩,也好留在二老身边,如果我跟蕙秀结了婚,那势必就要留在外地,他们怎么放得下心?我不想让蕙秀伤心,也不想让父母担忧,可是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患难结同心

  蕙秀知道以后,就做了一件事,她常抽空去长沙看望我的父母,帮他们做家务,和他们拉家常。终于有一天,我的父母拉着蕙秀的手对她说:“我们的儿子就交给你了,有你这样的媳妇,我们放心!”1962年,我研究生毕业后,蕙秀成为了我的妻子。

  “婚后的生活是艰苦的。”平老的眼睛湿润了,“特别是对蕙秀而言,要照顾生病的母亲,未成年的弟弟,还要照顾我,真是难为她了,而更艰苦的考验还在后头。”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被扣上“现行反革命”的帽子,送去隔离审查。

  当时,蕙秀正怀着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孩子出生时我便不能在她身边,而在我被隔离的一年多时间里,都是她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整个家。很多好心人劝她早点和我划清界线,但她并不在意,依然按时来探望我,给我带可口的饭菜,为我缝制温暖的被褥,看着她憔悴的面庞,日渐单薄的身子,我心里万分难过,希望她能早点从苦难中解脱出来,于是硬着心肠要她和我离婚,再找个可靠的男人过日子,但她却含着眼泪坚定地说:“当初你克服了重重困难选择了我,现在你有难了,我不但不帮你,还要抛弃你,那我成什么人了?”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你放心,虽然我书读得不多,没什么见识,但是我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不相信你是一个反革命,我要为你去找人,把事情说清楚,争取你早日回家,我和孩子都等着你!”

  平老的双唇微微地颤抖着,汹涌的政治浪潮不会让一个战士流泪,可是关系前途命运时的不离不弃却是令英雄也气短的。

  并肩向前走

  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四处奔波找人。她的用心良苦终于赢得了一位领导的同情,他出面说我是一个“红小鬼”,还参加过抗美援朝,怎么会是反革命呢?在他的保护下,我摘了帽,回到了蕙秀和孩子们的身边。这一场考验,让我们的心贴得更紧了。

  以后虽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但平静的生活也有暗流。夫妻相处是一门哲学更是一门艺术,我们平时并不是没有红过脸,吵过嘴,但我始终记着结婚时一位辅导员跟我说的话:“你是一名研究生,但是你不要以研究生的水平去要求她,凡事要让着她点,这样生活才能幸福。”她没有读多少书,不可能跟我在学术上切磋,我知道有很多知识相差悬殊的夫妻就是因为没有共同话题,不能齐头并进而分手,我不能让这个成为我和她之间的障碍。因为她字写得好,我就请她帮我誊写论文。在誊写的过程中,她学到了很多知识,也学会了思考,经常会和我讨论一些问题。虽然这些问题可能显得幼稚,但我总是耐心和她交流。渐渐地,她提的问题越来越有水平,也使我从中受到启发。其实学历并不代表什么,只要你有善于发现的眼睛和积极进取的精神,只要两个人愿意彼此牵引,就一定能够共同进步。

  “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家的生活条件也开始好起来,这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蕙秀健康快乐地白头到老,但是命运让我们再一次面临困境,这一次,考验我们的是死神。”当“死神”两个字从平老口中吐出来的时候,平老的面容凝重得让空气也变得迟滞,我们都屏住了呼吸。

  1993年的一个下午,我在院里开会,突然有人匆忙赶来告诉我说蕙秀擦玻璃时不慎从三楼摔下来,情况相当危急。我心急火燎地赶往医院。我不知道一路上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好像就是糊涂的,可是我很强烈地感觉到了蕙秀在呼唤着我。

  不放你的手

  当我赶到医院时,蕙秀已经在手术室里急救了。我只能在手术室厚重的玻璃门外焦急地等待,我想尽力伸长耳朵听里面偶尔传出的声音,以此推断里面发生的情况,可是我只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地软弱和无助,因为我的身边没有蕙秀。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总算出来了,他说他们已经尽力了,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那时候儿女都在外地读书,我不想让孩子们着急,就没有把消息告诉他们。蕙秀陷在深度昏迷当中,我不停地在她耳边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跟她说以前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奇迹终于出现了,三天后,蕙秀醒了过来,尽管身体虚弱得还不能动。我欢天喜地地做起了一个全职看护,帮她翻身擦澡,洗衣喂饭,还跟按摩师傅学习,坚持每天给她做全身按摩,以便让她早日恢复身体机能。

  一个月后,蕙秀能下地走动了,但要像教小孩子一样不厌其烦地教她走。在三个月后,蕙秀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而我却瘦了6公斤。蕙秀心疼地看着我:“老头子,瞧你瘦的,都是我这不争气的老太婆把你拖垮了。”

  平老的脸上焕发了光彩,眼神也清亮了,说话的调门拔得高高的:“我说不要紧,只要你健康就好了,你不知道,这一次意外让我意识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离不开你呀!”

  听了我的话,蕙秀说:“我又何尝不是呢?如果不是舍不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怎么会在鬼门关前打个转又硬是回来了呢?”

  打从那时候起,我俩都重视起自己的健康了,因为我们懂得,我们不再是为自己活,而是为对方活。我们早晨一起去公园晨练,晚饭后一起手挽着手散步。从前对彼此的吸引力依然还在,似乎还浓烈了些,因为我们之间又多了一种生命的牵引。

  【记者手记】享福的智慧

  那天在网上胡乱浏览帖子,看到一个取名“消失的爱情”的网友这样写道:“许多年了,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虽然很穷,但我们生活得很快乐。如今一切都有了,我却感觉失去了你,你忙,你累,不想说话,生活就如此这般的流逝,你不想再回复当年的苦。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情愿吃苦,毕竟还是幸福的。”

  这样的帖子,这样的说法,印象中遇到的都不少,看来两个人在一起,吃苦不易,享福也难啊!

  人们享福难在哪里?难在人的思想并不总能统一或者合拍。两个人在思想、经济、地位等方面的差距日渐拉大的时候,往往也是感情最为脆弱的时候。平吾的辅导员告诉平吾:“作为一名研究生,但不要以研究生的水平去要求她,凡事要让着她点,这样生活才能幸福。”而平吾也巧妙地用誊写论文的办法把辅导员的教导活学活用,既增进了感情,也提高了妻子的文化,两全其美。

  人生的幸福说到底是来自于爱的,你家财万贯也罢,学富五车也罢,既然有这个能力不妨多用点心在对方身上,否则这颗心免不了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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