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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一早,包博还没起来,手机就响了。包博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不认识的电话号码,但是蓬海市的地区号。“Hello,你好!” 包博睡意朦胧地说。
“我都上班了,你还没起床呢。你这个老板当得真舒服。长话短说,说完了你接着睡。我把情况和当家的都汇报了,没问题,一切OK。你尽快安排南下的行程吧。我等你电话。”果然是董厚明,不知道又是从哪个公共电话亭打过来的。
包博这时醒了,说:“Ok,我知道了。”董厚明那边就挂了电话。短短的几句话,既没提邢书记,也没提香港,更没提什么事情。就算被人窃听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董厚明的警惕性极高。
包博很高兴,已经睡意全无了。赶紧爬起来,去办公室准备航道清理公司的商业计划,好用它去香港融资。同时还要联系香港那边作证券化的银行或投资公司,安排行程。
进了办公室,张小姐早已经来了,正在煮咖啡。音响里轻柔地放着刘若英11月份最新出版的专辑里的歌曲《原来你也在这里》,一股特殊的咖啡香味伴随着刘若英的歌声在室内飘散。张小姐见包博今天这么早就上班来了,很惊讶地看着包博。
包博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吸了吸鼻子说:“好香啊!Oh, by the way, good morning(早上好)!”
“就是你上次带回来的hazelnut coffee(榛果咖啡)。每天给你煮的都是这个咖啡,今天才闻出来香啊?”张小姐看今天老板来这么早,十分高兴。
包博满脑子想的都是航道清理公司的商业计划,嘴上敷衍着说:“每天都香,忘说了,每天都香。喔,你这歌也好听,忘说了。”说着就进了办公室,坐下来把几天前写的商业计划拿出来修改。
包博闷头忙了半天,正在盘算着怎么搞一次金融租赁、怎么把资金用活。这时张小姐探头进来问:“老板,有一个叫银倩的小姐在电话上,你接不接?”包博点了一下头,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按了一下闪着红灯的“Line 1”键,说:“喂!银倩,早晨好!”
银倩在电话那边没好气地说:“打你手机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办公室,你那前台小姐还差点把我给挡了架了。找你可真难啊!”
包博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啊?就说:“你真给我打电话了?我手机一直开着,一个你的电话也没接到啊?”
银倩在那边嘟囔着说:“该死的联通,又出毛病了。还‘互联互通’呢?破130手机,便宜就是没好货。Anyway,你现在在办公室呢?忙吗?…….我正好到亮马河这边来办事。嗯…….,你要是不忙的话,我一会儿到办公室来找你,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包博说:“Ok,你来吧。我恭候你。”
一会儿功夫银倩就来了。
银倩的长发自然地披在脑后。肩上披着一件浅绿色开士米的羊毛衫,羊毛衫的两个袖子随意地垂在胸前。上身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衬衫。衬衫的领子立立着,上面的两粒扣子没系,低低的领口漏出了长长的脖子和一片雪白前胸上的cleavage(乳沟)。银倩脖子上带了一条细细的白金项链,项链下是一个小小的镶着钻石的心形挂坠。衬衫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椭圆形的太阳眼镜,镜腿上镶嵌着银色的玫瑰花朵图案,花朵边是小小的Miu Miu两个字。
银倩下身是一条米黄色的开士米长裤,薄薄的裹在翘起的臀上。把臀部优美的曲线衬托了出来,但却没有一点内裤的印迹。裤腰上系着一条颜色亮丽的印着Dalia花(天竺牡丹)的真丝围巾。裤子下是一双Miu Miu的圆头平跟彩色皮鞋。鞋的前面是一朵立体的Dalia花,鞋子看上去有点象中国的绣花鞋。
银倩手臂上搭着一件墨绿色的Herringbone duffle coat(人字呢英式带帽短大衣),衣服上大大的horn toggles(牛角栓扣)随着她的脚步不断地摇摆。她手里拿着宝马车的钥匙,肩上背着Dooney & Bourke女用公文包,一路趾高气扬地进了包博的办公室。看也不看门口的张小姐一眼。
包博起身过来象老朋友一样和她hug(拥抱)了一下,说:“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青春、这么阳光啊?”
银倩很有“范儿”地把头发往后一甩,坐下说:“As always. Thank you!(总这样。谢谢!)”
包博问:“喝点什么?咖啡?茶?Pop(饮料)?”
“Coffee sounds good(咖啡挺好)。”
站在门口的张小姐出去给银倩端来了一个托盘,摆在她的面前。上面是一杯咖啡、小小的方糖罐,盛cream(奶精)的奶缸和精巧的银质调羹,全部是奶白色的英国Royal Doulton(皇家道尔顿)骨瓷咖啡瓷器。银倩仍旧是看也不看张小姐一眼。
张小姐退出去了之后,银倩眼睛翻了一下,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地对包博说:“你的秘书很漂亮啊?”
包博学着银倩的话说:“As always. Thank you!”
银倩被包博的话气乐了,但笑容里多多少少带着点酸味。她喝了一口咖啡,夸张地说:“Yuuuuuck!你们的咖啡怎么象馄饨汤那么难喝!”
包博心里这个气啊!这可是正宗的Arabica coffee(非洲咖啡),包博每次从美国背来北京的。而且小张煮得浓淡正好。漂亮女人怎么就是和漂亮女人弄不好呢?看样子只有把两个女人分开远一点了。
于是包博起身穿上西装说:“Ok,那我们到楼下大堂去喝咖啡吧,他们应该有不错的新鲜咖啡。”
银倩踩着她那双绣花鞋一样的彩色Miu Miu皮鞋趾高气扬地走出了办公室。包博跟在她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冲气得面色铁青的张小姐伸了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张小姐眼睛抹哒了一下,把头扭了过去,算是表示了她对银倩的极度不满。
(这里是小说插图,请到原网站上浏览。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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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凯宾斯基的大堂里,包博要了两杯Cappuccino(卡布基诺)和一角德国黑森林樱桃蛋糕。银倩幽雅地喝着咖啡,用叉子吃了一口蛋糕,马上叫了起来:“哇,不愧是德国的酒店,这么正宗的德国蛋糕,真好吃!这叫什么蛋糕啊?”
“Schwarzwälder Kirschtorte”。
银倩没听明白,皱着眉头问:“What?”
包博慢慢地、一字一顿地、故意卷着舌头说:“施瓦姿、包特儿、克儿诗、投尔特”。
看银倩更加糊涂了,包博笑着说:“Ok, Ok, I am teasing you. It is Black Forest Cherry Cake(黑森林樱桃蛋糕)。”
银倩鼻子哼了一声,大声地说:“和你出来,总让你欺负!”听到有人说被欺负了,旁边的服务员开始往这边看。
这里许多服务员都认识包博,于是包博小声对银倩说:“你小声点!谁欺负你了?”
银倩“哈、哈、哈”捂着嘴,开心地笑了。一种报复后的胜利快感洋溢在脸上,脑袋晃了两下,很得意地吃着蛋糕。
蛋糕吃完了,银倩说:“不和你开玩笑了。我找你有事情。沙总这个周末找我。他从别的地方打听到了,省里不想把开发区3000亩预留地给他做‘洛杉矶花园’那个项目。”
包博笑着逗银倩说:“除了你,看样子沙总还有别的线儿在做政府这面的工作啊!”
银倩把脖子拧了一拧,眼睛一翻,说:“有谁也没用!最后他还不是要来找我。”
包博问:“他知道省里为什么不给他这个项目了吗?”
“他说省里的意思是想在那片地上引进外资,而且想搞个大项目。他认为省里嫌他的项目没有什么新意。除了名字,其他都太土,而且也不相信他能真的引来外资。所以,他这些日子到处找概念,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拉来了几个国外的项目。想让我私底下先和省里通通气,看省里对哪个项目感兴趣,他好再去谈,争取把项目引进来。他把几个项目的资料全给我了。”说着银倩从她的公文包里把她白色的小巧的苹果iBook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打开,放在了桌上。开始给包博演示这些项目的介绍。
“你给省里领导看过他的这些项目了吗?”
“还没有,他前天才给我的,我哪里有时间?我想先让你看看。看看那些项目是否有戏。不过,我觉得他是瞎费力气。因为省里现在几个领导都不想把项目给他,他找来什么外资项目来也没用。”
包博开玩笑地说:“那样也不一定,如果他把迪斯尼拉来,省里还不乐疯了?”
“他还真拉来一个主题公园的项目,不过不是美国的迪斯尼,是一个法国的什么主题公园…….噢…….在这里…….”
银倩打开一个PowerPoint的演示,第一张幻灯片是一张全景照片。在一个人工湖后面耸立着几个怪异的建筑,左手的建筑像一块巨大的凝结成的黑色晶体块一样,整个建筑既没有水平也没有垂直的线条,连矩形也没有,一块块“晶体”向着左前方倾斜着。黑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着钢硬的光芒;右手的那个建筑像是一个黑色的倾斜的玻璃盒子,扣在了一个巨大的圆球上;中间的那个建筑是一个大斜面的屋顶,屋顶上的一个凹槽中卡着一个巨大的圆球,远远看上去象中学生的物理实验,又像一个巨大的计算机鼠标。
还没等银倩开口,包博说:“沙总从哪里把这个项目找来了?这是法国的Futuroscope(未来乐园)。他们十年前就和深圳在谈这个项目,谈了十年了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怎么沙总想把这个项目引到这里来?”
银倩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知道这个项目?你去过Futuroscope?”
“是啊!我前几年去那里参加过一个电子游戏的展览会。你在英国读书时没去哪里玩过?”
银倩说:“这个地方在法国南方。从巴黎坐TGV高速火车也还要一个半小时呢。而且听说不好玩,所以就没去。好象没什么中国人跑那里去玩的。”
包博说:“这个地方确实没什么意思,距离巴黎300多公里,比北京到石家庄还远。你到那里一看就知道了,就是一望无际的油菜田里建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建筑,几乎全是巨大的电影院和视像馆。谁没事吃饱了撑的跑那么远去看电影啊。”
包博指着照片上黑晶体块一样的建筑说:“这个是Kinemax,是一个大屏幕电影院。屏幕有六层楼那么高,25米宽。你眼睛的视角都没那么大,再加上音响的配合,确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包博又指着照片上扣在黑色倾斜玻璃盒子中的大圆球说:“这个是Omnimax,就是圆顶屏幕电影院,180度,好像鱼眼看世界。这两个建筑都是Denis Laming(丹尼斯•拉明)设计的,很出名!搞建筑的都知道。这个公园里20多个建筑几乎全是这种电影院,所以这根本不是一个现代概念的主题公园,一点也不好玩。这两年他们连年亏损,开不下去了,差点关门。前几年到处找买主呢,后来好象是卖给了发行《巴黎人报》的那个公司了。怎么沙总想在中国搞这个东西?”
“他根本不懂。他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地球上什么位置。就听人家说是法国三大主题公园之一,他就觉得不得了了。他只想拿个概念回来炒。”
包博说:“我看这个项目算了吧。这个项目和深圳从1994年就开始谈,谈到今天都快十年了也没谈成。一开始是王炬谈,谈了好多年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后来王炬出事了,这个项目就撂下了。法国那边亏损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冤大头能引进这个项目,他们好挣点品牌费。所以前一段他们又和深圳谈,这次是深圳的副市长卓钦锐谈的。也没谈出个眉目来。如果这个项目能干,深圳也不会拖十年没动静。”
银倩听包博这样一说,干脆后面的资料也不显示了,直接把文件关了,说:“农民啊,你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听风就是雨。”
银倩开始给包博看下一个项目的PowerPoint幻灯片。
银倩说:“这个项目是美国的宇航项目。要在中国建一个太空科学城和宇航中心。”
幻灯片一打开,上来是一个深蓝色的美国宇航局NASA的标志。第二页是项目介绍。号称要在中国建一个美国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的肯尼迪航天中心。准备从俄罗斯联邦航天署购买一架“联盟TMA”系列载人宇宙飞船,到2010年搞月球旅游。到2015年第二期工程结束,将可以承接世界各国发射卫星、送人进入国际空间站等任务。平时作为青少年太空知识科普营地。参加阵营的人就如同真正的宇航员一样,体验真正宇航员的感受。将提供美国宇航局完全一样的模拟训练,可以模仿宇航员在只有地球1/6重力的月亮上行走,可以仿真航天员被固定在负载5个自由角度的椅子上模拟空间环境等等。
再下一页是财务分析,列出了品牌执照费、设备费、设计与申请费、建筑物工程费等等。然后号称运营第一年就可以有一亿五千万美元的收入。最后结论是平均五年回收成本,投资回报率高达20%以上。
包博根本没心情仔细看那些财务数据,知道都是骗人的。他问银倩:“这个项目怎么听上去象牟其中搞的。一会儿从俄罗斯买宇航飞机了,一会儿放卫星了,一会儿送人上月球了。是不是还要把喜马拉雅山炸开,让印度洋暖湿的气流吹进青藏高原啊?”
银倩把幻灯片翻到公司介绍的一页,指着幻灯片上的文字说:“不是牟其中搞的。这是一家美国投资公司的项目。这是他们的介绍。沙总说,他们要投资几十亿美元来搞这个项目呐。”
包博不看文字介绍倒好,一看这个介绍差点把咖啡笑喷在银倩漂亮的笔记本电脑上。只见介绍是这么写的:
America SBOT Investment Group Co., Ltd. China Office (Beijing):
美国SBOT投资集团中国代表处(北京)是以投资为主的外资企业,是美方驻华的一家代表处。它是由美国工业资本和银行资本加速融合形成的许多垄断财团中的一家美国联邦政府财团。
为了更好地落实美国联邦政府的全球宏观发展战略,按照美国国务院的文件精神,SBOT投资集团与美国联邦政府实行了政企分离并进行了股份制改造,成立了在美国联邦政府领导下的股份制公司。公司由多名美国前总统、财政部长、中央银行行长担任董事会成员,管理着美国大型机构300多亿美元的投资基金。公司成立以来,被评为“美国500强投资企业”。
公司与美国10大财团中的第一花旗银行财团、芝加哥财团、加利福尼亚财团、纽约财团达成了合作关系,财团间互相的渗透大大增强了SBOT投资集团的实力。
公司目前的业务已遍及34个国家如:荷兰NB银行;新加坡胶春集团;西班牙HEI财团;德国SANHU集团;意大利ARTI集团等。公司旗下共有570多个涉及金融、太空、电力、能源、港口、矿山、机场、房地产、电子通信等相关行业的企业。
银倩看着包博笑成这样,问:“你笑什么?是不是他们吹的太厉害了?”
包博一边拿餐巾纸擦着嘴边的咖啡,一边说:“没什么?他们的介绍很有‘中国特色’。看上去就象中央工委直属的大型国有企业一样,很有气魄!估计一定也是一个美国部级的国家重点单位。”
银倩也笑了,说:“我也觉得是。我在欧洲好象从来没听说过荷兰有个Netherlands Bank,其他几个公司名字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说过。”
包博想起董厚明把这家公司叫“XX呕吐投资集团”,就还想笑。不过这家公司能量可真大,都骗到沙总这里来了。包博问:“这个公司的人是不是一个台湾女的,姓王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沙总都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些项目。据说沙总还交了五万块钱资料保密费,人家才给了他这套资料呢。”
“沙总的钱也挺好骗的。这套资料很有娱乐性,只是不值五万块钱。这个项目根本就是没谱的事儿,能骗五万骗五万。如果沙总上钩了,他们后面还会继续骗沙总——今天让沙总交申请费、明天让沙总交设计费、后天让沙总交品牌费。能骗多少是多少,能骗多久是多久。”
“我就知道沙总又傻冒儿了。所以啊,多亏了我没和省里讲,否则这人我可丢不起。我觉得沙总就是在浪费时间。这么好一个项目让他糟蹋了,真可惜!”
包博知道银倩想说什么。他喝了一口咖啡没说话。他倒不是想故意“拿糖”,因为他实在吃不准这里面的水有多深。N省他没有多少关系,他也是刚刚认识银倩没多久。
银倩看他不说话,沉不住气了,说:“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看包博还不说话,她鼓动包博说:“你不用担心,如果咱们合着做,只要你能弄一个像样的方案,我保证能把项目批下来。”
包博说:“银倩。上次你和我说过这个项目之后,我查了一下资料。按你上次和我讲的,这个项目3000亩的性质是‘集体建设用地’。如果要开发房地产,必须转为国有土地。那么集体变国有,这个过程需不需要‘招、拍、挂’?如果一‘招、拍、挂’,这地价可就上去了?而且这块地是‘生地’,那么土地出让金怎么算?这些都是问题啊!”
银倩反而笑了,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集体土地转国有,这个事情让省政府和开发区去办。当初办开发区的时候,省里和乡里有一个协议,乡里按每亩10万的价格把这3000亩地卖给政府,农民的户口、就业、安置等政府在开发区一期征地的时候已经给他们解决过了,这次只要把土地转让的钱给乡里就行了,所以问题十分简单。关于土地出让金,我可以去做政府这边的工作,土地出让金就按实际地价收。你看如何?”
“就算10万元一亩,3000亩也是3个亿。一上来就砸进去3个亿,拿下这么大一块地,这风险可不小啊?”
银倩说:“你不信去问问这个价钱算便宜的。拿下那么大一块地,才3600多万美元。你投资公司这点钱还没有?”
银倩这话一说,包博马上警觉了起来了。难道她和沙总是一伙的?一起来骗我买地的?于是包博开始后退。他说:“这块地确实不算贵。但我们最近刚刚投了一个项目,钱基本上都投到那个项目里去了。3600多万美元确实不算多,但我一时还真拿不出来。”
包博脸上一副“你别拿虚荣心刺激我,我不上当”的表情。
银倩看着包博,一脸失望地说:“其实,如果我要是硬给沙总跑这个项目,也还是能跑下来的。但是,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用我这些政府资源了。最后一次,又是这么好的一个项目,我真不想帮别人了。以后我想自己干,这些资源也没有了。”
银倩说她最后一次用这些政府资源,包博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他不便现在就问。他现在不想接银倩的任何话茬,他怕进了银倩的圈套。
银倩接着说:“现在很多人都看好这块地,都在省里找关系,想把这块地拿下来。香港的,新加坡的都有。我们只要把项目先拿下来,其实想转手卖给谁不行啊?这一转手好几倍的钱就赚出来了。其实沙总也想这么干。”
银倩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钱是要赚的,但是风险也是要防范的。包博想了想,一个主意在他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中午了,就说:“银倩,饿了吧?咱们先吃中午饭吧!边吃边聊。你想吃什么?”
银倩觉得包博是故意把话题扯开了,看样子他真的是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了。银倩情绪变得很低落,说:“算了,我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吧。其实我来找你就想和你谈这个项目的。你如果不感兴趣,我就回去了。以后再找机会吃饭吧。”
包博说:“项目做不做是次要的,但饭总归是要吃点的。而且我没说这个项目我一定不做啊?”
银倩听包博还是“活口”,就高兴地说:“那好,就吃点清淡的吧。日本餐怎么样?今天我请你吧。这里好象有一家日本料理,叫什么来着?”
“这个酒店里的日本餐厅叫‘本膳餐厅’。不过这个日本餐厅真的没办法吃,又慢,服务又不好。如果你想吃日本菜,我带你去一家正宗的日本餐厅。不远,走着就能去。"
银倩穿上她的duffle coat,和包博出了饭店,穿过凯宾斯基饭店边上的东三环,到了马路对面的发展大厦。进去后一层右转,这里有一家日本餐厅叫“英虞日本料理”。
一进到店,店员们鞠躬并大声说:“‘一辣虾你骂谁’(いら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
包博对门口带位的小姐说:“不用‘一辣虾’了,你们吴小姐在吗?”店员赶紧进去通报吴小姐。
这时一个娇小的年青女士从里面踩着小碎步一路快步地迎了出来,老远的还没看清楚是谁就已经开始鞠躬了。边鞠躬嘴里边用甜美的日语说:“こんにちは。しばらくでした(ko n ni qi wa,xi ba la ku de xi ta,你好,好久不见).……”一句话还说完,她一抬头,笑了:“咳,我当是谁呢?Bob,是你啊?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好久没见了,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包博故意用字正腔圆的北京话学着吴小姐的日语说:“嘿、嘿,可不是‘屎快拉裤’(しばらく,好久)了呗。我还好,还好!”说着和吴小姐亲热地hug(拥抱)了一下。
吴小姐一头烫成大弯的黑发,大大的眼睛,双眼皮,小鼻子,小嘴,人长得娇小玲珑,十分漂亮。她上身是一件小巧的灯心绒黑西装,里面是小小的白背心;下身是一条紧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锃亮锃亮的黑漆皮高跟鞋,看上去象一位时髦的日本女孩。
包博转身介绍说:“这位是银倩,银小姐。银小姐是留英的艺术家,中英文化交流公司的总裁。”
吴小姐又开始习惯性地鞠躬,嘴里说着:“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包博对银倩说:“这是吴小姐。吴小姐留日十年,是日本通。本店的‘支配人’,所以这里应该是北京最正宗的日本料理了。”
听包博这么一说,吴小姐笑的十分灿烂。她把包博和银倩领到了靠窗的一个包箱座位坐下。问他们:“今天想吃点什么?”
包博看看银倩。银倩在翻菜单,嘴里说:“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吴小姐给推荐推荐。”
吴小姐说:“我们的黄鰤、金枪和海胆都是每天从日本空运过来的。最近是深秋初冬季节了,三文鱼也特别好。正好今天还有‘松阪牛’。Bob最喜欢吃Sukiyaki(寿喜烧)。我们这里大部分原材料都是从日本进口的。我们做寿司的米新泻鱼沼的越光米。”
寿司的种类很多,包博懒得自己一个一个的单点,就说:“这样吧。吴小姐,你就看着给我们安排吧。配几样Sushi(寿司),来点Sashimi(生鱼片),再来点Sukiyaki就可以了。”
银倩也顺势放下菜单,娇滴滴地说:“我只要有Sushi就好了。就麻烦吴小姐代劳吧。”
于是吴小姐抱着菜单,踩着她的露脚后跟的极高的高跟鞋一路小碎步地走了,给他们安排菜去了。
银倩看着吴小姐的背影对包博说:“你认识人还真多。‘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留美的,留英的,留日的,你收集的还挺全?”
包博苦笑着说:“我可不想‘收集伤悲’啊!”
银倩撇撇嘴,眼睛一翻,说:“那谁知道啊。哼!”
英虞餐厅的背景音乐正在播放日本当今最红的女歌手的成名曲《First Love》,充满磁性的优美歌声在空气中飘荡。日英文混合的歌词,包博只听懂了一句,就学着歌词说:“わたしは.……You are always gonna be my love(至于我.……你将永远是我的爱)!”
银倩撇了包博一眼说:“你又开始花我?”
包博故意一脸冤枉地说:“没有啊!我是说这歌的歌词。这歌很好听,是谁唱的?”
银倩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下,说:“宇多田光。纽约出生的日本歌手,后来回日本发展了。19岁就和摄影师结婚那个,好象听说最近又要离了。”银倩果然是娱乐圈出身的,对这些八卦特别了解。
包博听着歌曲,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块地的事情。他忽然问:“你刚才说有好几家公司都看好那块地,你能不能拿到这些公司的名单?”
银倩不解地问:“你还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真有好几家公司都感兴趣。我骗你干什么?”
包博忙解释说:“你误会了。不是不相信你。我要这个名单有用。否则的话这块地拿下来了,咱们以后怎么出手?你最好能整理出一个名单,把公司都列出来。”
银倩明白了,说“那好。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去问。明后天就给你整理一个名单出来。”
“哦,还有,这个项目有没有可能拿到银行贷款?”
“我听沙总讲,好象拿下地之后,可以用土地作抵押拿银行贷款。”
“拿下地了,咱们又不自己开发,还要银行贷款干什么?说的就是能不能用银行的钱拿这块地。如果想做这个项目,3亿的资金全靠咱们自己出,压力太大。既然你也是最后一次用你的政府关系了,那就用到底。争取拿到银行贷款。如果需要打点,咱们打点。如果需要分一部分利益出去,咱们分利给他们,这都没问题。没有银行的支持这个项目难啊。”
听包博这么说,银倩说:“这事情我可以去问问。沙总上一个项目的银行贷款就是我帮他牵的头。我先去问问,再告诉你。如果必要,我可以帮你把省里几个银行的头头约出来吃饭,你和他们谈。”
听了银倩这么说,包博怀疑银倩和沙总一起呼悠他买地的疑心消除了一些。如果可以从银行拿到贷款,那么就算是他们呼悠他买下了这块地,就是项目砸手里他也不怕,反正是银行的钱。把地抵给银行就是了。于是包博说:“如果能拿到银行的钱,那么这个项目还有得做。”
银倩很高兴:“那你答应做了?”
包博说:“我不是不想做这个项目。只是觉得这个项目最好是用银行贷款做,否则的话这3个亿也要去融资!而且你有这方面资源,为什么不用呢?”
银倩说:“那好!就听你的。我有一种直觉,这个项目只要你出马,肯定能成!”
这时服务员过来,点着头,嘴里说着:“お待たせしました(o ma ta se xi ma xi ta,让您久等了)”,把寿司端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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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大号的精制的乌木托盘上,中间两排摆着Nigiri Sushi(握寿司)。一样两只,颜色由浅到深一字排开,从雪白的Squid(鱿鱼)寿司、奶白的Haddock(黑线鳕鱼)寿司、鳞光闪闪的Mackerel(青花鱼)寿司、红白相间的Red Snapper(加吉鱼)寿司、棕黄色的Yellowtail(黄鰤鱼)寿司、浅红色带黄条文的Salmon(三文鱼),一直到深红色的Tuna(金枪鱼)寿司。最后是放在紫菜圈上面的红晶晶的Salmon Roe(三文鱼鱼子)寿司和黄灿灿的Sea Urchin(海胆)寿司,边上还插了三片绿莹莹的薄黄瓜片。
在托盘的边上,摆着Maki Sushi(卷寿司)。有各式各样的“太卷”(Futo-maki)和白米饭外面裹着晶红细小Tobiko(飞鱼子)的“里卷”(Uri-maki)。还有几只卷着金枪鱼的“铁火卷”和卷着黄瓜的“河童卷”。
托盘角上是捏成小山形状的绿绿的Wasabi(日本芥末)和摆得象花朵一样的浅粉红色的Gari(醋姜)。整个托盘五彩缤纷,看上去十分的漂亮。
包博看这么多好吃的寿司又摆放得这么漂亮,开玩笑地说:“哇!这么多,都快摆不下了。要是来一个‘女体盛’就好了。”
银倩笑着说:“什么?美的你!有好吃的美你的嘴还不行,还要养眼啊?现在上哪儿给你找处女去?都是‘处理’过的女人,没有新鲜的了,谁给你当‘女体盛’啊?”
这时吴小姐亲自把烧好的‘松阪牛寿喜烧’给他们端了上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话,就对包博说:“有这么一个大明星一样的美女陪你吃饭还不行?还想美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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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博“嘿、嘿”地笑着,往里坐了坐,让吴小姐坐下,大家聊了几句天。吴小姐推说还有别的客人要照顾,不打搅你们吃饭了,就起身走了。
包博这时注视着坐在对面的银倩。北京初冬的阳光从窗外投进来照在她的侧面,把脸上的轮廓勾勒得十分迷人。银倩确实有明星气质,受过专业训练的形体动作十分的有“范儿”,一举手一投足无形中就带出了那种味道,所以走到哪里别人马上能感觉出她的与众不同的风范。再加上她很会打扮自己,永远是一身的名牌时装,恰到好处的化装,让人能赶到时尚流行的脉搏。在男人眼里,她更多了一种略带风骚的女人味。她一张嘴夹杂着伦敦和中国口音的英文也让人感到那么的cute and sexy(好玩并性感)。包博想,她当年没有唱红也实在是很可惜了!一个天生的明星、难得的人才!既然现在进了商海,那么就应该好好地利用利用她身上的这些才华。包博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那么现在就要开始训练她,让她进入角色。
银倩看包博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就用手在包博面前晃了晃,说:“你发傻呢!还不吃饭?我可饿了。”
说着,银倩挖了一块绿芥末刚要往小盘子里的酱油中拌。包博一把拦住了她,小声对她说:“不能这么吃。芥末拌酱油是‘土帽儿’的吃法。你可不能露怯!”
银倩抗议道:“我从第一天吃日本餐就是这么吃的。”
包博说:“谁教你这么吃的谁就是‘土帽儿’。从今以后,不允许你再这么吃。我要让你无懈可击,不能有一点地方露馅。”
银倩没听懂包博什么意思,就说:“你叨咕什么呢?快让我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我要让你演一出商业大戏,你就是戏里的主角!”
银倩还是似懂非懂:“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Anyway,那好吧,你怎么吃我就怎么吃就是了。和你出来就是受你欺负!”
包博给银倩示范正确的吃“握寿司”的方法:先拿筷子把芥末放一点在鱼片上,味道重的鱼片上再放上一片醋姜片。然后把筷子放一边,用手巾擦擦手。直接下手,用右手的三个指头把寿司拿起来,食指按在鱼片上的醋姜片上,这样手指就不会沾上鱼腥味了。拿起,翻腕,鱼身朝下,用鱼的一边沾酱油,再翻回来,进嘴。包博一连串的动作做的是熟练、大方、舒展,有一种男人的阳刚之美。在银倩眼里,包博很有日本魅力男星福山雅治的风度。而且她觉得包博的笑容和眼神也很象福山雅治。
银倩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很象福山雅治!”
“谁是福山雅治?”包博显然对电影明星很不熟悉。
“不告诉你!”银倩撒娇地说。
银倩果然是演员出身,模仿能力很强。她按照包博的样子很快也学会了,而且做出的动作真的带有一副日本女性谦恭而又优雅的味道。但她嘴里却还在嘟囔:“我可是一直用筷子吃的,以为拿手吃寿司的都是日本农民。怎么到你这儿了规矩就都倒过来了?”
包博也不理她,继续给她一一讲解每个寿司都叫什么。吃的时候应该由浅到重,从白身鱼吃起,然后是红身鱼,青身鱼,最后是三文鱼子和海胆。先吃“握寿司”,再吃“卷寿司”。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寿司师傅要这么摆放,而且只有正宗的高级日本料理店的师傅才会对如何摆放寿司的这些细节都一丝不苟。
银倩说:“不就是生鱼片加米饭吗?规矩还这么大,日本人就是规矩多。我最爱吃‘卷寿司’了,一般我一上来就先把‘太卷’、‘里卷’都吃光。我不吃三文鱼子和海胆,太腥!”
包博眼中充满柔情地看着她,但语气带着命令似地说:“必须吃。我吃一个你吃一个。”说着包博一口吃下了一个三文鱼鱼子寿司。
银倩咬了咬牙,在三文鱼鱼子寿司上放了很多芥末,然后一闭眼也把三文鱼鱼子寿司和海胆寿司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银倩从来不吃的东西,包博让她吃,她也就硬着头皮吃了下去。好象在包博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下,她一下子什么都敢了,什么都不怕了。她感到好象有一个宽大的肩膀支撑在她身后,可以为她遮挡一切。她和包博在一起,有一种被征服但又十分甜蜜的感觉;有一种可以任意撒娇胡闹而又被宽容的感觉;感觉好象精神上有了一个支柱,有一种可以依靠的安全感。所以她乐意听包博支配她。
吴小姐这时走过来,看到银倩熟练地用手吃“握寿司”的动作,好奇地说:“银小姐也在日本呆过很多年吗?”
没等银倩开口,包博说:“这就是川岛芳子。”
银倩狠狠地瞪了包博一眼。吴小姐在旁边抿着嘴笑着说:“银小姐肯定比Kawashima Yoshiko漂亮很多喔!”
吃过了饭,包博和银倩喝着“玄米茶”,一股炒麦粒的焦糖香和绿茶的清香混合在嘴中和鼻子中,十分舒畅。
银倩右手握着日式茶杯,左手的指尖轻轻地托着茶杯的底部,优雅地喝了一口茶,问:“这个项目你想怎么做?”
“这个项目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就是土地的‘一级半’开发。咱们搞一个概念出来,然后把整体规划做出来,你争取把项目规划批下来。咱们把‘七通一平’做了,然后把规划好的‘熟地’卖给二级开发商。短平快,争取半年结束战斗。”
“其实沙总也想这么做。”
“是啊。这都是玩烂了的老套子了,几乎所有的开发商都是按这个套路做的。关键是谁能把这其中的每一步都走通——拿地、规划、立项、报批、贷款、工程、最后出手。对了,如果咱们接手这个项目,沙总那边怎么办?”
银倩眼睛一翻,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管他。咱们做,就咱们做。他有的是别的项目可做。”
“最好还是和沙总谈谈。别一上来就树敌。毕竟他和当地的县乡两级政府很熟。这个项目在他眼里是块大肥肉,他不想被别人抢走。”
“那好,咱们今天晚上就约他吃饭怎么样?”
“嗯.……”包博想了一下说:“今天晚上不行。我有一个朋友从加拿大来,明天就回加拿大了。说好了今天晚上大家聚会聚会的。还是等过两天你把银行贷款的事情问好了,咱们再和他谈吧。”
“不过,过两天他就去天津了。他最近在那里拿了一片地,正在搞开发呢。”
“没关系。天津北京之间开车一个半小时。咱们去天津找他就是了。”包博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唉,你晚上如果没事儿,也过来一起玩吧!没外人,一个加拿大的教授,一个美国公司的中国总经理、一个开建筑公司的,都是在美国留学时的朋友。一起来热闹。”包博心里想如果这个项目上要和银倩合作,那么就应该和她接触多一些。包博毕竟还不太了解她。
银倩倒是一点不扭捏,很高兴地说:“好啊!好啊!那用不用我帮你找几个电影学院、舞蹈学院的女孩子来一起玩啊?”
包博一听,马上说:“那好啊!你一定找。”
银倩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哼!我也要考验考验你会不会见异思迁!说吧,晚上去哪儿?”
包博说:“你们女孩子喜欢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你点地方!”
银倩想了想,说:“咱们还是去吃西餐吧。别看这些女孩子见多识广,北京城几乎多贵的地方都有人请她们去吃过。但还没几个人带她们去吃过正宗的西餐。而且你吃西餐点菜的那副派头,那谈吐,也让她们长长见识!别整天和那帮土财主暴发户们混,就知道吃鲍鱼燕窝。”银倩对上次包博在中国大酒店的“阿丽雅”请她吃的那顿西餐记忆犹新。
“那好,晚上6点半。希尔顿二楼的The Louisiana(路易斯安娜餐厅),正宗美国菜,怎么样?用不用我让司机去接她们?”
银倩顺嘴说:“她们自己都有车。现在大学生,可真不得了。都是小富婆儿!”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说:“还是你派车去接吧!你那大凯迪拉克,又挂一武警牌照,在她们学校门口一停,多‘哧鳞’,多‘拔份儿’啊!”
银倩一句青岛话,又加一句北京话,把包博逗乐了。难怪电影学院、舞蹈学院、戏剧学院门口总是那么多高级轿车呢,都是来给女生‘拔份儿’的。
包博说:“那好,你联系好了给我打电话,我让司机去接。”
银倩去洗手间补装回来,包博已经结过帐了。包博拿起银倩的duffle coat帮她穿上,一路送她到停车场。银倩上车前,狠狠地抱住了包博,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银倩看着留在包博脸颊上的轻轻的红唇印,满意地上了车。
宝马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好文章呀~~
我,来续
《回国驯火记》Taming the Chinese Fire
(十二)炒作概念、炮制盛宴(中二)
2006年1月7日第一稿,2006年5月4日修改
作者:安普若
((这里是小说插图,请到原网站上浏览。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
星期四晚上,北京下了今冬首场大雪。漫天飞扬的鹅毛大雪把北京装扮的银妆素裹。今年的雪很大,有一两寸厚,许多树都被压断了压折了。据说这是有气象记录以来北京11月份第一次观测到如此之大的初雪。更让北京老百姓觉得神奇的是在这雪花纷飞之中北京城上空竟然“轰隆隆”地响起了阵阵雷声。11月份下雪打雷加闪电,这可是北京城150多年来的第一遭。俗话讲:“秋后打雷,遍地是贼”。
北京一下雪交通就瘫痪。2001年冬天的一场中雪让北京城全面彻底完完整整地瘫痪了好几天。那天晚上有人在街上走了一夜才回家。对那场噩梦北京的老百姓至今记忆犹新。星期五下午张建安的爸爸去给学生上课,因为路滑,骑自行车摔了一跤,腿骨折了,被送进了医院。张建安的妈妈打电话来,于是包博陪张建安开车去了医院,还好今年北京堵车堵得不太厉害。到了医院又是拍片子又是做CT,搞到好晚才回来。
星期六一早银倩的电话就来了,把睡懒觉的包博叫醒了:“懒蛋,你还没起床啊?都九点多了!昨天晚上跑哪儿泡妞去了?我现在过来哈~,半个小时到你们楼下,你快点起床啊!”
包博放下电话,揉揉眼睛,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进浴室淋浴。包博今天并不是特别想去天津见沙富贵。昨天银倩来电话讲这个项目拿到银行贷款基本没问题,所以她想尽快把这个项目接手下来。但沙富贵这几天在天津的房地产项目要开盘,忙的不亦乐乎,走不开。过几天包博又要去香港。于是银倩就说咱们这个周末就去天津找沙富贵。
包博边刮胡子边看电视,亚洲CNN正在播报华尔街星期五股市收盘的情况。电视里一个男播音员以兴奋的语调嚷嚷着说:纽约股市周五开盘即受到失业率下降的激励,三大指数全面上扬…….然后一个亚裔的女播音员站在香港联交所的门前,以极快的语调眉飞色舞地报道:前晚美国股市在经济数据好转的刺激下上扬,带动昨天的香港股市出现反弹,恒生指数昨天终场上涨65.08点,收12,215.17点,升幅0.54%,全日成交额萎缩至132亿港元。由于美国经济数据强劲,对美股带来利多刺激,加上临近年尾基金结算,香港市场有大量资金准备进场吸纳股份。预料下周港股走势看好,恒指有机会冲破12,500点阻力……
包博站在电视机前看得正起劲,手机又响了,银倩叫:“起来了吗?不用我去掀你被窝了吧?……我到楼下了,你下来吧。”
包博光顾的看电视了,衣服还没穿完。他跑到里屋的衣柜里随便抓了一条领带,把柏帛丽(Burberry)的大衣往胳膊上一搭,拎着西装上衣,赶紧往楼下跑。银倩的红色宝马车就停在楼前。包博一边走还在一边系白衬衫的扣子。银倩看到包博在北京的冬季里,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大衣搭在手臂上,西装上衣和领带都拎在手里,就笑他说:“你可够‘冻’人的啊!你不冷啊?”
银倩一见到包博,她眼神里就散发出女人那种掩饰不住的兴奋的光芒。她说:“星期六还打什么领带啊?你不打领带显得更年轻。嘻嘻,你穿白衬衫真阳光!”
包博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也就没再打领带。包博说:“昨天张小姐她爸爸把腿给摔了,我今天让司机送她爸爸去医院复查去了。所以我今天没车,只能开你车了。”
银倩的嘴不自然地撇了一下,眼睛翻着说:“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老板,秘书的爸爸病了都管。一个秘书,至于你这么大动干戈的,哼!”包博最烦女人这副小肚鸡肠,但又不便说什么,只怪自己不该和她多讲,所以包博只装没听见,但脸色还是不太自然。
银倩看到包博的脸色,知道包博的不悦。她把钥匙扔给了包博,讨好地说:“好了,我的大情圣。你开车吧,天津的路我不熟。”
上次在北京中国会的停车场包博见识过银倩开车的水平,知道让她开车去天津,包博坐在车里吓也能被她吓死。所以他接过钥匙,把大衣,西装和领带都扔在了车座后面。然后把驾驶位的座椅往后拉了拉,伸直了腿踩到了离合器和刹车。
银倩也把她的MaxMara的白色大衣脱了,连同白色的“巴黎世家”机车包(Balenciaga City Motorcycle Bag)一同放在了车座后面。她把顶在头上的大大的墨镜拉下来带上,说:“把暖气开大!本小姐陪你一起用美丽战胜严寒!”
包博看着银倩身上薄薄的羊毛衫、Prada的短裙子、miumiu的黑色漆皮高跟鞋和浅黑色的丝袜说:“你太楚楚‘冻’人了!暖气是要开大点,开到你能穿Bikini(比基尼)为止。”
出门走霄云路上东三环,然后往南不一会儿就转上了京津塘高速公路。可是刚过四环就堵住了。包博这才意识到京津高速公路可能又封路了。到了冬天,京津高速公路几乎是天天早晨封路。包博问银倩:“可能又封路了。不下雪还天天封呢,这几天下雪就更要封了。你有京津塘高速公路的电话吗?”银倩摇头。
包博拿出手机打114,对银倩说:“帮我记一下,……58021111。”银倩急忙从机车包里拿了手机帮包博把电话号码按在了自己的手机上。包博接过银倩的手机直接打过去,一个中年妇女操着一口浓重的北京胡同口音说:“对了,封了…….什么时候开我们也不知道,等上级通知…….你问廊坊啊?廊坊也没开…….你可以走京津公路104国道…….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们也不知道吗?你一会儿再打电话问吧。”“吧唧”电话挂了。
包博看看表已经11点多了。再回头看看,后面跟上来的车已经把路堵死了,想退是退不出去了,只能跟着车流往前走了。包博忽然想起来了,说:“咱们走‘京沈’,然后绕‘津蓟’去好吗?‘津蓟’是国庆节刚刚开通的,没什么人知道,肯定人少。在这里死等要等哪年去啊?这京津高速和个女人似的一个月总有几天不让用。”
银倩是个路盲,听了包博的话笑着说:“我听你的,你看哪个‘女人’让用就走哪里。”于是包博把车开上了公路边的肩道,好在宝马Z3车身比较小,包博从车流中左挤右挤,终于挤到了大羊坊桥的五环出口,出了京津高速上了五环,一路往北,在五方桥上了京沈高速。
“京沈”上面几乎没有什么车。宝马Z3很有跑车的感觉,控制准确,路感清晰。包博把宝马开得飞快。只是宝马Z3的悬挂比较硬,银倩在车里被颠得上下起伏,她的鼓鼓的胸脯也随着波浪式的上下晃动。银倩哈哈地直笑,边笑边叫:“你开车真过瘾!”
国内的高速公路十分不安全,路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坑、洼、包、沟、槛的,而且公里上的大卡车几乎个个都是严重超载。许多车辆的车况也极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出一个车轮子,或是跑着跑着干脆在路中间断了车轴。所以包博也不敢开太快,他用Cruise Control(巡航控制)把速度定在了120公里,两个手始终握着方向盘,一点不敢大意。
包博脑子里想着昨天银倩和他讲的银行贷款的事情,问银倩:“你都问了几家银行?”
“省里的几个银行我都问了,但是看样子建行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建行的行长和咱们关系最铁。所以你别担心,拿到贷款应该不是问题。”
包博又问:“那土地抵押贷款的评估怎么定价?”
银倩说:“这个你放心。10万元一亩是当初政府和乡里定的价格,而且当初开发区也是按这个价格征的地,而且土地在涨价。所以现在用什么方法评估也不应该低于这个价格。咱们就让银行推荐一个房地产评估公司,花点钱把这个事情就搞定了。”
包博在算账:“10万元一亩,3,000亩是3个亿。如果银行抵押贷款率是70%的话,那么咱们自己还要拿一个亿的down pay(首付)出来。这也不是小数啊!有没有可能把银行抵押贷款率提高点,比如80%?这块土地是以出让方式取得的,按政策银行抵押贷款率应该高一些。”
银倩说:“这个我可以帮你背后找人说说话,但是还要看他们银行自己是如何规定的。”
包博念叨着:“如果是80%的话,咱们上来只交6000万,这样压力要小一些。”
银倩问:“但是咱们也要先有3个亿把土地拿下来才能贷款呢。因为办贷款抵押的时候要出示与政府签订的土地出让合同和土地使用证。没有土地使用证是没办法办抵押贷款的。”
包博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要再去找至少两个亿左右的过桥贷款。这一来很麻烦而且费时间,二来资金成本可就高了许多。过桥贷款可不便宜啊!国外的银行一般是房地产转让和抵押贷款同一天close(完成交易),不需要这么麻烦。国内这几年老百姓卖房子的贷款不也都是这样做的吗?”
银倩问:“你说什么‘同一天close’?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包博耐心地给她解释:“比如你去买一个100万的房子,首付20%,也就是20万。银行抵押贷款80万。你去买房子的时候,你不需要交100万现金。你只需要要交20万,买房子的同时银行帮你办好80万的抵押贷款。银行直接把那80万交给了房子的卖主,同时你的房子也抵押给了银行。同样道理,土地抵押贷款也应该可以这样做啊?”
银倩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说:“哦!我记得好像是有人这么做过。我估计这个事情咱们要找他们银行商量。他们建行的张行特别爱打高尔夫。你找个机会把他拉到国外去打球,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让他帮咱们运作一下。我这边提前找人替你打好招呼,估计应该能行。”
包博两眼看着前方,心里把资金数目又盘算了一边,说:“就算是按80%的抵押贷款率,其他费用和成本加起来,这个项目大概也要融资一亿到一点五个亿才能启动。”
银倩听了一愣,问:“怎么会要那么多钱?20%的自有资金,6000万交了不就行了吗?”
包博说:“除了这6000万的土地款。如果项目在手里沉淀两年不挣钱的话,2.4亿的贷款,两年的利息就要交三、四千万。再加上私下打点银行和政府官员的回扣,至少也要5%,这又是一、两千万。还有规划设计,可行性报告,跑各种批文,律师费用,然后是土地的‘七通一平’,这些乱七八糟的加一起估计又要几千万。这可不是一点五个亿吗?”
银倩说:“土地的‘七通一平’都是让工程公司垫款做的,咱们不需要花钱。”
包博说:“是啊。但工程的首付款总还是要象征性地给点吧?”
银倩有点泄气:“原来还要融这么多钱啊?你觉得有戏吗?那咱们怎么融啊?”
包博没说话,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银倩。那天在“英虞”日本餐厅吃饭时在他脑子里形成的想法还在不断地成熟完善,于是他说:“就看你这出戏演的如何了?这一亿元就是你的‘票房’!”
那天中午吃饭包博说要她演一出商业大戏,银倩就没明白。今天包博又提起,银倩猜测不会是让她去融资去吧?于是她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我上哪儿去给你融资去?今年冯小刚的《手机》的票房也不过才卖了5000多万,我脱光了也卖不出1.5个亿来。”
包博被银倩的话逗笑了,回头看着银倩坏笑着说:“I am not sure about that. We can definitely try.(这可不一定。我们一定要试一试。)”
银倩一击粉拳打了过来,说:“你就会吃我豆腐!”
包博两眼看着前方,脑子还在盘算着,银倩打他一拳他也没反应。包博继续问银倩说:“那么沙总那边你打算怎么谈?”
银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前几天沙总告诉我,他已经早在一年前和土地方签了协议,交了500万的定金给对方。协议规定如果对方把这3000亩地转让给别人,除了退还他500万的定金,还要再给他300万的违约金以及这500万的利息。”
包博一愣,扭头看了看银倩,说:“果然不出所料。如果他不把这个项目以某种方式lockup(锁住)的话,他前期是不会投入那么大的精力和时间去做的。看样子今天的talk is going to be pretty tough(谈话将会相当难搞)。”
银倩笑着说:“所以不得不服你啊!现在这个项目是想绕也绕不过去沙总啊。不过我从省里还打听到了另一个消息,现在事情反而也简单了!”
“什么消息?”
“我知道了到底为什么省里不想把这个项目给沙富贵了?”
包博说:“你不是说是因为省里想用这块地的项目引进外资吗?”
银倩摇着脑袋说:“不是!那是省里找个借口搪塞他的说法。”
“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这后面还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话短说:省里有一家上市公司,三年不赢利,前一段时间给ST了,省里不想让这家上市公司给摘牌。所以就和沙总商量,让沙总把这个公司收购下来,省里给他减免一些债务,他再出点钱,然后装进去点赢利的项目,把ST的帽子摘掉。可是省里没想到在收购的过程中沙总做了一些手腕,最后把大部分的股份连蒙带骗地都收到了他的名下了,包括省里的股份。省里吃了一个哑巴亏。更严重的是他把以前那家公司的老总也给送进去了,现在那个人还在检察院关着呢。那个人一下去,咬出了省里许多领导,这下搞得省里极为被动。省里本来的意思是想保住一个上市公司,同时也保住一批干部,没想到他把上市公司给私吞了,最后还把一些人弄进了检察院。所以现在省里恨死他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北上天津发展来了。”
包博听了笑着说:“没看出来沙总还挺内秀的!玩上市公司也玩得这么好!”
银倩嘴一瞥:“什么啊?他一个农民除了贪心就是无知无畏的傻大胆儿,他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包博故意逗她说:“亿安科技的罗成、中科创业的‘朱大户’不都是农民吗?一个自己玩对敲,敲出了中国第一只百元大股,一个坐庄做出了了‘中国股市头号大案’。吕梁倒是一个‘文学青年’,最后不还是让朱焕良给骗了吗?所以啊,你可别小看农民!毛主席还是农民呢。中国就是一个农民的国家。”
银倩把嘴瞥得更厉害了,说:“哼!农民就是农民!你说得这几个人最后不都出事儿了吗?最后不都跑美国去了吗?”忽然银倩又想起了什么说:“唉,我忘告诉你了,你知道他们几个现在都躲在洛杉矶,上次沙总去洛杉矶的时候还见过他们呢。哦,沙总也在洛杉矶买了一个房子,我估计他也早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银倩一讲起八卦来眉飞色舞,她继续说:“哦,对了!对了!沙总把什么亿安科技,郑百文,银广夏以前的高管、操盘手之类的请来了一大堆,给他当高参、帮他出谋划策。以前琼民源的那个老总出狱后,也让他给请来当顾问了。”
包博笑着说:“哇!没看出来吗,沙总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我估计这下天公要抖擞抖擞了。”
“还‘抖擞’呢,他几乎把股市上的几大著名案件中的‘恶人’全都请到他那里了,这些都是证监会黑名单上的人。这事儿如果传到证监会,证监会稽查部不查他才怪呢!”
包博笑着说:“这些人全都是金融人才啊,如果把他们的能量聚集好了,沙总能玩个更大的。”包博说到这里自己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他忽然意识到,沙总如果聚集了这些人在他那里,他肯定胃口不会小。拿下这个项目会不会就是为了往他新收购的上市公司里装呢?想到这里,包博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省里看出来什么了?”
银倩并不知道包博想的什么,接过话茬自顾自地说:“是啊!省里为上市公司的事情气死了,但也没什么好办法。所以这个项目是绝对不会给他了。其实省里的意思他早都已经从别的渠道打听到了,但他没告诉我,害得我跑上跑下帮他做工作。现在就算我们不接手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也是让别人拿去。还不如我接手呢,这样他还有些好处。现在只是好处是多少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给他留一部分股份?”
银倩急切地说:“不能给他留股份。如果省里知道他还在这个项目里,肯定是不批的。让县里把土地的定金还给他,咱们再把他的前期费用给他就是了。”
“他前期花了多少钱?”
“估计100多万。也没多少钱?除了规划设计费用,他大部分钱都用在跑关系上了。比如我这里他就给了我20万,让我帮他打点省里的关系。”
听到这里,包博看了银倩一眼,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旦有钱卷进去,这关系就复杂了。包博好像是自言自语:“Ok, I got you. You want to buy him out. I hope it will be THAT easy.(好了,我明白了。你是要把他买出去。我希望就那么容易。)”
银倩说:“没什么难的。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包博说:“你上次说沙总和当地的县镇两级政府关系很好。如果你把他buy out(买出来)了,他的这些关系以后你也就利用不上了。”
“如果不让他出局,他可能以后带来的麻烦更大。当然了,如果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让沙总能帮咱们的忙,又不让卷入这个项目,那是最好的。”
包博笑了,说:“你到是挺会做梦的哈?那好,让我想想,看能不能设计一个deal structure(交易结构)让你的美梦成真!”
包博又问:“上次让你准备的公司名单你搞好了吗?”
银倩说:“大老爷!您吩咐的事情我哪儿敢怠慢啊?搞好了,在车尾箱的电脑里呢。停车我就给你拿。”
说到停车,包博本能地看了一下仪表盘里的油表,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油表的灯早就亮了。包博问:“你出来的时候没加油?”
银倩探头看了一下仪表盘,说:“哦,忘了!”
“那你油表亮了还能跑多远?”
“我也不知道。估计七、八十公里应该没问题吧?”
包博看了看公路上的标志,说:“这才刚到香河,还没到宝坻呢。咱们距天津少说还一百来公里呢。这么冷的天,如果没油了。咱们两个可就要冻死在车里了。”
银倩哈哈地笑起来,学着播音员的腔调说:“明天的新闻就该报道了:有一对英俊亮丽男女在高速公路上殉情冻死,死的时候紧紧地抱在一起。哈哈,多浪漫啊?”
包博说:“你先别浪漫了,赶紧找加油站吧。我可不想冻死,抱着冻死也不想。”
车子进了宝坻县,快上津蓟高速了。包博看到一个加油站,问:“这儿行吗?”
银钱说:“都是中国石化的,有什么行不行的?”
车子开进了加油站,包博下了车,和加油站的服务人员说:“加97号的,加满!”并把钱递给了加油工。然后打开尾箱,把银倩的Dooney & Bourke女用公文包拿了出来递给了银倩。天气很冷,冻得包博赶紧上了车。看着站在冷风中的服务人员在帮他们加油,包博感叹:“中国最好的服务就是加油站了,全都是full-service(全服务)。美国就惨了,大部分都是self-service(自己服务),这么冷的天还要自己加油!”
加好了油,包博给了加油工20块钱小费。那个脸冻得红红的小伙子推托不敢要,包博还是给了他。
包博打了两次火,车没有打起来。包博又踩了两下油门,又打,“砰”地一声车子打起来了,伴着一股难闻的烧汽油渣子的味道。银倩说:“可能是新加的油,油太冷。”包博也没多想,开车上了高速继续向天津的方向驶去。
津蓟高速公路两个月前刚刚建成通车,还没什么人知道。这条公路收费奇贵,从北京到天津光是过路费就要交70元,比火车的软席车票贵出去一倍。所以尽管津蓟高速宽阔平坦但是上面却几乎没有车。宝马车速接近了160公里,十分平稳舒畅。包博感慨:“回国这么久,第一次开车这么痛快!”
银倩打开白色的苹果iBook电脑,给包博念那些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的香港和新加坡公司的名单,有十几家。包博问银倩:“你有GPRS吗?…….那好,你上网,现在就把这个文件email给我。”
GPRS网卡发出“嘟、嘟”的拨号声。银倩说:“你比别痛快了,开慢点吧。你开太快了我这里掉线。”包博至少把车速降到了60公里,好在高速公里上没车。所以包博想开快就快,想开慢就慢。过了一会儿,银倩说:“好了,email给你了。”
“你顺便再帮我查一下最新的半年期的LIBOR(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是多少?”
“在哪里查?”
“在网上Google一下就有了,L-I-B-O-R。”
用GPRS上网最近很慢,在国内用Google就更慢了。银倩不耐烦地等着网页慢慢地显示出来,嘴里嘟囔着:“慢死人了!我去年刚开始用GPRS的时候还挺快的呢。现在用的人一多,就象老牛破车似的了…….,哦,好了,查到了,1.2295%。”
包博嘀咕了一声:“Wow,这么低啊!如果再加上两个百分点的利差也还不到3.5%。不知道国内的银行会不会给咱们这么低的贷款利率?看样子找国外的银行贷款可能更合算?”
银倩合上电脑说:“国内银行的利率好像不和伦敦拆借利率挂钩。动不动就查LIBOR的全是你们这些‘海归’!”
包博脚下踩重了油门开始加速,同时打电话给张建安:“你爸爸怎么样了?…….那就好,那就好。让他多休息就是了。…….在床上不也能备课吗?…….你这两天也别上班来了,在家照顾照顾你爸爸吧。你在家办公就是了。哦,对了。如果你今天没事了,进我的email,有一个文件,里面是一些公司的名单,你帮我把这些公司的背景情况查查。看看他们都在中国做过什么项目?公司的老板是谁?…….那好,就这样。”
包博放下了电话。银倩在旁边酸溜溜地说:“你的秘书连你的email都帮你查啊?如果有哪个女的给你写情书,你还准备让你秘书帮你回啊?”
包博敷衍道:“没人给我写情书,没关系的!不过我估计让小张替我写情书肯定比我自己写得好。”
车子很快出了津蓟高速公路,到了外环线。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包博问:“咱们去哪里啊?”
银倩给沙总打电话,问他在哪里见。沙总说他下午临时有个特别重要的会,让他们去他楼盘的会所等他,去那里吃午饭然后做个足底按摩什么的,他晚上请银倩他们吃饭。银倩放下电话特别生气:“说话不算数。我昨天和他电话里都约好了。他又说有事儿,和我耍大牌啊?哼!我还想晚上回北京呢。”
包博倒是没那么生气,很随和地说:“没关系的!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晚上晚点回北京就是了,晚上车少好开。”
银倩说:“我可不去他的会所等他,让他手下人看着像什么啊?好像我求他似的。咱们在外边找地方吃午饭去。”
包博问:“那好,去哪里?”
“狗不理包子!”
“嗯…….”包博嗯了半天,好像在思考如何回答她。他说:“你没吃过狗不理包子吧?…….那你还是留着这个美好的思念吧。如果你想吃包子,回北京我请你吃‘鼎泰丰’的蟹黄小笼包。”
银倩知道包博要想说什么不好,特别会拐弯抹角不伤别人的面子,所以银倩觉得和他在一起真的很舒服也很好玩。所以银倩又故意拿另一个天津的老字号逗包博:“那好。那咱们去起士林吃罐焖牛肉。据说张学良专门喜欢在那儿请赵四小姐吃饭,每次都有罐焖牛肉。”
这次包博倒是直截了当地说:“起士林倒是一个好地方,解放前那时中国最好的西餐厅,但是已经今非昔比了。房子都租给肯德基了,如果张学良再请赵四小姐吃饭,只能啃KFC的炸鸡腿了。你这么喜欢老字号啊?那咱们去‘登瀛楼’或是‘鸿起顺’吧?”
“我才不要去‘登瀛楼’、‘鸿起顺’呢。名字就土!我要去有情调的地方,最好是以前名人去过的地方。”
包博笑她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怀古的?这样吧,咱们去‘五大道’,那里以前住的都是满清的遗老、下野的官僚、退隐的政客、隐居的富商、发财的买办、淘金的洋人、梨园的名流,反正全是名人,让你重新回到半封建半殖民地。那儿有好几个花园洋楼的餐厅,都能让你焕发出幽古之情。如果还不够怀旧的话,咱们吃了饭去沈阳道古物市场,让你彻底沉浸在清末民初的旧破烂堆中,感受一下虫蛀发霉的历史。”
银倩鼓掌:“好,好,就这么定了!”
包博在路边停了车。下车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带下路,去‘五大道’。”
出租车司机以很浓重的河东口音的天津话说:“嘛玩?介‘五大道’地方可海了去了,您了去哪儿呵?”不知道的还以为司机要吵架呢。
包博和气地说:“找个好点的餐厅吃饭。我记得昆明路和睦南道交口那里好像有一家,就去那儿吧。”
出租车司机其实很热情:“哎哟,还真让你了给说着了,昆明路那儿还真有个小别墅,据说挺高档的。可咱没进去过呵,不知道好坏啊。介可还老远的呢…….”
包博说:“行啊!你就把我带到那里就行了。”
司机把记程表按下去,不知是赞赏还是反对地以天津人特有的方式歪着脑袋点了一下头,笑着说:“跑那么远去吃饭,真行!介马路边儿不都似餐馆吗?”说着瞥了一眼宝马车的牌照,又嘟囔了一句:“介北京过来的车怎么都上天津来吃饭来了,北京饭馆都关门了?”听上去象高英培在说相声。
包博开车跟在前面的出租车后边,银倩笑他:“我还以为你天津路熟呢,原来也要打车带路啊。哈哈。”
包博说:“天津的路估计是世界上最难找的,就是天津人自己也不见得找得到。更何况你看看,现在天津整个就是一个大工地,所有房子都在拆迁,地震以后盖的房子全部推倒了重建。等戴相龙把天津建好了,估计路可能会好走点。”
银倩说:“据说戴相龙给天津弄来了500个亿的贷款搞城建。今年天津的房价已经涨了三成了。怪不得沙总跑到天津来圈地盖房子呢?!有时不服不行,别看沙总是个农民,他的嗅觉特敏感,整个就是一个狗鼻子。哪儿有钱赚,他第一个就跑去。去年他从我们那位嘴里一听说戴相龙要调到天津当市长,他第一个就跑到天津来拿地。”
包博听银倩说“我们那位”,一愣。扭头看了一眼银倩,银倩知道说走嘴了,赶紧把话岔开:“你说,500个亿的贷款用土地抵押,如果按天津市中心地段的地价100万一亩算的话…….”
银倩边说边在小巧的珍珠白色的女士手机上用计算器算:“…….如果银行抵押打七折,那么至少也要七万多亩土地抵押给银行才行,…….一万亩是6.6平方公里,七万多亩也就是47平方公里。那不是把天津市中心全给抵押出去了吗?”
包博说:“我印象中天津市市中心的和平区好像面积也只有10平方公里,如果按你的计算,就是把整个和平区抵押出去4次也不够。实际上戴相龙从国家开发银行借来的这500个亿贷款不是以土地实物作抵押的,是以‘可出让土地收益权’作抵押的。因为戴相龙没有土地可以抵押给银行。”
银倩问:“‘可出让土地收益权’作抵押是什么意思啊?如果没有实际把土地抵押给银行那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包博解释道:“‘土地收益权’是比较虚,不像土地实物那样看得见摸的着,但也决不是‘空手套白狼’。它的意思就是说抵押出去的是土地一级开发的现金流收益,而不是土地本身。”
银倩迷惑地看着包博,包博看她没听懂就用通俗的语言给她解释:“简单讲就是拿银行的贷款搞土地基础设施建设。基础设施建好了,地价涨上去了,然后再把‘七通一平’后的土地卖掉,市政府获得土地收益,用卖土地赚的钱还贷。这有点象资产证券化。资产证券化是把可预期的、相对稳定的现金流收益卖掉,戴相龙只不过是把现金流收益抵押给了银行而已。人大的教授吹捧说这个做法是金融创新,在中国这确实是个创新,但国外的银行这么作已经有很多年了。”
银倩忽然眼睛一转,问:“咱们那3000亩地不也相当于土地的一级开发吗?咱们也可以用‘可出让土地收益权’作抵押啊?”
包博说:“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第一、没有这个必要,咱们完全可以用土地实物抵押;第二、银行也不会同意,除非咱们也找一个和戴相龙一个级别的人来和开发行的陈元谈。”
银倩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车子沿着金钟河大街到了民权门,转上了红星路,然后再转为国道,上十一经路。一路上尘土飞扬道路泥泞,到处都在修路盖房子。银倩感叹道:“天津真是落后啊!前几天有个讲天津的笑话你听过吗?说,中国和美国打仗,美国听说天津是中国的第三大城市,就派飞行员到天津来轰炸,飞行员在天津上空飞了一圈后没扔炸弹就飞走了。回去问他为什么没炸?他说,不用了,那里已经炸过了。”
正说着车子从凯悦饭店边上的大光明桥过了海河,城市好像一下漂亮了起来。银倩说:“唉?怎么一下子漂亮了,这里好象没炸过吗?”
包博开玩笑地说:“海河这边就是英租界了,所以不能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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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海河市容变漂亮了,但路上的人也多了。满街都是自行车,自行车都骑到马路中央来了,挤得汽车开不动。银倩说:“天津北京这么近,怎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上个世纪?”
包博忍不住拿着官员们作报告的强调开始调侃天津:“这是因为全国都在搞城市化建设,天津前几年在搞反扑归真的‘乡村化’建设。经过多年的努力,天津已经由全国第三大直辖市发展成为了全国最大的‘县城’,实现了‘城市乡村化,街道集市化,小姐本地化,干部没文化’的‘四化’建设…….”
银倩听了笑坏了,她打断包博问:“什么是‘小姐本地化’啊?”
包博不想讲,就打岔,说:“这里就是小白楼了,好象离起士林很近了。”
银倩知道他打岔,就撒骄地说:“讲嘛!讲嘛!人家想听嘛!”
包博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小姐本地化’就是说,如果你到天津的卡拉OK或是夜总会去,许多‘小姐’都是天津本地的女孩。其他地方的夜总会很少有本地的‘小姐’,因为怕碰见熟人难为情,所以她们一般都到外地去当‘小姐’。天津女孩比较恋家,所以就在家门口赚钱。”
银倩伶牙俐齿地瞪着眼说:“好啊。你这么清楚。老实交代,你去过多少夜总会,找过多少‘小姐’?”
包博说了就后悔了,知道不该说。车子这时从曲阜道转上了浙江路,正好从起士林门口过。包博忙指着左手一个建筑给银倩看:“唉,你看,那就是你要去的起士林。”这才算把银倩的话题给岔开了。
顺着包博手指的方向,在浙江路开封道把角的地方有一个白色的Art Deco(“装饰艺术主义”)风格的四层小楼,楼的顶部是一个红色的大大的K字,大门上方是红字招牌“起士林”三个大字,下面是英文“Kiessling Restaurant”。可惜,很漂亮的白色小楼的楼顶上竟然耸立着一个巨大的很不协调的恶俗恶俗的红色广告牌。小楼的一层靠街部分也已经变成了红底白字的肯德基。穿白西装的白头发Colonel Harland Sanders(山德士上校)好像正在撅着白山羊胡子嘲笑一百多年前创立起士林餐厅的德国人William Kiessling(威廉•起士林)。
车子过了小白楼的音乐厅,上了马场道,市容更加漂亮起来了。马场道是一百年前英国人修建的,路的两旁大部分是砖木结构的二层欧式小洋楼,很象上海的衡山路、东平路一带。
很快出租车把包博他们带到了昆明路上睦南道和大理道之间的一栋小洋楼前,德奥式的红瓦尖顶,英式庭院,意式的拱券门,墙上装饰着中式兽环。门前白色大理石牌子上写着“117花园别墅”,另一个大理石牌子上写着“天津市文物保护单位,吴颂平故居”。只是可惜这个漂亮的洋楼的边上盖了一座很不协调的五层钢筋水泥的居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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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博付了出租司机钱,自己也停了车,和银倩进了小洋楼。这里是一个新派上海菜的餐厅。由于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高峰时间,餐厅里显得很清静。银倩环顾四周,说:“天津原来还有这么有情调的餐厅啊!如果你让沙总挑地方吃饭,不是瀚金佰、鹏天阁,就是渔夫码头、巨无霸,傻大,傻大的。一副土财主的俗气和土气。”
包博和银倩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包博在点菜,银倩在一旁看关于这栋别墅的简介,边看边念给包博听:“‘吴颂平为英商汇丰银行天津分行买办吴调卿之长子,早年留学美国…….’哦,原来还是一个海归呢,也是英国回来的。一九三几年盖这么漂亮的一个小洋楼,估计花的钱至少也要相当于现在的几千万。一个买办的儿子竟然这么有钱啊?不得了,不得了…….”
包博说:“知道吴调卿的人不多,他是天津得四大买办之一。他和李鸿章关系不错,买了一个‘候补道’的四品官当。后来李鸿章又让他当了铁路局的局长,当年他还创办了一所铁路学堂,就是现在的西南交大的前身。再后来他官至二品,据说清政府让他出任山西巡抚或是财政总长,他都没去。这个吴调卿与他同时代的盛宣怀应该是一个量级的,但是知道盛宣怀的人比知道吴调卿的多多了。”
银倩感叹到:“原来是个官僚买办。所以啊,只是买办还不行。一定要是官僚加买办才行。现在也是一样,要想在中国赚大钱,一定要‘一手拉着外商,一手拉着首长,中间的你就是印钞票的银行’,而且还是个投资银行。”说了最后这句话之后,银倩故意拿眼睛飘了包博一眼,坏坏地抿着嘴笑。
包博眼睛也不抬,说:“骂人呢是不是?”但他心里觉得银倩对中国官商经济的理解还是很深刻的。吃饭的时候,包博一直还在想银倩的这句话“一手拉着外商,一手拉着首长,中间的你就是印钞票的银行”。他想,那么拉着首长的手就应该是银倩了,银倩的手能拉的多紧密呢?
吃过了午饭,包博说:“咱们去沈阳道古物市场转转,看看有什么‘漏儿’可捡,你也去‘练练眼’。”
银倩又故意逗包博说:“原来您老人家还玩收藏呢?”故意把“收藏”拉着长声。
包博一字一顿地说:“只~是~爱~好~,并~不~收~藏~。”
包博银倩上了车。银倩故意开他玩笑地问:“这次不用打个车带路了吧?”
包博把钥匙插进去打火,说:“不用了。沈阳道咱熟,来过好多次了,和咱自己家似的。”平时一打就着的宝马车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又打了好几次才打着了火,包博嘟囔着:“你的车今天有点犯病,是不是欺生啊?”
银倩没在意车的事情,继续说:“这几年国内玩收藏可热了。我认识的几个从国外回来的,不是这个外企的首代,就是那个外企的老总,有几个钱但不多。现在整天着了魔似的收藏古董,天天往潘家园跑,水平高点的没事就往天津跑。不过,我看他们收藏了半天,买来的大部分都是假古董。现在他们一聚会谈论的最多的也是古玩啊,文物啊,真受不了!”
“是啊,中国人有点闲钱了,就开始附庸风雅了,必然规律。所以今天咱们也实习实习。”
“我可没闲钱买假古董。”
“我知道你的钱全买名牌去了,人家收藏古董,你收藏名牌。所以啊,没让你买,只让你略微懂一些就行了。咱们演戏的时候用得着。”
“你整天演戏演戏的,到底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你让演员演戏,至少要让演员先看看剧本吧。”
包博故意神秘地说:“我们演的戏没本子,全靠演员临场发挥,所以演员的知识面和基本功特别重要。”
“越说越玄乎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包博笑笑不说话,自顾自地开车。
车子沿着贵州路,过西开法国教堂,然后上长春道,过河北路,到山东路。山东路与长春道交口的有一个十分破旧的院子,墙上用白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还画了一个圈。包博指着那个院子对银倩说:“谢添小的时候就住这里,现在也要拆了。”又指给银倩看马路对面山东路上一个贴在楼房上的中式牌楼的门脸:“那就是你要去的狗不理。”
银倩跟着包博的手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这里这么破旧,也该拆了。”
包博在山东路和热和路的“和平十三幼”的前面找了一个停车场停了车。和银倩走进了被天津人称为“破烂市儿”的沈阳道古物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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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道古物市场是国内最早的古物市场,在海内外的收藏界名声远杨。国内的玩家,日本台湾香港的收藏爱好者都是这里的常客。你在国内的旅游手册上可能找不到关于沈阳道古物市场的只言片语的介绍,但是日本人台湾人出的旅游手册上几乎都有这里的详细介绍,甚至还有地图。按照多年形成的惯例,每个星期四上午是天津沈阳道最热闹的时候,这一天中国北方的“古玩虫子”都聚集这里交易。到了星期五,他们就移师北京潘家园。所以周末潘家园最热闹。因为天津沈阳道的高峰期早于北京的潘家园,而且这里价位也低,所以来的大部分是行家,期望能“捡个漏儿”什么的。北京的玩家也经常专门开车来天津淘货。包博有时也会在星期四早上拉上一两个朋友跑过来逛逛。包博大部分时间只逛不买,买也只买些小玩意,拿回去当小礼物送人。
逛着逛着,银倩看中了一个青花笔筒,说:“我正要买个笔筒呢。”说着她拿起笔筒来看,并问摊主:“这笔筒多少钱?”
摊主把揣在棉大衣袖子里的手拿出来,懒洋洋地伸出一巴掌,说:“五十。”
包博把银倩手里的笔筒拿过来,看也不看地放下,然后拉着银倩继续往前走。过了好几个摊位,又看到一个摊儿上有差不多类似的青花开光笔筒,包博拿起来看了看,还用手指头敲了敲,自言自语地说,“活儿太粗!”然后很不以为然地随便问了一声:“怎么卖?”眼睛都不看一眼摊主。
摊主是个看上去很精明的汉子,但一张嘴,有些磕巴。他用天津话说:“八,八,八十了,您、您、您了。”
包博拿起笔筒,指着的笔筒的底部给银倩看:“看了吗?这个款识刻的是‘大清光绪年制’,楷书,说明这是光绪青花官窑的瓷器。清朝的官窑就是景德镇,但你看这瓷胎,一看就是河北一带农民烧的瓷。不过,如果真给你一个真的景德镇的光绪青花瓷的笔筒你还不舍得用呢?”
包博放下笔筒,又拿起别的瓷器看了看。每件瓷器后面的窑款刻的不是青花楷书的“大清雍正年制”,就是抹红款篆书的“大清嘉庆年制”,包博语带嘲笑地说:“看样子仿的还全是官窑的。”包博说这些话一半是给银倩听的,一半是给摊主听的。
包博拉着银倩继续往前走,后面的摊主磕磕巴巴地喊:“唉,大哥,您了、您了、您了、您了如果诚心想买,您了、您了给个价。”
包博想笑但是憋住了,他头也不回地伸出两个手指头。摊主见状笑呵呵地说:“二十,行了,大哥,我唉,我唉,我一看就知道您了您了您了懂行。算了,今儿个我赔本赔本卖您了。”
包博笑着说:“我是说两块。二十,我买十个。”
摊主马上嚷嚷起来了,更加磕巴了:“唉,我,我,我说大哥,您了介不似拿我打镲吗?两,两,两,两块,您了买个塑料笔筒还要两,两,两,两块多钱呢…….”
包博笑笑,一副爱卖不卖的架势,拉着银倩继续往前走。摊主在后面喊:“唉,我说大哥,您了别、别、别、别、别走啊。如果您了真心买,震么介吧,您了、您了、您了就再给加点、加点,五、五、五块怎么样?”
包博停住脚步,转身回到那个摊儿上,又拿了一个粉彩笔筒放在了刚才那个青花笔筒的边上,脸上似笑非笑地简短地说:“两个,五块!”
摊主故意弄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说:“大哥,两、两、两个五块我也不挣钱了,您了。两个八块行、行、行、行不?”
“六块!卖我就拿走,不卖就算了,我拎着还嫌沉呢!”说着包博把钱都拿了出来,这是包博惯用的伎俩。摊主看了看他,脑袋一歪以天津人特有的动作歪着脑袋苦笑着点了一下头,好象是表示无可奈何,没说话。他拿了包博的钱,把两个笔筒用报纸包了,放在塑料袋里递给了包博。
银倩在一旁看着这出戏剧性的侃价过程,直到最后包博以六块钱买下两个笔筒。她拉着包博胳膊小声问:“开价八十,你三块钱一个就买下来了,这也差太多了吧?”
包博边走边小声地说:“这种成批制造的假货,他们从农民手里进货才五毛钱一个,卖三块钱一个就已经是百分之八十三的margin(毛利率)了。Bill Gates(比尔盖兹)卖‘窗户’也不过才百分之四十几的Operating Margin(营运利润率)啊。40%人家还都骂Bill Gates这小子为富不仁赚黑心钱呢!”
银倩疑惑地问:“那刚才第一个摊儿,人家开价差五十,你怎么也不还价就走了?”
“你上来就说你要买一个笔筒,那价就砍不下来了。而且是女的要买,所以他会故意刺激旁边男的的面子的。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银倩觉得特别好玩,点了点头说:“嗯,怪不得我到这种地方总是侃不下价来呢!原来你还有一套侃价心理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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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博银倩两个人继续往前逛,看到那边一个摊儿上摆的都是临摹的名家字画,古今中外的都有。齐白石的草虫,李可染的山水,潘天寿的花鸟,蒋兆和的人物,徐悲鸿的马,刘大为的骆驼,黄胄的驴,启功的字…….最多的还是各式各样的范曾的古代人物画,有《钟馗》、《范曾钟馗搜妖图》、《东坡赏砚图》和叫不上名字来的其他画。估计是因为范曾的画比较容易临摹,但这些假画的笔法生硬,毫无灵气。包博随便翻了翻,正要离开,在这堆假画的底下他看到了一个尺余高的手卷。包博打开这个绢本的长卷一看,只见画上人物栩栩如生,神韵惟妙惟肖,色彩凝重晦暗,笔法细腻娴熟,仿的是北宋摹本的《韩熙载夜宴图》。尽管包博没见过真迹,但眼前的这副赝品一看就是出自仿摹名作绘制赝品的高手。
看到这里包博抬头打量了一下摊主。摊主二十多岁,穿个破皮夹克,赃兮兮的牛仔裤,衣着十分普通,但脸上眉清目秀,像个大学生,天津话里夹杂着河北沧州口音。这时摊主也在打量包博。
包博伸手问他要来放大镜,弯下腰仔细地看画。他把画上的题跋和乾隆御玺都仔细地看了一边。包博数了数,大大小小的收藏印章一共四十六枚。他问那个年轻的摊主:“年羹尧的印章在哪里?”
摊主指给包博看一枚不大但已经模糊了的印章,说:“这儿!‘年大将军’的印。”
包博拿放大镜仔细看了看。银倩在旁边听他们讲到年羹尧,便问:“这是年羹尧收藏的画?”
“是。但后来年羹尧的家被抄,这画就入宫由皇上收藏了。你看这枚‘太上皇帝’御玺,这就是年羹尧他外甥的印。”包博指着画上一枚大大的方形印章给银倩看。
“年羹尧的外甥?是谁啊?”
“乾隆啊。乾隆是雍正的儿子,年羹尧的妹妹是雍正的老婆之一,年羹尧是国舅。所以乾隆就是年羹尧的外甥啊,尽管不是亲的。”
银倩听了乐了:“你是不是清宫戏看多了,怎么听着象说戏说评书似的?你还没说这是什么画呢?”
“哦,哦,这是《韩熙载夜宴图》。就是那个写‘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南唐后主李煜派人画的。”包博拖着长腔摇头晃脑地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一听南唐后主李煜的名字银倩马上来了兴趣,说:“这画的是吃晚饭开party(派对)呢吧?嗯,好看!”
“是啊。这画的是南唐的领导干部韩熙载,弄一帮政府官员,大款,社会名流,天天晚上在他家里开party,还招来一帮‘小姐’和‘二奶’,吃喝玩乐,歌舞升平。唱卡拉OK、跳艳舞。歌舞完毕,衣服脱去,男追女逐,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银倩把手卷展开,从头看到尾,仔细地在画上找,找了半天,问:“哪儿有‘男追女逐,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啊?”
包博笑着说:“哦,广电总局把那部分给剪辑掉了,所以不在这副画上。据说另一个画家画的《纵乐图》上有,但已经失传了。”
银倩恨恨地打了包博一拳,说:“我每次都被你捉弄!”
包博嘟囔:“你自己思想不健康,还怨我。”
银倩马上又搂着包博的胳膊亲热地问:“这个韩熙载是干什么的?”
“韩熙载当时是中书侍郎,大概相当于今天的国务委员吧。当时的领导核心是唐后主李煜。但李煜这人就会哀风感月写酸诗,一天到晚‘剪不断,理还乱’,气量特小,疑心又大。所以老韩觉得跟李煜没干头,于是整天在家腐败,搞得干部群众反应都很大。李煜听同志们反应老韩的生活‘荒纵’,于是就派翰林院画师深夜潜入他的豪宅,化妆侦察,‘目识心记’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回来后把看到的都画下来,向组织上汇报。于是就有了这副《韩熙载夜宴图》。所以这画应该属于中纪委的调查报告。”
“画里哪个是韩熙载啊?”银倩指着画问。
包博指者一个留长须,带高帽,闷闷不乐的富态的老头说:“这个,还有这几个都是韩熙载。”他又指者一个穿蓝衣服,扭动腰肢跳舞的娇小女人说:“这个是韩熙载的二奶。”
银倩俯身去看,边看边说:“真的?这次你没骗我吧?”
“当然真的了,骗你干什么?!”
银倩又问道:“怎么是背影?有没有正脸的?长得好象挺漂亮的。这画是真的吗?”
包博笑着说:“当然不是。这画没真的,真的早失传了。现在故宫里的也只是宋代的摹本。”
摊主站在旁边,听包博和银倩说话,他知道遇到懂行的了。于是就又指着一枚一寸见方的正方形细朱篆字印章给包博看,也不说话,好像是故意考考包博,也好像是故意给包博炫耀炫耀,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包博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印章上的纤细优美的篆文,但他只能认出最右边的四个篆体字“南北东西”,还有其他一两比较好认的字,比如“只”和“相”字。包博马上猜到了这个印文是“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这是出自宋朝诗人吕本中的词《采桑子》“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眼前的这枚细字银丝印章刻得十分见功底,一看就是出自赝品造假的高手,包博不禁称赞道:“好活儿!如果张大千知道了非气死不可。”
那个年轻的摊主得意地笑了。
银倩也俯下身去看,她问:“是张大千的印吗?”
包博说:“是。仿的正是张大千的收藏印。张大千的这枚印是当年西泠名家顿立夫给他刻的,许多张大千收藏的画上都盖有这个印。张大千当年也是造假的高手。他画的假石涛的画把张学良都骗了。现在他的印别人模仿的这么像,他还不气死。”
那个年轻摊主说:“不只是他的印章,现在张大千的画也到处是假的啊,比真的都像,弄不好就打眼。”
银倩问:“这画上有张大千的收藏印,是不是张大千也收藏过?”
包博说:“是啊。当年溥仪这个败家子从故宫里带出了上千件名画,其中也包括这副画。据说在长春的时候他把这副画抵押给了一家日本银行。日本人投降后,画就流落到民间了。后来被一个东北老客卖给了北京琉璃厂。张大千知道了把他当时要买王府四合院的钱买了这副画。当年他可是花500两黄金才把这画买了下来。解放前用的是十六两一斤的旧制,两是小两,不到四十克一两。如果按现在一克一百多块钱的金价算,500两黄金大概也相当于现在的两百多万呢。”
银倩说:“这画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呢。”
包博又仔细端详了一会这副画,眼睛也不抬地问那个摊主:“怎么卖?”
摊主看看包博,说:“听的出来你是个行家,这么吧,两千,料钱加功夫钱。你看,这用的都是老料。”
包博看了看他,没说话。打开钱包里拿出了一千多。他转过身来对银倩小声说:“大小姐,借我点钱。”包博早晨匆匆忙忙出来没带那么多现金。
银倩从她“巴黎世家”的机车包里拿出了一千,拽给包博,咬着牙小声说:“大少爷,你疯了!一副假画,两千,这么贵,你也不还价!你当你是张大千呢!”
包博没理她,把钱给了摊主。摊主数也不数把钱往口袋里一揣,然后把画卷起来装进了一个团龙图案的宋锦盒内,用旧报纸包上递给包博,并递给了包博一张名片,说:“老板,你下次需要什么画提前打个招呼。名画您只要说一声就行了,其他的画您拿照片来,一两个星期交活儿。”
包博看看摊主的名片,上面只印着“经营古玩字画文物”,然后是名字“范文华”,下面是手机号码。
包博问:“人物肖像油画做吗?”
范文华答到:“做!您多拿几张照片来,我们给您画。”
包博问:“多少钱?”
范文华说:“那要看您要的尺寸了,不过好商量。”
包博点点头,说:“记住我。我以后找你。”说着他也给了范文华一张名片,就和银倩离开了。
古物市场里都是破破烂烂的的东西。来逛的人也都是穿着破棉袄、破皮夹克之类的。象银倩这样穿着高跟鞋白色大衣的几乎没有。别人都不看古玩了,回头看银倩。银倩也不在乎,很大方地挽着包博的胳膊东看看西逛逛。
包博给银倩讲溥仪当年是如何从宫里把上千件最值钱的字画偷运到天津的,这些字画抗战胜利后又是如何流落到民间成为“东北货”的,张大千又是如何买下了其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张伯驹又是如何以220两黄金买下了中国现存最早的山水画《游春图》的,当年天津的古玩商人又是如何相互串通订立“伙货”低价坑骗溥仪,买下他带到天津的珍宝的…….
包博绘声绘色地讲的这些故事把银倩的兴趣逗了起来。包博告诉银倩:做投资就要和世界上的富人打交道,哪里富人最多?除了私人俱乐部,游艇俱乐部,高尔夫球场,那就是古玩拍卖会。所以有时间要好好研究研究索斯比和嘉士德这些公司的拍卖会,以后用的着。银倩好像明白了包博带她逛古玩市场的用意了。
包博和银倩正逛到兴头上,沙总的电话来了。沙总说:“你们快过来吧。我在‘疙瘩楼’的粤唯鲜等你们吃饭。”银倩听包博谈古说今给他讲这些古玩字画的故事正上瘾呢,就和包博说:“蹲着他们,咱们接着逛。谁让他蹲了咱们一下午呢?!”
包博开玩笑地说:“好了,别玩物丧志了。咱们赶紧办正事儿去吧,晚上还要赶回北京呢。如果你感兴趣,我到北京再带你去画廊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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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续
《回国驯火记》Taming the Chinese Fire
(十二)炒作概念、炮制盛宴(下)
2006年5月24日第一稿,2006年5月25日修改
作者:安普若
包博开车沿着河北路往南,刚过民园体育场和大理道,已经可以看见河北路马场道口上霓虹璀璨的“疙瘩楼”了。一辆自行车在他车前面抢道,为了躲让它 ,包博一个急刹车,宝马Z3在刹车的轮胎声中熄了火。包博拧着钥匙打了好几次,只听到启动电机“哒哒哒”的转动声,发动机却死一样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包博皱着眉头学着山东话嘟囔着:“这一路上磕磕巴巴地就知道要出事儿。这眼看就到了,奶奶地,它歇菜了!”
银倩在旁边哈哈地笑了起来,她好像是在看包博笑话,觉得十分好玩。
宝马车死在了马路中央,正是周末傍晚最繁忙的时候。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站在路口的交警也不断地挥手让他快走别堵塞交通。
包博大衣也没顾上穿就下了车,对银倩说:“大小姐,活动活动筋骨,下来推推车!”
银倩下车,先优雅地甩一下头发,然后穿上大衣,踩着黑漆皮高跟鞋走到车后面,翘着兰花指,用两个手指头以一个优美的舞台动作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效果地开始推车。包博右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扶着车门使劲推,车子缓缓地动了起来。包博回头,看见银倩那种表现力丰富的推车动作,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练二指禅呢?”
包博这一句话,银倩听了不但没生气,竟然哈哈地站在马路中间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索性车也不推了,捂着肚子边笑边说:“我怎么觉得这么滑稽呢?”
一个衣着华丽的漂亮女郎,站在马路中央推一辆死了火的红色宝马车,自己还高兴地乱笑,这场景确实有点滑稽。所以街上的人都驻足观看。天津人天生喜欢看热闹,见到这么好玩的场面大家更是不能错过,人越聚越多。围观的人盯着银倩使劲地看,后面车里的司机也探着头傻乎乎地盯着银倩上下打量,脑门都快撞到挡风玻璃上了。再后面被堵的车,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就起哄一样地乱按喇叭,好像是在招呼大家快来看啊,快来看啊!这下交通真的开始堵了。
在睦南道路口维持交通的警察一看要堵,马上跑了过来。他冲着几个看热闹的骑自行车的人喊:“走起来!走起来!看嘛呢?有嘛好看的,说你呢,走啊!介有嘛好看的。”说着警察也过来帮包博赶紧把车推到了路边,然后回头看看还在哈哈笑的银倩说:“介女的就是没用,介么点小的车也推不动。介不找乐么?”
包博连声给警察道谢,警察说了声“谢嘛?不用”,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原来介宝马说死也死啊,你介车肯定是国内组装的。”警察忙着回路口疏导交通去了。包博指了指睦南道“疙瘩楼”下面的停车场对银倩说:“大小姐,咱们把车推那边去吧。”
银倩冲着警察小声嘟囔着说:“他们家车才是组装的呢。这是原装的,这都看不出来,切!”然后撒娇地对包博说:“我可推不动。这样吧,我去找人帮你推吧。”
说着她跑去睦南道上的停车场,找那几个管停车的保安小伙子。也不知道她和他们说了什么,几个人兴高采烈地过来了,根本没用包博费力,连说带笑地就把车给推到了停车场停好了。包博心里想,漂亮的女人有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包博和银倩存好车,来到了“疙瘩楼”的门前。
(这里是小说插图,请到原网站上浏览。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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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疙瘩楼”是1937年意大利建筑师保罗·鲍乃弟(Paul Bonetti)设计英国人建造的一片意大利风格的八门联体洋楼,也就是美国人说的townhouse。三层半砖木结构,一层在半地下,正门在二层,高台阶,圆拱门;三层是曲尺形的阳台,阳台的花柱像珍珠串一般,新奇别致;四层是一排水纹花饰的百叶窗,窗上是绿色的遮阳棚,风吹日晒已经发旧并积了许多尘土。“疙瘩楼”的外墙是用过火砖砌筑。过火砖烧流化后自然形成了疙瘩点点的外观,所以天津人称它为“疙瘩楼”,用天津话说就是“嘎得楼”。解放前“疙瘩楼”在天津绝对是高档公寓,住的都是有点身份有点地位的人物。
当年京剧须生名家马连良在天津唱《八大锤》,他扮断臂说书的王佐。返场时一时疏忽甩着“断臂”就上了台,被一个倒好给闷了回来。这事儿可闹大了。戏迷们闹市,法国巡捕镇压。马老板一气之下跳了墙子河又被救了上来。据说那个时候马老板就住在“疙瘩楼”左手的第二个门。现在这个房子租给了一个叫张连志的,开了一个粤菜馆叫“粤唯鲜”。张老板爱好个收藏什么的,所以现在这里满院子都是缺胳膊少腿没脑袋的汉白玉石像,残缺断裂风化的石碑;酒吧内是驮碑的大石龟,刻着“徽音并播”的老木匾;还有号称纪晓岚喝龙井的茶桌,号称马连良抽鸦片的大烟床。这里的收藏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以至于冯骥才夸奖这里是“能吃的博物馆”,还给题了词。于是乎“冯大个”的题词被当成了金字招牌,做成了巨大的霓虹灯顶到了古朴典雅的小楼之上,好好的一个早期意大利式建筑一下子便变得俗不可耐。
一进门,带客的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银倩和包博,马上说:“请问是银小姐吧?…….您请这边走。沙总他们在四楼等您们呢。”
包博调侃银倩说:“哇!果然是‘腕儿’,人家都认识你啊?”
银倩不解地说:“我第一次来啊?怎么会认识我呢?”
带座的小姐在前面听到他们的对话,回过头来说:“沙总和我们说,有一个像明星一样特漂亮的小姐和一个美国来的先生要来,所以你们一进门,我一看,就猜出是你们了。”
这马屁拍的,银倩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包博也说:“谁说天津人不会做生意?你看这女孩多会说话!”
粤唯鲜一层是“石头酒吧”,二层散座零点,三、四层是单间,五层是小阁楼。他们的张老板喜欢和名人照相,所以一路进来,墙上挂了不少他和名人的合影。而且张老板也喜欢在电视剧里客串个小角色之类的,所以和演艺圈混得很熟。
带座的小姐把包博和银倩带到了四层搂的409房间。409房间是粤唯鲜最漂亮的房间,里面是老式的家具。墙边是一个条案,条案上陈列着两个用玻璃罩罩着的佛像。条案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道光30年制辞体圣旨。开头汉文楷书写着“奉天承运 ,皇帝制曰”,最后面是满文,并钤有御印“敕命之宝”。
一进房间,沙总第一个站起来,热情地冲了过来,握着包博的手说:“哎呀,哎呀,你看看,你看看,让你们从北京那么老远跑过来,我这心里别提多过意不去了!”
然后又对银倩说:“我薛(说),银小姐,你们中午跑哪里去了?我那边大师傅菜都做好了等你们,你们也末(没)来。”
银倩半撒娇半责怪地说:“我们去‘117花园别墅’吃的。你中午有事又不在,我们自己吃饭多没意思啊。”
沙总说:“哦,幺幺七,那地方不错,是那个张彦森张彦明兄弟两个开的。他们两个我都熟,天津做房地产的,我基本都认识。”
今天沙总仍然穿的是浅黄颜色的西装,紫红色的衬衫,没打领带。但是显得比在北京中国会那天自信多了,肚子也腆起来了,张口闭口在炫耀他的人脉,一副农民企业家的春风得意的样子。
包博和银倩脱了大衣,服务员给挂了起来。这时沙总介绍身后的几个人:“这位是加拿大的著名建筑师江秋沫。”
江秋沫瘦高个,残留着早年上海人豆芽菜体形的影子。他带一个扁扁的长方形黑框眼睛,齐肩的长发梳理得干净整齐,穿一件瘦瘦的黑色西装,西装内是白色的紧身上衣,黑色长裤的下端瘦而略长,在裤腿的下面堆了一堆褶子。瘦裤腿下露出一双大大的扁平尖头的皮鞋。看得出来西装和皮鞋都是名牌。他手里拿了一个烟斗,右手中指上带了一个镶有闪亮Blue Zircon(蓝锆石)的戒指。江秋沫的这身打看上去扮很有艺术家的气质,也港台味实足,确实像是温哥华来的。唯一有点土的是他右手腕上戴了一个黑褐色的念珠手链。这是国内这几年特别时髦的东西,尤其是在做生意的人中。这些念珠一般是普陀山、五台山等庙里“请”来的,要找老和尚念经开过光的,据说可以驱邪消灾逢凶化吉。
包博和他握手:“久仰,久仰!我看过你的设计,非常,非常…….very impressive(令人印象深刻的)。”包博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中文词既能表达夸奖但同时又表示我不见得赞同的意思,所以最后一急,还是说了一句英文。好在江秋沫是号称加拿大的著名建筑师,所以讲英文也是应该得。
江秋沫猜到了包博说的可能是“洛杉矶花园”的那个设计,很客气地说:“勿好意思,勿好意思。见笑了,见笑了!” 江秋沫说话带有浓重的上海口音。
银倩和江秋沫很熟。她知道包博对“洛杉矶花园”的设计很不以为然,就说:“下次你去上海,去他办公室看看他的其他设计,真的很漂亮唉!”
沙总又介绍另一个中年男子:“这是我们的常务副总,老仁,仁仲迪。”
仁仲迪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微微有点驼背,头发也有一点谢顶,穿了一件略显宽大的西装,略显邋遢,西装里面是一件蓝灰色宽条纹的羊毛衫。仁仲迪带了一副金丝眼睛,一副儒雅风范,像个和蔼可亲的学究。包博忙过去握手,说:“仁总好,仁总好。”
银倩在旁边补充道:“老仁以前是外经贸大学教经济的教授。还写过好几本房地产经济方面的专著呢。”
老仁谦逊地笑着,赶忙纠正道:“没有,没有,我下海那会儿还只是个讲师。也谈不上专著,只是把几篇不像样的论文扩展了扩展,放在了一起,见笑,见笑。”听得出来,老仁是老北京人。
沙总又指着坐那边桌子边的一个近五十多岁的人,只简单地说了一声:“那是马总。”
马总个头不高,黑面方脸,人长得敦厚健壮,留着短平头,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感到一副沧桑感。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和包博微微招了招手,屁股稍微抬了抬,欠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了。包博也向他点了点头。
沙总请包博入席就座。沙总坐主人位置,拉包博坐在了他的右手。他正发愁是拉银倩还是马总坐在他左手的位置。这时银倩自己跑到了包博旁边坐下了。于是沙总也就顺水推舟地拉马总坐在了他左手第二贵宾的位置。仁总坐在了买单的位置,马总和仁总之间是江秋沫。
一桌六人坐好了,服务员开始倒饮料。沙总问银倩想吃点什么。银倩快人快语地说:“什么都行啊,饿死了。在沈阳道陪他逛了两个多小时,我腿都冻木了。没想到车子又死了,还要帮他推车。对了,沙总,你认识天津这边的宝马经销商吗?帮我看看车子是怎么了,死路上了,打不起火来了。”银倩知道沙总在天津有一辆宝马760。
沙总问:“怎么搞的?车死了?这不麻烦咧吗?宝马车天津现在还没的修啊,要拖回北京去修理。就算有的修,这大礼拜六晚上的,也末人给你修啊。你还以为是你在英国的时候,一个电话维修工15分钟就到了。”
银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拖着长声颓丧地说:“Oh~, No~, 这可怎么办啊?”
沙总赶紧安慰她说:“我明天让司机送你们回北京去。你的车只能让他们拖回北京再说了。你们是不是半路上加油咧?”
包博说:“我们在路上加了。在宝坻附近加的97号的油。”
老仁很肯定地说:“估计是喷油嘴堵了。97号油经常出这个问题。据说有些加油站把樟脑油倒到‘非标’汽油里。你知道,‘非标’汽油就是那种85号都不到的劣质汽油。樟脑油加进去,辛烷值马上就能提高,‘非标’汽油一下就能变成97号汽油了。如果你加了这种假油,跑一会儿发动机里就会出许多像沥青一样的东西,粘糊糊的。这东西一会儿就把你的喷油嘴给堵死了。估计你只能回北京让宝马维修点给你清洗喷油嘴了。以后加油,可要小心,尽量在北京天津的市内加油。我上次去内蒙,张家口加了油,没开多远车就死了。现在假的东西太多了,假机油,假配件,所以修车也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能修的,我上次…….”
老仁越讲,银倩越害怕,两只眼睛都瞪大了。沙总赶紧打断了老仁的话,说:“我薛(说)我的银小姐啊,别担心了!谁的宝马车不坏啊?宝马,宝马,不娇气点那叫宝马吗?你这算好的咧,车子坏在了门口了。如果你今天晚上回北京,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抛锚了,那你不就彻底崴泥了吗?我的车不也是今天这坏明天那坏。我现在开宝马车出门都要先看看皇历,不是黄道吉日我都不敢开宝马出门。”说着沙总掐这手指头在算,他继续说:“今天是农历十月十五,立冬,是个好日子啊。辰时龙凤呈祥,子时六乙鼠贵。你的车子不应该坏啊?”
银倩说:“你看你的皇历也不管用了吧?还龙凤呈祥呢?警察都笑话我的车是国产组装的,哼!”银倩对警察的这句话特别耿耿于怀。
沙总一挥手:“你不要担心咧,车子回北京修修就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再买辆新的。别影响了你今天晚上吃饭的心情。”
听沙总这么说,江秋沫赶紧把话题从车子上岔开,他问银倩:“今朝你们在沈阳道买到什么子好东西了哇?”
江秋沫这么一问,银倩果然马上兴奋起来,没等包博开口,她已经说了:“我们买了一幅《韩熙载夜宴图》,可漂亮了。”
江秋沫问:“肯定捡到了一个‘漏儿’?”
“当然不是,是仿的。我们这位大爷也不还价,人家要两千,他就给人家两千。”银倩扭过身来指着包博说。包博本来想阻止银倩,不想让她讲这些,但是她快人快语,已经什么都说了。包博只好佯装憨厚地笑笑,看上去像傻笑。
沙总一听来了兴趣,问:“什么假画这么好?要两千块钱?”
于是银倩把从包博那里听来的关于《韩熙载夜宴图》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给大家听,从韩熙载蓄声妓、开门馆招揽宾客,唐后主刺探夜生活,讲到溥仪私运国宝出故宫,张大千舍王府买名画……包博也不插话,只是微笑着看着银倩,心里在想:银倩还是挺聪明的,尽管是现买现卖,但是确有活学活用的能力。
沙总听了之后,更加来了兴趣,他说:“这画还有这么多故事呢?画在哪里呢?快拿来看看。”
“在我车里呢。你们谁去拿?”银倩举着汽车钥匙说,一副大小姐的派头。
“我让司机去拿,连着帮你看看你的车是怎么了。”沙总把司机喊了上来,银倩把钥匙交给他,告诉他画在后尾箱内。沙总又对司机说:“别忘了把我车后面那两箱张裕红葡萄酒也拿上来。”
司机去拿画和酒了,沙总对包博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在国外呆长了的人都习惯了美国式的生活了,喜欢喝红酒。所以我这次特地给你带来两箱张裕卡斯特2000年的蛇龙珠。这可不是市面上卖的一般的红酒啊。我是整桶买的,买了5大桶,原价一桶八万八,标准的法国进口的大橡木桶,现在都存在烟台张裕卡斯特酒庄的地下酒窖里。什么时候想喝提前打个电话,他们就把装好瓶的红酒用特快专递给我送来。银倩前几天打电话说你们要来,我就赶紧打电话让他们给我送酒来。这几箱酒是昨天刚刚送到的。”
包博忙道谢:“沙总,不好意思,让您这么费心,谢谢了!”
银倩笑着称赞道:“沙总,看不出来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洋派了,红酒都整桶定购了?还是古巴卡斯特罗的呢。”
银倩和沙总说话总是话里带刺儿,沙总也习惯了,从来不生银倩的气,他忙解释道:“唉,不是古巴卡斯特罗的,是法国卡斯特。”
沙总接着对包博说:“上次我去美国加州,他们带我去参观葡萄园和带酒窖的大庄园,那个漂亮啊。回来以后我一直想弄一个酒庄,后来我去烟台的张裕参观,他们周总带我看他们的地下酒窖。酒窖就在他们的庄园下面,有四、五米深,全都是芝麻灰花岗岩吊顶大青石铺地,常年恒温,里面码着上千个法国橡木大酒桶,别提多气派了。酒窖里还单独摆了三个大橡木酒桶,是吴征和杨澜的。上面有他们的签字,日子写的是去年10月,旁边还有一个小孩的签名。周总说是杨澜的儿子。我一看才知道她儿子叫吴凯文。我以前听说不是叫‘吴所谓’吗?敢情报纸竟骗人。”
银倩认识吴征和杨澜,她说:“人家儿子叫Kevin。”
(这里是小说插图,请到原网站上浏览。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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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司机让服务员帮忙抱上来两个大纸箱,另一个服务员把装着那幅画的宋锦盒也拿上来了。司机抱着纸箱说:“银小姐,你的车子能打起来了。”司机说话也是胶东口音。
银倩听了十分高兴:“真的?今天晚上可以回北京了。”
司机接着又说:“不过不太好打。要打好几次才能打起来。电瓶都快没电了。”
沙总对他的司机说:“你这不是大喘气吗?这不和打不起来火差不多吗?好了,快把酒放地下吧,你抱着酒箱子说话不嫌沉呃?”
司机和服务员把两个纸箱放在了地上。纸箱是淡黄色的,设计成木头的原色的样子。正面印着的是酒庄的法式标志性建筑,下面是Chateau Changyu Castel和“张裕•卡斯特酒庄”两行中英文,然后是葡萄品种名“蛇龙珠”,下面的英文写的是“Cabernet Gernischet”。再下面是年份,2000年。纸箱的侧面印着“中法合壁,传奇之地”。打开纸箱,纸箱里装了六个木盒,沙总拿出一个装着红酒的木盒递给包博。包博接过来一看,盒子是白桦木原色的,很漂亮,下面是黑红色的烫字,写着“沙富贵”三个字。把木盒的盖子向上拉开,里面是磨砂玻璃的黑色酒瓶。酒瓶正面的主标的最上面也印有“沙富贵”三个字。把酒瓶转过来,红酒的背标的下面贴着一个白色标签,上书:“本桶编号:NO. 508,沙富贵特供,公元2002年11月2日启封”。
包博点头称赞道:“您这葡萄酒正好桶藏了两年,到现在又装瓶了一年,一般来说,现在应该是最好喝的时候。沙总,这种酒庄特供的红酒在国外也不多见。您这酒真的是很气派!而且好像这葡萄品种我也从来没见过。”包博说的是实话,他从来没见过Cabernet Gernischet这种葡萄的红酒,更不知道为什么它被翻译成“蛇龙珠”了。
沙富贵被包博这位他心目中的美国大老板一夸奖,觉得特别有面子,十分得意。突出的肚子无形中又向上腆了腆,他说:“孙总果然懂行。我听张裕公司的周总和我讲,‘蛇龙珠’是用从国外引进的葡萄品种嫁接出来的,是张裕独创的新品种,只有烟台才有。所以我上次去,周总特别推荐我这个酒。他说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的大老板韦尔奇,还有吴征杨澜他们定购的都是这个酒,南京的金陵饭店、青岛的海天大酒店也订的是这个酒。所以我一下子就定购了5大桶,一桶能装300瓶,够我喝两年的了。周总给我打了 九折,一共40万,小意思了。人家杨澜名气大,人家是名人,帮张裕做做广告,他们的酒是周总白送他们的。”
银倩马上听出了沙总话里的弦外之音,说:“吴征哪能和您比呢?他们玩的都是虚的,特能忽悠,您可是做实业的,是中国实业救国的民族企业家。”说着还翘起了大拇哥,一副嗲嗲的样子既像称赞又像挖苦。
沙总觉得这记马屁拍得很舒服,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摇了摇手,假装谦虚地说:“不能那么说!人家吴征玩的是资本运作,那可比咱们这些老老实实做实业的高出了一个量级。我这么多年发现,企业要想作强作大,还是要玩概念,搞资本运作。你算算,要生产多少电器才能赚一个亿啊?如果靠企业自身积累那要积累到哪年去啊?忽悠一个概念,运作一下资本,一翻手一个亿就出来了。所以咱们还是要向吴征学习啊。这不,我现在请来了马总给我当资本运作的高参。”说着他指了指坐在他左手边一直也没说话的马总。马总摆了摆手,意思是说不值得一提,你们说你们的。
沙总想起了画,忙说:“咱们还没看画呢。画呢?打开看看,看看是什么画。”
司机和老仁一人一边,把《韩熙载夜宴图》的手卷展开,江秋沫和沙总弯下腰仔细地看。看了几眼,沙总对服务员说:“唉,小妹啊,你们张总在吗?帮我把他请来,就说我请他鉴赏一幅名画。”服务员去了。
一会儿,服务员把粤唯鲜的张老板请来了。人还没进屋,张老板的声音已经到了:“沙总,嘛画,嘛画啊?偏要让我看。我给你带个懂行的来了。”
张老板40多岁,个头不高,方头大脸浓眉大眼,带了一副金丝眼镜,穿了一件夹克衫,里面是竖条的衬衫,发福的肚子腆在外面。他一进门看见一屋子人,马上面带天津人特有的既热情又嘻嘻哈哈的笑容说:“各位,各位,有失远迎。”然后忙着和大家握手。
张老板身后跟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带了一个蝴蝶形的肉色框的眼镜,披了一个大大的灰色羊毛披肩,蓝色的薄呢裙子,深蓝色的厚呢绒长袜,脚上是一双平跟系带黑皮鞋,有点像跳踢踏舞的那种。她人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像是英国古板的家庭女教师。
张老板介绍说:“这位是美国洛杉矶沈氏博物馆的馆长吕小姐。吕小姐刚刚从美国来,我今天正好请吕小姐吃饭。”
吕小姐和大家微笑着点了点头。张老板又对吕小姐说:“沙总是山东的大老板。现在在我们天津做房地产,我们天津人的钱全让他赚走了。”
沙总连连摇手:“瞧你薛(说)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都是靠朋友们扶持。”
然后沙总给他们介绍包博和银倩。张老板特殷勤地点着头说:“幸会,幸会。孙总,孙总,美国客人,国际友人,您多提宝贵意见,您多提宝贵意见。哦,银小姐,我好像在哪部电视剧里见过你。”说完了一咧嘴,露出了一排闪光的牙齿,同时脸上的褶子向中心集中,给出了一个十分油腻的笑容。
银倩又开始她的嗲功了,说话之前眼睛先习惯性地抛了个媚眼,然后说:“张总,久仰,久仰。您的眼力好厉害啊。不过我已经N多年不在演艺圈儿里混了。张总在演艺圈儿和收藏界可是大名远扬啊。我已经听好几个北京演艺圈里的朋友提到过您了。而且您还是天津收藏界的大腕儿。” 说着还歪着头翘起了大拇指。银倩就是会说话,几句话说得张老板的大眼睛眯成了缝,脸上的皱褶更加像花一样盛开了。
包博和张老板和吕小姐交换了名片。包博拿着吕女士的名片一看,名片上是尚品若米德环球公司的logo(标志),一个太阳在金字塔上放着光芒,名片正面英文写着:
Jenny Hui Lu,
Director of Shen Art Gallery
Art Consultant of Sun Pyramid Global
B.A of Museum Studies of Fu Jen Catholic University
MA, Art Museum and Gallery Studies, University of Leicester
名片背面中文繁体字写着:
呂惠珍
沈氏典藏美術館館長
尚品若米德環球公司藝術顧問
輔仁大學博物館學學士
英國萊斯特大學藝術博物館及畫廊管理碩士
包博看过了名片,说:“原来你就是Dr. Shen博物馆的当家人啊。我听Dr. Shen讲他是把你从台北的国立故宫博物院挖来的。”包博说的Dr. Shen是沈达祥,尚品若米德环球公司(Sun Pyramid Global)的创始人和董事长。他喜欢别人称呼他Dr. Shen,所以和他熟悉的人没有人叫他沈总,都叫他Dr. Shen。
吕小姐一愣:“你认识Dr. Shen?”
包博说:“前年他要收购Herbalife,是我们作为I-Banker(投资银行)操的盘。”
银倩问:“你说的Herbalife是不是就是叫‘贺宝芙’的那个老鼠会啊?我一个台湾女朋友一天到晚打电话向我推销他们的减肥药还拉我当她的下线,说他们的老板如何英俊,如何在十几年的功夫rags to riches(白手起家由穷到富)的,她们的减肥药多么多么管用,吓的我都不敢接她的电话。She is crazy(她脑子有病)。”
包博看了一眼吕小姐。只见吕小姐对银倩这番话很不以为然地把脸扭了过去。包博说:“Herbalife其实是multilevel marketing(多层次直销)公司中很成功的一个,当年的销售额接近18亿美元,有一百多万直售人员。他们的老板叫Mark Hughes(马克•休斯),Mark给人的形象是健康、阳光、英俊、潇洒。他是一个高中的dropout(辍学生),但四十岁不到就已经是亿万富翁了。他是这一百万直售人员的cult(狂热崇拜的楷模)。但2000年他因为用药过量,加上酒精的作用,44岁时突然在家里死了,Herbalife差点倒了。当时他的孩子都还小,所以他们家族决定把Mark的股份卖掉。Herbalife一直是‘尚品若米德’的主要竞争对手。所以Dr. Shen想抓住这次机会把Herbalife收入旗下,补充自己产品线,扩大市场,壮大实力。”
沙总对这种故事很有兴趣,问到:“那后来你们收了嘛?”
“后来半道杀出一个程咬金——美国最老牌的风险投资公司Whitney和我们竞价。其实当时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已经和Herbalife都谈好了,3.5亿美元就可以把他们收下来了。Whitney出价几乎是我们的一倍。最后让他们买下来了。现在好像他们也是麻烦一大堆。”每当包博讲到自己做过的case(案例)的时候总是滔滔不绝。
银倩说:“那‘尚品若米德’也是.……”包博知道银倩又要说老鼠会了,所以他还没等银倩把话说完,马上接过来说:“.……也是美国的大公司。Dr. Shen是美国华人中最成功的商人,也是一个著名的收藏家。吕小姐就是Dr. Shen博物馆的馆长,文物专家。”
从吕小姐的脸上可以看出,包博这番话已经赢得了吕小姐的赞赏和信任了。
张老板吩咐服务员把画展开,放在墙边的条案上。然后从头到尾仔细地看了一遍,说:“好画!不过介帮人太刍儿了,仿的介画太有名了,别人拿手里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不过,你还别说。这帮人的活儿真不错,如果要是仿一幅不太出名的画,估计准能把人骗了。介也就是为嘛我不玩字画,假太大,太容易打眼。你看我玩的都介些大石头,想造假都不容易。”
吕小姐果然是行家,她大概看了一眼画,用台湾口音的国语说:“这幅画我感到是造假的人用来练手的东西。张先生说得对,我估计他们肯定还造了另外一批唐宋元的字画,其中就用了这些印章焊(和)题跋什么的,肯定还有张大千的印。这幅是太有名太有名的名画,根本出不了手。”
张老板说:“不信过几天你看电视台的《鉴宝》节目,说不定就有一批唐宋元得假画在那里面出来了,然后再找几个‘鉴定专家’和名人当‘托儿’,编个故事,准说是什么祖上传下来的了,藏在老房子夹层里了.……一忽悠,假画就成真的了,再定个几百万的高价,全齐!”
银倩点头说:“哦,原来就是这么骗人的!”
吕小姐说:“我今年年初的时候在上海博物馆有看过‘晋唐宋元书画国宝展’。展出了72件字画,全是内地最珍贵的国宝级作品,其中就有这幅《韩熙载夜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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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吕小姐开始给大家一段一段地讲解着这幅《夜宴图》:“起首的这部分是‘听乐’,端坐床上长髯高帽者乃韩熙载,他在焊(和)客人们一起听弹琵琶演奏,几案上是美食美酒。屏风后面是第二部分‘观舞’,韩熙载击鼓伴舞,所击之鼓为羯鼓,鼓面乃用公羊皮所做的,鼓声激昂悦耳。李后主有诗云‘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说的就是这种鼓。舞蹈之人为韩熙载的家伎王屋山,跳的是‘以手袖为容,踏足为节’的‘六么舞’。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有写过, ‘初为《霓裳》后《六幺》’,指的就是这个‘六么舞’。第三部分是‘休憩’,韩熙载与四位女伎围坐内室榻上而息,还有一侍女端铜盆给韩熙载在洗手。第四部分是‘清吹’,韩熙载聆赏五女箫笛合奏,这里还有一人在打牙板。画中韩熙载所穿的白衫并非唐未时的服装,而是始于北宋末年流行于南宋的服装,叫‘褙子’。所以有人考证现存的这幅《韩熙载夜宴图》不是出自顾闳中之手,而是晚于顾闳中三百年的南宋画家的摹本。最后一部分是‘宴归’,曲终人散,男女惜别。”
吕小姐果然是博物馆学科班专业出身。她的讲解是引经据典,深入浅出,活脱脱一个博物馆的解说员。银倩冲包博挤挤眼睛,好像意思是说:你看人家,多专业!
沙总感觉眼界大开,竖起大拇指连声说:“这画好!这画学问真大啊。”
江秋沫在旁边用他的上海普通话建议说:“沙总,你不是要搞一个高档餐厅吗?我看你就用《韩熙载夜宴图》做主题,就叫《夜宴园》。格(这)里厢全部按格(这)幅画的风格设计装修,一进门的地方把第一部分的局部特写画上,这叫‘饮酒听乐赏美女’。餐厅四周墙上一圈全部画上《夜宴图》,然后再提上几首李后主的词,什么‘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或是‘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还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还没等江秋沫把他所知道的李煜的词抖落完,银倩插话说:“你怎么竟找哪些香艳煽情的诗说呢?要不就是和小姨子偷情的诗。过几天你那个餐厅就成了笙歌醉梦的逍遥窝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沙总也说:“好,好!这倒真是一个好主意!”
江秋沫一听到鼓励,更加激昂,继续用他的上海国语发挥下去:“然后阿拉再搞一个‘听乐轩’、‘观舞坊’、‘吹箫阁’什么的,晚上找几个跳民族舞的小姐表演‘六么舞’或是‘霓裳羽衣曲’。菜全做江南菜,以秦淮菜为主,苏州菜,杭州菜,上海本帮菜样样都有。服务员全从扬州雇最漂亮的小姑娘,保证你一炮打红。”
仁仲迪也说:“当年黄巧灵就是凭着一幅《清明上河图》造了一个宋城主题公园,从此一炮打红的。”
有了老仁的佐证,江秋沫越说越高兴:“就是讲,就是讲。现在还没有一个以古代名画和古代故事为题材的主题餐厅。现在国内一搞仿古餐厅,不是‘宫廷菜’,就是《红楼梦》,怡红院、潇湘馆、藕香榭、沁芳园、紫菱阁什么的街上里巷里到处都是,太俗了,没啥新意……”
江秋沫还要继续发挥,沙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对张老板说:“要说做餐饮,谁也做不过张总。张总是津城餐饮界的第一块牌子。”
张老板脸色不太好看,就是沙总的这句奉承话,他也只是敷衍地皮笑肉笑了一下。然后说:“您了几位正事吧,我不打搅了。今天来的都是贵客,大家在小店吃好喝好玩好,一定吃好喝好玩好啊。”说着和吕小姐退了出去。临走,包博又和吕小姐约好到北京请她吃饭。
等张老板走了,沙总说江秋沫:“你不知道啊?粤唯鲜在天津还有一个分店用的就全是《红楼梦》里的名字,你这不是当面骂他呢吗?”
江秋沫一愣,这次轮到他尴尬了。他真的不知道粤唯鲜还有个分店,也不知道张老板也喜欢借用《红楼梦》的题材。这下银倩算是看到笑话了,她在旁边偷着笑。但是笑归笑,银倩还是给江秋沫解围地说:“我觉得江秋沫的主意真的不错,很新颖的!”
沙总也点头说:“那么咱们就这么定了。我餐馆的地点都看好了,秋沫啊,你赶紧给我画几张效果图。老仁啊,你组织人搞个策划方案出来,咱们说干就干,就搞个‘韩熙载夜宴图’的餐厅。”
包博审时度势,马上说:“既然沙总装修餐厅用得着,这幅画就送给沙总了。”
沙总连连推辞说:“这怎么行呢?君子不夺人之美,君子不夺人所爱。就是假画也不行啊。”
包博很大方地坚持送给沙总,最后沙总也就收下了,连连说:“那好吧。看得出来,孙总是豪爽之人。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孙总爱喝红酒,我送你两箱红酒,明天我就让秘书给卡斯特酒庄打电话,让他们直接用快运给你把酒送去。用你名片上那个地址就行吧?过些日子等我餐厅开张了,再送送孙总一张贵宾白金卡,终身五折优惠。孙总一张画,成就了一个餐厅。”
这次轮到包博推辞了,沙总却坚持地说:“孙总,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这个人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而且和你在一起确实开阔思路,增长眼界,我一直想咱们能有机会合作合作。你是美国的大投资家,经验丰富,才学八斗;走遍世界各地,见过大世面,而且你没架子,能特地从北京过来和我喝酒,我真的是十分感动。项目的事情我还指望你能多多指点呢。”沙总拍起马屁来真是让人肉麻。
这时银倩看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互相拍马屁,就不耐烦地喊:“我的两位大老爷,快点菜吧。我都快饿死了。”于是沙总和老仁开始张罗着点菜。
趁别人都在讨论吃什么菜的功夫,银倩凑到包博耳边面带坏笑地小声说:“你够赚的。一张假画,一过手,换了两箱红酒。还顺带手弄了张VIP卡。”
包博不动声色,故意一脸严肃地小声说:“不能这么说。东西一经我的手,价值就增加了。假画还是假画,也没变成真画,但是却增加了新的用途,所以也就有了新的价值,这叫value-added service(增值服务)。你说点石成金也可以。Oh, by the way(哦,顺便说一下), 红酒你一箱我一箱,算我还借你的钱。Is that fair(公平吧)?”
银倩笑着用白眼球白了包博一眼,说:“谁稀罕你那破红酒啊,你自己留着去哄别的小姑娘去吧。钱,本姑娘也不要了,算我今天开眼了,交你的学费。”
点了菜,沙总开始进入正题了,感慨地说:“现在做什么东西都要弄个概念装进去才行。开餐馆如果只是菜好吃还不成,还要有个主题,要有故事讲,还要讲究个情调什么的,要不就是四合院,要不就是老洋楼,最差也得是个花园别墅啊。最好还要能看见故宫啊、外滩啊。否则的话拿什么吸引人呢?房地产也是这个样子,如果不包装点概念进去,房价根本涨不上去。开发区那3000亩地的项目关键也就是缺个概念,如果有个好的概念,招商引资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吗?政府也喜欢一个概念好的项目。所以啊,秋沫啊,现在看来咱们当初那个‘洛杉矶花园’确实不行,要换更新的概念。”
仁总说:“你看宋城集团的黄总,从加拿大搞来了一个‘世界休闲博览会’的概念,把杭州上上下下忽悠的都特高兴。就这么一个概念,就从杭州萧山圈走了4000多亩地。一期的2000亩平均才7万块钱一亩。现在杭州的地多贵啊,没100万根本拿不下来。就这块地就赚了多少钱?”
银倩问:“宋城?是不是就是那个给自己复制了一个美国白宫当办公室的浙江老板?”
仁总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银倩说:“去年《时代》杂志登了一篇封面文章,把中国的这些土老板好好地给挖苦了一通,其中就有宋城的老板。杂志上还有他挺着肚子站在他自己盖的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面的一副大照片呢,特搞笑!文章里还说有一个家伙在上海的‘乾门’点了最贵的法国红酒‘砂透码勾’(Chateau Margaux,玛哥酒庄),拿过来就往红酒里兑雪碧,让人看了目瞪口呆。”
江秋沫解释说:“那个白宫是宋城集团搞的一个项目叫‘美国城’。宋城是搞旅游房地产起家的。《清明上河图》那个主题公园建成后,又建了‘美国城’和‘杭州乐园’。但是好像后来的几个项目都不赚钱,但是他们靠周围房地产赚的钱不要太多啊。现在他们又搞了一个‘休博会’的概念,4000亩地这么便宜就拿到手了,估计又是一个大的房地产开发,结棍啊!”
沙总总结似地说:“这就叫靠概念圈地,靠房地产挣钱。”
江秋沫问:“沙总,你不是有‘法国未来乐园’和‘美国太空科学城’的项目吗?我们干脆也搞一个主题公园,美国的或是法国的。要不我们也搞个什么博览会,随便起个名字吧,全球科技博览会,世界生活博览会……怎么大怎么叫,然后再把杨澜啊、李湘啊请来当形象大使,一炒保证能炒得火热。”
江秋沫一提醒,沙总想起来了,他问银倩:“我上次给你的那几个项目你帮我问过省里了吗?情况如何?”
银倩和包博对视了一下,银倩说:“沙总,我看现在倒不是装什么概念进去的问题。开发区这个项目我上上下下帮你腿都跑断了,但是阻力极大。省里要做这个项目,但批给你的可能性不大。好像省里一些领导在你收购上市公司之后,尤其在上市公司的李总进去之后,在这个项目上的态度有很大的变化。我知道这里有些人和李总有瓜葛,和李总是一条线上的。但是在李总的事情上,你难免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已经有别人在做上层的工作争取这个项目,别人在争取自然说你坏话。我想你可能也听到风声了。”
银倩的这番话说得很直白,就好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滚热的钢板上。坐在旁边的仁副总和江秋沫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似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看银倩,又看看沙总。坐在里面始终沉默不语的马总,眼睛也抬起来看了看沙总和银倩。这时沙总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自在的表情,但是他马上又回复了常态。
沙总摆出一脸的委屈,说:“我真是冤枉啊。别人不知道,你银小姐总是知道的啊。这个上市公司是省里让我收的。当时这个公司已经连续亏损了三年,如果再报不出赢利,马上就要被摘牌了。而且他们欠了银行五、六个亿的贷款还不上,还有七、八亿的对外担保。省里不想在自己的企业里出一个银广夏或是郑百文什么的,可是这个烂摊子已经被别人掏空了,没人愿意接 ,找哪个国企哪个国企摇头。后来省里找我,让我出一部分资金注入到这个企业里,把企业搞活,然后再把我手里的几个赢利的企业也装进去,进行企业重组。当时答应我的条件是给我减免一部分债务,然后再批我一两大项目,让我装进去这个上市公司。
“可是当我们进驻企业的时候,他们的董事长李华禄并没有被免职,省里让他协助我们进行企业重组,但是这小子处处跟我扯皮下绊子,就连企业的公章他都不交出来。每天还坐着他的奥迪车到处活动,讲我的坏话。我一气之下把他的车给收了。我找他谈话,告诉他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全部情况。就看他的态度了,态度不好,判他20年不成问题。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意思是让他老实点,没想到他的心理素质这么差。第二天他自己就夹了个小包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了。本来省里没想办他,给他的出路都找好了,准备调他到一个县级市当个人大副主任等着退休。他去自首,公安局也只好把他收审了。他进去之后态度那个好啊,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坦白了,外面的人想捞他都捞不了了。他这一坦白交代,省里一大堆干部可能都会被牵扯进去。省里本意是保住这个上市公司,同时也保住一批干部。没想到这个李华禄把事情全搞坏了,搞得省里很被动。”
沙总拿起茶杯来喝茶。仁仲迪接过话来说:“这个李华禄的经济问题确实不轻。其实沙总并没想整他,是他自己做贼心虚。而且他这几年把省里的许多头头都喂饱了,许多人在他手里都有短儿。所以李华禄进去之后许多人担心会牵着到自己;同时许多人也对我们沙总不满,认为是我们沙总要整他们。但是省里还是英明的,把这个案子给压住了,要不估计至少十几个省级和局级的干部要‘双规’了 ,省领导班子肯定是一次打地震。弄不好又是一个全国大案,说不定还有更高层的人丢乌纱帽呢。”
银倩身子扭了一下,说:“我可是听别人讲,说是沙总为了和李总抢他那台奥迪A8的轿车,他不给,你才把他送进检察院的。”
沙总真的有点按捺不住了,骂到:“真他妈的是瞎扯淡。我自己宝马760都有,我还在乎一台破奥迪?”然后他扭过头去冲马总说:“你看看,你看看,收了这么一个破上市公司,钱还没挣着,就已经惹了这么一身骚。真像你说的,上市公司这滩混水真的是麻烦多。”
马总什么话没说,只是诡秘地笑了笑,一副大风大浪,见怪不怪的神态。
(这里是小说插图,请到原网站上浏览。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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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菜上来了,沙总张罗着倒酒,大家开始喝酒。“蛇龙珠”确实味道不错。
银倩吃了口菜,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估计开发区这个项目省里是无论如何不会批给你了,怕你再把谁送进去。就是我做通了省里主要领导的工作,下面这帮小鬼也会找你麻烦。更何况省里已经有人讲你在收购上市公司时占了多大多大的便宜。”
沙总苦笑着说:“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还想用这个项目装到上市公司里,然后从股市上把我投资进上市公司的钱全都圈回来呢。省里不给我这个项目,我这不就套牢了吗?为了重组上市公司我已经投进了很多钱了,没有项目往上市公司里装,我拿什么解套啊?”
越说沙总越来气:“岂有此理?当初答应的我好好的,现在不认账了。真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我要找书记省长好好说说这个事情?他们不能这样对待民营企业家吗。”
马总这时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我看还是算了吧。还记得去年仰融是怎么出的事儿?这事儿只能以别的方法化解了。”一句话,沙总泄气了,坐在旁边不说话了。
仁总给沙总出主意说:“要不咱们让银小姐出面,咱们在后面拿暗股?我估计省里把项目批给银小姐是不成问题的。”
沙总一摇手,打断了老仁的话说:“老仁啊,你怎么不明白呐?如果咱们是暗股,咱们在股市就没办法炒这个项目了。现在关键是怎么把那个上市公司救活。”
包博心想,沙总倒是一个实在人,心里怎么想的就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僵住了,于是包博插话说:“沙总,我能理解为什么这个项目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能把股价拉高的概念很多,不一定只走房地产概念这一条路。如果您看得起兄弟的话我倒是可以帮您以别的概念解套。”
沙总看了一眼旁边的马总,然后对包博说:“孙总,别那么客气。如果你能帮我一把,我可是求之不得的。但是现在国内的股市这么低迷,一千三百多点,都要跌穿裤裆了。我看着这个股市就害怕,每天是绿光一片,阴森恐怖。在这么个有史以来最大的大熊市中,除了房地产,还有什么其他的概念能把股价拉起来呢?”
包博说:“您注意到了没有?最近美国股市上中国概念股开始热起来了,前几天纳斯达克上网易的股价已经涨到了70多美元,两年前网易的股价还不到一美元,差点被摘牌儿,两年时间里翻了上百倍,为什么?”
马总眼睛也没抬,还是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我听说是步步高的老总阿段带着一些浙江的民企炒的,阿段最高时好像吃进了网易百分之五、六的股份。这么大量的狂收,那还不把股价打飞了?”
包博“嗯”了一声,说:“这是原因之一。但是网易去年一年来基本面很漂亮,这才是主要原因,否则也不会吸引Legg Mason和Lone Pine Capital这些大的基金跟进。网易的营运成本低,毛利率高。71%的毛利率很接近雅虎的80%毛利率。去年第二季度网易扭亏为盈。最最关键的是网易去年新增的营业额中有近90%来自非广告收入,这些收入哪儿来的?这是短信和网络游戏的收入。今年短信业务十分十分的赚钱。中国现在有两亿多手机,今年春节,只除夕这一天就发了超过10亿条的短信,您算算账这是多少钱。今年中国网络游戏市场增长也非常非常的快,网游也成为了目前中国最火的行业。盛大同时在线人数最高峰时已经超过100万了。今年3月,软银亚洲给盛大投了4000万美元,盛大现在正策划在美国上市。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短信和网游是下一波股市追捧的概念。而且这些概念肯定出口转内销,美国那边一火,中国股市肯定跟风。”
沙总点点头。包博继续说:“沙总,您看这样好吗?如果您愿意,我和您项目换项目。我给您一个短信和网游的项目,您把它装到上市公司里去,我帮您把股价做起来。您把开发区这个房地产项目转给我们,咱们双赢。”
银倩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包博,包博和她交互一下眼色。银倩马上接过话来,说:“开发区这个项目我已经跑了这么久了。如果我和省里说是这是引进外资,由孙总他们这样的美国投资集团开发,省里肯定高兴坏了,批下来肯定不成问题。现在这个项目就是我们不做,省里也会批给别人。”
沙总沉思了一会,对包博说:“我薛(说),兄弟啊,这个项目我前期投入加上土地的定金已经七、八百万投进去了,这个损失可不小啊!”
包博说:“你前期的投入不会让您有损失的。我转给您同样价值的公司的股份,相当于您把钱投入了短信和网游项目,然后把这个项目装进上市公司,我保证您在股市上把钱全都赚回来。”
沙总好像听懂了,又觉得不放心,所以认真地说:“你能解释解释吗?具体怎样操作?”
包博耐心地解释:“沙总,这个很简单。比如你已经交了500万的土地押金,前期费用投入了200万,总共已经支出了700万。假设我拥有一个市价2000万的短信和网游的公司的股份,我转让你35%的股份。这35%的股份就相当于您的700万投资了,等于您投资700万拥有了一个价值2000万公司的35%的股份。同时你把开发区这个项目全盘转让给我,我等于投资了开发区这个项目的700万前期费用和土地押金。你看是不是这样?”
沙总皱着眉头使劲想,还是大口的吸烟。这时马总问了一句:“你说的是一个非上市公司,对吧?那么它的市值是如何估价的呢?”
看样子马总确实是内行,问的都是关键问题。包博说:“为简单起见,你看这样好吗?咱们以这个公司上一轮投资进入时的post-money valuation计算,您觉得如何?”包博一着急又冒出了一句洋文。
仁总怕沙总没听懂,忙给他解释:“Post-money valuation就是投资进入之后公司的估值。也就是说上次投资时公司的估价,加上投资额,就是公司投资后的价值。”
马总没说话,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样做应该是很合算的,至少不赔。包博冲老仁点头笑笑,表示感谢。
沙总这时又问了一句:“开发区这个项目如果装进上市公司去,股价肯定涨,这个我有把握。尽管我也知道短信和网游现在是在股市上很火的概念,但是把这么一个项目装进去,谁能保证股价一定涨?至少现在股市上还没有看到例子。”
包博停顿了一下,说:“这样吧,咱们协议里我可以给您一个保证:如果这个项目装进您的上市公司之后您的股价没有涨,两年之内不管什么原因,您可以随时‘退货’,我money-back guarantee(包退),我按原价把公司回购回来,您看如何?”
沙总不说话,夹了两口菜吃。他皱着眉头使劲盯着面前的盘子,就好像盘子里有答案似的,烟也大口大口的吸。他想了一会儿,说:“我们这些大老粗还是比较喜欢房地产项目,看得见,摸的着。互联网那种高科技的东西,太玄,又不赚钱。我用一个实实在在挣钱的项目换一个玄玄乎乎不挣钱的项目,还是觉得比较吃亏。”
包博听了沙总的这番高论。不说话了,他心想:这个房地产的项目再赚钱也没用啊,你根本拿不到手。嫦娥再美,她也不是你的媳妇。拿月亮里的嫦娥当自己媳妇说,这也有点太意淫了吧?这个项目你自己扔进去那么多钱,眼看要打水漂了,我现在来帮你解套,反而成了我占你的便宜了。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包博也不说话了,开始吃菜,喝酒,然后举着酒杯虚情假意地说:“沙总,您这整桶定购的红酒就是不一样,能品的出来很浓重的橡木的香味,酒的口感也很醇厚。不错,真是好酒。下次我去烟台,您带我去张裕,我也定它两桶。”然后吆喝着劝别人喝酒。
包博没头没脑地开始品评起红酒来了,好像刚才的谈话全都没有发生过。银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趁人没注意,用她的尖头高跟鞋在桌子低下轻轻地踢了包博一下。但是包博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面带微笑地吃菜喝酒。她知道包博脑子里肯定在想:“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还在得寸进尺。”银倩也觉得沙总确实有点太贪了,于是她面带冷笑 ,脖子拧了一下,说:“沙总,开发区这个项目如果您不给我们,省里也是给别人。我们只是不想让肥水流了外人田。沙总如果觉得这个方案吃亏的话,那么这个项目就先放放以后再说吧。我也等于是白忙活了一场。”
在关键时刻银倩竟然能说出这么柔中带刚的话来,包博不得不对银倩另眼相看。其实这正是包博的潜台词,他只是不便明说罢了。
马总这时出来打圆场:“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只是沙总没看到短信和网游的项目,有点不放心。”
沙总赶紧接过马总的话,说:“你现在手上有没有短信或是网游这样的项目呢?能不能让我先看一看?”
包博想了一下说:“有。但我要把他们的资料整理一下再给您。沙总说的对,互联网项目确实不如房地产项目赚钱。咱们合作如果让沙总觉得吃亏了,咱们也不可能合作长久。您看这样吧。我可以再从开发区项目里补偿您一个固定回报,开发区这个项目我们所得净利润的5%给您,你看如何?”
包博的话刚说完,银倩瞪大了她的杏桃眼不解地看着包博,好像意思是说:“我刚刚还在据理力争,你怎么忽然就让步了?”
沙总一听,马上举起了酒杯:“孙总,不愧是豪爽之人!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你看咱们什么时候把协议起草了签了。开发区这个项目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如果你需要江秋沫他们帮你做什么,尽管吩咐。老仁是写房地产策划方案的一把好手,需要出什么样的策划方案,让老仁帮你。短信和网游的项目上,你可要帮着我啊。那玩意太高科技,我还是不太会玩。不过我们有马总。马总当年制造了中国股市上‘最大的黑马’,股价一年翻10倍。当年他准备收购北京的一个通信公司,就这么一个利好消息就把股价拉升了好几倍。这次我把马总请来帮我坐镇指挥,咱们肯定能再造神话。”
马总那边赶紧栏住了沙总,怕他再说下去:“当年的事情就不提了。沙总和孙总这次合作,肯定能再创辉煌。咱们喝酒!”
沙总这几句话的介绍,联想到银倩在路上和他说的,包博已经知道马总是谁了。包博拿起酒杯说:“飞琼神仙客,误落古桃源,乱云天一角,弱水路三千。”说完了,包博举杯扬脖把酒干了。
这首《仙剑奇侠传3》中的诗改编自史达祖《风流子》。诗里把马总当年那个股市上声名远扬的公司名字里的两个字镶嵌了进去,同时也说出了他现在的处境,尤其是最后一句。马总听了眼睛一亮,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拿起了酒杯,意味深长地看了包博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把满杯红酒一饮而尽。
包博又倒上了酒,举到沙总面前,说:“沙总,您尽管放心。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的项目就是您的项目,您的项目我也当成自己的项目来做。来,咱们喝一杯,为大家成功合作干杯。”
沙总也站了起来,搂着包博的肩膀,拿着酒杯说:“咱们兄弟以后情意长了,什么也不说了,我先干为敬。”本来是包博敬他酒,他反而先喝了。
这个项目就算谈定了。酒桌上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大家开始放开了喝酒,讲各种黄段子,然后相互交换短信上的黄色笑话。沙总是最高兴的,他认为自己做了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以一个已经死自己手里的项目,换了一个股市上最火的项目,同时还从别人那里分了一杯羹过来。包博也十分高兴,开发区这个房地产项目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下来了,天津这次不白来。只有银倩坐在那里有些闷闷不乐,她觉得包博实在是难琢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酒过三巡,一箱六瓶红酒都已经下去了。大家酒正喝在兴头上。银倩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下号码。起身到屋外接电话去了。这时沙总已经喝的有些高了。但他看了一眼银倩的表情马上猜出来是谁来的电话了。他对着正在说笑的老仁和江秋沫说:“嘘!你们小声点,人家那边正和领导通话呢。”然后他转过来对包博说:“兄弟,我看出来了,我们这位‘李师师’对你是情有独钟。”
包博一愣,看了看沙总,试探性地问道:“那您说我是周邦彦呢,还是浪子燕青呢?”
仁副总笑着接过话来说:“当然是浪子燕青了。”
包博笑着说:“仁总,过奖了。坐拥国色天香,却要心如铁石,坐怀不乱。仁总,您是这个意思吧?”
老仁笑而不答。
沙总说:“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各个都是英雄好汉,但我最最佩服就是浪子燕青。燕青仪表天然磊落,风月丛中第一名。玉麒麟卢俊义是他救的,水泊梁山招安也是靠他走通了李师师这条线办成的,后来打方腊也是他去卧的底。浪子燕青风流倜傥、才艺双佳、忠心耿耿、淡泊潇洒,足以傲视梁山群雄。我看孙总就有浪子燕青的气概。”看样子一本《水浒传》沙总是倒背如流。不知道沙总小的时候是不是也参加过“评水浒,批宋江”的运动。
这时老仁端起酒杯接着沙总的话说:“沙总说的有理,让我敬当今的浪子燕青一杯。”
这时银倩接完电话进来了,听到他们的话笑就问:“谁是浪子燕青啊?”当发现老仁和沙总正在说包博,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冷不热地冒出了一句:“你们要骂人就当面骂。”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这时包博拿起了酒杯,站了起来,对大家说:“其实这个项目最大功臣是银小姐,而且可以讲是幕后英雄。多亏银倩穿梭往来,居间协调,调集各方资源,汇聚各方力量,最后才有了今天这个多方共赢的局面。我提议,为咱们的巾帼不让须眉的银小姐干一杯。”
大家举杯同饮,银倩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容。
这正是:
商场风云烟水寒,
师师借来浪子箭;
琼浆美酒话风流,
天涯遗恨在来年。
(十二)炒作概念、炮制盛宴(中二) | 目录 | (十三)马滑霜浓、津城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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