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3

灵异爱情《动物》--作者:柔弱雪

1、拾起那颗人头

  去医院的时候牛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从医院出来更是不对劲,像扭了脚或脖子一样别扭。牛相信直觉,直觉是非常准确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这种不安的感觉毛毛糙糙,臭烘烘地窝在牛的心里,牛非常的不舒服,比痛更难受,比痒更坐立不安,这预示着有人跟踪他,或者有人即将凶狠地谋杀他。

  牛是一个人的名字,只是连牛自己也不清楚,牛究竟是姓,是名,还是绰号。

  从医院回来,牛没有按部就班回家、吃饭、睡觉,不过牛伪装得很好,牛按照往日的路径直回家,在楼道里叫了无人驾驶电梯,钻进电梯的金属门,按住“14”这个正方形的按钮,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金属门上方长方形的红色数字不紧不慢地变换着:1,2,3……。

  牛知道电梯里有监视器,他在电梯里什么也没有做,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牛掏出钥匙,哗啦哗啦打开房门。脚步声引亮的走廊灯光熄灭了。牛故意把房门弄的叮当作响。牛伪装回家,装得很像很像。谁都会以为牛真的回家了。

  牛在家里不开灯,这样就没有监视器可以看见他。虽然红外监视器还是可以看见人,不过这座楼房安装的监视器都不是红外的,牛以前专门打听过。

  牛把房门打开又碰上,然后躲在角落里,盯着电梯门上方红色的数字慢慢变化:14,13,12……。电梯走了。

  牛蹑手蹑脚但是飞快地沿着楼梯敏捷跑下去,没发出一点声音。

  街上,牛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让自己的影子藏在电线杆的影子里,数着过往的公交车。数到第200辆车后,没有公交车来了,末班车都没有了。

  牛不喜欢公交车。它们太大,大得目中无人,大得傲慢,而且大腹便便,还有,总是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牛恨它们。

  深夜了,无论什么事情都该发生了。

  牛躬身走在去医院的路上,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地推着他拱着他。牛终于明白了,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那种感觉,是有一双眼睛从背后盯着他。不眨眼地盯着他。牛越往前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牛甚至感到,那双眼睛下面的鼻子里喘出的呼吸,在撩拨他的后颈,像肮脏的鸡毛掸子。牛有点害怕,牛想逃跑,可是他一加快脚步,后颈的喘息就更起劲。

  牛没有走到医院就返回了,牛怕医院,怕医院值班室的老头子。老头子穿很厚的旧棉大衣,皱皱巴巴的,还总咳嗽。牛在离医院门口不远的地方悄悄转回,老头子一点没有觉察。牛转身的时候几乎被绊倒,是脚上有东西绊了他,很缠绵不舍地绊了他。牛轻轻蹲下去看脚后跟,一边用眼角瞥着老头子的值班室,准备老头子一旦惊醒咳嗽,就赶快逃走。牛的手在脚后跟摸到了湿漉漉毛茸茸的一件东西。

  牛相信直觉,他强烈知道,正是这湿漉漉的东西一直在背后盯着他,在脖子后对他喘气。

  医院值班室的老头子没有动静,牛抓紧了那东西,把它移到眼前。

  那是一颗长满头发的人头。

  就是它。不对劲的感觉一下子没有了。就是它。

  牛四面张望,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没有谁看见他。

  趁着医院值班室的老头子还是没有动静,牛脱下上衣,把人头严严实实地包起来,衣袖打结,尽量弄成一个包袱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什么异常。

  牛蹲在地上,鸭子一样挪着双腿,走了大约一百米远,才站起来,松一口气,回头看看,医院门口昏黄的灯光依旧,没有人追他。

  摸黑从楼梯爬上14楼,牛像一个小偷一样躲躲闪闪地回到自己家里。衣包被汗水湿透了。

  要是开灯的话,灯光会从窗户缝隙里透出去,就会有人知道他回来晚了,就会有人怀疑他在做什么,说不定还有好奇的人,用望远镜不怀好意地窥视他。牛就不开灯,为了不弄出声音,他从地板上匍匐着爬进卧室。

  卧室里的大衣柜有四把锁,其中两把可以从外面锁上,另外两把必须从里面锁上。牛打开外面的两把锁,抱着衣包爬进柜子,再把里面的两把锁用力锁上。这些锁是牛转了大半个城市买来后改装的,开、锁都一点声音也没有。真是好锁。

  牛在柜子里舒适地坐下来,把衣包抱在胸前,一层层慢慢解开。

  那东西增加了牛的汗水,更是湿漉漉的,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的确是颗人头,没错。

  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把人头放在膝盖上,用手摸索着。卷发,长长的卷发,散发着香水气味。脸是滑腻的,保养的不错,还有鼻子,嘴巴,这些都可以用手指真实地感觉到。没有胡子,头发是长的卷发。应该是个女人吧,牛想。牛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最初期望的是不是一个女人,不过现在他好像记起他的确很早就想要一个女人的人头,就像手里这个一样的。

  牛在黑暗中微笑了一下,随即他想起他很久没有笑过了,很久,也许是有生以来就没有笑过。

  天亮的时候,牛照例被楼下的响动扰醒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4

2、屠场里的尖叫

  楼房的隔音效果设计得不是很好,再加上建筑商的偷工减料,就更差劲了。牛一直认为,自己的神经就是这样被折磨坏的。整天有模糊不清的声音隔着楼板爬上来,蜿蜒在地板上,又顺着裤腿爬上牛的肩膀,邪恶地钻进牛的耳朵里,咬他的脑子,像蜈蚣或者蜘蛛一样,牛就是这样被折磨坏的。

  13楼住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牛觉得她很丑,牛叫她猫。

  猫是个夜游的女人,每天夜里都涂抹得气味浓厚,颜色鲜艳,穿两只高跟鞋出门去做生意。猫一定是坏女人,牛想。猫一到天亮就回来,很响地开门,换衣服,洗漱,上床,磨牙,说梦话,很响地呼噜着睡觉,像只猫。牛觉得只有猫才这样打呼噜,所以牛管她叫猫。

  猫的动静很烦人。牛在大衣柜里钻透了楼板,用了窃听器,仔细听着猫的一切。猫真的很烦人,她刷牙总是发出“吃啦、吃啦”的声音,她的拖鞋在浴室里灌满了水,被脚后跟一踩一踩就“自古、自古”响,她吃水果又是“卡查、卡查”地吃,所以牛很烦她,牛每天都要窃听她,听得直恶心,经常呕吐。

  但是现在牛有一个人头了,并且是一个女人的人头。牛忽然感到,窃听猫的举动是无聊的,毫无意义的,牛坐在大衣柜里,伸手就关掉了窃听器,坚决果断。

  以往的白天,猫会在家里呼呼大睡,牛则细心偷听猫的睡眠,直到该去医院的时间。但是今天不同了,因为牛有一个人头。

  牛还是用衣服包好人头,从柜子里爬出来,小心地锁上两把锁,去冰箱里取些吃的。牛的冰箱里总是塞满了食物,从来没有不够吃,牛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食物从哪里来。脊背有点凉,是那个人头在用眼睛盯着他的缘故吧,牛想。

  吃完东西就该去医院了,又要碰见那个讨厌的老头子。牛走出门口的时候脊背还是发凉,他漫无目的地停了一下,对衣柜摆了摆手。

  去医院时是背后发凉,回家时是胸前发凉。牛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牛知道那是柜子里的人头在盯着他。弄清楚了这个原因,牛对自己很满意。牛又微笑了一下,暂时忘记了医院值班室的老头子。

  但是交通开始混乱了。前面路上出了车祸,救护车和警车都钻出来了,刺耳地尖叫。所有的车都停下来,路堵了。人群闹闹嚷嚷,无数眼睛眨巴着看车祸,无数嘴巴在喋喋不休地说话,无数手臂在指指点点,到处充满了兴奋和激动。牛的脑子开始疼了,脑子里像是有蚂蚁在走来走去寻找食物,随便撕咬他嫩嫩的脑汁。

  牛在公交车的座位上安静地呆了几分钟后,张开嘴巴大叫一声,把自己的耳朵震得生疼,周围的人全部惊恐地看着他。牛慢慢地合拢了嘴巴,停顿几秒,然后又张嘴,努力叫得比刚才更响亮一些。这样做的效果很好,脑子里的蚂蚁停止了觅食。

  牛听见一声类似屠宰场里常有的那种尖叫,然后看见一张涂抹着深绿唇膏的嘴巴旁边,一个女人的脸变得煞白。女人的眼睛翻白着,盯着牛。牛忽然想起了衣柜里的人头,他决定现在就下车,步行回家去。他有些渴望看见他的人头。

  牛的日子逐渐有了改变,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生活里悄悄萌芽,等待机会迅猛成长。每天夜里牛都抱着人头入睡,睡得没有恶梦,没有冷汗。人头在衣服里实实在在地体贴着他,压迫着他的胸口,离他的心脏很近。

  捡到人头的第3天早晨,牛在衣柜里醒来,忽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牛想看看人头是什么样子。

  房间的窗帘都是厚厚的黑布,满满当当地堵着窗户。要想看清楚人头什么样子,就必须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隙,让阳光射进来。牛把包人头的衣包放在窗户前的桌子上,小心地打开一些,然后缓慢地揭起窗帘的一角。牛的心脏碰碰地跳的厉害,他决定只看很少一点,只看一眼。

  冰凉的阳光跳进来,牛把它控制到筷子粗细。阳光大大咧咧地直冲衣包,恰好照射在打开的那一点上。那是一些头发,黑色发红的头发,稍稍有些卷。

  牛的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他要在明天再看第二眼。于是他的心里一下子对第二天的到来充满期待。

  安静。久违的安静。牛忽然意识到,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这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不过,牛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感觉很舒适,少有的舒适。

  一连好几天,牛都只看见人头的头发。清凉的阳光下,牛看见头顶的,耳边的,鬓角的,后脑的,和额头的头发。都是乌黑发红,应该是染过的。头顶的头发是平直的,脑后的是卷曲的,卷曲的圈有一块钱硬币那么大。

  开始的时候,牛只是在早晨看一眼,就包好衣包,把人头捧回柜子里面,仔细放好,后来,牛把人头放在桌子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看着它,看着它,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长。终于有一天,他过于投入地看了太久,忘了去医院。

  医院是每天都要去的,虽然牛讨厌那个地方。在他忘记去医院的第二天,他被责令在那里呆更长一段时间,直到很晚很晚。

  暮色用黑色的嘴吞噬了医院和旁边的道路,牛开始烦躁不安。他渴望看见柜子里的人头,他想要拥抱它的感觉。但是医院的人不让他走,他们说他昨天没有来,今天就必须多呆一会。坐在牛对面的是一个女医生,长长的白大褂肥肥地套在身上,白大褂的下摆露出红白相间的裙子,有一尺多长,图案比白布上泼一杯鲜血还要复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5

3、他整天面对着人头

  女医生坐在对面,不停地说话,说话,说话,牛的耳朵里被强制塞满了她又乱又硬的话,很扎人,像核桃壳和瓜子壳和鱼刺搅合在一起的垃圾。牛强迫自己一动不动,牛的眼睛盯着女医生的裙子和裙子下面的脚看,女医生的鞋子是红色的尖头高跟鞋,微微有点反光。要是有一根绳子,粗硬的绳子,把女医生勒住脖子吊起来的话,这两只脚会垂下来,脚尖向地,牛这样想。

  必须得想点什么,脑子才不会疼。牛就想象着把女医生用绳子吊起来,吊在天花板上,看着她的白大褂红裙子红鞋摇摆、摇摆、摇摆……。以前这个办法很管用,但是今天不行了,牛一边这样想一边烦躁不安。女医生还是不停地说着像鱼刺和核桃壳一样的话,没完没了。

  牛的脑子里猛烈地跳出一个念头,那是思念。他思念衣柜里面的人头。强烈的思念,无法遏制的思念,牛感到口渴,思念带来的口渴。牛下意识地端起面前的纸杯,把杯子的边缘放进嘴里,他听见自己的喉结蠕动作响,水流爬进他的喉咙,软软的像蚯蚓,带有泥土的腥气,又像血。

  把人头放在桌子上以前,牛的脑子里都满是吊死的女医生的裙子和脚在摇摇摆摆,怎么也驱逐不净。牛把衣包放在桌子上,忽然在脑子里的裙子和腿之间跳出一个近似疯狂的念头,他想要看看人头的脸,他想要一次看见,而不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看。他的心脏又一次怦怦跳了,可是他一点胆怯都没有。

  人头,不,女人有白净的额头,略微瘦削的面颊,尖小的下巴。脸廓的曲线温和柔软,嘴唇闭的庄重,眼睛很大,也是闭着的,睫毛很长。化了淡妆。

  牛激动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的脸。

  女人的脸很寂静。眼睛没有睁开,不会有四处游走的挑剔的撩拨的目光,鼻孔没有呼吸,不会有名贵香水的气味像电视广告那样不讲道理蜂拥而来,嘴巴也是闭着,就是说她的嘴唇和牙齿不会假笑并且散发口用香水的味道要求牛不得不陪笑点头哈腰。所以牛呆住了,牛趴在桌子上,很久没有眨眼睛,他看着女人的脸。女人一动不动地在他面前闭着眼睛,寂静得让牛也一动不动。

  于是一种含泪般的感受在牛的心里成长起来。

  牛的日子过的很简单,每天都是吃饭、睡觉、去医院,剩余的时间牛都用来面对人头。牛已经不把人头隐秘地藏在衣柜里了,牛一早把它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吃饭的时候就挪到冰箱边的桌子上,睡觉的时候就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牛让女人的脸一直面对自己,要去医院了,就把它放在玄关的高几上,脸向门外,这样,牛出门的时候可以向它挥手,回家来也可以第一眼看见它。

  牛的日子不同了。牛第一次注意到房间里有这么多的家具,有很多位置可以很舒适地安放人头,让它从最开心的角度面对自己。牛也发现房间其实很乱,并且很脏,牛心里油然升起一种歉意,牛觉得这么脏乱的状态,和人头寂静的容貌很不相称。还有,厚厚的黑窗帘把房间弄得太阴暗了,也不相称。

  于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早晨,牛动手拉开了所有的窗帘,在灰尘里咳嗽了几声,着手重新布局家具。牛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臂力非常的好,比他最大的估计还要好,此前牛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虚弱多病的人。牛很快挪完了家具,然后清扫灰尘。牛做得非常卖力,清洁了每一个角落,也就是每一个可以用来放或者藏人头的地方。房间改观了,变得和人头的面容一样安详。牛的心里充满了喜悦。

  牛就把人头随心所欲地放在房间的任何地方,比如地板上,或者一个没有插花的玻璃花瓶上。牛很充实很满意地这样度过了很多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牛不再去医院了。牛的每一天都漫长起来,他可以一整天一整天地都面对人头了。

  自从发现体魄有力后,牛开始尝试各种费力的动作。他在人头面前走动,爬行,蹦跳,倒立,翻筋斗,经常弄得大汗淋漓。他把小时候玩过的游戏都重新玩了很多遍,他开心极了。牛本来以为开心的生活会这样永远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知道世界上还可以有更开心的事情。

  这天牛看见了房间里的电视机。

  电视机笨重地放在屋子里,牛不知道它是新有的还是在这里放了很久了,只知道此时此刻它是在那里。牛看着电视机呆了一会,想起了电视机的用途和使用方法。

  这台电视机有很多频道可以选择,牛拿着遥控器,让屏幕闪来闪去,调了好久也没决定看什么。他随手把遥控器递给放在他身边的人头,同时说:

  “喂。”

  牛被自己的声音吓倒了,他啪地关掉了电视机,颤抖着跳起来,跪在人头面前,埋下头去,不敢看它一眼,内心里充满了恐惧。好大一会的功夫都没有任何动静,牛偷眼看看人头,那张女人的脸还是瞑目安宁。

  牛从地板上爬起来,把人头抱在胸前,轻轻地,温柔地。手指插进人头的头发里,指头肚摩擦着头发根,女人的脖子放在心脏的地方,女人的嘴正对牛的嘴。

  牛开始说话,牛感觉自己的声音遥远而陌生:

  “嗯―――你,我―――我刚才是对你说话,你没有生气吧?我是想说电视机,对,电视机,不,我错了,你不喜欢看电视的。那好吧,我也不看,你知道,我的爱好和你的是一样的。怎么,你认为我们的爱好可以不同是吗?我可以自己看而你不看是吗?我们的爱好不同你也不生气是吗?你真好谢谢你,我以后还是可以和你说话是吗,你真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5

4、牛觉得兔子是它的一切

  再以后,牛清洁房间就是边说话边干活了。牛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孤儿院老师之间的事情,讲和小学同学一起玩的事情,牛滔滔不绝地说着,人头安静地谛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牛讲着他的一切,牛发现自己是个慷慨激昂的演说家。讲到高兴的地方,牛就在人头面前比比画画,或者手舞足蹈。

  即使是一个国家的历史也有讲完的一天,一个人的历史就更短了。没多久,牛往日的故事被叙述殆尽,然而牛在人头面前总是觉得必须说点什么,于是他开始讲医院的令人讨厌的老头子和女医生,以及公交车上发着汗味的女人,后来他又讲到了猫。

  “猫太丑了,丑得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玩。她每天夜里都出去,她是想找人和她在一起,可是没有人理她,她还是自己回来。猫吃冷饮太多了,她喜欢甜食,她的牙齿就是这样坏的,她一笑,就露出一口坏牙。猫很有钱,不过她不会买东西,她买到假古董已经好几次了,她的衣服也买贵过好多次。”

  牛讲得兴高采烈,这场一个人的谈话可以随意变换主题方向,反正听众是忠实的、不挑剔的。牛很快转移了话题:

  “猫很有钱,不过她挣钱的本领不如我。只要走出门去,大街上都是钱,猫不知道弯腰去捡,我教她她都学不会。”

  话语停顿的一瞬间,牛分明听见“噗嗤”一声轻笑,很温柔很清幽,是女人的笑声。

  牛停下挥舞抹布的双手,惊奇四顾,只发现人头在桌子上瞑目面对他。

  “是你在笑吗?”

  人头不说话,嘴唇一动也没有动。

  “是你,是你在笑吗?是你吗?”牛继续问。

  灰尘在阳光里飘舞,细微繁杂,有如无数小虫。没有人回答牛的问题,漂亮的木桌上,女人的脸慈悲安静地瞑目,似睡似醒。

  牛捧起女人的脸,在它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是你,我知道一定是你。”

  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连牛的直觉都没有感觉到。

  冰箱里不再有足够的食物了。

  本来,冰箱总是满满的,面包、饮料、肉、蔬菜,应有尽有,并且全是放在固定的位置,牛即使闭着眼睛,也找得到想吃的东西,从来没有缺乏过,更重要的是,食物全是熟的,不需要任何加工,连热一下也不需要。这次牛把手伸向放蔬菜的地方,只摸到一卷生菜,根本没有他经常吃的那种拌好的蔬菜沙拉。牛拿出生菜,满腹狐疑看着它,努力去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冰箱不是满的了,牛的食物越吃越少,最终会吃光的,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

  牛把整棵生菜放在嘴里咬着,脆嫩的叶子冰凉多汁,牛听得见咀嚼的声音,牛的耳鼓一动一动。肉没有了,面包也只有不多的几块,好像还不大新鲜。

  牛在记忆里努力寻找食物。

  “钱。”牛说,“吃的是用钱买来的。”

  牛打开冰箱所有的门,把脑袋钻进去,寻找钱。可是没有钱,一点钱也没有。

  “冰箱里怎么会没有钱呢?”牛感到奇怪。“冰箱里应该到处是钱的。大街上都满地是钱,冰箱里比大街好多了,应该有更多的钱才对。”

  好在牛还不饿,他吃完了生菜和面包,捧起人头,很舒服地躺倒在床上,很快就熟睡了。他把面孔埋在人头的头发里,嗅着它芬芳的气息,而人头的鼻子则轻轻触着他胸脯上心脏的地方。有梦,很美的梦,牛梦见自己是一个小男孩,在池塘里欢乐游戏,玩泥巴,蝌蚪,和水。

  牛在阳光里醒来,感到了饥饿。他习惯地去冰箱里找吃的,可是冰箱已经空了,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吃的和喝的,但是,里面有钱。

  有一张粉红色的钞票。

  “钱。”牛拿起钞票,看了一会后,对人头说。

  “钱可以买吃的。”牛又说。

  牛说:“买吃的,要在超市才有。”牛前后左右看了看,知道自己没有在超市里。

  “必须去超市,买吃的。”

  去超市就要离开房间,牛以前去医院的时候,从来都是把人头放在门口,那时他还没有像今天这样依赖和恋慕人头。牛捧起人头,那女人依然是安详瞑目,表情没有任何改变。牛犹豫很久,还是决定不冒险把如此纯净无暇的女人带到外面去,他的直觉告诉他,外面是不安全的,甚至可怕的。牛把人头放在没有插花的玻璃花瓶上,人头的断脖子正好可以插在宽阔的瓶口,稳稳当当地,牛把花瓶放在窗前的桌子上,让女人的脸向外,窗外是街道了,牛会从这条街上走过去寻找一个出售食物的超市,这样,他只要昂首看这窗户,就可以看见女人的脸了。

  街道上阳光晒得路面很烫,牛的脚掌切实感觉到了。他想起,上次出门时天气还没有这么热。这条街,本来种植的大棵梧桐数,枝叶从两边伸来,交织在一起,人行道上凉爽无比,只是今年,市政才砍掉了梧桐的枝叶,让光秃秃的粗大树干傻立在那里,似枭首后的人头。

  牛走在人行道上,眼睛望着街边。

  “超市。”牛对自己说。

  每走10步,回头看一眼自家的窗户。14层楼,女人在那里瞑目面对他。冰凉的,清爽的温存,一直浸透到心里,有分量但不沉重,有依托而不累赘。

  街道很长,牛边走边数脚步和树和电线杆。回头150次,数了100棵树,10根电线杆,那里有一家超市。牛在超市的台阶上,回望14楼的窗户,深情地伫立几分钟,再走进去,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食品货架,这次他一点没有惊诧自己非凡的购物能力,他只是模糊想起,他以前好像来过这里,并且不止一次。

  冰箱里总能找到钱,牛也总能在离家100棵树的超市买到食物,街上的人们也就经常看见牛不紧不慢地走着,每10步回头看一下。人们的惊讶和嘲笑并没有影响牛什么,同样,牛的古怪行为也没有影响他们什么,他们很快就习惯了。

  “兔子。”牛走在大街上,回头望窗户,嘴里都这么叫。

  兔子,是牛给那人头的称呼,牛亲昵地宠着它。

  牛喜欢兔子陪伴在身边,白天和黑夜。牛离不开兔子,牛觉得兔子是他的一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6

5、如果有身体你还会爱我吗

  夏天,14楼有很大的风,牛打开所有的窗户,让风进来。风旋转着,用看不见的鼻子嗅来嗅去,摆弄兔子黑红的长发。牛爱怜地吻兔子的眼睑,吻她的鼻子和嘴唇和头发。

  “兔子,你要是会说话多好。”

  是啊,兔子要是会说话多好,那样,牛就能和她谈谈一切了,牛渴望交流。

  夜里,牛梦见兔子是一个有身体的女孩,活波,美丽,爱说爱笑。牛在梦里和兔子一起说笑,一起游戏,一起在草地上跳舞。牛开心地说啊说,直到被自己的声音惊醒。窗帘在风里飘忽不定,只有风在牛身边热心听他说话。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可是他的耳朵里听见,有谁跟着他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是个女人的叹息声。

  这一声叹息太分明了,牛无法把它解释为幻听。

  “兔子?”牛也轻声地问。

  “兔子,是你吗?”

  还是沉默,只有风,灵活地来来往往。

  “兔子是你吗?”牛大声喊,“兔子!兔子!”

  牛不开灯,牛知道,兔子和他一样怕人看见,牛在黑暗里喊:“兔子,回答我!兔子,我知道你会说话的!兔子!兔子!”

  邻楼有灯光亮了,有人打开窗户,对这边骂骂咧咧,听不清骂的是什么。

  “兔子!”牛狂喊,牛泪流满面。

  又是一声叹息,不过很短,牛竖起耳朵听着。

  “牛。”一个女人在黑暗里轻柔地说。

  “兔子!”牛带着满脸的泪水笑着说。

  “牛,睡了,好好睡了。”女人说。

  牛笑着扑向床铺,双臂伸向女人说话的方向,拥抱,他的怀里抱到一颗人头。

  牛甜蜜幸福地睡了,很香。

  邻楼的灯光熄灭了,一切仍归于平静。

  早晨醒来,牛犹然心有余悸,昨夜寻找不到兔子,他几乎疯狂变态。他怕失去兔子,他把兔子紧紧抱在怀里。该出去买吃的了,牛不知道是把兔子锁在柜子里好,还是放在窗口的花瓶上好,还是干脆抱在怀里去超市好。

  牛最终决定把兔子锁在柜子里,从外面上两把锁。牛有些伤心,因为他要让兔子独自呆在黑暗里,兔子也许会怕的,他想。

  兔子失踪不止一次,每次都引起牛疯狂,牛会打碎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寻找兔子,直到兔子在某个角落里出现,让牛惊喜抱住。每一次失而复得,都让牛激动得颤抖,他把兔子抱在怀里,终日不肯放手。他怕失去兔子,非常怕,所幸事情不是向他危惧的方向发展,而是,恰恰相反。

  有一天。

  “如果我变成一个有身体的真正的人,你还喜欢我吗?―――――兔子。”

  这是牛在桌子上的一张不怎么起眼的小纸条上发现的,牛丝毫不奇怪,既然兔子会在黑夜和他说话,抚摩他,吻他,那么,兔子会写字也就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兔子是聪明可爱的女人啊。

  “无论你有完全的身体,还是只有一张可爱的脸,我都喜欢你。―――――牛。”

  牛想不出人头怎么写字,用嘴叼着笔吗?

  牛还没有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假装出门,然后躲在门后偷看兔子怎么写字。牛是个诚实的人,牛按时出门上街,这样可以给兔子留出私密时间写字。果然,牛又在同样的地方看见了字条。

  “今夜3点,埋我的头在花圃里,我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等你。――――兔子。”

  今夜3点,花圃,埋葬,兔子,真人。

  牛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啊,美丽可爱的兔子,他唯一的伴侣。

  所谓花圃,其实很久没有人打扫整理了,杂草丛生,荆棘和多刺的玫瑰到处都是,枝叶繁茂,花朵稀少。从牛住的14楼望下看,地面的花圃是小块小块的,在水泥丛林里显得可怜兮兮。把兔子埋葬在哪里呢?埋在玫瑰根下,让植物的根须,和兔子美丽的黑红色头发纠缠在一起吗?根须牵扯头发,兔子会疼的。还有,泥土深处,是冰凉冰凉的。要不是兔子自己要求,牛才不会把兔子埋在这样的鬼地方呢。

  可是兔子说了,还是要埋的。

  牛紧紧抱着兔子,吻它,对它说话,满怀期望。小台灯的光芒微弱,兔子的脸显得分外妩媚。牛忘情地看着,不时也瞄一眼钟表。再没有哪一天比此夜过得更有意义了,牛恍然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等某一次约会,就是这样的。是哪一次,和谁的约会呢?是他钟爱的女孩,一个瘦瘦的,娇小的,笑起来甜甜的,还带点害羞的女孩。是谁呢?牛想不出来。

  时间到了。

  牛把兔子抱在胸前,从楼梯慢慢摸黑走下去。水泥阶梯似有灰尘无声溅起,牛的鼻子有点酸,半个喷嚏在鼻子里,可是怎么也打不出来。楼外,风凉得让人冷战,一点也不像夏天。草丛里,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尖叫,它们看见牛下来,也都惊怕躲开。花圃里杂草丛生,基本没有落脚的地方,牛跪在花草里,立刻感到有什么刺痛了他的膝盖。这个刺痛让他睁大了眼睛,他看见面前一株高大的玫瑰,也许是蔷薇,枝叶乱生,怒放着不多的几朵小花。就是这里吧,牛想。他抓住玫瑰的根,用力拔起,带出大块的土,哗啦哗啦撒了满身。

  牛用手指向土壤里挖去。泥土塞在指甲里,有些疼。牛很快就挖了一个足够大的坑,他跪着,最后吻了兔子,把它轻轻放在坑里,重新种上玫瑰,填上泥土。风更凉了,雨点大滴大滴落下来,先疏后密,很快变成倾盆大雨,浇灌着一切。牛在雨里一动不动,很快就浑身湿透,冷战良久,良久。牛在泥水里颤抖,痛哭,愤怒,狂笑,睁眼仰首,让雨水落进眼睛里。牛用手指撕扯带刺的蔷薇,牛撕扯自己的胸脯,直到东方微白,才彻底冷静下来。

  牛在暴雨里想起了一切,包括他的名字,他的从前。

  从前的那天,他转乘3驾飞机后降落在地面,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城市,一个他认为没有人认识他的城市。就在机场的出口,两个黑衣人殷勤替他搬过行李,挽住他的胳膊,他感到那两只手比铁钳还有力。

  “陈先生,旅行愉快。娄先生祝您身体健康。”黑衣人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7

6、做个无拘束的鬼魂

  他败的很惨,他幼稚地认为自己可以逃走,他以为他们的网不会这么快这么准撒开。可惜他错了。他们很容易就捉他回来,打他,折磨他,要他说出那机密。他怎敢说,他知道说出来就会被弄死,然后他们报告组织就说他病死了。他们肯定不想让组织知道这里有了叛徒,他们想让组织永远信任他们。

  但是连她也来逼迫他!

  他爱她,他认为她也爱他。可是她来了,带着眼泪和漂亮的脸,劝他屈服。他深爱她,但是他不肯屈服。他不说那机密,她哭她叫,可他就是不说。不仅不说,他的心里起了疑惑,他自问:她真的爱他吗?或许这一切都是作假?她以往对他的好,都是作假?

  怀疑自己的爱人本就是一件异常痛苦的事,何况他已被折磨得身心憔悴。他们为了早日套他的口供,暗地给他下了药,或许就放在她给的食物里。于是他开始头疼,他真的忘记了那机密,和他以前记得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姓名。他的世界只有头疼,和各种奇怪的念头。他总是怕人监视他,他像一只动物那样生活,他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地过惶恐的日子。他的眼里没有人,只有各种各样的动物。他给所有人取了动物的名字,比如,熊,狗,猫。

  此刻他想起许多,只是想不起那机密。不过,还是非常感谢这暴雨,和那人头。

  他身上一层鸡皮疙瘩,一层下去又是一层起来。人头,真的吗?居然和它一起生活许久,并且毫无畏惧之心?他看看泥土里那埋它的地方,不敢相信自己以往都做过什么。忽然他心里猛地一惊,他记起这人头是会说话会写字的。

  难道,有鬼?

  笑话。哪里会有鬼。如果有鬼,他情愿死去,做个无拘束的孤魂,再不受那些人的淫威。

  如果不是鬼,那么是谁呢?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知道他恢复了记忆。他决定伪装下去,看他们的意图和手段究竟如何。

  牛带着一身泥水回到楼上,看见自家屋门的时候,牛忽然怕起来。

  屋子里是谁?会是谁呢?

  牛的惧怕只持续了一秒钟。还能是谁呢,除了她还能是谁呢?

  牛湿淋淋地在门前停下来,把额头抵在门上。“我只是牛,只是白痴到天真的牛,我可以爱一切我想爱的人,我会无知到不去思考她是否爱我。”牛的选择是一条通向幸福的路,无论这幸福是真是假,是长远还是短暂。

  “兔子,我来了。”牛轻轻地说,然后起身,开门。

  牛离开的时候,关闭了所有的灯,此时,屋角的壁灯温和地亮着,一个穿着拖地长裙子的女人的身影,面向墙壁,背对着牛站着。是她,那是她!牛今生今世无法忘记的背影,就是她。

  “兔子。”牛用比蚊子还细的声音说。有谁用这样奇怪的名字称呼深爱的爱人呢?

  兔子的身影动了动,像是要转身过来,可是终于还是站在那里,没有过来。牛慢慢走过去,伸开宽广的双臂,从后面,缓缓抱住了她。

  兔子的身体是温暖的,有生命的,有点发抖。

  “兔子,是我。”

  “牛。”兔子说。就像每次夜间说话,连声音和语调都还是依旧,兔子怯怯地说。

  牛扶着兔子的肩膀,让她转身面对自己,兔子把脑袋藏在牛的怀里,卷发温柔地摩着牛的下巴。牛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否则他会感到兔子的泪水流淌在他胸前。兔子和牛彼此拥抱着,没有更多的话,两个人的眼泪放肆奔流。

  他们一起醒来,天已经亮了。牛的衣服被挂在阳台上,显然是洗过了,楼下的孩子嬉闹,一听就是在不浅的雨水里面玩耍。清新的空气欢快地在房间里跑来跑去,餐桌的桌布也跟着扑拉拉响。兔子把早餐准备好了,都是牛最爱吃的。牛拿起汤匙,才想起自己是很久没有吃到这些东西了。

  “还要点吗?”兔子问。有了身体的兔子,容貌似乎和原来有点不同,微笑的面孔,让牛感觉非常亲切。兔子的眼睛很大很美,和无表情的瞑目很不一样。牛开心地看着兔子,孩子般举起空碗:“还要!”

  兔子和牛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手拉手玩遍了全城的大街小巷。兔子呵护牛,无微不至地关照他,爱他,宠他。要是就这样一生一世多好,牛有时幻想。可是不能的,所有他幻想过的事情都不可能的。

  而这一天很快就来了,这一天的到来,让牛觉得,所谓幸福时光,只是短暂到几乎没有的一丁点时间。

  兔子换下彩色的宽裙子,穿起一套呆板的西装。

  “牛,我,我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

  “为什么?”牛疑惑。

  “我得去挣钱。”

  “挣钱?”牛更迷惑。

  “是的,挣钱。要是不去工作,就没有钱买东西吃了,也没有钱买美丽的花了。”兔子伤感地说。

  “我和你一起去。”牛热情地说。

  “不行,挣钱的事情,你哪里会做呢。”

  “凡是你会做的,我都可以学呀。你看,我不是会煮鸡蛋,也会洗碗了吗?你说过还要教我洗衣服的,我也能很快学会啊。带我去吧,我想和你在一起。”牛恳求。

  “不行的,干活的地方,我就只能干活,不能陪你,你会寂寞,会不开心的。”兔子很为难。

  “我一定要去,我不能没有你。我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痛苦日子去了。”牛坚决地哀求,“求求你,兔子,别让我离开你。”

  兔子犹豫,她真怕牛倒退回原来那可怕的状态。

  “好吧,我带你去。但是,你去了,要听我的话,我不让你做的,你都不能做。”兔子好不容易下了决心。

  “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牛开心地撒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7

7、我们可以在背后叫他狗

  华灯初上,兔子带着牛走进一家公司。这家公司藏在密密麻麻的写字楼里,毫不起眼,连牌子都没有挂,只是在门口把楼层和房间号码写得醒目一些。所有的门都是防盗门,包括卫生间和吸烟室以及大办公室里的隔间。工作台之间都是厚厚的防弹玻璃隔开,这样,从任何一个方向打来的子弹,都不可能伤害到一个以上的人员,假如真的有持枪抢劫发生的话。

  兔子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带着牛匆匆走进属于自己的桌位,又拖来一把椅子,让牛坐在身边别动,然后跑去前台打卡。

  牛太熟悉这地方了,他大学毕业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这里。他从一个低级职员做起,直到成为业内人人尊敬的天才。是的,投资天才,简单说就是炒股天才。全球所有的股市,他都心有灵犀,随手做的交易,没有一次赚的少。这公司在夜里办公,就是因为它要炒做地球那面的证券,得按人家的时间工作。他在全球证券市场纵横了3年,所向无敌,终于被组织挑中了。娄先生恭喜他,说他真是年轻有为,他当时也兴奋异常。可那组织是什么组织呢?他怎么会知道啊,他要是早知道就好了。

  “李小姐,你好啊,很久不来了,有什么好消息吗。”正在前台,查看电脑里显示的打卡记录的不是年轻漂亮的小姐,而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膀阔腰圆强壮有力的男人。“你今天怎么了?你看你的脸。”男人端详兔子。

  兔子飞快地左右张望一下,说:“梁哥,求您点事!”

  梁哥笑:“是不是请我宵夜呀?”

  兔子:“宵夜,有时间一定请的!我求您的是————”兔子耳语,梁哥听着,不住点头。

  拿着两杯水回到位子上,兔子看见牛正在很无聊地看一本英文杂志,不过,他拿倒了,好在上面没有图片,否则牛一定会大惊小怪的。

  “我翻乱你的东西了。”牛很有歉意。

  “没关系,那个是广告,没用的东西。”兔子说。

  “广告?”牛孩子般好奇。“这上面的字都是你写的吗?”

  “不是。广告其实就是——”兔子正要解释,又想起现在已经是工作时间了,她亲热地抚摩着牛的头发:“嗯,你看,我要工作了,以后给你讲,OK?还有,以后我教你识字。”

  “嗯。”牛很乖地点头。“有水喝?你的工作真好,兔子。”

  兔子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打开计算机,看一些网站上的页面,遇见需要的就复制下来,放进文件夹里,然后做各种分析。有时电话进来了,就接电话。

  天快亮了,兔子下班回家。牛和兔子手拉手走在有些寒冷的街上。

  “好饿。”牛说。

  “公司有宵夜的,但是不许带到位子上吃。牛,如果你不怕那些陌生人,我可以带你去吃。”兔子试探地说。

  “有吃的很好啊,我为什么要怕陌生人?他们不认识我,不会打我的。”牛说。

  “是啊,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你 .”兔子喃喃地说。

  “兔子,你的工作好简单。要是这样就能挣钱的话,我也会的,我帮你挣钱,给你买许多许多好吃的。”

  “简单?!你说我的工作简单?”

  “是啊,你坐在那里这么长时间,不就是看数字吗?那些数字我都认识,我也会看的,很简单嘛。”

  “你说的很对,牛。不过,光会看是不行的,要会分析。分析就是————,嗯,计算机需要开需要关,需要用鼠标操作,你都会吗?”

  “当然会。我坐在你身边,什么都学会了。”牛自豪地说。“连你的美丽都学会了。”

  “呵呵,牛真聪明!”兔子忽然拥抱牛,狂热地吻了他一下,一滴眼泪悄悄地落下来,除了兔子,没有人知道。

  牛就天天夜里跟兔子去上班,他很乖地坐在兔子身边,认真看她不厌其烦地把一些花花绿绿的数字分析来分析去。兔子和公司的头头都打好了招呼,头头又和公司的所有人都讲清楚了,所以没有谁对牛的出现提出什么异议。宵夜也有牛的一份,牛总是紧紧跟在兔子身后,快活地吃喝,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没有人理会牛,也没有人和兔子说话,好在牛并不渴望和兔子外的其他人交流,也不在乎那些偷偷窥视他俩的暗处的目光。

  牛的直觉很灵敏,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些目光。那是惊讶的,嘲笑的,敬畏的,警惕的,怀疑的,憎恨的,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混和在一起,像是黑夜里藏在墙脚的脏兮兮的喘着粗气的狗。

  也是宵夜时间,牛偎依在兔子身边,俩人你一口我一口喝着香甜的玉米汁。小餐厅日式结构,矮几低座,柔光灯,放着轻缓的音乐,让谁的耳朵都很舒服。

  “我说李小姐,你这个月的业绩不咋地呀。”

  牛和兔子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胖身体压得厚厚的软垫凹下去很深,眼珠蔑视着,看不出是看兔子还是看牛还是看天花板。

  “对不起,张先生。这个月请假过多了些,不过我想以后可以补回来。”兔子把一勺放在嘴边的汤又还回碗里,小心地说。“还有,拜托您叫我兔子。”

  “哈,兔子?别逗了李小姐,你当天下人都是白痴?你玩你的,你尽管和你的白痴,‘牛’,对吧?哈,一起装傻,看看能装多久。对,咱慢慢看。”

  兔子一声不响,低头继续把汤喝完。“拜托您叫我兔子,张先生。”兔子的声音很低,鼻音很重了,像是要哭了。

  “哼,装什么蒜呢,别以为自己脸蛋长得漂亮就有资格——”他的话没有说完,老梁跑过来:“张先生,您座位上有电话,挺急的,没准是总部来的。”

  “好这就来!”张先生一跃而去,和老梁互相拍了拍胳膊表示友好。老梁笑着和张先生同去了,还回头向兔子眨了下眼睛,表示:别理这混蛋。

  兔子感激地对老梁点了下头,转身抱住了牛:“牛,不怕,不怕。”

  牛推开兔子:“我不怕,你也不怕,他的名字,应该叫做狗。”

  兔子:“对,他就是叫做狗。不过,咱们只能偷偷叫他。”

  牛:“兔子,我听你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8

8、他被迫干起撬门的行当

  狗虽然是个无礼的坏人,可是他的话没有错。兔子本月的业绩的确没有完成,主要原因是她有好多天没有上班,以前月份超额的业绩,被平均下来算是以后的成绩,这样计算的话,上个月还勉强过得去,这个月就不行了。没办法,她不得不请这么久的假期,她那是在家里陪牛。狗的话让她很伤心,她坚持住没有流泪。

  “牛,我得努力干活了。”

  “你要完成狗说的业绩,对吗?”牛问。

  “是呀,必须完成。要是不完成,他们就不让我们在一起了。”

  “我爱你,兔子。”

  “我也爱你,牛。”

  “兔子,我帮你做业绩吧。”

  “牛,不好的。这个很复杂,你现在还是需要养好身体,养得棒棒的。”

  “兔子,要是我帮你把业绩做上去,你就可以不怕狗,要是我们一天干完一个月的活,我们就可以有很多时间在家睡觉了。”

  “牛,你真好。以后我教你,我一定教会你。”

  “兔子,我已经学会了啊。我说过我连你的美丽都学会了。”

  “牛,乖啦,我要干活了。”兔子把计算机从锁定状态下恢复。

  “你让我试试啊,兔子。”牛恳求。

  “牛,乖啦,你就这样坐在我身边,好好看着我做,好吗。”兔子很温和地说。

  “嗯!”牛终于乖下来了。

  显示器上,花花绿绿的数字又开始滚动。

  “兔子,你看这里。”牛用手指指着一个数字。

  “要是你昨天买进这个,嗯,就是这个,你的业绩是不是更好些。”

  “嗯。”兔子忙于拷贝数据,没注意牛指的是什么。

  “你就看看嘛,1分钟时间。”牛撒娇地说。

  “哦,好的我看看。”这些日子,兔子已经习惯于在牛的骚扰中工作了。

  真的,牛说的没错。兔子昨天的买进,的确不是最好的品种。

  快下班了,兔子选定了交易目标。

  “这个很好,这个不好。”牛在兔子的表格上指指点点。

  “好不好,要明天才能看出来。”

  “不见得啊,也许要一个月后才看出来。”

  兔子选定了目标品种,提交申请,等待上级批下交易权限。

  “成了。”兔子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帐号和密码。

  “好啦,我们回家。”兔子伸了个懒腰。

  “我去给你拿外套。”牛欢快地说。

  写字楼的保安是24小时不间断值班的,他们也习惯了看见兔子和牛亲亲密密走出大楼。

  今天凌晨,兔子和牛照旧手拉手走出大楼,迎面的保安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在门口站的笔直。平时,保安会举起带有白手套的右手,微笑敬礼,但是今天这个保安没有,他很少见地向前走了一步,拦住兔子和牛,然后才举手敬礼。

  “您好,小姐。您好,先生。小姐,这里一封刚来的特快可能是您的。”保安指着前台上一封蓝色的邮件。

  兔子止步看着保安,姿态很是白领:“谢谢。哦,不,这不是我的邮件,我姓李,这个不是给我的。”

  “对不起,那是我记错了。”保安很礼貌地笑了。

  目送牛和兔子出了玻璃旋转门,保安从口袋李掏出一张小纸片,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我看见了报纸上你们的启事,我有线索提供。是的,就在本市。”

  那纸片是旧报纸的一角,寻人启事。有照片,有说明,有许诺的感谢金。保安庆幸自己从外地运来的货物中随手拿了这报纸看看,居然一眼发现寻人启事要找的女子就是天天在这写字楼出没的人!一笔不小的钱就要到手了,保安很开心。

  “我知道她的公司。你们来好了,我指给你们看。啊,感谢金不忙给我。”

  兔子和牛在房间里睡得正香,听见有人撬门。

  很小心地撬门,也是很费劲地撬门。牛的门锁,没那么容易打开。

  牛听见了,牛装作没有听见,一动也不动。兔子也听见了,她本能地紧紧抱住了牛。

  “牛。”兔子叫,声若蚊蚋,嘤嘤的。

  牛不言语,也不动。

  确信牛还在酣睡,兔子轻手轻脚爬下床,走向房间的角落。

  牛紧紧闭着双眼,竖起耳朵,听着兔子和贼的一举一动。听得出,铁制的工具在卖力工作,干活的人尽量控制着动作,尽量不发出刺耳的声音。可是对于牛来说,这动静已经是非常刺耳了。

  他们是谁?他们要干什么?谁让他们来的?他们怎么知道来这里?他们认识兔子吗?或者说,兔子认识他们吗?他们和兔子什么关系?牛闭着眼睛紧张地想,他紧张到心脏怦怦直跳,他忽然想扯开喉咙大叫一声,让全世界的人都听见。可是他还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继续沉着冷静地谛听一切。

  是上午,万籁俱寂的上午。该上班的都上班去了,一梯两户的楼层,对门也没有留守在家的老头老太太。老练的贼从来不选择深夜作案,那时候该在家的都在家,除非事主全家烂醉,否则注定会遇见抵抗。上午,凡是能出去的基本都会出去,并且楼道门单元门都很容易钻空子溜进来,保安的巡逻也是这时候最松。

  撬门在继续,看起来就快成功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8

9、被贼捆了起来

  兔子呢,兔子在哪里?她想做什么?难道,难道兔子――――?牛不敢接着想下去。

  墙角传来轻微的响声: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兔子在拨电话。

  “喂!”兔子焦急地说。“喂!”

  看来对方没有人接听,兔子又拨一边,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还是没有人听,兔子都要急疯了。

  寂静中一声巨响,雷霆一般,是兔子把电话掉地上了。

  牛翻身而起,天真地坐在床上,同时撬门的贼终于成功了,他们猛地冲进来,是4个人。很强壮的4个人,穿着工作服,很脏很旧,像模像样地印着斑驳的XX搬家公司的字样,4个人的相貌各不相同,但是一水地长得忠厚老实。

  行动迅速,俩人按住了牛,俩人冲过去抓兔子,兔子只躲闪了一下,她跳到窗边,把桌子上的花瓶从窗户里使劲丢出去,然后被按在窗边。兔子反抗,可是无济于事,没挣扎几下她就软倒了,贼手里的手帕湿漉漉的,那是是蘸了药水的,麻醉剂。

  牛的嘴巴被堵上,兔子的也是。贼们手脚麻利,显然是训练有素。兔子软软地躺在地上,两个贼飞快地对她搜身。没有麻醉牛,因为他一直傻笑着。那个提供线索的小保安说的对,这个自称叫牛的傻小子有神经病,再说,牛一点反抗也没有,若无其事地傻笑着看兔子被抓、被放倒、被搜身。

  搜身在几秒钟内完成,结果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因为兔子穿的本来就是没有口袋的睡衣。他们把兔子手脚绑好,丢在地上不管,接着去翻箱倒柜,搜查一切可能隐藏机密的地方。屋子很大,家具也多,可以放东西的地方就更到处都是。搜查不限于隐秘角落,他们怕那要找的东西违反常规藏在一个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屋子里很快就杂乱无章了,他们的目标最终落在了大柜子上。就是牛以前用来睡觉的柜子。

  柜子有锁,他们拿出工具,熟门熟路撬起来。没用,他们立即发现这根本不是一般的锁。一定是在这里了,没错。贼们一起跑去对付柜子,把傻乎乎的牛晾在了一边。柜子的锁有4把,两把从外面锁,两把从里面锁。牛曾经费了很多心思在这锁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可能打开这锁,除非砸烂柜子。贼们换了更专业的工具,几个人一起研究那锁。他们一下子就明白遇见高人了,这锁绝对不是市面卖的。

  牛还是坐在床头,睁大天真的眼睛看着他们,牛看出来了,他们很焦急,因为他们弄不开那锁。牛弄懂了这件事情,没有浪费一秒钟就站起来,大步走向柜子。贼们惊觉牛还有行动的自由,立即有两个人扑上来,抓住牛的胳膊,可是牛依然笑得灿烂,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他示意,他可以开这锁。显然,牛很高兴有机会向大家炫耀这锁的开启难度。

  贼的头目考虑了一下,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让他试试,不过要看紧点。另三个贼迅即成扇面,分别“保护”住牛,同时严密盯着他,防他的小动作。

  兔子躺在地上,她的嘴堵着,她只能用鼻子表示她的感想。她抽泣着,泪水从眼睛里哗哗流下。

  牛三下两下就弄开了锁,得意洋洋地看了看贼们。柜子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立刻飞舞满床。衣服,袜子,破七烂八的玩意。贼们把每一件可能隐藏秘密的东西都翻了个遍,直到他们从柜子最里面找到一个小小的盒子。

  这盒子比快餐盒稍微大一点,长方形,绘着古典雅致的图案,很漂亮的样子。它没有锁,也没有缝隙。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这盒子上了,牛,兔子,贼们。

  要说这盒子里藏有机密,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贼头脸上露出半个微笑,随即又冷峻起来,命令把屋子再仔细搜查一遍。没等他们动手,牛的眼睛已经直勾勾地盯上了那盒子,他睁大的眼睛比死人的还可怕,他张开嘴巴大叫一声――幸亏有胶带封着,不然他的声音会惊天动地。牛摆脱了抓着他的手,猛扑过去,抱住了小盒子。没错,秘密一定在这里。贼们很满意,贼头经验丰富地示意不必继续搜查了。

  牛抱住小盒子,紧紧地,抢宝贝似地,不顾贼们的殴打,一股劲要往柜子里藏。他翻滚在地上,和大堆的旧衣服搅在一起,手指被掰得流血。贼们怒了,不再在乎是否留下尸体,他们照牛的要害部位来了几拳,牛痛得脸色苍白,倒在地上,小盒子落到了贼们手里。

  东西到手了,贼们一起看贼头,用目光询问:是否灭口?

  贼头考虑了几秒,决定把这两人都带走,要活的。牛是个傻乎乎的白痴,兔子是个弱小的女人,他们都没有反抗能力,可以随便由他们摆布。再说,这盒子里的机密也许需要他们解读。在这个城市里,失踪俩人是很平常的,警察不会多加注意,可要是死两个人,那麻烦就大了。贼头决定带他们走。

  麻醉剂,还是用蘸了药水的手帕捂在俩人鼻子上,牛和兔子都软得像砧板上剔完骨头的肉。大柜子被派上了用场,牛和兔子被装在里面,又塞上些旧衣服,免得摇晃得太厉害让他们清醒过来。柜门他们不会锁,就贴点封条,然后四个人像模像样地扛着柜子往外走。

  四个穿搬家公司工作服的人抗着一个硕大的柜子,从14层1号门出来,脚步沉重地走向电梯。

  如果他们花些功夫好好踩点的话,他们一定会对14层2号的那个人有足够的警惕。14层2号是1号的对门,这单元每层只有两户人家,1号是牛住,2号的门长年关着,谁都不知道里面住没住人。可是这4个人抬柜子出去,迎面就看见2号门开着。

  不仅开着,门口还有一个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49

10、哪位英雄这么喜欢救美人

  这是一个悠闲得无所事事的男人,叼一支香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贼们的眼光是犀利的,他们感觉,有把刀子把他们的五脏六腑都仔细剜了一遍。男人和四个人一对目光,马上从嘴角拿下香烟,客气地点了点头,寒暄说:

  “搬东西呀?”

  “搬点东西。”贼头回答。

  男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贼头手里的小盒子上扫了一下,接着说:“辛苦!找点钱不容易呀!”

  贼们的目光一起投向这个男人,他们觉得这话意味深长。贼头沉着冷静地看了电梯空间,太小,放不下柜子,只能走楼梯了。

  “是呀,挣点辛苦钱。”贼头敷衍着,招呼众人往楼梯方面抬。

  等他们走下楼梯的转角,消失在视线外,吸烟的男人走向1号房门,推了推。房门是锁着的,这门一碰就锁上。贼们有随手关门的好习惯。男人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很熟练地打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所有的东西都被翻过了。

  “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男人骂了一句脏话,走到窗户跟前,把手里的大半支香烟,仔细丢了下去。香烟冒着白烟,飘舞着落下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四个贼好不容易把装有牛和兔子的柜子搬到楼下,又挺费劲地搬上他们开来的大货车,开出小区,上了街,直奔远方。他们没有注意到不远的跟踪者,那是一辆黄色的小汽车,牌子和型号都是这个城市最常见的,这是辆再平常不过的出租车。

  牛和兔子被拖出柜子,摔在水泥地上。他们早就清醒了,并且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牛傻傻地看着周围,兔子担心地看着牛,兔子的泪水把胸衣都弄湿了。

  这里肯定不是市中心,因为听不见城市特有的嘈杂声。天花板上的灯泡是几个昏黄的玻璃泡,横一根竖一根的电线如同蜘蛛网。几个破纸箱子胡乱堆着,旁边是几个破酒瓶,和食品包装袋子。大概是个废弃的工厂仓库,或者车间。没有窗户,无法判断是在第几层楼。

  封住嘴巴的胶带被撕去了,兔子嘴角带了血。

  “牛!”兔子叫,兔子哭了,兔子是个软弱的女人。

  “兔子不哭。”牛说,他的手臂仍然被绑着,没法把兔子抱在怀里安慰。

  贼头把从牛家抢来的盒子,献宝般放在一个人的面前。这个人很魁梧,胡子剃的很光滑,满脸油光,像是刚吃完肥嫩的烤鸭。他要是进入娱乐圈,没准是个逗乐的高手,可惜他现在一点也不笑,他严肃得可怕。牛在心里立刻把他叫做猪,因为他实在太肥了,说话都带鼻音,和猪的哼哼很相似。

  “大哥,就是这个了。”负责绑架牛和兔子的贼头小心地说。

  猪眼睛眨也不眨,随便瞄了一眼盒子,就把目光钉在兔子的脸上。

  “吴小姐,你让我们找的太久了。”猪说,他随手抄起桌子上一只完好的啤酒瓶,轻轻在破旧的桌面磕着,给他的话做伴奏。

  “既然来了,就陪哥们谈谈吧。”猪的啤酒瓶节奏轻快,他的皮鞋在二郎腿的颤动中也节奏轻快地点击着地面。

  “说说,吴小姐。你怎么来这里的?”显然,他说的“这里”,指这个城市。“谁帮的你?哪位英雄这么喜欢救美人的?”

  兔子努力睁大眼睛,把所有人的脸都看了一遍,最后和猪四目相对。

  “我想,你们认错人了。这肯定是一场误会。”兔子镇静地说。

  猪吃了一惊,他被兔子的话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猪的态度没有方才那么悠闲潇洒了。

  “我肯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兔子更加镇静。

  “不可能吧?吴小姐,我们的规矩你不是没有听说过。”猪从惊愕中稍微恢复了一点。

  “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兔子看了看牛,迟疑着不想说下去。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猪又沉不住气了。

  兔子又看看牛,犹豫。

  “我可以告诉你们,可是不能让他听见。”兔子坚决地说。

  “把他弄那边去,别让他叫。”猪命令。立即有两个人,手脚麻利地用破毛巾堵上牛的嘴巴,把他拖到墙角去。这个破仓库非常大,在一角绝对听不到另一角的耳语。

  牛被两个大汉拖着,背向兔子,越走越远,越走,牛就越紧张,他猛回头,想看看兔子,马上有一只强壮的手揪住他的耳朵,把他脑袋扭过去。牛的耳朵流了血,热热的,顺着耳根下来,慢慢蜿蜒到脖子上。

  牛的心里一个激灵。

  一只穿着厚跟皮鞋的脚把牛踹到潮湿的墙角里,牛的额头在水泥墙壁上碰了一下,疼。俩大汉没有绑牛,他们知道牛这样弱的白痴根本没有机会逃走。牛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傻,牛趴在墙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嘴里的破毛巾掏出来,大口喘了气,偷眼回看兔子那里。

  看不见兔子,这废仓库实在太大了,兔子单薄的背影被大哥挡住,完全看不见。牛只是凭直觉判断兔子在和猪说话。

  牛深深吸了口气,放开喉咙,用力高喊:

  “兔子!不要答应他!不要告诉他!”

  这话是飞快地喊出来的,刚刚点火吸烟的俩大汉急忙甩了香烟,扑过来捂住牛的嘴巴。牛奋力挣扎着,咬了他们的手指。他们开口骂牛,使用了最低级下流的语言,牛的耳朵里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同时牛感觉疼痛的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来,那是他在挨打。

  “哈哈哈哈,哈哈!”

  是猪在笑,非常响亮的笑声,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仓库的四壁稍有回音。

  “这样的谎话,骗三岁小孩子都没有人相信!哈哈!”猪说。

  “让这小妞尝尝拳头。”猪说,“不,等一下。把那小子带过来。”

  俩大汉一秒不耽搁,立即把牛推推搡搡地弄回猪面前。

  猪叼着烟卷,仔细看着牛的脸,比在灯光下鉴别一张旧钞票的真伪还要细心。看过了牛,又看看兔子。

  牛热切地关注着兔子,兔子担心地看着牛。

  猪吐了一个烟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0

11、临死前的手势

  “我看这样吧。”猪商量地说,其实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的意思。

  “就这样。”猪扬扬下巴,“把这小子做个记号,让他这辈子别站起来。”

  “是!”有人底气十足地答应。

  没等动手,兔子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别打他!”

  猪又吐了一个烟圈,比刚才的更大更圆。猪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打他怎么办,不打他你能说实话吗?”猪说的很轻松。

  “我说的都是实话!”兔子喊。

  猪这回连鼻子都没有哼一声,只是把眼睛稍微转了转。

  “别打他!”兔子的惨叫比刚才更为剧烈。

  猪斜眼瞄着兔子,什么也不说。

  “兔子,你快跑!”牛喊。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跑?谁跑的了啊。

  兔子神情哀怨地看着牛,沉默了几秒。

  “给我拿盆水来。”兔子严肃地命令。

  猪无声冷笑一下,示意拿水。

  “让他离开!”兔子指着牛,更严肃地命令。

  “你再多事我要他死!”猪冷冷地说。

  水拿来了,满满一盆,放在地下,里面有摇曳的灯光,刀光一样寒冷。

  兔子把脸对着牛:“牛!如果兔子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牛:“兔子,你快跑!他们会打你的!”

  兔子不说话,兔子把脸转过去,背对着牛,兔子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把脸埋进冷水里去。

  时间过的好慢,好慢。太阳升起了又落下了,月亮也是升起了又落下了,星星的位置不停变化,直到地球上出现生命。牛的脑子里很怪异地冒出这样的句子来,他想不起是从哪里读过的了,他只是觉得这句子最适合描述兔子把脸埋在冷水里的这段漫长时光,他不知道自己都在乱嚷什么,他只听见仓库四壁的回音很多,很多。

  兔子从水盆里抬起面孔,把脸直对着猪。

  猪嘴里的烟卷吃惊地落下来,他瞪着眼睛,在很多人的惊叫声中看着兔子的脸。

  牛在俩大汉的控制中站在兔子身后,看不见兔子的脸,牛只看见那盆冷水,已经变成红色。

  血。

  兔子的血!

  兔子的睡裙很宽大,她撩起裙子擦了擦脸。

  猪嘘了口气,点点头,他张嘴要说什么,右手习惯性地去拿桌上上的酒瓶,却恰好抓住了那只从牛的房间抢来的盒子。

  猪又斜眼看人了。

  “这盒子怎么回事?打开。”大哥说。

  “我打不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兔子低声说,还是把脊背对着牛。睡裙很薄,牛可以清楚地看见兔子的脊梁骨有几节。

  “打开。”猪说,显然是对牛说的。

  立刻,牛被推到大哥面前,他的鼻子几乎被按到盒子上去。

  白色的盒子发着与世无争的柔光。

  “我可以打开这个盒子。”牛聪明地说,“我打开它,你得让我和兔子回家。”牛开出了条件。

  “当然可以,只要里面有我要找的东西。”猪说。

  牛捧起盒子,就像一个鞋匠熟练地拿起一只需要修理的皮鞋一样。盒子看起来是严密无缝隙的金属,其实只不过是有一层金属的薄皮,里面是木质的,要想破坏的话非常容易。但是,凡是藏有秘密或者财宝的盒子,哪里有容易打开的呢?一定是有层层密码保护,或者带有自毁装置,甚至杀伤力很强的炸弹,或者毒药,因此,看起来越不起眼的盒子,可能就越危险。要不是有这样的想法,贼们在牛的房间就会砸了这盒子了,哪里还会辛苦绑架他们到这里来。

  牛的手指在盒子上爬行,寻找机关。猪不放心:“告诉你,你捣乱的话,我先杀这妞!”

  牛的十指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没等别人记住这姿势,牛用力一按,啪嗒一声,盒子打开了。周围的人们本能地往后撤了一步,就差没有卧倒了。

  没有爆炸,没有毒气,什么也没有。

  立即,所有的眼睛都钉牢了这盒子。

  牛又被拉到一边,他嘴里不停地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一沓信封。

  猪把信一封又一封地拿出来,看也不看。最后他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光盘,还是不看。他把盒子翻过来掉过去,察看每一个角落,寻找可能隐藏东西的地方,可是他失望地发现他什么也找不到,这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盒子,就是礼品商店里卖的魔盒,那种外表没有缝隙,其实只需要一点手劲和机关就能打开的盒子。这盒子不值钱,一般都是学生买来,放点便宜的小礼物,哄女孩子用的。

  猪的失望情绪感染了所有的人,贼们一下子泄气了。

  “这妞,怎么处理?”有人问。

  “老规矩,手脚麻利点。”猪不耐烦地说。

  “别杀他!”兔子喊,“我给你们钱!”

  没人听她的话,她的后脑被人猛然一击,眼前一黑就倒在地上,牛看见了她的脸。

  兔子的脸是鲜红的,她满脸都是血,看不出眼睛鼻子嘴在哪里,只看见红色的血。兔子的睡裙被染得通红,从胸到脚,都是血红血红的。

  “嘿,这玩意还真没见过。”一个人把手伸进那盆血水里,捞出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张滴着鲜血的,人的脸皮。也许是因为这东西过于光滑,也许是因为终于感觉一点恐怖,那人手一抖,人脸又掉进水盆里,溅得满地都是红水。

  “大哥,大黑都一个月没吃鲜肉了,要不这妞喂大黑吧?大黑都快没有野性了。”又一个人说。

  猪没说话,他正看着眼前一张纸片发呆。纸片是拿在一个贼手里的,它是那10多封书信里的一封。

  这个小贼不巧患有窥视癖,他见猪不理会那些信件,就悄悄拿了一封,偷看里面的内容。也许这是世界上最为有效的阅读,只不过看了几行,他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赶快把这信纸送在猪面前,立即另一张嘴巴也张大了,这次是猪的。

  寂静有时比热闹更能吸引人,猪僵住了,吸引过来尽可能多的目光,包括牛的。

  “咳,真有这么回事?”猪不相信地说,“要不,叫他们进来,谈谈?”猪又是满嘴商量的口气。

  “他们的人已经来了,大哥。”一个贼低沉地说。

  下面的话牛听不见了,全是耳语。牛听见很多人在耳语,耳语里有铁门洞开的哐当声,响亮的脚步声,猪的恭维声。牛的眼前是兔子血模糊的脸,掺杂着混乱的头发。

  兔子倒下去,四肢摊开,右手作出一个奇怪的手势,那是给牛看的。

  我爱你。那手势的意思:我爱你。

  兔子死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1

12、埋有人头的花圃

  牛的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鼻子就又闻见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是麻醉剂。一块厚厚的湿毛巾捂在他的鼻子和嘴上,牛觉得困倦像一座黑色的山,从天而降,把他压倒在地。

  阳光按时照射在窗上,随风飘动的窗帘扑打着新鲜的空气,吵吵嚷嚷的。又是一个清新愉快的早晨,楼下孩子们嬉戏的欢叫声隐约可闻。整洁干净的房间里,牛从舒服的大床上苏醒过来,睁开双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早上好,牛。

  兔子的问候在他心里响起,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早上好,牛。早上好,兔子。早餐准备好了,牛。都是我爱吃的吗,兔子?都是你爱吃的,牛。

  牛让兔子在心里和自己说话,牛没有眼泪。

  牛明白自己不能有眼泪,不能。兔子死了,牛不知道她被埋在哪里,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牛不哭,牛要活下去,牛知道这是兔子的愿望。

  牛失神的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彼此相爱的人,如果撕下面具,以人的脸孔相对,那么,他们面对的不是爱情,而是金钱和猜疑和一切招人讨厌的东西。有面具多好,她是兔子,他是牛,他们是相爱的动物,他们不懂钱不懂猜疑,他们什么也不懂,除了爱情。

  情愿自己是一头牛,在兔子面前装作白痴,然后专心相爱。除了爱,他什么也没有了,他本来就是孤儿,一个亲人也找不到。他以为有兔子,可是现在连兔子也没了。

  天气似乎很凉爽,牛不知道夏天是否已经过去,也不知道是否这一年,甚至一辈子已经过去。牛情愿这样躺着,直到死去,或者,牛情愿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

  一只手轻轻揭开牛的毛巾被,这是一只纤细的白皙的手,有着淡淡的红指甲。兔子的红指甲。牛的第一反应:兔子来了。这个想法使他惊喜了不到一秒钟。

  兔子已经死了,兔子怎么会来。牛悲哀地想。那么这是谁呢,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关心牛呢。牛不假思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医院里那女医生,那个穿红白图案裙子的女医生。那是个叨叨唠唠,很烦人的女人。

  牛侧脸去看这个女人。

  黑红的头发,有些卷曲,光洁的脸,兔子的脸。

  牛吃惊地呆住了。

  “兔子!”牛大叫。

  兔子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兔子你活着!”牛跳起来,紧紧拥抱着兔子,兔子被牛的胳膊箍紧,有点呼吸困难。

  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牛哈哈大笑,在床上和地板上打着滚笑,笑得兔子有点害怕。

  牛总算笑够了,就坐在地板上,仰面看着兔子:“早饭吃什么?”

  “有鸡蛋,面包,果酱,西瓜。”

  “现在就吃吗?”牛请示。

  “吃。”兔子说。

  吃和睡眠,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无聊的时候,牛就睡觉,有时候白天黑夜连轴睡20小时,除了吃饭都在睡觉。兔子任由他睡,丝毫不管他。

  牛多了一个爱好,就是站在窗边往下看。

  那个埋有兔子人头的花圃,草木依然茂盛。

  牛很想走出去,拿把孩子玩的小铲子,用力挖出湿润的土壤,看看兔子的人头还在不在。这种想法非常强烈,牛用眼睛叹了一口气,用鼻子苦笑了一下。牛很懂得控制自己的表情,虽然这很痛苦。

  兔子一直都不去上班,整天守着牛。牛的白痴状态一点都没有好转,经常是傻乎乎地问这问那,兔子很担心,牛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兔子,我跟你上班去吧。”这天牛热心地说。

  兔子一愣。

  “牛,你的身体这么差,怎么可以陪我上班呢?”

  “我喜欢你公司的宵夜,那很好吃。”牛一脸天真地说。

  兔子犹豫了一下。“好吧,不过我得问问主管。”兔子打了电话,低声请示。兔子总是低声说话,自从被绑架回来以后。

  “好了,可以去。不过,牛,你去了不能乱动的。”

  “当然。我不是去过很多次了吗。”牛开心,可这句话让兔子的手颤抖了一下,她的心里一定是想起了什么。

  牛和兔子在夜幕里走进了写字楼。

  牛的脊梁一阵阵发冷,他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和兔子。不详的目光,非常尖利,像是谁的惊讶和嘲弄,让牛冷得想躲起来。

  兔子坐在计算机旁边,敲打着键盘。花花绿绿的数字从屏幕上滚动着,像乡村集市摆摊的花布被干裂的手翻来翻去。牛坐在兔子身边,吃着零食。

  “兔子,你的业绩完成了吗?”牛关心地问。

  “业绩?哦,没有,没有完成。”

  “我来帮你好吗?”

  兔子猛转身,不相信地看着牛:“你,你会吗?”

  “我当然会,我连你的美丽都会。”

  “呵呵,牛真幽默。好,我给你找一台机器你试试。”兔子拿起电话。

  公司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牛立即有了一台电脑。牛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打开机器,两眼放光看着显示器。牛的邻座有3个人:兔子和另外两个男人。牛知道,这两个男人肯定是监视他的。

  网络连接了,牛抓起七彩变换的鼠标。

  牛熟练地打开网页,牛觉得身边全是惊奇的眼睛。这个白痴还会上网?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牛的嘴角有一点微笑,他手法灵动,让鼠标无声滑行。

  牛找到一个动画网站,开始欣赏长达104集的动画片中的第一集。那些眼睛失望地黯淡下去,只有牛兴致勃勃地看着除了孩子没人喜欢的动画,那是一只熊猫的历险记,讲一只小熊猫如何在大森林里漫游,机智对付狮子老虎蛇,和小鹿小鸟交朋友。

  见牛在玩动画,兔子很失望,可是兔子毕竟是兔子,她一点没有表现出来,她很冷静,她注视牛的时候一直是微笑的。牛就这样一集又一集看动画片,饶有兴味,不疲倦不昏睡。兔子没有问牛,这样也是帮她完成业绩吗?

  动画片一集只有20分钟。牛看了5集后烦了,回头去找其他的动画片。他身边的眼睛时多时少,他知道自己看过的每一个网页地址都被记录下来了。牛聚精会神地看了一夜动画片。天亮了,所有的人都很失望,牛知道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一切。

  牛和兔子挽着手回家去。

  牛说:“兔子,我帮你完成了好多业绩。”

  兔子说:“牛,你都怎么完成的呀?”

  牛:“要一直不停地看,不要让眼睛闲着,动物越多,业绩也就越多。我帮你找到了好多业绩,比你找到的好看多了。”

  兔子长叹一声:“牛,难道你真的不会挣钱了吗。”

  “挣钱?为什么要挣钱?公司的宵夜真好吃。”牛吧咂着嘴。

  兔子:“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牛:“兔子,你的意思是说我傻吗?”

  兔子苦笑了一下:“我怎么这么命苦。”

  牛:“我喜欢甜的。”

  兔子沉默了,她知道,和牛斗嘴,胜之不武,何况她根本就胜不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1

13、他们被警察带走了

  这样一连过了三天,牛看了三天的动画片,几乎把所有的动画网页都翻了个遍。秘密陪在他身边的人,眼睛看得也很辛苦。第四天情况稍有不同了。

  也许是计算机不耐烦了,也许是网页不耐烦了,反正事情是忽然发生的,牛正在看一个关于小猴子的动画片,忽然屏幕上的动画就消失了,一点预兆也没有。也就消失了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它自己弹出一个页面,花花绿绿的,满是滚动的数字。

  兔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坐在牛身边了,她温柔地指着显示器:“牛,记得这个吗?”

  “记得呀,这个是你经常看的。”

  兔子温和地笑:“牛帮兔子看看哪个比较好玩好哦?”口气蛮像刚才动画里的角色。

  “好玩的?有啊。”牛用手指指点着屏幕:“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很好。”

  “那我记下来了。”兔子用笔在一个精致的小本子上写着,牛觉得前后左右都是雪亮的目光,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好厉害呀,敢选这只股票!”

  “靠,白痴懂什么,鬼才相信他!”

  “也不见得,人家是天才。”

  “你相信你去买!”

  那些窃窃私语,无外乎这些而已。

  电脑不再失控了,牛的鼠标开始恢复灵动,他兴高采烈去寻找新的动画片了。他才不在乎方才指点江山的结果是什么呢。

  这个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

  公司买那些股票的人全部怨声载道,咒骂牛,同时也咒骂兔子,不过都是小声地。牛听到一些,即使听不到也感觉得到。牛很开心,牛不必掩饰他的开心,因为今天他找到的动画片是幽默的,非常搞笑,牛毫无牵挂地随时笑出声来,让周围看大盘的人愤怒不已。

  “喂,安静点!”这是客气的。

  “笑什么笑,傻瓜!”这是轻蔑的。

  “老子赔了,扁你个XXX!”这是有了损失的。

  “闪开,你别管!装什么装!”这是推开兔子的拦阻的。

  暴力事件发生了,牛眼冒金星,脸热辣辣的,一定是挨了不轻的耳光。

  兔子在尖叫,她的嗓子有些变形,和她低语时很不一样。

  牛没有大叫,牛挨了耳光还在笑,天真无邪,得意洋洋地笑。

  警察就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赶到了,一共是一警车的人,把守了所有的出口和入口。有人慌忙收拾东西,有人猛打电话,有人疯狂地拔了计算机电源,有人想找路逃走。但是没用,警察是训练有素的。很快这些人都安静下来,若无其事地看警察是来做什么。

  “李媛?谁是李媛?”警察威严地问。

  “就是她!”一个不是警察的人说。

  这个指认的人,牛认识,就是他和兔子被绑架的前一天,很有礼貌地让兔子收邮件的写字楼小保安。

  保安气愤地指着兔子:“就是她!她叫李媛!一定是她干的。”

  警察走向兔子:“你是李媛吗。”

  兔子扭捏着,躲闪着,往后缩着。她只退了一步,就撞上了一扇磨盘般宽厚的胸脯,那是一个壮实得像狗熊一样的男人站在那里。

  “我――”兔子看看牛,欲言又止。

  “跟他们去。”熊简洁地说。

  兔子一下子就委屈地哭了:“我,我不去。”

  “小姐,你是李媛?”警察继续问,一边掏出一张纸。

  牛瞥了一眼,那上面有李媛的名字。

  兔子哇地大哭起来:“我不去,我,我不是李媛,我——”

  “跟他们走!你不是李媛谁是?”熊严厉地喊,兔子立刻就不哭了,这是吓的,显然,熊比警察更令兔子感到害怕。

  两个警察走过来,一左一右,把兔子夹持在中间。兔子在身高体壮的警察衬托下显得娇小无比,她傻傻地手足不知所措,不过她还是反应过来,大叫:“我不知道怎么说阿!要是他们问起——”

  “闭嘴!你什么也不用说!”熊怒喝。

  兔子全身都抖了一下,立刻明白该怎么做了。对,什么也不说,她的任务是闭嘴。

  带警察来的那个小保安,眼睛骨碌骨碌四下乱看,他不是看那些电脑,电脑没什么好看的 ,写字楼里所有的公司都是人手一台电脑,他是在看人。

  没有白看,他看见了牛。

  没办法,熊他们本来想把牛藏起来的,可是警察毕竟是警察,所有的出口都被把守住了,要想送人出去,必须流血才行,熊可不想这么轻易流血。如果不是这样,兔子、牛、还有其他几个重要人物都会被送走的。

  小保安大声喊:“还有他!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一直在一起!”

  兔子和牛总是出双入对,满公司的人早就习惯了,保安们也都早就习惯了。没有哪对情侣在如此多的眼皮低下还亲热得黏糊,保安们大都年轻,开始还看着他们勾肩搭背的样子窃笑,甚至指指点点,后来,实在是看得太多了,见惯不怪,再也不好奇,可是这样一来,满楼的保安都认识牛和兔子了。

  小保安大喊的时候警察正在询问熊。熊胸有成竹地回答着问题,并且笑容可掬,服务态度非常的良好,还风度翩翩。很奇怪,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可只有熊一个人在说话,连多嘴多舌的狗,和看起来是主管后勤的老梁,都沉默得和睡着了一样。

  牛听见熊对警察说:

  “我们不是公司,我们只是有共同爱好的人群大家会合在一起。”

  “不会,绝对不会有的事情,我对我的职员很清楚,他们都是素质良好的高尚人。”

  “我们不招聘,我们只自己物色人才,偶尔也请一下猎头公司。”

  小保安一声喊,立即有警察走向牛。

  正在被问话的熊其实是眼观六路,看见警察注意到牛,他马上站起来,歉意十足地请问话的警察暂且稍候一下,然后作了一个潇洒漂亮的手势,走去拦在牛和兔子之间。

  牛看着警察走向自己,牛无动于衷。牛什么也不能做,牛冷漠地站着,牛也只想冷漠地站着,连为兔子担心都不想。

  “就是他。”小保安说,两眼放光。

  “先生,您的名字?”警察很有礼貌。

  没等牛回答,熊已经过来了。

  “对不起,这位先生脑子有点毛病。”熊更有礼貌地说。

  “你看见他们总是在一起有多长时间了?”有人问小保安。

  “不如这样吧,”熊热心建议,“我跟你们去,这位小姐,”他指指兔子,又指指牛:“和这位先生,都留下来。等我解释完毕,如有必要,再请他们去。”

  “他们一直是粘乎在一起的,这楼里谁都知道。”小保安说。

  “不行,你们三个都必须跟我们走。”警察说。这是为首的警察,他的语气强硬,表示这命令不能更改。

  “走!”牛和熊的胳膊都被架住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2

14、用肉红的指甲撕扯自己的脸

  坐过警车的人都记得,这不长的旅途会把他们从一种命运带到另一种命运,甚至是死亡的开始。可是牛对此漠然,牛早就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物或者事件可以从天而降改变他未来生活中的厄运。

  牛、兔子、熊被分开来,这是防止他们串供。

  牛无事可做,就试图回想过去的事情。他忽然意识到,警察这里真是个好地方,绝对不会有偷窥和窃听。要是自己早想到这些就好了,牛有点懊悔。

  “没有偷窥和窃听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呢?”这个问题一提出来,牛就饶有兴味地开始计算,究竟哪些地方是真正没有偷窥和窃听的净土。南极?北极?不算,都不算,天上有数不清的卫星,海里有数不清的动物,这些都有着非常灵敏的眼睛和耳朵,以及耳朵以外的能窥知他人隐私的器官或者装备。有多少人是靠他人的隐私活着呢?不知道,也许应该更多吧。

  警察来叫他问话了。

  看样子,兔子和熊都被问过了,他们是怎么说的呢?他们是怎么说的,对于牛而言是不重要的,因为,牛是个白痴 ,而白痴是不会复杂到去想想别人的口供和自己的是否矛盾的。

  “姓名?”警察问。

  “我叫牛。”牛开心地回答。

  “姓名?”警察认为牛没有听懂。

  “我的名字是叫做牛。”牛也认为警察没有听懂。

  “我问你姓什么叫什么?”警察有点着急。

  “我就是叫做牛啊!”牛比警察还着急。

  “年龄?”警察不着急了,看来熊说的对,牛的确脑子有问题。

  “很年轻。”牛认真回答。

  “籍贯?”

  “住在14楼。”

  “你认识这个人吗?”警察举起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那是兔子的照片,色彩鲜艳,兔子在上面娇美地微笑。这照片用作挂历和杂志广告都很不错。

  “这是兔子呀。”牛说,“认识的阿。”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个人的?”

  “嗯很久了,有一天我在大街上捡到了她的人头。”牛努力回忆着,“我喜欢她 ,她就来陪我了。”

  警察把牛的这些话忠实无误地记录下来。显然,牛是白痴。

  “你的监护人是谁?”虽然铁定不会有正确的回答,警察还是例行公事地问。

  “是猫。”牛脱口而出。

  “猫是谁?”警察很快就习惯了牛的思维方式,认为猫是某个人的名字。

  “猫是住在13楼的呀 ,她老是说照顾我。可是现在我找不到她了,没准她死了,你说是谋杀吗?”牛好像有点伤心。

  警察把这长串的傻话都翔实记录下来。

  “你认识字吗?”警察问,他想让牛在口供上签名。

  “英文还是中文?我认识好多字呢。”牛天真地说。

  “汉字就可以了,在这里签名。”警察把笔录推给牛看:“先看看。”

  牛拿过笔录,很认真地读着。

  “按手印。”警察打开红色的印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哎你别乱按呀。”

  牛的手指红红的,被带进另一间屋子,熊和兔子已经在那里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兔子小声嘟囔着哭。

  “好啦,我来告诉你们。”警察说,“你们三个,可能还有其他人,目前有生命危险。”兔子又是一下子就不哭了,吓的。

  警察说:“不久前,A市发生一起失踪案,失踪的人叫张青,她是A市很有潜力的主持人和歌星,还拍过电影和电视剧。”

  警察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接着说:“A市的警察通过侦察,抓住一伙犯罪嫌疑人,发现这是一起情杀案,但是,找不到张青的尸体。通过审讯,我们知道这伙人是有组织的,他们杀张青是被人收买。不久前,有人在本市发现李媛小姐和张青的相貌一模一样,并且把这个消息通知了A市的黑社会组织,这样,李媛小姐就成为他们继续谋杀的目标。不仅张青可能被继续谋杀,她身边的人,尤其是男人,甚至知情人,都会被一起谋杀,或者灭口。”

  熊不动声色,牛似懂非懂,兔子却哇地大哭起来,用肉红的指甲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脸:“不要啊,我不要死!我不是李媛,我不是啊!”

  警察露出一个难以辨认的微笑,他为刚才的一番话终于起到作用而满意。

  “继续做笔录。”警察说。兔子被带走了,熊在紧张思考。

  牛忽然唱起歌来,他唱的是某个动画片里一段主题歌。牛大声唱歌,丝毫不理会别人各种稀奇古怪的目光。牛知道兔子会说什么,她会说她不是李媛,她是某某某,良家女子,有良好的教养等等,她脸上蒙一层面具,是为了让牛这个白痴恢复正常,她可不知道这面具正好和张青的一模一样,她这样做是因为熊出钱让她做的,她是熊聘请的,等等等等。熊他们会给这个女人多少钱呢?牛在心里没事找事地想。

  熊松了一口气,连牛都听见了。这表示熊就某件事情下了决心。

  这么说,那人头是张青的?她被谋杀了?是情杀?情杀为什么要抛尸到本市?牛警觉地想,警察一定隐瞒了重要的东西没告诉他们,通常情况下,只有最重要、最关键的才会被隐瞒。

  牛想起,自从和兔子(当然是原来那个真兔子)快乐生活在一起,自己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头。看来自己还是真的够白痴。想到自己曾经怀抱一个真正的死人身上的头颅,一起生活很久,甚至还嘴对嘴地和它说话,牛浑身又起了无数层鸡皮疙瘩。

  兔子的本领也够大,竟然可以找到一个作坊,把人头的脸模拟下来做成面具,这面具还能贴在脸上牢牢不掉!一定是熊他们帮了兔子,否则兔子哪里有这么大的本领呢?一定是熊帮了她,也一定是熊帮了眼前这个假兔子,假兔子才也有一张面具贴在脸上,和真兔子一样惟妙惟肖。真是处心积虑啊,为了让牛恢复正常,他们什么都可以做。可惜了,牛嘲讽地想,他们的良苦用心真是可惜了,要是用在别的正当的地方,该有多好。

  兔子出来了,一身的轻松,显然是刚说了实话。她看看熊,有点不好意思。熊对兔子微笑,表示理解。兔子看见这个微笑就更轻松了。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警察问熊。

  “我没有。我要说的刚才已经都说过了。相信柳馨小姐的证词已经要包含了我知道的一切。”

  假兔子叫做柳馨,牛记住了。

  “娄先生,我们还有话要问您。请跟我们来。”警察很有礼貌地说,看来他们已经知道熊身份非凡。熊姓娄。

  熊被带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3

15、去小区寻找尸体

  “你是怎样得到张青的人头的?”警察直奔主题。

  “你是说兔子的人头吧?我只得到过一个人头。”牛说。

  “好吧,假定她就是兔子。说吧,你怎么得到这个人头?”

  牛开始前言不答后语地叙述他离奇的经历,听得警察直皱眉头,可他也只有翔实记录,别无他法。要不是他知道牛是一个白痴,他早踢翻桌子了。捡到一个人头,喜欢这个人头,有了这个人头后生活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连医院都不用去了。鬼话连篇,纯粹是白痴的疯话!可是笔录还是得照实记录,否则是违背工作纪律的。也许这是有史以来最令人伤脑筋的一份笔录。

  牛说的很流畅,他早就练出来了,要不是他高超的伪装技巧,那精明过人心细如发的熊,以及在枕边时刻监视他的假兔子,怎么会一直以为他疯癫痴傻如故呢?

  牛说的语无伦次,废话连篇,可是他的确描绘了所有重要的细节。捡到人头的地点,时间,人头的模样,等等,以及最关键的——他把人头埋在了楼下的小花圃里面。说到这里,警察两眼放光。

  “你说过你把人头埋在了花圃里?你确信?”

  “是的呀,要不兔子怎么会变得有身体呢。”

  “哪天埋的?”

  “下雨那天啊,那天的雨好大好大,玫瑰和月季和三叶草都快折断了,淋得我很冷。”

  “有重要线索,准备发车,法医也带上。”警察对着对讲机说。

  “如果现在让你带我们去找埋人头的地方,你能找到吗?”警察问。

  “我不知道。”牛老老实实地回答。

  “现在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尽量找到人头。”警察说。

  牛又坐上了警车,不过这回是在前座。

  哦,现在是白天了,只是看不出是上午还是下午。警车在街道上呼啸而去,直奔牛的家。牛坐在警察里飞快地转动脑筋,他问自己应该怎么办呢?这些警察真的能保护他吗?显然熊已经搞定了警察,那么,这些警察一定是相信熊的话了?

  警车开进小区,几栋楼都听得见警笛的尖叫。很快就有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热闹。窗口的脑袋更快地消失了,没多大功夫就有人好奇多事地围拢来,看警察来做什么,是不是侦察命案。

  一只威武的大狗狺狺地耸动着鼻子,警察把搜索犬也带来了,不过其目的是为了寻找尸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3

16、人头!烂了!真臭!

  牛在自家楼下转来转去,就是说不清把人头埋在哪里了。一个白痴不可能把很久前暴雨夜的事情记得非常清楚的,牛和警察都知道。

  牛就这样东转转西看看,还不时昂头看一下高楼自家的窗户,意思是看窗户正对着哪块花圃。没用,他还是找不出来。

  没有人知道牛看的不是14层自己的家,牛看的是13层,他想知道13层有没有人?如果有的话,她还好吗?她的伤养好了吗?她在记挂他吗?她知道他在看他吗?她想让他怎么对付警察?她会不会嘲笑他太笨了?

  深切的思念差一点就从牛的目光中透露出来,牛及时意识到了。他用力撇了撇嘴角,转而去看花圃中的花花草草。

  搜索犬的鼻子很灵,不多时间它就汪汪大叫起来,爪子兴奋地扒地,尾巴摇摆得很有节奏。找到了,它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应该是尸体,或者说,一个腐烂的人头。

  警察和围观的人都兴奋起来,他们同样急于知道警犬找到了什么,虽然他们的目的绝对不同。人群骚动了,有点像围观街头的车祸和女尸,开始有人自作高明地指指点点。

  要是她还在13楼的话,她一定会被楼下这不同寻常的吵嚷唤醒,即使她是在睡懒觉。要是她醒来,攀窗一望,她就会看到人群中的牛,那样牛的后背会被她灼热的目光烫伤,牛会大声歌唱,唱一个著名的动画片里面的主题歌曲,然后她就会哈哈大笑,笑到喘不过气来。或者,干脆跑下楼来,一把抓住牛,在他耳朵边上大喊,叫他安静些,不要打扰她睡觉。

  牛悲伤地谛听着高楼上的声音,可是什么也没有听见。没有他盼望的她的笑声。牛不敢仰望,他怕自己看见空荡荡的高楼,忍不住泪流满面。

  人群里人喊狗叫,警察在大声吆喝,跟着看管牛的警察也紧张地向那边张望。有什么东西被挖出来了,人群沸腾。牛可以听见所有人都在谈论:

  “人头!一个人头!”

  “都烂了!真臭!”

  “躲远点!说不定有毒!”

  “一定是凶杀案,没错!”

  牛的鼻子闻到一股恶臭,那是尸体腐烂的特有味道。

  那人头腐烂了吗?牛回想起最初和这人头相处的日日夜夜。多么可笑,又是多么令人惊奇的事情啊!捡到这个人头,究竟是好运还是厄运的开始呢?牛说不出,她也许能说得出。她,牛的心里还是只有她。

  一个人要是带着厚厚的面具,出现在许许多多陌生人面前,也许没什么,那可以被称之为时髦的化妆,或者,舞会假面。可要是一个人不得不在许许多多和自己非常熟悉的人面前带着另一个人的脸生活,并且是正经八百地生活,那是什么滋味呢?牛的心里开始疼痛。兔子。牛在心里呼唤着,兔子,你还好吗?

  牛心里呼唤的是真兔子,不是那个哭哭啼啼怕被牵连的假兔子。

  恶臭稍微散去一点,是警察小心地把腐烂的人头装进了塑料袋。那人头会是什么样子呢?腐烂到空洞的眼睛?酒红色的头发还在吗?应该是肮脏不堪了吧?所有曾经的一切美好都不会存在,剩下的只有丑恶,无论它有生命充盈于内的时候是多么美好动人。

  人群失望地逐渐散开,因为警察什么也不说,警察没有义务像节目主持人那样,用讨好的语言满足大众的表达和窃听欲望,他们只乐意公事公办。

  该走了,牛依依不舍地又看一眼高楼。

  多亏这一眼。

  牛的直觉比他的视力更迅速地提醒他:有人在监视。

  那监视的人肯定是在高楼上的某一个窗子里,因此牛感觉到一种居高临下的被压迫的畏惧。是的,那些人,他们是无处不在的。他们绝对不会罢休,只要不达到他们的目的。

  牛被警察簇拥进了警车。厚厚的车门一关上,牛心里略微放心了一些,那监视的人暂时看不见他了,他知道。

  模拟照片,或者说是画像,是第二天出来的。

  把一张大照片展示给牛的时候,警察自己也觉得很可笑。“你认识这个人吗?”警察问。

  牛仔细看那照片。

  那是一个男人的照片,长得很生硬,从骨头到肉到表情,都很生硬。

  “不认识。”牛如实回答。

  这就是在牛家楼下花圃里面挖出来的人头。

  牛当然不认识,因为牛埋下的人头根本就是个女人,这个却是个男人。

  警察丝毫没有泄气的表现,那是由于他们早就没有对牛的回答抱有希望,他们都知道牛嘴里说的“人头”是一个女人的头。

  “去现场!”警察说。

  这会声势没有上次浩荡,警察偃旗息鼓带着牛去了那小区,爬上牛住的14楼。

  牛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可是屋子里却没有过多的灰尘。阳台上的植物都还活着,生机盎然,一副蓬勃向上的样子。那是兔子种的,牛想到这里就一阵心痛。

  “请您把这个埋到楼下的花圃里。”警察交给牛一个包裹。包裹很轻,里面应该是塑料泡沫什么的,不过,从包装外面看很像一个人头。

  牛接过这包裹,手抖了一下。

  “好的。”牛说。

  “请您按照那天的情况,把它埋起来。”警察谆谆教诲。

  “我试一下。”牛说,谁听了他轻松的口气抖认为他是配合警察玩一个好玩的游戏,而不是帮助侦察一个复杂的命案。

  牛把包裹抱在胸前,身后跟着几个警察,走出了房门。很奇怪,对门那户刚才还是锁着的,现在半开着门,一个人影在里面闪了一下。

  几个警察跟着牛从水泥阶梯下去,鞋子踢起呛人的灰尘,有人在打喷嚏。

  14层,13层,12层……。

  牛目不转睛盯着怀里的包裹,用脚探索着楼梯。他的心里一阵一阵地紧张起来。牛听见呼吸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他听见空气从肺叶里呼哧呼哧扇动着,冲出鼻孔,热乎乎地消散在黑暗里。不,不是消散,是慢慢凝聚在他的头顶,慢慢聚集成大块的黑色的黏乎乎的沉重的东西,随时准备压下来窒息他。牛也听见另外的呼吸,那是警察们的。警察的肺叶里肯定生了小虫子,它们有着透明的软软的身子,和透明的尖利的翅膀,它们随着警察的呼吸跑出来,嗡嗡乱叫,到处乱飞,随时准备钻进牛的鼻子,钻进他的肺里,钻进他的脑子里……。

  出了单元门,牛慢慢腾腾走向花圃。

  玫瑰,还是多刺的玫瑰。牛不顾花刺撕咬着他的衣服,径直走向最高的那棵玫瑰。牛立刻感觉到不对。

  埋葬人头那天,玫瑰高到他的胸脯,此刻这最高的玫瑰,只到他的腰。

  这不是那棵玫瑰,那棵玫瑰呢,哪里去了?谁动了这里的玫瑰?

  玫瑰下面就是人头,如果喜欢那高大的玫瑰,挖它出去,就不能不触及牛埋下的人头。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

  警察看出了牛的犹豫。“什么事?”警察问。

  “不是这个玫瑰,这个太矮了。”牛说。

  “等一下。”

  警察拿出一根专用的拐杖样的东西,不过比拐杖细多了,上面还有许多孔洞。警察把这东西深深插入土里,然后又拔出来。警犬来了,它被命令嗅一嗅这长拐杖。警犬的鼻子总是灵的,呼哧呼哧嗅了,又摇尾叫起来,不过,远没有上次发现人头的时候叫的凶。

  “挖,小心些。”警察的命令很简短。

  玫瑰被谨慎拔去了,歪倒在其他杂草上,花瓣零落,牛闻到泥土的腥气和花蜜的甜香。

  带手套的警察小心地向下挖,用很小的铲子一层一层掘进。牛的心砰砰跳,他等着那女人的头被挖掘出来,如同等着人头忽然自动跳出地面,大声叫痛。

  没有,什么也没有。挖出来的都是泥土,花根下湿软的泥土。

  挖了很深了,那是牛用手指不可能达到的深度。

  “没有。”警察说。

  “等等!”一个警察有所发现,他俯身下去,轻轻提起一点丝线样的东西。

  头发,那是几根不短的头发,牵连在泥土里,不断的藕丝一样。

  递过来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头发被放进去了。

  “仔细检查泥土,看还有什么。”警察说。

  检查了挖出来的泥土,又发现几根头发。

  颜色不同的泥土,被放进另一个塑料袋里面,小心封好。

  牛的脊背有点发凉,他觉得,那个监视的目光,一定还在凶恶地看着他。他的脑子有点疼了,他恍惚回忆起,上次这样疼是很久前的事情,而牛要是脑子疼了,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头发。牛的脑子不由自主地想。

  头发。

  头发,头发!

  头发头发头发!

  牛脑子里就塞满了乱糟糟的,恶臭的头发,多年没洗干净,又洒多了香水和别的玩意,毛烘烘的,像是满身生了秃疮,毛掉得一块一块的吱吱乱叫的一大窝老耗子和小耗子,撕扯着发霉的破布烂棉花的耗子。

  牛咬紧牙齿。

  牛的心脏砰砰直跳,先是在肚子里跳,后来是在胸膛里跳,然后又在喉咙里跳,最后跑到嘴里跳。牛咬紧牙齿,努力不呕吐出来,他知道一旦吐出心脏,就会连五脏六腑一起吐出来,届时嘴里会充满绿色的奇苦的胆汁。

  牛怕,牛真的很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4

17、他一直是伪装的吗?

  “你能把捡到人头的情景再回忆一遍吗?”警察问。他这是第N次问了,因为牛每次说的都不一样。警察很偷听,牛更头疼。

  牛这次头疼和以前很不一样。

  以前,牛头疼了就大喊大叫,狂乱无比,这次相反,牛冷静得恐怖。

  牛恐怖地发现,咬紧牙齿后,脑子里异常平静,死亡一样安静,静到空虚和空白,乃至黑暗。牛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压倒一切地重要。

  “我不记得了。”牛坚决地说,像个果敢的英雄。

  “怎么昨天还记得?”警察不相信地问。

  “昨天?昨天我也不记得。”牛无畏地说。

  只要咬紧牙齿,就会在疼痛中得到片刻平静。

  那么,应该不说话,说话等于张嘴,等于放松牙齿。

  “请您回忆一遍捡到人头的情景。”警察拿起一支笔,严肃地要求。

  牛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警察嘟嘟囔囔说话,像苍蝇和蜜蜂那么讨厌地嘟嘟囔囔,牛的耳朵开始耳鸣。

  但是牛咬紧牙关。

  牛在警察的劝说和诱导中晕倒在地,口吐白沫。

  阳光依旧灿烂,空气依旧新鲜。牛醒来了,牛是躺在自家的宽大的床上,享受一个清新愉快的早晨。楼下孩子们的尖叫分外刺耳,几乎割破牛的耳鼓。不,那不是孩子的尖叫,那是耳鸣。炸雷似的,呼啸的洪水似的,耳鸣。

  头疼欲裂。

  牛不得不咬紧牙关。

  床边有一个满面笑容的女人,温柔可亲,体贴备至。

  牛看见了那张脸。

  猫的脸。

  那是猫!

  猫为什么在他身边?猫来干什么?

  “猫!”牛虚弱地尖叫。

  女人笑着安抚他:“不要动,早餐就在床上吃,我去拿来。”

  早餐,都是牛爱吃的,和那假兔子预备的不同。

  “你好了。”猫说。

  牛在剧烈的头疼和耳鸣中咬着牙齿,可是他照样听得见猫的说话。

  “都知道你身体好了,祝贺你!”猫用小小的叉子叉了一块水果蛋糕送到牛的嘴边。

  牛不说话,牛恐惧的看着猫。

  “别介意我说出你的隐私。”猫笑得很开心。

  “猫!”牛又叫了一声。

  “不要叫我猫啦,叫我李媛。”猫撒娇说。“你身体好了就不许叫我猫,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猫把另一块蘸满奶油的蛋糕塞进她鼓胀的嘴巴,继续说:

  “还得多谢你关心我呢。你猜大家怎么知道你身体好了的?就是因为你在警察那里留下的笔录呀。啊呸!”猫吐出一粒果核,皱着画得很细的眉毛看了看,继续说:

  “就是你第一回留在警察那里的笔录呀。娄先生看了那笔录,说你肯定是好了,嘻嘻。”猫又挑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继续说:

  “你在笔录里乱说乱讲,警察都记录了呀,可是你按手印的时候很聪明,你用红手印标明了好几处呢。谢谢你呀,那些红手印按红了的字连起来看,就是:”猫被谋杀‘。嘻嘻,谢谢你关心我。“

  猫的脸上油光光地,洋溢着酒足饭饱的笑容:“好啦,你不用伪装了,那些小警察,全被娄先生摆平了。今天你就跟我去公司,好好想想以前的事情。”

  牛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跟着猫出了家门,对门开着,猫很有礼貌地向那里的人点头问好:“早啊您那,多亏您照料着!”客气得像待新亲戚。

  牛的牙齿都快咬碎了。但是他必须坚持。

  公司里没有几个人,熊、狗、老梁在,再就是牛和猫了。大家笑着互相打招呼,除了牛绷着脸,那4个人都很快乐。

  “先把身体养好再说,不急。”老梁说。

  “已经好了,早餐吃的不少呢。”猫说。其实牛早餐什么也没有吃。

  “能回忆多少算多少吧,慢慢来。”熊说。

  “嘿,还不一下子都想起来啊!”狗说。

  牛的眼睛紧张不安地转动着,左看右看。

  “你是不是被那伙人吓的?”老梁仔细观察着牛的脸。

  “我来解释。”狗大大咧咧坐在牛对面,马上猫端来两杯茶水,还是微笑服务。

  “你别怕他们,他们不敢在咱的地盘闹腾。”狗说,“那回绑架你和李媛,是他们没打听清楚。就凭着这毛糙劲,他们也成不了事。”

  “对呀对呀,张先生说的就是对。”老梁赞同点头。

  “那个A市的张青,是他们出钱找人杀了的,就是下手的人有点嫩,抛尸抛到了本市,还丢下一颗人头。”

  “是呀是呀。”老梁还是点头赞同。

  “也该你倒霉,他们发现少了人头,怕露馅,就冒充张青家属登报寻人,啊,不对,这登报寻人的是另一伙,看来这张青仇人还真不少。真该你倒霉啊,A市的晚报被包东西用了恰好就来到咱这个写字楼上,看门的保安见了报纸又见了你的小蜜,立刻举报,想拿点好处呢,嘿嘿,好处没拿成差点被灭口。要说那小子真命大,被人扔废井里面,饿着还活好几天,得,还就有人看见他了——”

  “暂停。”熊只说了两个字,就把狗兴高采烈的话和老梁的点头一起打断了。

  狗看看熊又看看老梁,两眼一瞪,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自从走进公司,牛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4

18、听到绝交信后失声痛哭

  4个人简直怀疑,牛听到刚才狗讲的一番话了吗?或者,牛听懂了吗?再往坏处想,他真的身体好了脑子好了吗?

  猫小心蹲在牛的脚下,瞅着他的脸,问:

  “你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牛。”牛终于说了一个字。

  “那你的公司叫什么名字你记得吗?”

  “不知道。”牛一副回答警察提问的态度。

  完了。4个人失望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知道完了。这么久的处心积虑盼望牛好起来,愿望落空了。满心迫切期望的愿望被证实落空,就和失恋一个性质,也和失恋一样痛苦。4个人被牛弄得一起失恋了。

  总是有外来事物打破沉寂,否则这世界早就不生机勃勃了。熊的电话响了。

  “您好。”熊很恭谨,显然电话那边是他上级。“您请讲。”熊屏声静气听着,另外3个人也听着,只有牛开始打盹。他不是困,他是太累了。没干什么活,他是看见猫的脸就感到累。

  “OK,我明白。我们争取,不,是一定。好,请您等我汇报。”熊把弯着的腰直起来,关了手机,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来电号码。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另3个人马上一起装作没有看见他这窘样。

  “什么事情?”狗问。

  “那帮家伙,就是来本市绑架他们的人,”熊指指牛,“被抓住了,招认了很多事情,总部的消息是,他们可能供出了我们。”

  “供出我们?我们的底细他们哪里知道!”狗不屑地说。老梁在一边很配合地点头。

  “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可是他们知道我们的手段。警察的鼻子比什么都灵,他们要是知道点什么,我们就不安稳了。”

  “要不,撤这个点?”狗问。

  “不行,这里还很多客户,等着我们做生意呢。我们的信誉很重要,我们不能甩业务。”熊不容商量。

  “对,对。”老梁点头。

  “那怎么办?还有这家伙,他会到处乱说。”猫指指沉睡中的牛。

  “要不――?”狗做了一个灭口的手势,老梁大吃一惊,忙把点头换成摇头。

  “胡说什么呢。”熊责怪,“他比谁都重要。上面很赏识他的,要不早灭了他了,还等今天?不过最主要的是,得让他把那些事情回忆起来,把资金找回来才行。”

  “是是,钱重要。”老梁附和。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想起来呢,你看他这样子。”猫发愁了。

  熊沉思一会,决然说:“我看只好这么办了。你把他那首饰盒子打开,念那些信给他听。”

  “念信?那不都是李媛写给他的情书吗,那能管用?”猫不相信。

  “试试看,没准有用,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再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好吧,我去念信。”猫很无奈。

  牛睡醒了,其实他只是打了一个盹。

  看看周围,他努力去想身在何处。对了,这是公司。

  公司,公司,公司公司公司!

  牛脑子里满是公司。

  公司的桌椅橱柜电脑杂乱无章在他脑子里冲撞,他头疼。

  牛半躺在宽大的沙发上,身边围绕着4个人。猫搂着他的肩膀。

  “陈山。”猫在他耳边温柔唤他。

  牛的耳朵里如同塞进去一只苍蝇。陈山?这个名字好熟悉。

  “陈山,你还记得咱俩的事吗?”猫引导他。

  “什么事?”牛开口问。

  见牛有了反应,猫惊喜。

  “陈山,你听着哦。”猫真会撒娇,一手抱着牛的脖子,往他身上蹭来蹭去,一手拿出一张纸。这纸是从进口玻璃茶几上的盒子里拿出来的,那盒子就是A市的贼们在牛家劫掠的盒子。

  “亲爱的山山。”猫清清嗓子开始念,一点不难为情,唯恐表达不出深厚的感情,还故意嗲上一嗲。

  “山山,我想我们还是做朋友的好。我想了好几天,我觉得我没有把握在不久或者很久以后的未来还可以和你在一起。亲爱的山山,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可是你也应该想一想,即使不是为了我们,也应该为你自己想一想。”猫念到这里,没法嗲下去了。

  “不是说这是情书吗?怎么像绝交信?”猫问另外3个人。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挑的。”狗说。

  “谁说的这里头都是情书呀。”猫很不高兴。

  “继续念,试试看。”熊说。

  “瞧,有效!”狗发现了新大陆。

  牛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的手指开始撕扯他的头发,他呜呜呜呜哭了起来。

  “接着念。”狗兴奋地说。

  猫接着念起来。

  狗和老梁不时偷偷笑一下,在牛的哭泣里忍住不笑出声来。猫装腔作势,扭扭捏捏,一半是念给牛听,另一半是表演给他们3个人看。

  12封信都念完了,牛已经痛苦不堪。

  “哎,这不是李媛写的呀。”猫说,“看样子像是初恋情人什么的。”

  “管用吗?”老梁疑惑。

  “不知道,反正这小子受点刺激就可能改改脑子。”狗说。

  “莉莉,你不用费劲了。”熊说,一边把手里的录音笔冲猫晃了晃,“我都帮你录下来了,以后放给他听。”熊高深莫测地笑着。

  “这管用吗?我看他越来越迷糊了。”老梁说。

  “肯定管用,这小子就是缺虐待,都是李媛惯的。”狗狠狠地说。

  “哎,早一天完成任务,早一天交差,我可不想被你们叫做厚脸皮。”猫伸个懒腰说,一边摸摸自己的脸,“这面具太憋气了,戴久了会毁容的。”

  “把里面的录音导出来,再把那光盘里的东西弄出来,放一起,让他不停地听,直到他说实话,或者听死。”熊说。

  “光盘有密码的,我试过了。”狗说。

  “废话,早解密了。”熊咆哮。

  上述谈话都是在牛的痛哭中进行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5

19、在饥饿中度过狂乱的三天

  她爱我吗,她不爱我吗?牛的脑子里无数小蛇在乱窜。为什么她不爱我?为什么?她的理由是什么?她为什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不爱我?或者她就是试探我,不是真的要和我分手?牛的脑子嗡嗡嗡叫,那些乱窜的小蛇猛然长大,挤着他的脑子,吐着芯子刺痛了他。

  “叫几个人看着他,一定要在一周内让他说出来,否则,否则我们就危险了。”熊焦躁。“交给你了!”这是对狗说。

  “好哎!包在我身上。”狗拍一下手,胸有成竹。他的小眼睛亮亮的。

  牛在痛哭中被拖进一个房间,一个狭小黑暗的房间。

  牛在饥饿中度过了狂乱的三天。没有吃的,不让他睡觉,四壁的音像不停播放他最怕听的语言,牛每次晕倒都很快有人拖他起来,逼迫他继续听他当年极为悲惨的爱情故事。牛疯狂大叫,可是空空的肚子很快就让他的叫喊虚弱无力,他的嗓子只有嘶哑干号。

  “只要你说出来,就饶了你。”一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说。

  牛沉默,或者说:“不知道。”

  接下来是一顿暴打,遍体鳞伤。毒打是恰到好处的,全是皮肉伤,这样牛绝对不会死,还能尝到痛苦。

  然后是女人或哭或嗲的录音。

  就这样恶性循环了三天。

  第四天了,牛在沉默后得到的暴打异常激烈,也许打手是新来的,很不小心地在他后脑上来了一下。他在满天金星的感觉中陷入冰冷的黑暗,很久很久以后才苏醒。

  每当牛饱受折磨后醒来,面前总是站着一个女人,而且是他绝对意料不到的女人。这次也是。他睁眼就看见了——猫。

  不是那个戴着猫面具的满嘴蛋糕的莉莉,也不是戴了兔子面具的柳馨,而是那个居住在14楼下的13楼、喜欢冷饮和甜食的猫。不,不应该叫她“猫”,牛忽然认为,应该叫她——李媛。

  “媛媛。”牛嘶哑地说。

  “山!”李媛只说一个字就哭了。“你怎么样?他们打你了。”

  李媛来作什么?为什么她要来看牛?牛迷茫地想。

  李媛抚摸着牛的伤,抽泣不止。

  “山,要不你就说了吧。这样太受苦。”李媛说。

  “你让我说什么。”牛的语气坚硬得像石头。他的脑子又嗡地一声。原以为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作心灵的慰籍,看来是一个也没有。牛在绝望的冰窟里下沉,下沉。李媛来劝他招供了,连李媛都来劝他招供了!

  可是李媛为什么不能来劝他呢?这世界,本来就是金钱熔铸的,自然也该是金钱至上。只要他屈服了招供了配合了,那么大家皆大欢喜,李媛理所当然会得到熊他们的封赏。再说,以前那次,不也是李媛来劝他屈服吗?

  “山!你这个样子让我看见,还不如让我去死。”李媛说。

  “你又来劝我!你劝过我很多次了!都是你害了我,都是你!”牛嚷起来。

  李媛惊呆了。

  李媛在抽泣中想了几秒钟的时间,又开始哭。

  “你为什么要害我?你拿了他们多少钱?你是要嫁给他们是吗?”牛愤怒得激动。“要不是你,我现在的日子会是这样吗?都是你!”

  李媛忽然不哭了。

  “陈山,你说的对,是我害了你。”李媛平静地说。“我对不起你。”

  “你以为你说软话我就原谅你吗?我才不上你的当!休想要我放过你!你不是喜欢他们吗?你跟他们走啊,你走!”

  “好的,我走,但是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李媛平静得如同对空气说话。

  “你走,你走!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告诉他们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牛更加激动。“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已经走出几步的李媛忽然转身过来,用明亮的眼睛看着牛:“陈山,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别生气了,我呢,我死给你看。”李媛说的很温柔。

  “你去死!你去死!”牛的双手乱抓着,想找什么东西来摔在地上,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你杀我好了。”李媛低声说。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牛冷笑,“我这双手干净着呢,我犯不着杀个烂女人弄脏我的手。”

  李媛终于沉不住气了。

  “陈山,你说你的手是干净的?”李媛也冷笑,“这公司里,谁的手是干净的?恐怕就是你的最脏!”李媛向牛逼近一步:“你自己算一算,你洗过多少黑钱?你还说你是干净的!”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那你为什么不走?”牛有点底气不足。

  李媛叹了一口气。

  “陈山,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要死在一起吗。”李媛把左手伸给他:“你说过,我们死在一起的时候,你要拉着我的左手,紧紧拉住,免得下辈子走散。”

  “说过又怎么样?”牛用全身的力气狂喊,“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爱我!”

  牛喊的一定是太响了,黑屋子的门立刻打开一条缝隙,有人探头探脑往里看,见没事,又缩出去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爱你了?”李媛气鼓鼓地。

  “你和他们一起逼我!你知道我不愿意帮他们!”

  “谁逼你了?谁逼你了?”轮到李媛声色俱厉了。

  门外的人竖起耳朵,一个字不漏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典型的没事找事的吵架啊,真是无聊。要不是奉命监视陈山,他才不愿意偷听这些所谓的“情话”呢。录音笔一丝不苟地工作着,录下了所有无聊的争吵。没有线索,什么也没有,除了爱情,他们没谈别的,就连爱情也谈的没有结果。先是争吵,再是倾诉,接着又是争吵,然后俩人又拥抱在一起。

  陈山把李媛抱在怀里,紧紧地。他的十指在李媛背后交叉,他用舌尖在李媛的额头湿漉漉地点击。

  一下,两下,三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5

20、我的爱情比生命还重要

  李媛付在陈山胸前,泪流满面。她知道陈山的暗号:我的爱情比生命更重要。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因为没有谁看见李媛的双手在陈山胸前的动作。那是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庭广众之下互相示爱的手势。

  李媛就这样用手指,在陈山的胸前说:我爱你。

  陈山的手指变化了。他说:你为什么伤害我?这是指李媛被迫逼问他机密。也许正是因为李媛的逼迫,陈山绝望地陷入了疯狂的白痴状态。

  我不是故意的。李媛用手指说,你不要告诉他们。她指的是机密。

  接下来的意思俩人都无法用手指表达了,比如,狗和熊他们在做什么,计划如何对付他们等等。他们的手指颤抖着握在一起,互相只说一句话:我爱你。

  “我得走了。”李媛擦了眼泪,“我要去上班了。”

  陈山一下子呆住了,上班,工作?这么说,来看望他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也会成为她业绩的一个亮点?

  女人!女人是什么?她来这里,出卖她的眼泪,是为了赚取什么?她来这里哭哭啼啼,不是为了陪他同生共死,而只是利用工作间隙来看看他?是来看看他是否还活着,还是仅仅以一个围观者的好奇心来顺便消遣一下?

  有时候,哭泣也是女人的健身运动,时不时就做一做。

  陈山立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对着李媛的后背,正想恶狠狠骂一句他刚学会的粗话,李媛站住了。

  李媛犹豫一下,很坚决地转身,面对陈山,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陈山,他们可能就要对你下手了!”李媛急促地说,“到时候我陪你!”

  门,电闪雷鸣般迅速地开了,一只多毛的大手把李媛揪了出去。门外马上响起李媛的哭喊和几个男人粗野的辱骂。陈山分辨不清那是真正的打骂还是演戏。

  陈山的脑子里升腾起一片祥和的安宁。为什么人一定要这样活着?如果爱人不爱自己,那也就算了,生生死死,风风雨雨,一个人苦,一个人痛去;如果的确是相爱至深,那么,一同生生死死,一同风风雨雨,也是很好;可是他现在面对爱人,却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爱自己,他也就不知道,自己该一个人痛苦,还是该要她分担这爱,与分享这苦?

  陈山的精神到了崩溃的尽头。

  如果一个人活在比死亡更甚的痛苦中,那么他很快就会走向死路,假如没有爱情没有信仰没有希望也没有求生本能的话。

  “其实我可以验证她是否爱我。”陈山想,他的嘴角天真地浮现出一丝微笑。“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的脑子里清晰地放映着那个机密的一个个步骤,毫发不爽。是什么命运让他想起来了呢?他不知道。他想起,那几万个账号都开在哪些银行,中国,美国,瑞士,俄罗斯……,那些账号被储藏在一个小小的程序里,方便查询和调用,而这个程序是被他放在一个永远也没人知道的网上的角落。他清楚地记得,那笔天文数字的资金,是如何被他洗入这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帐户里。为了开立这些帐户,他努力了多久啊。他甚至想起他私下开立第一个帐户时的紧张心情。

  热烈的兴奋,空前的热情。陈山用不高的声音说:“我答应你们。”

  他的声音不用再高了,门外的打手们一起跑进来,全都张圆了嘴巴:“您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和你们合作了。”他平静地说,“还不赶快去告诉娄先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6

21、要死也不是这个死法

  走进办公区的时候,陈山容光焕发,完全不像刚刚被释放的受尽折磨的人。他职业地笑着,和他遇见的每一个人点头招呼,距离近的还握下手。娄先生不相信地看着这一切,张先生则兴高采烈,以为自己对陈山的折磨终于有了伟大的成效。

  “所有的员工都到齐了吗?”陈山很像个领导。

  “都在,随时听候你的指令。”张说。

  陈山环顾一下四周,没看见李媛。“李媛小姐呢?”陈山很礼貌地问。

  “哦,我们让她休息一下。”娄说,“当然,假如你没有把那笔资金找回来的话,我们准备把她——”娄笑了一下,表示他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请。”娄做了一个潇洒的手势。对下级的礼貌往往体现一个人的修养,这句话用在娄身上非常对。

  李媛一定是被打得带伤了,陈山想。

  没关系,只要李媛活着就好。他们舍不得杀她,他们知道他爱她,控制着她就等于控制了他。他们总是精于算计的。陈山的嘴角挂出一丝骄傲的微笑,那是他完成惊人的炒股业绩后,总部的头头亲自打电话来说要请他吃饭时才有的微笑。他蔑视所有的人,他自信会轻而易举地征服他们。

  陈山的目光从众人头顶上扫过,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人的表情。敬佩的,崇拜的,羡慕的,妒忌的,嘲弄的,平时他们各种复杂的心情都隐藏在职业化的标准微笑下面,可是今天他们会表露无遗。他们都在等着看一出好戏,看这个终于屈服在张先生的淫威下的陈山,如何交待他忍着皮肉和精神的双重痛苦保守下来的机密。

  “进入程序,输入你们的密码。”陈山高傲地命令。他知道他有高傲的资本。

  有人迟疑了一下,但是娄向众人打了个无声的手势,立即所有人都遵命执行。

  陈山在自己的机器上开始下载一个程序。没人看他是如何操作的,因为计算机会忠实记录他所敲打的每一个字符,供那些有兴趣的人深入分析。

  “每个人在全球挑10个证券市场。”陈山命令,“要随机的。”

  没人出声,他们很熟悉这些业务。

  “每个市场挑若干个股票,或者基金,或者债券,或者期货。品种越随机越好,数量越多越好。”陈山命令。

  “都要挂在它们的本日最高价上浮3%的幅度上,等我的命令,一起挂上去。”陈山说。

  连键盘的声音都听不见。

  公司的员工有20多个,因为是轮流倒班制度,大家从来没有一起操作过。负责后台监控的计算机,平时只监督不到10个人的电脑,完全可以轻松对付,此时一下增加了三四倍的工作量,立即紧张起来。选什么市场,挑什么证券,挂什么价位,都需要查看后才放行,20多人一起操作,后台忙得不可开交了。

  所以就没有人注意,有一台计算机悄悄关闭了某些程序。

  那是陈山的计算机。

  陈山纤细修长的手指,瘦瘦地敲打着键盘,飞快。菲薄的白手套在黑色的键盘上舞蹈,舞蹈。

  陈山喜欢戴极薄的白手套,尤其是操作前所未有的大盘时。他认为这样比较专业。

  “请把你们挑选的证券和要挂的价位传给我,谢谢。”陈山说。有人想起,他带领大家在某国股市笑傲江湖时,说话就是这样的口气。

  “好,全部收到。我发给你们一个计时器,这是一个比较新的程序,每个人的0点都不一样。你们看见它倒计时到0,就挂上去。手脚要麻利。”

  娄赞许地点头,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接收到计时器的,给我一个讯号。”

  “好,开始倒计时。”

  所有人都紧张盯着屏幕。

  10,9,8,7,6,5,4,3,2,1,0.

  操作完成。

  陈山把两只脚抬起来,放在椅子扶手上,很轻松很悠闲。

  “交易没有成功?”有人小声问。

  “我的成功了。”另一个人说。

  “我的也没有成功。”还有人说。

  娄的脸上闪过一个怀疑的皱眉,立刻又恢复温和宽厚的样子。

  “怎么,网络故障?”娄问。

  “我马上去查。”老梁说。

  “我要见李媛。”陈山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吧。”娄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李媛就在隔壁屋子里,打开几道防弹门她就来了。显然她还不知道陈山已经答应合作,她一看见陈山像模像样和娄他们站在一起,脸就白了,她差点没有瘫倒在地。

  “陈山,陈山?”李媛喊。

  “我和他们合作了。”陈山笑笑。

  “你怎么能这样?你难道不知道——你白痴啊?”李媛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不是也叫我答应他们吗。”陈山说。

  “我,我,你这个白痴!”李媛大哭,捶胸顿足。“我那是说给他们听的啊!”

  陈山高兴地拉住李媛:“媛媛,你说的那么像,我怎么知道你是说给他们听的。再说,你说的很对,与其被折磨的不如一条狗,还不如死了好。”

  李媛哭:“要死也不是这样死法啊你这个傻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1 19:57

完、烟火中的愉快笑声

  老梁慌乱地跑进来,带翻了好几把椅子,碰洒了许多水杯。

  “娄先生,快去后台看看。”老梁喘着粗气说。

  “怎么了?”娄问,马上飞奔向后台机房。

  陈山:“媛媛,我知道,我找回了那笔钱,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你呢,你还爱我吗?”

  李媛:“你这个傻瓜,你还是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周围的人们蛮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情话缠绵,比欣赏热锅里煮的活鱼还开心。

  陈山:“我不相信,你让我怎么相信?”

  “陈山,你干了什么?!”娄出现了,气急败坏地问,平时的风度一扫而光。

  “说!你都干了什么!!”娄一把抓住陈山的衣领,看来他并不需要陈山回答什么。

  “赚钱啊,我一直在帮你们赚钱。”陈山好整以暇,“自从我大学毕业,就在贵公司替你们赚钱了。炒股,炒债券,炒基金,赚的钱海了去了,我算过,都够买仨地球了。洗钱,帮黑帮洗,帮倒卖军火的洗,帮贩毒的洗,还帮贪官污吏洗,我洗了多少啊,要不是我,组织会这么器重你们吗?你们,找遍全世界也没有第二个我这么优秀的好员工了。”

  娄抡圆了胳膊,把一记重重的耳光向陈山脸上送去。陈山没有躲,李媛在娄身后拼命拖住他的衣服往后拽,这耳光落空了。

  “都愣着干什么?”娄怒吼,“赶快格掉机器,警察就要来了!”

  “什么,这小子报警了?”

  “没见他打电话呀!”

  “格机器干什么?”

  “深更半夜,哪国的警察会来?”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响起来,李媛含泪的眼睛惊奇地睁得巨大。

  “啊——!”有人直着嗓子叫了一声,如梦初醒去格机器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人。

  “这小子,他把我们都卖了!”

  娄没有打出第二记耳光,因为他看见所有人都忙着格机器,连事事都要先为别人着想的老梁,都埋头鼓捣那台前台专门负责考勤记录的计算机。娄放了陈山,赶紧去折腾自己的计算机。

  李媛明白了一点什么,她嘤嘤哭出声来:“你,你——”

  “媛媛,这很容易,后台监控计算机只关心证券的价位,顾不上监视网页。”陈山得意地笑,“所以,我就把一个小小的程序,扮成计时器发给他们,复制了计算机上所有的操作记录,然后呢,发给全世界所有的金融监管机构,当然也包括警察。”陈山幸福地说。

  “不用等到明天,就会有人包围这写字楼,检查每一台计算机的历史记录了。”陈山把李媛抱在怀里,“当然也检查你的,和我的。我们大家,谁都跑不了,无论死活,大家都在一起吧!”

  “这样也好。”李媛在陈山怀里激动地颤抖一气后总算平静下来,仰起带泪的脸,看着陈山,“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只要我能回答。”

  “你那回逃走,为什么不带着我?”她指的是陈山独自一个的叛逃。

  “我怕连累你,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要是成功了,我就回来找你,不成功的话,我不连累你。”

  “但是你不知道我爱你吗?”李媛喊,“你为什么自己去冒险不带着我?为什么?”

  “你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我不喜欢你了?”陈山苦笑。

  “当然,你在关键的时候丢下我,让我怎么想?”李媛泪下。

  “这也值得吗?”陈山挠头,“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他们抓我回来,你为什么站在他们那边逼我?”

  “我,我——你永远想不出他们怎么折磨我。”李媛委屈痛哭。

  沉默。其他人有的开始销毁纸质的资料了,碎纸机疯狂地响成一片。

  “我想我懂了。”陈山小声说,“媛媛,我懂了。”

  “嗯。”李媛擦去泪水,开心笑。

  吻。

  “你的记忆真好,那肥皂剧的台词一句也没有错。”李媛笑。

  “你也是。你真聪明,我可想不到用肥皂剧的台词来交流。”陈山笑。“其实我在埋下那个人头的时候就恢复记忆了。我爱你。”

  如果那几个负责看管陈山的人听见这话,一定会气疯。他们费劲录音并仔细研究的陈山和李媛的对话,不过是一个国产肥皂剧的台词。而陈山和李媛,在14楼的大沙发上听着这台词所做的一切,才是他们真正要表达和沟通的。

  “我不干,你和柳馨他们在一起,你花心,你花心!”李媛想起,她受伤后是柳馨戴着张青的面具陪陈山,后来又是莉莉戴了个李媛的面具陪陈山,那么陈山——其行径值得怀疑。

  “哎,笨啦。我哪里有那么傻,我才不和我讨厌的女人亲热呢,我只喜欢媛媛一个。”陈山哄她。只喜欢你一个,这话用在古今中外的女人身上,都合适,并且绝对不会穿帮。

  “那我扮成张青的模样呢?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歌星。”李媛还噘嘴。

  陈山不好意思笑笑:“你不原谅人家傻瓜了一阵吗,其实那夜,我一看见你的背影,就知道是你了。”

  “那你还叫人家兔子?你坏!”

  “叫你兔子不好吗,兔子是——”

  一股浓烟袭来,是有性急的人,嫌碎纸机慢,索性点火了。要知道写字楼都是不许有烟火的,烟雾报警器立即乱叫,警报响成一片。地毯和家具都是易燃的,很快,红的黄的火苗窜出来,快乐地舔着空气,做鬼魂一样的舞蹈。烟雾里,有陈山和李媛的笑声,不,应该说是牛和兔子的笑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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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灵异爱情《动物》--作者:柔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