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5 13:56

颤栗



  深秋十月,枫叶渐红,正是菊黄蟹肥的时节。对于吃一向都容不得半点马虎的我,再也抵挡不住美味的诱惑,挑了一个闲暇的周末与妻子一同赶到昆山的阳澄湖畔,赏湖尝蟹。

  难得天公作美,纵目极瞭而去,朗朗晴空一碧万顷,令人不由精神为之一振。火车将近一个小时的路途颠簸丝毫未能消减我们的兴致,挥手拦下辆计程车,立刻便坐了上去。

  “请问两位去哪里?”司机是个中年的男人,戴着一副黑黝黝的墨镜,声音粗而低沉,却又清晰带着一种有气无力的虚弱感。反光镜中虽然看不清整张脸,但苍白的面色就像一张白纸,几乎已看不到一丝的血色。

  “阳澄湖。”妻子的兴致似乎比我更高,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连声音中都带着一种稍稍上扬的音调。

  “去吃螃蟹?”中年男人一边发动了汽车,一边继续问道。我微微点了点头,轻轻的“恩”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仿佛是出于一种身体的本能,十分拒绝与这司机说话,但又完全找不出任何的理由。

  “是这样啊,阳澄湖一带我最熟了,到了那边我给你们介绍一家好去处,螃蟹绝对正宗!”昆山人谈到螃蟹,就像杭州人谈到丝绸、扬州人谈到刺绣一样,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就算让他说上一百遍,都绝对不会厌。

  我再次用鼻子沉沉的“恩”了一声,显然已不愿再将现在的话题继续下去。然而,身边的妻子却已连声称好:“那太好了!我们正愁不知道该上哪里吃去呢,那就太麻烦您了!”

  我看着妻子兴奋的表情,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中淡淡的菊花芳香从半敞开的车窗中飘进来,仿佛一瞬间沁入了心肺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领你们到一家能吃到真正好螃蟹的酒店去,绝对不会让你们后悔的!”司机的声音虽然依然显得那么有气无力,但的确显得十分诚恳,给人一种强烈的可信任感。

  也许真的是昨天睡的太晚了,才会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想到这里,自己也不禁对于刚才冷淡的态度感到一些不好意思,透过反光镜对着他浅浅的微笑了一下。而这刻,他也正向我们这边看过来,目光在镜中稍稍一触。遽然,我的整个人仿佛触电一般猛的震了一下!一股透骨的寒意从心底里迅速的涌上来,一刹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冻结成了冰,再也无法流淌!

  那一刻,从那副黝黑深邃的黑墨镜中就像是射出一道来自地狱的光,配合着他那苍白如纸的面色,竟令我萌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若非正是在朗朗光天之下,妻子又在身边,只怕我真会抢开车门仓皇而逃了!

  司机一笑之后便再也不看我们了,自顾自的开着车。妻子一只手扒着车窗,探着头看着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穿梭在一排排商铺间,还时不时的叫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我心不在焉的随口答应着,所有的思绪依然凝注在那司机的身上,满脑子里都充斥着那异常诡异的一笑,冰冷的感觉迟迟都不能退去。

  车子微微摇晃着,就像一个超大号的摇篮,晃得人昏沉沉的,一股困倦之意飞快的笼罩住了整个身体。我侧过身将脸正对着车窗外,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保持着仅剩的一点清醒,反复提醒自己决不能睡着。然而,人的意志力毕竟无法与身体的需求相抗衡,随着车子的一记颠簸,我的头向身旁一侧,便再也没能抬起来。

  合上眼睛,司机那双深藏在墨镜下幽邃的目光便开始在眼前不停的闪烁,如同是从鬼域中飞舞出的鬼眼,透着慑魂的魔力。任凭我多少次反复的命令自己睁开双眼,却依然丝毫无济于事,眼皮就像是压了铅块一般,无论再怎样努力都无法挪动一分一毫。

  我想大声叫妻子的名字,可是嘴唇微微的颤动了一下,用尽了最后全部的力气都无法喊出一点声音。就这样我不断地做着微弱的挣扎,直到大脑中完全被黑暗所笼罩,连最后的一丝知觉也被睡意夺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5 13:57

  我是被妻子摇醒的,醒来时车窗外已是一片波光粼粼。

  “大懒猪,起床啦!我们到啦!”妻子一边捏着我的鼻子,一边用力的摇着我。我慢慢的睁开眼睛,阳光照在湖面上,随着波澜的起伏反射起斑斓的光,正印在我的眼中。我用力甩了甩头,躲开刺眼的光,扶着妻子的肩坐正了身体。而这时,我便又看见了那司机的脸。

  “先生,我们到了。”他说着露出了两排森白的牙齿,冲着我浅浅的一笑。骤然才觉得有了一丝暖意的身体立刻又是一个寒战!看着那两排带着白骨般惨白色的牙齿,整颗心仿佛都在剧烈的抽动,如同这对牙齿正在心上一口一口不停的啃噬撕咬着。猩红夺目的鲜血沿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冰冷潮湿的泥土地上,渐渐化开,渐渐将泥土地印染成低沉的一色暗红!

  “老公,怎么傻了?下车啦!”妻子推了我一把,将我从沉浸的幻觉中带了出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窗外的景色很美,此刻刚好是正午,湖面上浮光掠影仿佛一幅曼妙图绘。令人霎时心旷神怡,豁然开朗,似乎一切都又变得如此的美好。

  我平复了一下尚有些余悸的心绪,看来自己真的是怪异小说看多了,都快要患上妄想症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稀奇古怪可怕的东西,无非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倒正应了那句老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司机,竟然被我联想成吃人的鬼怪,连自己都觉得真是挺好笑的一件事。

  “我睡了多久了?”我问妻子。在我的印象中,从火车站到这里应该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照理说我不该会睡得这么沉的。

  “大约将近一个小时吧,你看你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妻子笑嘻嘻地看着我,用一根手指指着我的鼻子,娇嗔道,“还是捏你鼻子管用,呵呵,马上就醒过来了!”

  我们边笑着下了车,司机将我们领到一家临湖的石船坊前,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也渐渐有了一丝生气。已不似适才在车上那般的阴沉惨白,说道:“这家船坊的老板人很好,养的螃蟹也好,而且还做得一手好菜。你们吃吃看,绝对不会后悔的。”

  船坊的装饰虽然简单,但却十分的和谐,质朴中透着一种简洁地舒适。接待我们的一位中年少妇,自称是当家的妻子,态度及至殷切,人也如此处的布置一般,朴实而可亲。一番寒暄过后,她将我们带入一间小包房,窗口正对着碧波荡漾的湖面,环境倒也很是的清幽。

  妻子点了两对大闸蟹和一些土鸡之类的当地乡间名产,老板娘便含笑着退了出去,出于礼貌与必要的尊重,我目送着她走出房间。然而就在屋门完全的闭合之前,穿过那尚存的一线缝隙,我竟然看见老板娘的目光中突然闪动起一阵阴冷的光!只是一瞬间,已消失在了房门的阻隔之下。

  这种冰冷与阴森的目光,与她那质朴可鞠的笑容极不相称,一刹那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刚才那司机诡异的狞笑,森白的牙齿。倒抽了一口冷气,后脊上似乎正有一股凉凉的感觉不断的向上蔓延,就像无数条小蛇爬满了整个身体,冰冷的不停的蠕动着。

  “老公,你又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缓慢的转过脸看着妻子,正拉着我的手轻轻的揉抚着,神色中流露着深深的关切之色。我的脸色必定已苍白的非常骇人,突如其来的惊惧与悸动,已令我的心直到此刻都仍在剧烈的搏动着。

  “放心,我没事。”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掌心柔柔的捋着妻子的秀发,极力压制着内心中的忐忑与不安,用一种尽可能舒缓的语调说道。

  “你今天的精神好象不太好,老是走神,眼神也总是呆呆的,是不是不舒服啊?看你,都什么季节了,还一头的汗。”妻子说着从包里掏出纸巾,替我擦干额头上汗水。此刻一阵秋风掠过了碧澈的湖面,吹开半掩的木窗,吹进屋内,发出了“吱”的一声长响。额头上一丝丝的凉意,似乎已凉到了骨髓里。

  “可能是吧——。放心啦,你老公我的身体好得很,没事的!”我向着妻子皱了皱鼻子,做了个夸张的笑容,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她这才肯放心,轻轻的将头靠在我的肩上,以一种小鸟依人般的姿态,凝望着我的脸颊。

  可能真的是我最近的工作太累了,才会出现这种妄想的症状,休息一下应该就会好的吧。

  但愿,果真如此。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5 13:58

  菜上得很快,没多久便已经差不多摆满了大半个桌子。刚从锅里蒸熟的大闸蟹油光光的还冒着热气,特有的浓郁香味弥漫在整间小屋的空气里,诱惑着我的食欲,让人馋涎欲滴。

  妻子早已经跃跃欲试了,伸手掰开一只蟹壳,深深的吸了口气,发出“咝”的一声。看着她陶醉的样子,我也不禁胃口大开,将心中的忐忑一股脑抛到了一边。毕竟美味当前,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够占据我的思绪了。

  “味道帮极了!你快趁热吃呀!”妻子咬了一大口蟹糕,冲着我含含糊糊的说道。

  “瞧你那馋样,慢点吃,小心别把蟹壳吃近肚子。”我边说着边也掰开了一只,诱人的香味顺着热气一直钻进我的鼻子里。能有这样的口福,就算路程远一点,也不觉得冤枉了。

  “快吃吃看。”妻子看着我也深深的咬了一口,才舔了舔嘴角残留的汁液,继续问道,“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恩!好吃——”我随口应了一句。可是话才说到一半,突然有一股异常腥臭的气味,从我的口腔直冲进胃和鼻子里!顿时心口一阵强烈的恶心,眼前顷刻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要呕吐出来。就连呼吸也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之中!

  大约过了四五秒钟的时间,气息才略微顺畅了一些,双眼也渐渐恢复了视觉。怎么会这样?顺着从窗外湖面斜斜反射入的光线,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手中的大闸蟹上。蓦的胃里再次又是一阵翻涌,双手微微一颤,蟹壳“啪”的一声跌落在了桌面上!

  简直难以置信!蟹壳内的竟然不是金黄美味的蟹糕,而是一堆淡灰色裹着透明粘稠状液体的蛆虫!不停的蠕动着,甚至有几条还在使劲甩动被咬掉半截的躯体!

  妻子听到声响,赶紧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是这声音此刻仿佛已变得十分模糊与遥远,我再也抑制不住胃里的抽动,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冲到屋外船檐旁的水沟,几乎连肠子都吐了出来。

  妻子从房间内追出来,已有些手足无措,看着我不停的呕吐,直到连黄水都吐了一地,只是用力地替我捶着后背。

  “螃蟹!”我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满嘴都是酸水,口齿也已变的含糊不清。

  “螃蟹?螃蟹怎么了?”妻子一头雾水的瞅着我,显然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螃蟹——,螃蟹里都是蛆,一动一动的,我还吃了一口下去。”我急促的大口喘着气,极力将自己的语言组织的更加易懂,然而效果显然并不大。妻子依然听的莫名其妙,目光闪烁,一脸的懵懂之色。

  “扶我回去,你看到就会明白了。”我说话的声音中已带着一种虚脱般的气若游丝,再无力继续解释下去。今天所有不祥的预感,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鲜明验证,所有的一切都不仅仅是我的幻觉。然而,这也是最坏的结果!

  阳光依旧如来时般的绚烂,在碧澈的湖波荡漾中升起曼妙的幻彩,绮丽而夺目。然而此时此刻在我的眼中,却似乎笼罩着一层迷蒙的淡灰,将所有一切动人的颜色都掩盖在诡异的阴霾之中。妻子挽着我的手臂,为我轻抚抑郁的胸襟,用一种喃喃的声音唏嘘关切着。显然已被我突如其来的异状所惊骇,即使透过淡淡的妆容,依然能够察觉那已苍白如霜的脸色。

  她轻携着几乎虚脱的我回到适才的包房,桌上依然放着那只咬了一口的螃蟹,赫然的搁置在跌落的地方,如此触目惊心!我远远的瞥了一眼,已再也没有勇气走近,只是软软的伸出手指了指,颤颤说道:“你看那个——那个——,里面——里面都是虫——!”

  妻子将信将疑的走过去,似乎也从我的话中感受到一丝阴异的气息,抬眼望去时也不由得显露处怯生生的畏缩。

  “啊——”正当我扶着窗棂,大口大口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时,耳边传来了妻子低沉惊呼声。垂着头,双眼怔怔地注视着桌面的蟹壳,目光中闪烁出浓重的惊诧。整个人好象都已经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上完全的静止,周围的气氛也已凝结成了冰,只有手表的“滴答”声还在证明着时间的不断流逝。空气中一丝一丝迫人的寒意,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渗透进肌肤、血液、骨髓之中,完全融合在一起!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却又仿佛仅仅只有一瞬,时间的概念已在这片扑朔迷离中变得异常的模糊。妻子终于缓缓的抬起了低垂的头,凝注着我的脸。眼神中充斥着迷惑的矛盾,默然了半晌,才幽幽的一字一字说道:“老公,你——你究竟怎么了?”

  “我——?我怎么了?你在说什么!”我几乎是用一种接近于吼叫的声调喊出了这些话。妻子款款地走到我的面前,充满怜惜的抚摩着我的额头,一股温暖的热量从她的手心传进了我的身体里,就像慈爱的母亲正在安慰着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丝毫无法平静自己的情绪,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或许是由于过度的激动和紧张,声音中带着撕裂的沙哑,颤悠悠的道:“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虫!都是虫!”

  妻子眼中的惊异之色更浓了,愣愣的注视着我,许久才低声喃喃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瞪着眼珠惊讶的望着她,嘴张的很大,喉咙里却只发出“咯咯”的声音,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妻子继续道:“我只看到螃蟹,没有虫,什么都没有。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今天你老是精神恍惚的,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不可能!我没疯!我不可能看错!”我的精神仿佛已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嘶声的打断了妻子话,一步窜到圆桌的旁边,指着桌上的“螃蟹”怒吼道:“难道你看不见吗!你看清楚,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妻子依旧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婉转而温柔。一瞬间,身边的一切似乎又一次随着我叫嚷声地呃然停顿而变得静止了。我的嘴仍然张着,然而却像空气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桌子上除了吃的,什么都没有!螃蟹还是螃蟹,金黄色的蟹糕,白嫩如玉般的蟹肉,无论怎么看都绝不会是其它的任何一样东西!上面还清晰的留着我咬过一口的痕迹,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还有残留的蟹汁的味道。

  顷刻,整个人似乎在一刹那虚脱了,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急促喘息着。妻子从身后抱住了我,用面颊贴着我的脸,有一些凉。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我疯了?真的精神失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5 13:58

  “我们走吧,回去吧。”妻子搂着我,柔声说道。

  “我很累,想休息一下。”我从衣兜里摸出咽,点着一支,深深的吸了一口,“不用管我,你继续吃吧,我休息一下就会好了。”

  妻子依然抱着我,将头搭在我的肩上,轻轻的蹭着。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充满了不安、恐惧、疯狂和诡异,所有的生活都在一瞬间改变了,变得令我完全不知所措,就想一场噩梦。可是梦终究会醒来,那我的噩梦何时才能终结?

  妻子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任凭我沉浸在思索中。只是用她的身体,和无声的关爱,默默地支撑着我。

  我尽力压制着混乱的心绪,让自己的心可以腾出一块空间,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重新整理一遍。烟头的火光一明一灭,随着双手的微微颤动,有节奏的抖动着。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有着一种难以言表黯然与消颓。

  突然间“哒”的一声,将我从思绪中惊觉,原来是手中的烟蒂已从指间掉落在了桌面上。潜意识的第一反应,便立刻用打火机将点着的烟头用力压灭,然后将仍冒着灰烟的烟蒂丢进了烟缸里。这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突然听见妻子长长的“咦——”了一声,说了一句我绝想不到的话:“快,把你的打火机给我!”

  “恩?”我诧了一下,顺口问道,“你要打火机做什么?”

  妻子竟然没有回答我,一伸手便从我的手边将打火机拿了过去。我抬头看过去,不由呆了一下。妻子的双唇紧紧地闭合着,嘴角微微皱起,脸色遽然已凝重得无以复加!

  “老婆——,怎么了?”我再次追问道。妻子一向遇事颇为沉稳,极少会有现在这般的表情,这也令我更加的惊惶。

  妻子“啪”一声打着了火苗,现在才过正午,阳光仍十分明亮,所以火苗也并不显得非常耀眼。妻子似乎是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你烟头掉落的时候,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的地方?”我拼命的回想着,那刻我思绪极为的混乱,有很多事情的细节都未曾注意到,现在回想已完全找不到头绪。妻子稍稍摆了摆手中的火苗,又指了指桌面,向我看了一眼。

  “啊——”我和妻子在一起相处多年,彼此之间已有了相当程度的默契,立刻便察觉了她所指的是什么。

  餐桌上铺着一次性的桌布,就像所有人家里用的那样普通,仅仅是一层很薄的塑胶膜。这种材质的抗热性极差,稍一接近高温便会烫损,更不必说是火了。然而,就在刚才我掐灭烟蒂的位置,竟丝毫没留下任何的痕迹!风将黑色的烟灰渐渐吹开,已露出了同别处同样光洁的表面。

  妻子将打火机触近桌面,火苗微微的跳动着,燃烧的气体逐渐由红变蓝,再由蓝变回到绯红色。靠近火苗的桌布渐渐地消失了,就连桌子的一角也渐渐化成了透明色,诡异的隐没在了空气里。

  妻子熄灭了火焰,一切便又在瞬间恢复了原状,就似乎从来都不曾有所改变。我和妻子对望了一眼,才发现彼此都已不约而同的摒住了呼吸,目光凉得就如水一般!

  “快走!”我低沉的喊了一声,已从椅子上掠了起来,一只手提起外衣,一手拉着她便向着屋外冲了出去!

  湖风扫进小屋,掀起一角窗帘,也吹散了半朵残云。一片落叶从窗口被吹落了进来,就停在我坐过的位置。窗外一泓无际秋水,望眼欲穿。然而,却是从何处飘来的残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5 13:59

  “你们要去哪儿?”

  包房的门外就是大厅,老板娘正背对着我们坐在空无一人的厅内。身形看上去有一些佝偻,仿佛是弯曲着腰背,消瘦与惨然中显得更加的阴冥。我和妻子被这股森然的气息迫的退了一步,头皮微微发麻,一丝丝的凉意仿佛从后颈升起来!

  “我们要回去了。”厅里没有窗户,光线原本就极暗,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之后,几乎已将阳光的明媚完全隔绝在视线之外。我握着妻子的手,手心已被汗水所湿润,壮着胆子将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呵呵——”老板娘突然妩媚的笑了一声,淡淡的,迷离仿佛来自飘渺的远山。然而传入耳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刺耳,如同千万根锐利的尖针,一齐穿透耳膜,一直刺进心里!“这里太偏远了,过会儿让我送你们出去吧。”老板娘接着说道,“不过很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们等一会儿了——”

  我和妻子对望了一眼,目光中透着一股从心底最深处漫溢而出的寒意,森森的死寂笼罩在整片望眼可及的世界中。老板娘幽邃诡异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我想梳梳头,你们等我一下好吗?”

  说着她已无声无息的转过了身,全身每一个部位似乎都不曾移动过一分一毫,就象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她坐下的椅子转了个方向。一瞬间气氛仿佛是凝固了,窒息般的压迫感如巨浪一般迎面扑过来,我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一阵头晕目眩。

  老板娘阴冷冷的看着我们,伸出双手将头从肩膀上慢慢的捧了起来,托在了胸前,一下一下的梳着。如石灰一般的脸上,苍白的充满了妖异之色,双眼中满布绯红的血丝。便似是毒蛇的红信,仿佛随时都会突然窜出来,择人而噬!

  “我很快就梳好了,你们说我的头发好看吗?”捧在手心的头颅上,一双眼珠微微向上翻着,注视着我的脸。我这辈子还从没有被人这样看过,心仿佛在一刹那已停止了跳动,妻子握着我的手不断的向后退着。死亡已赫然呈现在面前,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又能往哪里逃?

  “滴答——”一滴汗水划过我的面颊,滴落在水泥的地面上,转眼间已消失不见。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空气充斥进肺里的那一刻,努力稳定着自己的声线,大声说道:“你的头发很好看。但是,我们现在就要走了!”

  说着已将手中的打火机擦着了,火苗在阴森的空气中微弱的摇曳着,然而就在我将外衣点着的那一瞬间,一股灼热的温度伴随着刺目的烈焰冲天而起。周围的一切都在迅速的消失,我和妻子牵着彼此冰冷的手,闭上双眼向着门外猛的冲了过去!

  不知这样奔跑了多久,也不知冲出了多远的距离,我的脚似乎是被一块硕大石块绊了一下,跌倒在了潮湿泥泞的土地上。当我睁开双眼时,面前是一块斑驳残缺的墓碑,上面的字迹已风霜残蚀的模糊不清,再也难以分辨了。

  我挣扎着爬起身,妻子已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慑,完全说不出话来。一望而去,无数凌乱的坟堆如同星罗一般散布在荒蛮的旷野上,杂草丛中点点磷火就象从鬼狱中飞舞出的魔眼,闪着邪恶妖异的碧光,夺人魂魄。此刻竟已是深夜了!

  “我们快走!”我用力拽了一把已经直愣愣的妻子,将她从一片空白的思绪中惊醒过来,“趁现在快走!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们就安全了!”

  接着便又是一气地狂奔,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甚至都不知道方向。但我们有一条路,一条通向生存之路!

  半个小时之后,直到我们完全的筋疲力尽,一齐摔倒在凄冷的黑夜中。坟场已抛在了身后很远的地方,仰面望着天空,尽量舒展放松疲惫的身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今夜的星空其实很美,忽明忽灭,闪烁不息。我和妻子已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一起看过星星,万万料想不到,再看时竟会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形之下。在这个死里逃生的夜晚!

  “叭——叭——”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长长的汽车喇叭声,两道耀眼的车灯光线直射在我和妻子的脸上。只听车上的司机大声地喝道:“你们都不要命啦!大半夜的躺在公路上!想死啊!”

  我和妻子赶快翻身立起,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了一条新修的公路上,一辆出租车正停在我们的面前,司机瞪着眼望着我们。能在现在这个时候看见人,心中顿时涌动起一种莫名强烈的亲切感,我已经飞也似的冲了过去。

  那司机似乎是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很快的,我们便坐上了他的车。我们自称是迷途的游客,找不到了归路,租他的车送我们到火车站。只要上了火车,回到上海,一切的噩梦也会随之而终结。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时就当自己从来都未曾来过这里,从未经历这一切!

  司机在了解了我们的“遭遇”之后,显得十分的热情,不断的跟我们说着话:“你们幸亏是遇上了我,这里一带很荒僻的,前面又是一块旧坟地,听说还经常闹鬼呢!”

  我舒服地靠在柔软的坐垫上,闭着眼睛,回想着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随口的回应着司机的话:“既然这么可怕,你还敢这么晚来这里啊?你就不怕见鬼?”

  “呵呵,我当然不怕,我就是特地来找你们的呀。”司机突然一个刹车,回过头来微笑看着我们,“你们还认识我吗?”他脸上的皮突然裂开来,就象蛇皮一样渐渐碎裂脱落,露出一张狰狞的面目。就是早上送我们来这里的那个人!

  “你——!”我和妻子同声惊呼,死亡的绝望再一次蒙住我们的心,和眼前所有的路。

  “呵呵,”他狞笑道:“还有我老婆,我老婆也来找你们了。”

  “你们说我的头发好看吗——?”一个幽邃鬼魅的声音从身边响了起来,我霎时只觉得全身一颤,老板娘依然捧着自己的头,就坐在我和妻子的中间!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一头长发!

  “你——你——你们——”妻子颤抖着声音,哆哆嗦嗦的从僵硬的唇齿间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来。

  老板娘眨着眼睛看着妻子,幽幽的说道:“其实,我们也并不想要把你们怎么样,我们只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25 14:00

  秋风飒飒地吹起来,夜凉得如水一般,只是我的心却已比这萧瑟的夜更黑、更冷!

  计程车从我和妻子的眼前一路消失在凄迷的暗幕中,我们久久的互视着,谁都无法开口说一句话。一阵风吹落了路边梧桐树上仅剩的几片枯叶,落叶穿过了我的身体,停留在我和妻子的脚边,空气中的阴冥之意霎时变得愈加浓烈了。

  默然了半晌,妻子才幽幽的叹了一声,垂着头黯然道:“现在,我们该去哪里?”

  “现在——”我抬起头,迷惘的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一点点星辰微微地闪烁着,此刻看来更显得越发遥不可及。我用力地皱着眉,使劲甩了甩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能去哪里呢?”

  我们努力的拥紧对方,却已感觉不到一丝体温。迷迷糊糊中,我们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有一次看到了那片死寂的坟场。最显眼处,并排矗立着两块残损的墓碑,月光下两条淡淡的阴影斜斜地拖到我们的脚边,仿佛正在呼唤着我们的灵魂。

  我和妻子停住了脚步,痴痴地凝神注视着,坟堆上赫然搁着两件东西,一束秀丽乌黑的长发和一件计程车司机的制服!妻子绝望的瘫坐在墓碑前的泥地上,抽抽噎噎的道:“他们——他们还会不会把身体还给我们——?”

  我用力合了合眼,忍住即将漫溢的泪水,将泣不成声的妻子搂进怀里。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demon 发表于 2005-7-26 02:11

papa
.....................................

小鸡鸡 发表于 2005-7-26 03:51

papapapa

Bierchen 发表于 2005-7-26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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