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蜡相 发表于 2005-7-28 22:19

沙哑世界

发生了一些事情, 令我措手不急。 我知道,我终于已经到了被迫离开我在紫金山下小区里的住处的时候了。

    对我来说,是离开了绿荫下四楼的阳台。原来,生活的变化是可以坚决分离一些如此珍惜的怀念。这多少令我少了一些仅有的稳定感,但我知道我还会有一段相当长的旅程,将注定难逃居无定所的安排。

   第二天,我找到了人事部李经理, 告知她我现在可以搬到公司的住处。李经理是个很果敢的女人。 她说可以,现在公司还有一处两室一厅,本来一直是公司的两个工程师住的。现在已经让一个工程师到工厂去住了。

   然而,当我找了辆卡车搬运过去我所有的家当,才发现那个公寓,其实他们还在住着。夜晚,我打了地铺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在黑暗中,我睁开眼睛。我已经不能坐在电视机前的椅子上,悠闲地换着频道。 坐在自己的台灯下,静静喝一杯茶水。我摸到烟,点燃空气中唯一的光火。

    就这样,我每天夜里睡在客厅的地板,早晨翻出衬衫,打上领带。到公司上班。白天,忙碌,夜晚躺在地板上,经常被夜里去卫生间的工程师打断我的睡意。 我知道我醒着,在这种半梦半醒之间,我想到一些人,想到一些风光,想到家人团聚的温暖,想到曾有过的恋爱。

   恋爱,我茫然摸到自己枕边的手机。 两年多的时间,手机成为我生活在暗生世界角落和外界沟通的桥梁。 也曾是和初恋女友最有失去联系的工具。 我记得那天我走出“札记年代”,在门口收到的她最后一条短信。因为触摸了手机,手机的彩屏在黑暗中闪出绚烂的光, 仅仅十秒钟,就又回复了完全的黑暗。 卫生间的水管微微发出楼上流下的水的声响。 我知道我即将睡去,我忘记了初恋女友最后一条短信的内容,我已经睡去。

   公司部门开会。 在李总的办公室。 李总不慌不忙冲了一杯咖啡, 喝了一口。然后,坐在圆桌旁。 阳光挣扎着从他百叶窗的缝隙射进来, 房间的空调开的正好。我知道近来,为美国方面出货的事情简直让我所在的部门窒息。 李总最后说, 需要人派到工厂, 监督样品最后的进度,决定派宋经理和我去。

      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一家常去的餐馆吃饭, 坐在二楼。 我看着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画面。 想象会发生不同的故事在每个人身上,想到圈套在我身上的轨迹。我是何时存在于这个餐厅,在我有限的过去的生活中。 大街上依然熙熙攘攘,即使夜幕将领,灯火依然存在。真是生生不息的世界。昏黄的路灯照耀着行人和来往的车辆,我看到一对行人忽然紧紧拥抱在一起,拥抱,我喝了一口酒。 临座的几个人在高兴的喧哗。我下了楼,餐厅老板高兴地想我打招呼, 借给了两盘 贾柯章的电影光盘,《小武》。

   然而,可悲的是 我有过的 拥抱已经无从谈起, 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达到“无从谈起拥抱的男人”的境地。 这两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夜晚的风透过我的衬衫,轻轻抚摸着我的身体,我感到喝过酒后的身体的微热。苦笑,我的胸膛给过她温暖。 当她爱你, 你的胸膛能够给她温暖。 爱消失后,其实,男人的胸膛是不能温暖自己的。 真是苦涩年华,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对一个男人来说,爱已爱过。

      李总要先赶到生产基地,过两天董事长也要过去。 工厂气动生产线的压力不小。我坐在电脑边,思考这样的问题。 忽然, 另一个部门的小刘说有我一个电话,我说转过来, 我接起电话。 在电话中我得知,下午省教育厅外办处长要见我。我放下电话,觉得这个电话似乎并非我现在的生活中的作态, 下午和处长的见面或许意味着放倒我不停旋转的生活的陀螺。 下午,要离开公司大楼。

       下午在江苏教育大楼的22层,处长告知我必须很快的将护照等手续办好。评审专家们对我的笔试,面试非常为满意。 转头,处长一丝风趣掠过他一向严肃的脸颊。
      “小伙子,个子够高的,人又帅气,到了德国那边,也可以代表我们省的形象”。
      我突然一怔。 勉强陪笑搪语。

      又是个夜晚,我躺在黑暗中的地板上。 在我的地铺旁边和客厅的沙发上,满是我的家当,箱子和杂物。

   我感到一种惶恐与不安,生活的轨迹是我安排好的,然而现在要我怎么面对,公司的工作一直占据了我的时间,我对于刚刚开始的安定生活的寄托,需要达到多少改变的地步。我想起李总在办公室对我说的话, 拳拳包含了对我的期望。

    我从地铺站起来,打开灯,坐在餐桌旁,点了一支烟。这个时候,工程师,李文虎从卧室上卫生间,走了出来。 过来陪我抽烟,问我怎么还没睡。 我说没什么,顺便问了他的经历,原来他以前是上海交通大学毕业,现在是工厂的实验室的经理。他人快30岁了,女朋友是23岁,他坦诚地说,他知道这样的恋爱有风险,但他还是很满足,何况和女孩子他家人的关系也很好,在他的努力下,女朋友得以到南京来继续读书,我笑了。

   他回房间了。 我想到我初恋女友也是比我小一个年级的。不知不觉,快两年没有见面了。 如果我真的出国了,是否会错过现在能够得到的对他最后的印象呢。   
我躺在地板上, 试着回忆一年半之前,我删除的他的手机的号码。 这种刻薄的对一串数字的回忆似乎使我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空洞。我想起我曾对老关的话:“我这辈子,不会再见这个女人”。那年校园梧桐树的叶子已无处寻觅, 今年又是崭新的。 我想到了绿色的草坪,我躺在广场的绿色草坪上,仰望蓝天。就这样, 入梦。

   第二天,我照例来到学校附近的那个餐厅吃饭。结帐的时候,我把老板借我的贾柯章的光盘还给了他。这个时候,后面突然有人叫到 :“学长?”

      我转头一看,是敏。一年多没见了。
    “嗯,学长现在越来越潇洒了哦” 敏一脸笑容。我们寒暄了几句。
    “对了,你的小姑娘。。”她眼睛一转,诡异地笑了一下。“现在好像越来越漂亮了哦”

    我一惊,没想到她还像过去那样提她,好像时光倒转了一番,我看敏也是从那年过来见我的似的。

   “哦, 我已经不记得了。 一直没再接触” 我若无其事地说道。

    当我再回忆这段对话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公司的从南京驶向南通海安生产基地的商务车上, 我在车上醒来,看着高速公路旁的绿树画面般快速闪过,前方高速公路的路牌显示,还有10公里就要到泰州了。“现在好像越来越漂亮了”,敏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 她的生活精彩了,改变了。 她和她的男朋友又怎样的情形呢。现在还是那个体育生吗? 忘记了我,也许。我曾只个剧中人。

    夜里8点的时候, 车子终于到达了海安市的五洲大酒店的门口, 在前厅竟然遇到了阿彬和李经理。 阿彬是香港小伙子, 他对我说, 他一直在等我去吃饭。是李经理安排这样的。

    然而我们的到来,仍然让工厂采购部的陈经理吃惊不小, 陈经理是台湾人,岁数颇大,人很风趣。尽管如此,我发现他身上的压力。他笑着说“没想到你们南京总部也派人过来帮我了,呵呵” 。我知道现在南京高层对他对于美国样品的工作很不满。(情况也确实如此,出完样品的第二周,就是和美国代表谈判的前三天,他就被撤职了)。

    上午开了一个会, 在会上详细总结了94个零件中还剩下11个零件没有到位的事实,并重新确定了到今天夜里2点之前,所有的零件必须到位,以便明早,也就是出货的最后日期内将样品寄出。

    中午的时候, 我走在厂区的路上。 忽然左右厂房的工人,汹涌地涌出,朝向食堂。回来的时候,我从2号厂房穿过,看到6线,7线,8线的工人都坐在各自的流水线的位置上,等待下午流水线的运转。 一排排的线,一排排的人。巨大的厂房内的空间,多少令人有些窒息。各个流水线的线长,站在旁边。
我走过,但仍然会感到这些景象, 并非需要强硬出现在我的脑中。某一天,这些画面就会消失, 或者是人,他们看我走过的眼神。

    下午的时候,宋经理告诉我一个零件问题很大,是色差的问题。需要重新做。 随后,派了个司机给我,赶赴常熟将这个零件做出来。我和司机张大哥先赶到如嗥菲尔特磨具厂,我对他们经理说,我要将两台磨具带走,因为你们打出的零件不符合标准。菲尔特的经理很为难,说磨具是他们做的。我说磨具虽然是你们做的,但是磨具是属于我们集团的,费用是我们支付的。经理无奈,让两个小伙子将磨具抬到我们车的后备箱。 我看见厂房内两个电火花机场仍然在进行着磨具切割,呲呲做响。 我们驶出菲尔特,沿公路,向长江飞驰而去。

   我们很快到了渡口。在近渡口的地方,公路由六车道变成12车道,以至扩散到整个渡口的沿岸。 此时,一艘较大的渡船正停泊在岸边。所有集结的大小车辆正慢慢有序地在渡口人员的指挥下,通过渡板,缓缓而有序地驶上渡船。渡船容纳了四排的车辆。 其中包括货车和小车。 都是即将到达长江南岸的车辆。所谓长江的南来北往,也便在这种渡船的穿梭中体现一二。

   从南通到达张家港的渡口,是这一段长江唯一的水上通道,因为这段长江的跨度比较大, 甚是可以用“相当大”来形容。 所以计划了几年的此段的长江大桥一直迟迟没有兴建。 但是据说明年就开始兴建了。如果兴建了这段的大桥,将很好地促进这段江两岸的经济发展。

   我们的车停在了渡船以后, 摆在所有车辆的队列中,僵硬地近乎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向后往去,是辆大型的货车,面目狰狞。张大哥说到达江对岸需要40多分钟,他向后一躺,便要睡去的样子。

   我小心打开车门,下了车,绕过其他的车辆,走到甲板上。在渡船的船舷上,站着一些人。 我上了渡船驾驶室的顶台,远眺长江。 原来长江竟然是此壮阔的一番风景。缓缓的江水,是如此的深沉地流着,从西边无际地涌来,义无反顾地向另一个方向流去。 江面如此宽广,竟然让我望不到江的对岸。 风从江面吹来, 我知道我真的置身于川流不息的长江的江面上。西边太阳即将落下, 晚霞渐渐浸染了一片天际和一方天水。 这种景色让我惬意。这种江水庞博的胸怀,让我略为的胆怯, 尤其是望着不远处的暗色一片的江水,我不知道江对岸是否真的能够到达, 或是渡船即将带我驶向另一个彼岸的世界。我回头望去, 渡船已经离开渡口有一段距离了。 岸,渐渐离我们远去。毫无置疑地默默告别了这一船渡江的人们。

   渡口的岸边,停着一个没有能上船的车。 两个人在岸边徘徊。 浪水拍打着岸的根桩。 风将我的领带吹起,我转过头再次仰望广阔的江面。有一些鸟在江面飞翔, 在风中,逆风飞翔的嬉戏。 夕阳更加灿烂, 绯云流彩。

    我吐了口气, 渡船的慢慢前行, 发出声响。 发出破浪的水声。我点了支烟。在风中。 我突然心情舒畅,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什么遗憾留在身后, 我曾伤感过,在我失意的时候, 我曾经冷落,曾经被人讥讽,曾经全心全意的付出过。我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在那段煎熬的时候,都是在一天一天猛醒的天亮中迎接新的一天。那是失恋的阴影和不分昼夜的昏天暗地的看书,一支烟陪伴我。

    真要感谢我的前女友, 给我留下一个好习惯。 失恋的打击曾几乎让我无法自持,甚至不能安静地坐下10分中, 我一低头,泪水就几乎淹没我的所剩无几的坚强。 我勉强维持颤抖的身体。 我紧紧地抱住她的冷漠,挽留自己的初恋。 然而,对男人来说,有一天会发现,其实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改变另一个人的感情走向,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就像我们如此艰难地改变生活。渺小,就像我们之于奔流不息的长江。

   已经可以看到了对岸渡口的灯塔的一半。 夕阳依旧灿烂, 它仍然将仅存的余晖毫不吝啬地撒向一方天水。并且给我最后的温暖。

    我的温暖不曾温暖自己,却温暖过一个女人。在寒冷的夜, 在秋风抚起的地方,在秦淮河边。在冬季, 南京下了一场雪, 降下银色的冬装,包裹了这个一向干脆的城市。 她曾孩子般把我拉到一片林边,那条路通向我们经常散步的路。 她跳起来告诉我第一次看到雪的激动。我知道成都或许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雪。 在雨季, 在雨中, 她和新男友的伞,默默经过我的身边。 雨水,和泪水又是怎样的一种味道。
这种味道长久地混和在我的生活味道中,混和着烟气的生活。 对你付出了这么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江水是向东流去, 长江是包容了多大的悲伤,流向大海最后的怀抱。 它是如此的义无反顾。 默默承受, 直到最后消失于海的无际。所有流过的回忆, 都深深地沉入海底。

   渡船终于经过了离岸的灯塔。 孤独的灯塔。船的笛声响起。 张家港的岸边的等待。我回到车里, 很快车慢慢驶出渡船, 仓惶奔上公路,转个头就已经飞驰在了张家港地界的公路。

   天光仍然微亮, 公路两边的店铺, 加油站,修车场,厂房,建筑都掠过。 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常熟的什么地方。

   找了一段时间,才远远看到 华林橡胶厂的字样悬挂在空中。
我们的车直接开到了这个厂的前院, 我知道这个厂明显是个家族小厂,然而院子和厂房却大得可以。 门口一个女人在等我, 随后出来个岁数很大的老爷子。 女人很热情地说一直在等我,老爷子是厂长,也是她的父亲, 她还有个弟弟,岁数差不多和我相仿。 我们简单寒暄了一番, 随后他们的技工就将两套模具从我们的车上抬下, 我走进这个厂的厂房, 一侧放着12台用来模具加工和纤维处理的机床,另一测并列放了六台数码吹塑机。 一看就知道是台湾的设备。两个技工将一台模具,用钩子勾住,用链子吊了起来, 机床上空的链轮发出了微微的咔咔的声响。这时候, 厂长的女儿过来说,到客厅休息一下, 喝杯茶。

    黄老板让秘书递过来一包烟,我一看是金南京。
    “没想到,黄厂长,还抽金南京啊” 我说
      黄厂长,不慌不忙拿出打火机,点上烟。
    “我知道你们南京来的人,都抽南京,我一向不抽别的烟,或者是我自己做的烟”。 黄老板,是个精神的老头,岁数大概在60岁上下,气度不凡。 他说他对这个厂所花的心血是别人无法想象的, 现在正在山东投资建一个塑粒加工厂。我看得出他对他的厂是充满信心的。 但我担心的问题, 终于随即而来。

    一个负责人突然进来说, 零件打不出来。 我们一行又赶到厂房。 那台机床边散落一地的我需要的触击臂前护盖的零件。 然而都是奇形怪状的。 颜色也与色板相差甚大。厂长的儿子和技工告诉我这个模具的吹塑孔的位置是错误的。反复验证后,他们告诉我他们无法完成这个零件。

   我感到很为难, 想到凌晨就要装配,明早就要寄到美国等待的样品,摆在3线的验收间。我马上宋经理打了个电话,告知眼前的情况。 宋经理的话却令我吃惊不小。 他不相信会打不出零件的这个事实,即使和厂长的女儿通过电话。 他对我说, 无论如何,必须将零件按时带回工厂。我知道宋经理显然已经在有可能被撤职的压力与措手不及的变故面前失去了判断。

   我站在厂房大门的中间, 面朝光明,背靠厂房的阴影。 后面是华林厂的人,包括厂长等待的困惑。

   我转身对厂长说,我知道你们厂早年是靠调颜色起家的, 你们是用计算机调色的, 能否按照色板和型号,将三个颜色给我各调500克。我需要带走,零件就不用打了。 厂长和女儿都说没有问题,随即马上叫来技工去调色。

   黄厂长的女儿陪笑说先去吃饭。我本来不想去吃饭。 但看看身边的张哥,张哥是个胖子。我估计他一定饿了。

    在餐桌上,她告诉我她和宋经理认识已经6年了。 但是后来一直合作比较少的原因在于,一个风雨的天, 她冒雨去送一批零件。 后来车坏在从常熟到南通的路上, 她在公路上,为了拦车,全身被淋湿了。 然而, 却没有车停下。最后赶到集团生产基地时,因为零件没有及时赶到。 这批零件全部没能接收。她说她伤透了心,从那以后,再没有主动和工厂合作。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可以感受她声音细微的哽咽。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对她说,我们赶的这个订单的样品是 美国一个大客户的两万台设备和明年每个月八千台,是价值上千万美元的订单,所以集团高层对这次每一个零件都特别重视。其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陪他们说话,没有怎么吃东西。 旁边的张哥吃了好几碗。我陪他们喝了三杯白酒。最后, 厂长的女儿, 给我倒了一杯酒,说我很有前途,并说她弟弟虽然和我一样大,却差得很多。 我笑了,我自己问自己,我的前途在哪里,我只有未知的迷途。

       等我们回到厂院, 色粉,和模具,外加半袋塑粒已经装在了我们车的后备箱。 我转身对厂长他们道别,我说希望集团能和你们有更多的合作, 我相信你们的技术。厂长的女儿说下次去集团的工厂能见到我。

   我上了车,就这样驶出了这个厂的院子。经过一段土路,一路尘土飞扬,上了公路。 我点了支烟给自己,也给张哥也点了一支。 张哥问我去哪里, 我说去菲尔特。 我马上给菲尔特的经理打了个电话,告知我们大概两个小时后会赶到他那里,我们遇到了问题, 要连夜在他那里打零件。我想菲尔特做的模具现在只能由他们打零件。况且,虽然菲尔特的设备不算高档,但技工更为娴熟。问题出在颜色上, 因为他们没有计算机调色的设备。现在,电脑调出的色粉就在我们车子的后备箱。

      我的烟还没抽完, 无法可见的天空,无法忍受这种窒闷, 仓惶下起了大雨。这段公路没有路灯, 黑暗一片。 我们的车灯开辟出前方的可见区。雨水不停向风挡玻璃大来, 车灯前,雨水洒在公路上,碎滴四溅。我知道现在已经是黑暗的雨的世界艰难前行。张哥说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不能开快。 但我知道我们是很赶时间的。 这个时候, 仍然有开得更快的车从我们后面驶过,我说跟上前面的车。

   在雨中,在黑暗的雨中。摸索前进,我知道这是一种时常经过的感慨。我们看不见前方更远的地方, 谁能看到未来的迷途。 他们会经过你的身边, 有时候你前行的方向是因为有人经过,那些地方你未曾到达。你知道你会到达一个未曾到达的地方,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就像我以前怎会知道我会在一个雨夜行驶在一段无名的公路,为的,是一个可能不可能完成任务。

   我时常痛恨这个没有答案的世界, 它是让我如此矛盾。一些公路旁的店面的光,闪过。 黑暗的外围,将我的眼睛映在我目光穿过的玻璃。雨水从在玻璃上萧索的细细留下。 就像在我的面颊流下。 这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是我的,还是我看到的世界的。 我分不清楚。 我闭上眼睛问张哥,我们有没有到达张家港的地面。

   他说已经到了。当我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条光的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前方。是有路灯的公路,雨水小了许多,淅淅沥沥。 公路的路面是如此清晰,因为带着雨水的柏油路面,映着一路而去的昏黄的路灯。

      我按下音像, 音乐随即而出。 却是刀郎的。 我换了一盘带子, 是Julia, 在这样的歌声中, 甩过两旁的景物, 我们如同海豚般, 窜梭在公路上,超过货车和一些其他经过的车辆。 我也便在Julia这样的歌声中,呆呆看着这些变化。 每一次,我们都在内线超车,很快另一辆车引起了我和张 哥的注意

   一辆红色的 马自达,张哥说他最喜欢这个车型的尾灯。 几乎是并行地超过其他的车, 每一次这个红色的马自达都是在外线超车。 或者和我们同时超过一辆货车,我们在内线,它在外线。
它是如此地干脆,在我们前方,不停地留下一个晃动的车影。 我对张哥说,这个车的司机肯定是个女人。 张哥也说凭她开车的习惯来看,很可能是女人。

      就这样我们一路跟着它,看着它。这样的夜晚开这么快的车,还是很少见的。 我们的车是帕萨特, 马力也并不逊色。
      我和张哥又点了支烟, 张哥说超过它看看,到底是不是女人。 然而,夜晚,有色的玻璃。什么也看不见。

      前方就到了收费站,我说她是不是女人,交费的时候,就能看出。 它停在前方收费站的一个如口。 尾灯亮起。 我们在它后面停着车等待。这个时候, 它的左侧的玻璃缓缓降下。 一个女人的手不慌不忙地伸出, 是用手指夹着一张钞票。 她的手链下垂,熠熠发光。 手指纤细。

      我和张哥抽着烟看着这一幕。 当我们驶出收费站的时候,这辆红色的马自达左转,消失在另一条公路的中。

   张哥突然感叹现在很多女人都很有钱。我问他,我们集团的生产基地在海安势力是不是最大的。 张哥说,还有一个公司也相当的大。 是一个女人开的。 生产磁性材料。 据说资产也是以亿计算。真不容易,民营资本能过亿,我想我们集团是在香港的上市公司,又有澳门何氏家族的几个大股东。官财两通。现在苏南民营经济发展迅速,然而,强势港资,台资,和一些 外资往往注入更大的资本。张哥说,以前刚建厂的时候,海安市政府给了集团最大的一片地,开始的时候,工厂所有的经理都是从广东请来的,然而在刻薄的劳资关系上, 与工人发生了冲突。 工厂几乎被广东人控制,后来,懂事会撤掉了广东的总经理, 后面几个广东来的经理都跟着走了, 现在工厂的大部分经理都是台湾人,和南京人。

   午夜,我们再次渡江。离开了灯火通明渡口, 在渡船的马达声中, 我们缓缓向江中驶去。我向长江的下游望去, 四下一片漆黑,看不见江水,也分不清江水和天空。夜晚长江的流水并没有声音,我知道那些黑暗下的,仍然是深不可测的长江。远处岸边有一些灯火, 黑暗中也有一些灯火同时点点映照在江面。这个时候,才可以感到那上下点映的是唯一可以确认是江面。

   午夜江面上的风是冷的,却不是逼人的。 它柔和地从不知名的方向吹来,吹过这个渡船的舷。我知道,船已经经过江中, 正是一片无边的,空洞的,船火点映的江面的中间。

   我回到车里,坐在坐位上,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我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就此沉入江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上岸了。继续行驶在公路上。

   进入如皥不久,便开到了菲尔特工厂的院子中。 经理再次出来接我们。 几句寒暄后,经理他的两个技工,从我们车里抬下模具,和色粉。立即上床打零件。 已经午夜快2点了。 经理回房间睡觉了。我看着两个技工, 烘干塑粒,上模具。然而,终于打出零件的时候,却令我大吃一惊。 原来色泽竟然和色板相差甚大。我将零件在厂房内的通亮的日光灯和我们车的后备箱的灯下反复察看, 在两种灯下,颜色又是不同的。 我看了看这两个20,21岁的技工。 我想,这一次真的就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吗?上次菲尔特也是因为颜色问题而被拒货的。我毕竟是美术出身,我来做这些颜色。 我让技工拿来 砝码秤,开始领着他们反复调配,反复打零件。 然后分类,不断对比。 我的白色的衬衫也脏掉了。 我脱下衬衫和领带,一直和这两个技工干到4点半,这时候,天已经微微放亮。经理已经起床,给我倒了杯茶水。我们将分类的零件用小袋子装起来,放到车的后备箱。模具留在了他们厂。我洗了洗脸。 经理问我以前是搞什么的,我说我以前是学机械的。
       道别后,我将车的后备箱盖下。绕过车子,看见张哥睡在副驾驶位,鼾声如雷。他毕竟很胖,连夜开车太疲惫了。我上了驾驶位,点引擎将车从厂院开出,张哥醒来,问我行不行。我说没问题,我还精神。

   开车的时候 我在想,估计陈经理已经从苏州回来了。 零件应该只差这一个了。我心里暗暗安慰, 因为我三个颜色的零件各打了四个颜色稍有差别的样品。共12袋零件,总有和要求吻合的,质量也是可以的。我不知道三线的生产车间的工程师是不是在等我。我可以想象那两个台湾的工程师抽烟的样子。

   我一路将车开到了厂区一个厂房,第三生产线旁,让线长将零件从车上取出,选符合标准的去水煮。 之后,张哥送我去宾馆睡觉。

      第二天上午,我就坐懂事会的商务车回到南京总部。 下午在办公室的时候,同事告诉我说,李总对我的工作非常满意,上午在工厂的总结会上给了我不少赞许。人事部的李经理也打来电话,问我以前是不是学过类似的技能,并告诫我这两天要好好休息。

      我坐在办公桌旁,又看了一遍,经美国方面确认,台北的设计师诠释的气钉枪的装配图纸,喘了口气。想周边小型加工厂对这个产品的支持是多么的关系产品的质量,如果这个订单真的拿下, 就意味着我所在的这个部门,员工的薪水起码比原有提高60%。正想着,突然宋经理出现了。 一脸严肃,我想到他之前电话中他责令我务必在 常熟将零件带回的话。他是因为工厂拒绝了菲尔特而不好意思再向 菲尔特提出零件的要求,而我却在菲尔特重新将零件打出,用了常熟的色粉。宋经理一脸严肃地问我,我的做法对不对。 我问他那些零件不符合要求吗。 他说质量是很好,但我身为集团的人,他们工厂只是我们的供应商,零件的加工是他们的事情,我不应该亲自去做这些零件。责任的分工必须明确。我说,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我也不会亲自去做这些零件。宋经理看到我办公桌旁挂着的杯颜色弄脏的衬衫,随即忽然笑着说,“昨晚累坏了吧”。

   晚上,我仍然一个人来到大学附件的餐厅吃饭。透过玻璃我依旧看到大街上,随意经过的行人, 车辆,那些喧哗。 餐馆内大过来的是学生, 熙熙攘攘。或者是情侣。我点了支烟。 喝着啤酒。 突然感到莫名的悲伤,因为我能感受到着绿树荫下的街道,在傍晚的清凉。 它是多么的令人放松。 生活多么惬意。然而,我知道我就似乎就要离开这样的景象,甚至是现在的生活。 也许是部分的,也许是完全的。不管如何,我甚至都是必然的一个人穿梭,在这种改变中,独自舔尝由此产生的不一样的味道。 我正往着窗外发愣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发出。

   “哥?”
   我回头看去, 竟然是大二的时候认的妹妹小文。快两年没见了,她还向我叫哥。这多少令我有些感动。
   她很激动,说自从上次小敏说见到了我,听说我改变很大,一直没能见到我。
   我问她现在好不好,她说她已经和前面的男朋友分手了, 现在和另一个男孩子在一起。 就是她身边这位,我这才发现原来她身边不远处有个男孩子在等她。 我笑着祝福了他们。那个男孩子也憨厚地向我打招呼。

   我又继续喝着酒,真不知道那天什么日子。 刚开始继续想今后两天的事情,有人在我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很用力。“靠!”我回头一看, 很高兴,竟然是我的好友老关。他说他现在学法语简直忙疯了。 后又向我提起他的初恋女友受伤后,近来拼命联系他,希望能够挽回过去的感情。毕竟以前的恋情持续了8年。我问他为什么不再见一面。 老关说:“我当初就说过,你要是一定和我分手,以后就别再回来找我”。我说你何必呢。 过去的事就算了,女孩子哪有不犯错误的,毕竟都还年轻。老关一脸铁板地一字一字地告诉我 “我不可能吃回头草, NO possibility!”。而后又向我强调,她北大毕业有什么了不起,他就要到法国最好的理工大学读书云云。 我给他继续到了一杯酒,说“你别想那么多了。 好好喝吧,以后有你受的。”

   夜晚,城市的风,续续吹过。我一个人走在街边。这是一个繁华而充满寂寞的城市。它的热情让人狂热,它的冷漠让人哭泣。 这是生活这也是我的生活,在这样的城市。
      我站在中山东路的十字路口。车流等待在红灯下。我想起老关刚刚说的话。 那些恋爱中的错误就那么的铭记在心吗?我承认我是痛苦过,在我最需要一个爱人的时候,她是如此无情的离去。 她永远不会知道最爱她的人是我,就像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当人们迷失爱情的方向的时候,多少人奋不顾身跳入那潭漩涡。 她就这样写给我,告诉我, 他的一见钟情的男人,是多么令她着迷,她是多么的义无反顾地爱上他,而我们之间又是多么的不合适。我们故事已经褪色了。 我知道,我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没有味道。就像,每一个点点滴滴的我的付出,对她来说,也便形同她对新一期时尚杂志的狂热而忘记了我们以前谈论的小说那样微不足道。也便形同我慌张跑回宿舍取来雨伞去图书馆接她的等待,却看到她在别人的伞下有说有笑的离开。也便形同我在她宿舍楼的窗下发现我曾经送给她的小熊娃娃被丢在草丛中的哭泣。我将它拿起,发现它失去了一个眼睛。

   风和雨说再见,都已过去。

      我走过中山东路, 街灯照耀下的街边, 依然有些老人结伴而行。 那些老人, 一生结伴。生命太长了, 很多事情真的是否要学会忘记。年轻的挣扎能留在生命中多少。我想到一个朋友说过“ 她还小”, 很多事情她还不明白。

      也许选择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是我的错误,她现在还不适合恋爱,也许成长和一些经历对她来说是更重要的。我们在相同的地点碰面,却选错了时间。 而我,也已经早已失去了恋爱的心情。我们是不是越发的成长,越发地失去恋爱的心境。 是否依然会为一场南方的雪而激动不已。是否会因为吃到一直想吃的“铛铛面”而高兴不已。是否还会抱住对方孩子气地说出“我真的好喜欢你”的字样。 还会为对方泪流满面。


      我走了太长的路, 我向南面望去,再继续走就到了南京电视台了。在这条路的夜光中,我渐渐得到了释怀。我知道,我原谅她,就是原谅了自己的过去。

      我招了一辆“的士”。 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和她见一面。

      两天后的晚上,我向礼堂前的水池走去。在夜晚黑色梧桐树下的校园,我也向她走来。她站在那里,我知道他已经看到我。
      我走到她面前, 她笑了。她正如小敏所说的变漂亮了。 她的头发柔顺,并且炬成棕色,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皮包,穿着短裙,和一个无袖的衫。我不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样子,甚至她以前的样子我也记不清楚了,但我知道面前的是她。恍若隔世的扭转,她真切地在我的面前。

      她很高兴,为能重新见到我。 她说她曾经见到过我,不久以前。但是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她问我怎么知道她的手机的号码,我说向她的家里打了电话,问的她的父亲。 她说她的父亲还提起了我。 让她向我学习。 我笑了。

      我们坐在水池边上,平静的黑色水面倒映着一些光。
      她后来的男朋友,和她交往了将近一年。男朋友将她带到家里,父母也很满意。 但她不肯将男朋友带给父母见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男朋友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她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一切发生的是这么的绝情。她说她现在每天都很难过。

      我听着她的故事,陷入沉思。 一个小孩子在水池对面的边上嬉戏。夜晚如此平静,就像水面的平静。
       我们就在这样的故事结束的喘息中, 任凭沉默,缓缓流过。

      “你知道吗? 当我真的面临这样的分手的时候”她低下头
       “我才明白了当年我提出的分手对你的伤害” 她声音微颤。


      我转过头,看着她,她坐在水池边的石沿上,双手抱住她的膝盖。

      “我想对你说。。。。。对不起”她终于调皮地笑了一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欣慰地笑了, “没什么,那些事情。。。。我已经忘记了”,我的笑容就这样一直留在了我的心里, 我终于如此的释怀。 我知道我终于满足地结束了这段恋情。

      夜晚9点半, 礼堂的电影结束了, 人们畅然地从礼堂纷纷而出。夏日夜的欣然就这样静静流淌。

   那次谈话的不久,我便被荷兰航空的飞机,拉向三万英尺的高空。 我知道即使我被投入另一个水火纵生的世界,我依然对云层下的这个沙哑的世界充满了爱。












.

melody2000 发表于 2005-7-28 22:22

太长了......
先作标记,慢慢品读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7-28 22:25

工作经历和我的有些相似,

燃烧的蜡相 发表于 2005-7-28 22:25

。。。。。。刚从杜赛多夫回来, 翻出之前的这个文章,修改了一下。

蓝雨 发表于 2005-7-28 22:27

蜡相文章,必属精品

只是今日内心烦躁不安,无心品读,怕不能读透LZ良苦用心之作

借用melody2000一句:先作标记,慢慢品读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7-28 22:32

常在清晨的时候走出公司的门口,
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多时不见的太阳,熙熙攘攘打卡的人群,
永远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别人上班,
我下班

[ 本帖最后由 唐伯虎点香烟 于 2005-7-28 22:33 编辑 ]

melody2000 发表于 2005-7-28 22:39

版主mm,加精吧........

melody2005 发表于 2005-7-28 22:46

太长了......
先作标记,慢慢品读

melody2000 发表于 2005-7-28 22:53

男人世界的精彩......
还有无奈....

[ 本帖最后由 melody2000 于 2005-7-28 23:05 编辑 ]

yali 发表于 2005-7-28 23:03

有这么长啊
改天有耐心再看
页: [1] 2
查看完整版本: 沙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