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铁的!
此时夏君正在女部的桑拿间里尽情地蒸桑拿,她拿起木勺从桶里舀满水泼到热石上,击起一股股蒸气,小木屋里热气腾腾,那一块块木格几经蒸气的熏染,已变得顽固。夏君赤身裸体坐在二排木座上,臀部垫着大毛巾,感到痛快淋离。此时,桑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在这小木屋里想入非非,可以在蒸气中净化灵魂。
其实在美国她就喜欢蒸桑拿,尤其土耳其浴,她还喜欢一个人开车驶往大海边,望着湛蓝湛蓝的大海,赤身仰卧在金色的白沙滩上,让白白的小脚丫沾满细沙。或者将小巧玲珑的身体藏匿于细沙之中,只露出一张渴望自由的脸庞,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几只海鸥快乐地盘旋,望着那白云一朵朵向远方游动。
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进入美国洛杉矶的一个海滨浴场,她被这群裸泳的景象震惊了,恍惚之中仿佛进入天堂。白皮肤、黄皮肤、红皮肤、黑皮肤,男人、女人,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儿童,肥胖臃肿的人,瘦小枯干的人,漂亮英俊的人,丑陋矮小的人,在这里一切都暴露无遗,精赤条条的人们无拘无束地说笑着。起初,夏君还有些差涩,躲到一块礁石后面,遮着一把漂亮的花伞,后来她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际。眼前出现一个高大无比的黑人老头,怔怔地望着她。
夏君惊得坐了起来。
那老人缓慢地走远了……
这时,桑拿间的门开了,走进一个丰腴的少妇,她朝夏君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一排座上。夏君看着她竖挺浑圆的奶子和翘起的白臀,再瞅瞅自己瘪瘪的胸脯和扁扁的小屁股,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溜出了桑拿间。
夏君来到休息厅时,老庆已掏完耳朵做毕足疗,正躺在那里喝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夏君整了整红色的桑拿服,微笑着躺在他旁边的躺椅上,问:“你等着急了吧?”
老庆说:“来到这儿就是休息,没有什么着急的,你喝点什么?”
“来个热露露,暖暖胃。”夏君欠了欠身。
老庆叫来服务员吩咐她去拿一杯热露露,然后又问夏君:“你做个足疗吧?这里的手艺还不错。”
夏君点点头。
老庆又叫来服务员,交待说:“叫一个漂亮小伙子来,给这位女士做足疗。”
夏君笑道:“你想得真周到,还叫什么漂亮小伙子。”
老庆道:“花钱了,就要享受。”
一忽儿,过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坐于夏君脚下,他熟练地抱起夏君的两只小脚丫,用毛巾把右脚包好,庄重地放到一侧,然后按摩左脚。
老庆道:“夏君,你知道你最动人的地方是哪儿吗?”
“你又拿我开心。”
“是脚,你的这双脚十分秀美,弧线流水型,小白脚趾齐齐整整,匀匀称称,柔软滑腻,玲珑可爱。我看,你不用付足疗钱了,应该是这位小师傅给你付钱了。”老庆赞赏地说。
小伙子听了,“噗噗”笑个不住。
“老庆,换个题目吧,你别净糟改我。”夏君挪了挪身体。
夏君尖叫了一声,说:“师傅,轻一点。”
小伙子放慢了双手。
老庆这时已昏昏欲睡,实际上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岁月的风帆,摇啊摇,溯源而上,将他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老庆的爷爷在清末曾担任过提督,而且满腹诗书,还出版过诗集,老眼昏花的奶奶一谈起这段历史,总是十分自豪,辛亥革命后,爷爷一蹶不振,闲居北京家中,提笼架鸟,饮酒呷茶,逛妓馆,走戏楼,很有些八旗子弟破落的气象。爷爷的原配夫人也是旗人,是王爷的格格,眼见丈夫大势已去,日渐颓废,离家出走。爷爷是在恭王府大戏楼里认识老庆的奶奶的,那时风韵十足的奶奶正在饰演京剧“吕布戏貂蝉”中的貂蝉。奶奶迷人的身段,脉脉含情的双眸,优美的唱腔,一下子迷住了爷爷。爷爷径直冲进后台,缠住了正在卸装的奶奶。奶奶是穷苦人家出身,早年父母双亡,8岁时卖给天津的戏班子,刻苦磨砺,终于唱红,成为享誉京津的京剧名星。奶奶见爷爷生得俊伟,又有几分斯文,甚是喜爱。一来二往,形影不离。爷爷把奶奶娶进家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爷爷尚有家资,生活还算宽裕,于是不再让奶奶出头露面。奶奶闲居家中,有时聚集朋友,唱戏玩牌,日子过得亦是快活,奶奶近四十岁时才生下一子,即是老庆的父亲。奶奶生前最喜欢向孙子讲她闲居家里的那些故事。当时她家是座典型的四合院,壁上爬满了紫籐,院中央有一株秋海棠,后院栽着桑树、梨树,正是梨花缤纷时节,有一天晚上,突然从后墙翻下一个人,奶奶正从茅厕出来,吓了一跳,正要叫唤,忽听那人叫道:“貂蝉姑娘,是我。”奶奶听这声音甚熟,定睛一瞧,原来是当年戏班子饰演吕布的演员丁四。此时的丁四虽然饱经沧桑,却是一脸的英气。奶奶曾经与他相好过,嫁给爷爷后断绝了与他来往,当年的戏班子游历江湖,不知去向。丁四上前欲抱奶奶,被奶奶推开。丁四恳切地说:“你忘记我们当年的交情了?这些年我在梦中都一直惦记着你。”奶奶说:“丁大哥,如今我已是老提督的人了,人家待我不薄,我怎能辜负人家?”丁四眼泪夺眶而出,跪下道:“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花下之盟了吗?”奶奶道:“我怎能忘记?”但那已经是历史了,我们都留在心里吧。”丁四道:“这是爱的印记,我怎能忘记?你跟我难道不能旧情复燃?”奶奶坚定地说:“这已成为历史,丁四,你好自为之,你要是真的对我好,你就远走高飞,让我过宁静的生活,我不愿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丁四见奶奶言辞恳切,便翻身上墙,从此再无踪迹。后来奶奶听说在抗日战争时期,由于他拒绝为日本人唱戏,被日本人杀害了。奶奶在院里为他挖了一个小穴,将吕布戏貂蝉的京剧照埋进小穴之中。
奶奶还跟孙子讲了这么一段故事,那一年爷爷到关东走亲戚,奶奶留在北平看家。奶奶感到孤独,于是约几个朋友到家里打牌。这天晚上,朋友把当时的警察局长也邀请来了,那个警察局长见奶奶风韵犹存,露出色迷迷的目光。牌局正酣,那位警察局长故意把牌落于地上,然后将头埋于桌下拾牌,同时把手伸进奶奶穿的月白色旗袍里……奶奶伸出手,攥住那个警察局长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对方“哎哟”大叫一声,缩回了手。众人忙问何故,警察局长伸出胖脑壳急说:“没什么,没什么,这房子潮,地上有蝎子……”闻说有蝎子,几个牌友不禁大惊失色,牌落人散。
奶奶说到这里,骄傲地问孙子:“你说我对你爷爷怎么样?”
老庆伸出大拇指说:“够铁的!”
爷爷从关东回来,带回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长得跟水杏一样,粗黑油亮的大辫子一直伸到臀部,两只大眼睛分外迷人。爷爷说他想续个小的,奶奶一听就急了,气得3天没下床。爷爷劝奶奶道:“我实际上找了个小保姆,她能做饭洗衣,你一年年岁数大了,操不过心。”奶奶说:“你嫌我老了?”爷爷忙说:“我是说岁月无情,明里娶个小的,暗里是个做饭的小师傅。”奶奶说:“你甭哄骗我,笋是嫩的掐。”爷爷笑着说:“姜是老的辣。”奶奶说:“我瞧她眼神像狐狸精。”爷爷说:“她也是穷苦人家,儿子还小,也可以由她照顾。咱这家里还是你说了算,我主要陪你。难道你希望看到我跟霜打的柿子一样?”爷爷就会哄人,这半宿,奶奶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解放后,还真应了奶奶的预言。“三反五反”中,那个小媳妇向政府举报,爷爷藏有变天账。当兵的冲进奶奶的房间,挖地三尺,挖出一个书匣,匣内藏有一部著作,是爷爷写的诗集,扉页上爷爷写着两行字:“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在当时那时代阶级斗争还存在着,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敌人磨刀霍霍,怎么会“本无事”呢?“庸人”,谁是庸人?“三反五反”运动轰轰烈烈,难道是自扰之吗?当兵的还在另一处挖出当年光绪皇帝赐给担任两江总督的爷爷的一柄青龙宝剑。40多年过去了,爷爷还藏有这种封建皇帝赐与的锋利宝剑,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于是,爷爷被押赴刑场,一枪了决。枪决之地就是现今的石景山区衙门口。
爷爷被枪决那天,奶奶失魂丧魄在院内徘徊她穿着一身素白衣服,一滴眼泪也没有淌下来……而那个小媳妇自称受尽封建家庭的欺辱,投奔一个首长,组建了革命家庭。
你给我出去!
奶奶自那以后,下定决心,教子成人。她参加了街道工厂工作,为的是多挣一些生活费用。老庆的父亲还真有出息,考上名牌大学,成长为专家。奶奶在九十寿辰不久便微笑着离开了人世,临死之前,她认认真真地看了老庆一眼,老庆清楚地记得那一眼里含着殷切的希冀,希冀他什么呢?是精英?还是民族栋梁之才?老庆少时无忧无虑,那时他的家住在东城的一个大杂院里,院里住着十几户人家。
这个大杂院在三十年代是个标准的四合院,院里有几棵古槐,三进院落,后院是个茅厕,再后面有一片枣树。这个院子的右侧是一座法式洋楼,杂树丛生,藤蔓从那洋楼上飘洒下来蔓延到这座院里,小壁虎快活地窜来窜去。这座院的左侧是一个长条二进院,门不大,不引人注目,窄长,古色古香,好像是一条暗道;院内枣树林立,树上的枣又长又尖,又脆又甜。房主是北方一个著名煤矿的矿主。
老庆住在东面的一间半的房屋里。
1966年夏天,“文革”第一年。大街上穿黄军装、拎皮带、戴红箍的人比较多。
汪大妈家的小女儿汪霞对老庆不赖,一有好吃的就给老庆留点。
一天晚上,汪霞兜里揣了一个烤老玉米,送给老庆。没想到老玉米还有火星,把汪霞的小棉袄烧了一个洞,挨了汪大妈一记耳光。
老庆听说了,心里一阵难受。
汪霞比老庆大一岁,知道的事儿比老庆多。老庆上五年级,汪霞上六年级。有一天晚上,汪霞对老庆说:“今天我没有上体育课。”
老庆问:“为什么?”
汪霞噘着小嘴说:“我不告诉你。”
老庆说:“不上体育课不好,到时候身体就垮了。”
汪霞说:“垮不了。”
老庆执拗地说:“肯定垮!”
汪霞的小辫儿摇得拨浪鼓,“垮不了!”
“为什么?老庆瞪着她,他最喜欢看汪霞的眼睛,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又亮。
汪霞跑开了。
这天中午,天上没有一丝云彩,草都晒蔫了,蝉儿叫个不停。汪霞把老庆叫出屋。
“老庆,咱们够枣吃。”汪霞把她湿热的小手放在老庆的耳边说。
老庆问:“怎么够?”
汪霞说:“上房呗。”
老庆说:“那还不把房踩蹋了?”
汪霞肯定地说:“咱们俩加起来也没有多重,踩不蹋!”
老庆问:“那从哪儿上房?”
汪霞说:“从后院。隔壁唐家的枣树上结的大枣,又脆又甜,咱们够他家的枣吃。”
老庆说:“行。”
汪霞拉着老庆一溜烟儿跑到后院,沿着院墙来到一堵矮墙前。
老庆朝上攀援几下没有上去。
汪霞说:“你先托我上去,然后我再拉你上来。”
老庆点点头。
老庆把她托了上去。
汪霞在墙头向他扬手,老庆紧攥住汪霞的手爬了上去。
两个人顺着墙头朝东爬入邻居唐家的屋顶,只见一片枣树朝屋顶压来,上面密密匝匝结满了大红枣。
两个人拼命摘着。老庆松开背心,把枣儿放进怀里。汪霞也松开衬衫领,把枣儿放进怀里。不一会儿,汪霞和老庆胸前就鼓鼓囊囊的。
老庆笑道:“你像个要生孩子的婆姨。”
“呸,你才是!”汪霞看着自己鼓匝匝的前胸,也笑了。
忽然,汪霞尖叫道:“哎哟,疼死我了!”她一手抓着前胸,手往外掏红枣。
老庆好生奇怪和惊讶。
汪霞疼得厉害,圆脸通红,渗出汗珠。
老庆拉开汪霞的衬衫,只见汪霞微微隆起的右乳上趴着一只洋辣子虫,正在蠕动。
老庆伸手捏住它,把它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踩死。
老庆一边大声叫,一边狠狠地跺脚。“洋辣子,坏蛋,竟敢咬人!”
老庆的这阵乱跺,惊醒了正在屋内睡午觉的唐家二儿子。
“谁在房上?”随着一阵吆喝屋里冲出一个汉子。
老庆和汪霞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汪霞紧紧地倚在老庆的怀里,两个人都紧紧地贴在房上。
紧接着,一阵儿乱砖头雨点般倾泻过来。
老庆紧紧地抱住汪霞,把汪霞的身子藏在自己的怀里。
汪霞觉得很舒适,她觉得很安全,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流,洋溢着全身。
老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很自豪,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很有英雄救美的气概。
一块砖头砸在老庆的屁股上,弹了几下,落到一边。
老庆哆嗦了一下。
汪霞的心颤了一下。
疾风暴雨式的砖头停止了攻击。
唐家二儿子骂骂咧咧地进屋了。
老庆见没有动静了,于是牵着汪霞的手离开了这个房顶,回到原处,然后下了房。
汪霞悄悄地问老庆:“刚才砸在哪儿了?”
“屁股上。”
汪霞认真地说:“让我看看。”
老庆憨憨地笑了。“没事儿,屁股肉厚。”
“你真够男人!”汪霞翘起脚,滋滋有声地在老庆脸上吻了一下。
老庆挺着胸由汪霞搀扶着“打道回府。”
过了两天,老庆觉得臀部隐隐作痛,发现屁股上有些红肿,看来唐家二儿子的那块砖头起作用了。
这天下午放学后他把情况通报了汪霞。
汪霞说:“你妈妈是医生,你跟你妈妈坦白交待吧。”
老庆说:“那不行,妈妈要是知道我上人家房偷人家枣,又该生气了,我妈高血压,她不能生气。”
汪霞急中生智,眼睛一转,主意即来,“那这么办,对,用热毛巾敷,可以消肿。”
老庆的妈妈下班到家一般是傍晚6点,爸爸下班到家是6点半,下午家里没人,于是他和汪霞来到老庆家。
汪霞烧了一壶开水,把毛巾沾湿,让老庆躺在床上,用热毛巾给老庆敷伤口。
老庆美滋滋地躺在床上,任由汪霞热敷、按摩。
老庆说:“女人三不背,一不背父母,二不背老公,不三背医生。”
“你这个嚼嘴乌鸦!”汪霞一边为他按摩,一边打了他屁股一下。
晚饭后,老庆在汪霞家窗外轻击三掌,这是他们的联络暗号。
一会儿,汪霞出来了。
老庆跟她耳语几句。
汪霞点点头,随他走到院门口。
汪霞在一旁放哨,老庆疾步来到东邻的唐家院门前,把一块胶布紧紧贴在门铃上。
铃声不绝。
老庆拉着汪霞飞快离去。
一忽儿,唐家二儿子开了院门,看到左右无人;抬头一看,一块胶布贴在自家门铃上,恨恨骂道:“捣乱,生的孩子都没有屁眼儿!”
夏逝秋来,秋落冬近,时间如白驹过隙。两个人都上了初中,青梅竹马般的友谊也在发展着。
这天下午,汪霞来找老庆,她穿着一个漂亮的红裙子,两只眼睛像两颗桃子。
她走进老庆的家,默不作声,只是拥着老庆不停地吻。
老庆给吻糊涂了,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汪霞哇地哭出声来。
“你倒是说话呀?”老庆说。
“我要到美国去了……”汪霞说,怔怔地望着他。
“到美国?……”老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汪霞点点头。
“妈妈失散多年的弟弟终于找到了,他当年到台湾后又去美国发展,是美国洛杉矶的船王,他最近得了绝症,没有孩子,他们让我到美国去继承他的财产……”汪霞说到这里,不作声了。
老庆听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汪大妈,那么朴素的一个劳动妇女,整日沉默寡言,辛勤劳作,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弟弟。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到美国去……”汪霞用小手摆弄着裙围。
老庆摇摇头,说:“我是中国人。”
汪霞依依深情地说:“我不会忘记自己是中国人的。妈妈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苦,一直背着海外关系这口黑锅,爸爸又死得早,也真够辛苦的。”
老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可不让你嫁洋鬼子。”
汪霞心里说:你这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可是嘴上却说:“还没有考虑这么多问题,到时候再说吧,洛杉矶的华人很多。”
老庆的心就像潜水艇,刚才还浮在水面上,现在一下子沉到了海底。
他不知说什么好,因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一下子觉得思想空了,好像什么都变得没有意思了。
汪霞恳切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走,我也不愿意离开你,但是没有办法,一方面要跟妈妈到美国探望舅舅;另一方面舅舅的大批财产需要继承;我在美国还要修完学业。”
“你走吧,你今天就走。”老庆恨恨地说。
汪霞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下来,她扑到老庆怀里,把滚滚的脸颊紧紧贴住他的胸脯。
她觉得他的胸脯很烫,像烧开的水,咕咕嘟嘟,又像刚爆发的火山,岩浆喷泻而出。
汪霞猛地挣脱老庆,呼地掀起红裙子,露出薄如蝉翼的内裤……
老庆惊得睁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你……”汪霞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很坚决,就像一个深思熟虑的指挥员。
老庆恨恨地说:“我不希罕你这个,你给我出去!”
老庆背过脸去。
汪霞长叹一声,无奈地瘫倒在地上。
新婚之夜
时光又回到现在。老庆在沙龙里遇到一个跟汪霞气质相近的女人叫心蕊。那是在海南笔会上认识的,她有雍容华贵的仪表,亭亭玉立,婀娜多姿。有一米六八的身高,一头乌黑的瀑布般的长发,细细的高鼻梁,一双清澈湛蓝的大眼睛。她的胸部隆起,臀部浑圆,大腿修长。她是画家峥嵘的情人,美术模特。以后老庆帮助心蕊做了不少事情,直到峥嵘被黑社会头子黑虎杀害,心蕊被黑虎所逼欲从高楼跳下来,被老庆冒死救下。
老庆身受重伤,心蕊细心照料,早就暗恋心蕊的老庆表明心迹,心蕊为了报恩,与他结为姻缘。
新婚之夜。
老庆洗完澡回到卧室。
心蕊被他的脚步惊醒,睁开惺忪的眼睛,朝他嫣然一笑。
老庆忽然觉得这笑容有点像汪霞。
他有点恍惚。
心蕊伸出左手把台灯调暗,室内呈现出一片橘黄色的光晕。
心蕊又朝老庆嫣然一笑,掀开了身上的浴巾。
老庆迟疑着,后退了两步,他真的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汪霞。
老庆长啸一声,发疯般的扑了上去,用力抱紧了床上这个女人。
“汪霞……”他呻吟着,狂啸着,像一股旋风般翻滚着。
心蕊被这股疯狂的气浪翻卷着,每一颗细胞都激动着,她觉得老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有力量……
结婚后,心蕊对老庆的照顾无微不至。
老庆血压有点高,低压100,高压135;心蕊买了一个电子测压器,给他量血压,给他喂药。
老庆的腰不好,阴天下雨,隐隐作痛。心蕊从前在饭店里学过按摩,于是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给老庆按摩。
老庆觉得每天过得挺幸福,用北京土话来说,就是活得滋润。
老庆自从娶了心蕊后,大街上的漂亮女人,他不再多看一眼,那些洗脚屋、桑拿、发廊、歌厅,也不去光顾,为了断绝那些无休止的纠缠,他换了一个手机。
一天晚上,他家附近有个夜总会被抄,几个“三陪”小姐被公安人员带上了警车。老庆在阳台上看见了,拍手说:“你高兴,我高兴,买卖公平心安定。”
心蕊在屋里听见了,叫道:“老庆,你给我进来!”
老庆见心蕊急了,急忙闪进屋里。
心蕊埋怨道:“你狗戴嚼子——瞎勒勒什么?”
老庆见心蕊脸憋得通红,知她真的动了气,于是垂下头,怯懦着说:“我……错了……”
“跪搓板吧。”心蕊没好气地说。
老庆摸着脑袋,说:“这年头哪儿有什么搓板?都用洗衣机了,干脆就跪地上吧。”老庆说着,双膝跪地,仍然一副俯首听命的姿态。
心蕊“噗哧”一声乐了,说:“老庆啊,老庆,你真是爷,庆爷!你气死我了,乐死我了!”
老庆“扑通”一声磕了一个头,说:“奴才给老佛爷请安!”
心蕊一见,急忙下地,扶起老庆,摸摸他的额头,关心地问:“磕着了吗?”
老庆暗喜,猛地将心蕊拥入怀中,然后抱起她热吻,拥到床上,就要宽衣解带。
心蕊睁开眼睛,说道:“快去洗洗你那臭脚。”
老庆一声“喳!”飞快跑入浴室。
淋浴喷头里喷泻出来的细小的水流,顺着他的头发、脸上、肩膀滑下来,像无数小虫子在爬,又沿着他宽阔的胸膛、脊背顺流直下,淌到地上。
老庆感到舒适,他扬起脸,任凭暖暖的水流拍打着他,在他的身上爬着,淌着,泻着。他用了心蕊最喜欢用的杏仁浴液,一股淡淡的杏香味迅疾浸透他的身体,仿佛钻入他无数的毛孔里。
他想起小时和伙伴们买了一堆甜杏,橙黄橙黄的;吃完甜杏,用石头砸开杏核,取出又白又嫩的杏仁,放到嘴里,别有滋味。那杏仁的味道跟这杏仁浴液的味道相似。
可是半年前,心蕊终于找到了真爱,离开了老庆,远涉重洋,到海外去了。
分手是严酷的,那是一个寒冷的雪夜,心蕊正式向他提出分手。在这之前,老庆凭直觉已隐约感到有一种不祥之感。他觉得心蕊的心已在他人身上。她的身体冰凉,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炽热的激情了。
心蕊留给他一个存折,是六位数的,她用严肃的口吻对老庆说:“老庆,我们的婚姻最早是从感激之情开始的,我对峥嵘,是一种对艺术的献身,对艺术的偏爱。而对你,是一种报恩,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不知如何报答你,不知怎样才能使你快活,我也看得出来,你对我的目光有时是游移不定的,我们在很多的时候很像兄妹。我拼命试图爱你,可总没有找到那种感觉,现在我找到了,他虽然在国外定居,但也没有太多的财产,我跟他在一起,总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为了真爱,我就要远走高飞了。我喜欢你的幽默和智慧,喜欢你大智若愚的样子。但是我不想欺骗你,这就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的真实原因,不是谁的无能,而是有意回避。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老庆默不作声。
第二天上午,他和心蕊到附近办事处办理了离婚手续。
心蕊在飞机起飞后,才在自己的皮箱里发现了她给老庆的那个存折。
心蕊走后老庆沉默了一阵子。
但老庆毕竟是老庆,十几天后,他又恢复了常态。
心蕊走了,沙龙里还有那么多朋友呢!
新书首发式
“老庆,你在想什么?”夏君的一声呼唤打断了老庆的回忆。“没,没什么……”老庆有点慌乱,下意识地拢了拢了头发。
“你去做一个保健吧,是泰式还是港式?”夏君说。
“不,不做了,她们的手不规矩,不给她们造成犯错误的机会。”
夏君笑着说:“我们在一个屋子里做,做泰式的吧。”
老庆随夏君上了三楼,拣了一个双人间,宽敞、舒适。
一个女按摩师给老庆做,另一个男按摩师给夏君做。
当女按摩师将老庆扳倒在床上,做了一个擒拿的姿势后,老庆急忙说:“我求饶了,骨头都散架了。”
夏君在一旁看见,笑道:“没事的,泰式按摩,刚猛,剧烈,做完更舒适。”
女按摩师额头已渗出汗珠,仍然有条不紊地做着。
老庆看到旁边那个男按摩师正给夏君踩背,夏君整个身体趴在床上,红色桑拿服凌乱不堪,她紧闭双目,四肢伸展,一动不动。
老庆对那男按摩师说:“老兄,你轻点,她也就七八十斤,肺活量小,别给踩死了。”
男按摩师一声不吭,仍然全神贯注地工作着。
回家的路上,夏君对老庆说:“我看这个洗浴中心还挺正规,泰式按摩还真到位,比美国做得好,我就像脱胎换骨一样。”
老庆说:“好,下次我们还来这潇洒,我请你。但是你得给我的作品《三只绣花鞋》写一篇书评,我找路子登在《北京晚报》上”。
夏君撇着嘴说:“那也得看我乐意不乐意。”
3个月后。临近春节,老庆的长篇小说《三只绣花鞋》创作完成。他向雨亭建议新书首发式在金蔷薇茶屋举办,届时将请文学界人士、著名文学谈论家、新闻媒体等参加,好好炒作一番。雨亭欣然同意,他说要把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的记者也请来,再推荐老庆上“艺术人生”专题节目,在搜孤网站争取做一个长篇访谈。牧牧建议在某图书大厦搞一场签名售书,他联系厂家制作一批小型绣花鞋,每个买书的人赠送一只绣花鞋,要《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提前预报消息。雨亭听说这部小说是由洪强和老庆操作,在天地出版社出版,便问老庆首印多少册,老庆告诉他5万册。雨亭是天地出版社的老编辑,又曾担任过天地出版社的总编辑,对图书市场比较熟悉,他觉得首印数过高,应该先一万册,投石问路,看看市场的反应。老庆自信地说:“没有问题,如果印得太少,盗版一拥而上,岂不是亏了?这部书已经开机了。”
雨亭说:“封面是图书的眼睛,封面设计也是很重要的。”
老庆把图书封面设计稿给雨亭送去,雨亭见封面上是一个用骷髅连接起来的梅花瓶,瓶内是一个朦胧的裸体女人,斜卧瓶内,身体上缀满了梅花,封面色底是黑蓝色。
老庆得意洋洋地说:“这个女人就是书中的女主人公白薇,她是梅花党的头头白敬斋的二女儿,梅花党的联络员。梅花党潜伏人名单共有两份,一份在解放前夕龙飞潜入南京紫金山魔窟时自行销毁,另一份副本,多年来不知去向,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克格勃、台湾特务机构都在寻找这份名单,结果是印在白薇身上,用3号特务头子手中的特种药水涂抹才能显示,白薇身上的每一朵梅花就是一个特务的姓名和联络暗号。封面的构思是书中的一个关健的故事情节,这种设计,留下许多悬念。
雨亭说:“这个封面的设计确实考虑到了市场效果。”
老庆说:“这本书由洪强出资,书号费一万五,加上5万册的印刷费、纸张费等,共投资20多万。洪强包发行,给我的版税是10%,发行3万册以上是12%。
雨亭有些忧虑地说:“首印5万册,还是有些风险。”
老庆固执地说:“没问题。你要知道,张宝瑞的《一只绣花鞋》正版加上盗版,共发行130多万册呢!”
雨亭说:“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文革手抄本,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你这书可是搭车书,别搭错车啊!”
老庆说:“自从《谁动了我的奶酪?》火爆之后,《谁敢动我的奶酪?》、《谁动得了我的奶酪?》、《谁不动我的奶酪?》都卖得不错。《中国人可以说不》火爆之后,《中国人为何说不?》、《中国人不可以说不》等书卖得也不错。”
雨亭沉思了一会儿,说:“高层变化莫测,你们好自为之,不可疏忽大意。”
这天上午10时,《三只绣花鞋》首发式在金蔷薇茶屋举行。雨亭、飞天、黄秋水、洪强、老庆、银铃、新颖、夏君、牧牧、弄玉等都参加了会议。牧牧邀请了十几家新闻媒体的记者。黄秋水还通过熟人邀请了一个叫郑经的导演到会。
讨论中,与会者一致认为悬念文学在我国还是一块尚未成熟的园地,很有开拓前途,市场前景也很可观。英国导演希区柯克的作品红遍欧洲,美国悬念小说作家斯蒂芬·金、英国女作家克里斯蒂的作品畅销不衰,有的曾获文化奖。我国悬念文学有很大发展,老庆的小说文学叙述语言流畅,制造悬念气氛的技巧运用自如,对话比较幽默生动。但是,人物的内心世界挖掘不够,两性描写需要减少。
老庆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录,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的摄像机不时对准他,在他眼前展现一片光环。摄影记者的闪光灯也不时在他身上闪现。
弄玉主动地向新闻记者介绍老庆的日常生活和事迹,对新闻界提供不少素材。
郑经导演发言了,这位四十多岁的英俊男人办有一个蓝鸟影视公司,已拍摄十几部电视剧,他本人导演的影视作品也有十几部。他表示要把老庆的这部悬念作品搬上屏幕,制作一部24集电视连续剧,成为我国首部悬念片。
他的精彩发言博得与会者的热烈掌声,老庆听后十分激动,他有些不能自持,坐立不安,额上冒出汗珠。弄玉找来一块湿毛巾,为他拭汗。一个女记者误把弄玉当成老庆的情人,上前问弄玉:“你是老庆先生的女朋友吗?请谈谈你们的情感经历,我可以写一篇《金蔷微是这样绽开的》文章吗?”
弄玉脸一红,急忙摇头,说:“你弄错了,老庆是单身贵族,我只是他一个朋友。”
女记者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坐在一旁激动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银铃。当影视演员是她多年的梦想,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听郑导演说,要把老庆的这部作品拍成电视剧,她十分兴奋。她的目光始终就没有离开郑经。她为郑经剥了一个香蕉,主动把自己的名片呈给郑经,郑经也彬彬有礼地把自己的名片送给她。银铃向他表明心迹,希望能在《三只绣花鞋》中饰演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郑经说:“可以考虑,届时可以试试镜。你长相端正,给人一种美丽善良的感觉,饰演一个女特务,更能收到出奇不意的艺术效果。我坚决反对脸谱化,主张创新。找个时间可以认真谈一谈。你演过电影或电视剧吗?”
银铃脸上泛起红晕,说:“我在中学时参加过话剧队,演过巴金的作品《家》中的鸣凤。”
“哦。”郑经扶了扶眼镜。
“我还能唱卡拉OK。”银铃的目光满是期待。“我当过兵,会打枪。”
郑经问:“演恐怖片,你害怕吗?”
银铃用力摇头,“不害怕。”
“如果守着尸体,你害怕吗?”郑重的目光咄咄逼人。
“不害怕,我奶奶去世时我守了三天三夜。”
“那是你的亲人。”
“有一次在女厕所里我发现了一个上吊的女尸,我还把她拽了下来,向公安局报警。”银铃急切地观察着郑经的表情。
老庆拉着弄玉走到郑经面前,说:“导演,如果拍电视剧,给她也找个角色吧。”
弄玉大大方方站在郑经面前。
郑经上下打量着弄玉,问:“演过电视剧吗?”
弄玉回答:“演过,日军大屠杀,我演一个被侮辱的少女,有许多姐妹被日军欺负,导演让我多脱一些,被我拒绝了,于是离开了剧组。”
郑经哈哈大笑,说:“这是艺术嘛,要真实地再现历史,你看人家郭柯宇,还是高中生,演《红樱桃》,多么精彩!一个德国法西斯将军在她身上纹身,她表现得多么无畏。这才是艺术,艺术是真实的。”
郑经又问弄玉:“你是北漂的吧?”
“什么北漂?我是南漂的。”弄玉说完,嫣然一笑,找黄秋水聊天去了。
老庆问郑经:“郑导,您估计拍这部24集的电视剧需要多少钱?”
郑经满不在乎地说:“小意思,也就500万吧,你这部小说草草翻了一下,主要人物4个,男一号龙飞和女一号白薇如果请大腕来演的话,费用要上去,女二号嘛……”他抬头看了银铃一眼,“可以考虑推荐一个新演员……”
老庆推荐道:“弄玉。”
“不,银铃。”郑经把目光落在银铃身上。“女二号白蕾隐藏得比较深,她表面上善良、仁厚、乐于助人,观众会认为她是一个正面人物,到最后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她原来是卧底的梅花党女特务。我个人认为,银铃饰演这个角色比较合适。”郑经在说到:“个人”两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银铃喜形于色地说:“郑导有眼力,真是当今的伯乐。”
郑经话锋一转,“但是每集的价钱不能太高,一集5千。”
银铃想:“我过去在公司工作,一个月工钱才两千元,不仅坐班,还得看老板的眼色,老板是个工作狂,他连中午饭也不吃,只喝一杯咖啡,我也得陪着,每天工作都在10小时以上。前一段公司生意不好,老板让员工暂时回家待命。这部电视剧一集5千,24集就要有10万多元的收入,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出名,看来我要时来运转了。”
郑经在临走时特意嘱咐银铃:“你要把老庆的这部小说好好读一下,特别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这个人物,要认真读,充分了解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过几天我找你。”
银铃听了,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一直把郑经送到大街上,眼看着他坐着一辆出租车远去了。
俗不俗要看市场
老庆作品首发式的消息第二天见诸报端,许多朋友打电话向老庆致贺。老庆自然十分欢喜,忙着筹备签名售书事宜,又委托牧牧帮助他订购一批500只小型工艺绣花鞋。签名售书活动定于春节上午10时在北京某图书大厦举行。银铃这两天就像吃了柿子一样甜蜜,看见什么都是金灿灿的。她特意到王府井新华书店买了周迅、徐静蕾、赵薇、陶虹的人物写真集,供到屋里的木雕卧佛旁边。她躺在床上,望着这几部明星写真集,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愉悦。
四米长的墙壁上有银铃手绘的七仙戏水图,七个丰姿绰约的仙女正在水中嬉戏,你推我搡撩水游戏,十分欢畅。银铃思忖:“这七个天仙如同当今璀璨照人的七个影视明星,周迅、徐静蕾、赵薇、陶虹、巩俐、章子怡、剩下一个应当是我,我的运气如日月中天时,便是这七仙女中的一个。”想到这里,银铃笑了,她笑得是那么自然,那么开心。
银铃打开电视机,屏幕上正在播映《射雕英雄传》,周迅饰演的黄蓉正跟赵亮饰演的老顽童周伯通对话。银铃觉得周迅的眼神太有魅力了,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出神入化。银铃举着老庆的书,渐渐地睡着了。
第三天上午,银铃接到郑经导演的电话,郑导演约她当晚6时在劲松中街麦当劳门口见面。银铃接过电话,心怦怦跳个不停,特意到美容院做了美容,到桑拿洗了澡,换上一身素雅的衣服赴约。
6时整,银铃乘车来到劲松中街麦当劳门口,正见郑导演穿着西服西裤在那里徘徊。二人见面,十分欢喜。
郑经说:“我最喜欢吃老北京的炸酱面,路北有一家正宗,我请你吃老北京炸酱面,怎么样?”
银铃点头说:“我也喜欢。”
二人过了马路,朝北走去,路面果然有一家老北京炸酱面店。
“二位,里边请!”店伙计一声招呼,二人拣了一个僻静座位坐下来。
郑经要了两碗炸酱面,一碟煮花生米,一碟凉拌西红柿,两瓶小二锅头酒。
郑经把两瓶小二锅头酒打开,说:“银铃,咱们一人一瓶,都喝光!”
银铃说:“郑导,我不会喝酒。”
“没事,没劲儿,陪我喝一瓶,就这一小瓶。”
银铃不好再推辞,心想:“我只有舍命陪君子了。”于是喝了一口,觉得呛得难受,咳嗽了几声。
“没事,慢慢就会习惯的,酒是杀毒的,当年关公刮骨治伤,就是用酒消毒。”
“书看得怎么样了?”
银铃回答:“我已经看过三遍了。”
“很好,关键是心领神会,要意会,形似不行,要神似。你看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书吗?”
银铃摇摇头。
“他是俄罗斯著名表演理论艺术大师,你一会儿到我家,我借给你。”
郑经用筷子夹了一片西红柿放到银铃的碟子里。
“西红柿是美容的,西红柿,西红柿,是从西方运来的红柿子,可能是当年张骞通西域时引进的,西方的美容比东方的美容历史要早几百年。”
伙计端来两大碗炸酱面,银铃闻到一股酱香。
郑经接过炸酱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吃了几口,抬起头,说:“手擀面,真叫香,老北京的炸酱面真地道!”
“郑导是哪里人?”
“河南人,家乡洛阳府,生产牡丹的地方。”
银铃喝光了瓶里的酒,感到昏沉沉的。
二人吃完面条,郑经站起来,店伙计走过来,要求付账。郑经一拍店伙计的肩膀,说:“我跟你老板都是朋友,先赊着,过后统一计账。”
郑经拉着银铃走出餐厅。
郑经说:“我家就住附近,到我家坐一会儿,我给你讲一下扮演的角色。”
银铃随他走进一个单元楼,这个单元楼年久失修,楼道狭窄,在三楼一个房间门口,郑经摸出钥匙开了门。
这是一室一厅的房间,室内有个双人床,床头柜上有个台灯,西壁有个衣柜,旁边有一对旧沙发。
郑经示意银铃坐下,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份合同,交给银铃。
郑经说:“你先熟悉一下合同,这是我的一个临时住处,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银铃笑着说:“我明白。”
郑经从地下的皮包里拿出一本书,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著的表演理论。
“银铃,这本书我借给你,斯氏理论要好好学习。”
郑经脱下西服,挂在衣柜内。然后打开录音机,录音机里传出优美的舞曲。
“银铃,咱们跳一曲,解解酒。”郑经拉起银铃,轻移舞步。这时天色已晚,郑经拉上窗帘,扭亮台灯,关掉大灯。屋内弥漫着橘黄色的氛围,乐曲悠扬舒缓。
郑经的舞步慢了下来,他搂定银铃,轻声地问银铃:“你会演床上戏吗?把握小说的构思,剧本里也要有一场白蔷与她的旧日恋人的床上戏,而且时间还较长。另外,还有一场白蔷洗浴的背影戏,你能演吗?”
银铃咬着嘴唇,点点头,说:“这是艺术,我能演……”
“伟大,伟大,你有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可嘉、可敬、可贵。你的老公在哪里工作?”郑经几乎是咬着银铃的耳垂问。
“曾经有过,但是分手了……”银铃的语调含有几分凄凉。
“好,白蔷也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现在我就扮演白蔷旧日恋人。他原是一个青年科学家,白敬斋为了拆散他们,派人暗杀他,他逃往海外,没有踪迹。十几年后他与白蔷重逢,旧情复燃,欲火中烧,两个旧日情人如胶似漆,如饥似渴……”郑经说着,在银铃脸上吻如急雨……
他熟练地剥脱掉银铃的衣裤,银铃就像被剥了皮的香蕉一样,被他掼在床上。
银铃的血管在膨胀,满脑子都是明星梦,金光灿烂的明星生涯在向她招手,她要与旧生活一刀两断。她望着郑经那变形的脸,感到十分的好笑;他那变态的苦笑,他的呆滞的呻吟,都让银铃想笑。
她想:“反正自己也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为了事业和艺术,豁出去了……”
但是很快她就感到振奋,那种遥远的生疏的欲望又升起来了……
银铃这两天揣着郑经和她签的合同,就像拿到了上方宝剑,心里别提有多踏实。这几天她茶屋也不去了,整日在家手捧着郑经借她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论,爱不释手,刻苦阅读,朋友们来电话,她也懒得接了,整日望着周迅写真集上的周迅的像傻笑。
不久,这位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郑导演干脆退掉了住房,大摇大摆地闯入银铃的住宅,与她同床共枕,为的是耳濡目染,日夜调教,使她早日成才。银铃平时就守口如瓶,从来就不爱说话,议论别人是非,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处事小心谨慎。因此,郑经与她突飞猛进的发展,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况且银铃早已采取了避孕措施,也不用担心是否会受孕。邻居们都知她是离婚的单身女人,家里出入个男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不为怪。
春节这天上午10时,老庆的长篇小说《三只绣花鞋》作者签名售书活动,在北京某图书大厦一楼大厅拉开序幕。老庆打扮得就像一个新郎官,身穿一身西服,鲜红的美国领带,佩戴着有锦条的鲜花,脖颈围着一圈由许多小绣花鞋组成的鞋环,这些绣花鞋都是弄玉发动姐妹们亲手绣的。
牧牧守在老庆旁边,一只花桶里放着500只小型工艺品绣花鞋,服务台上放着一撂撂老庆的作品,没到10时,队伍已排成一条长龙,一直甩到大门之外。
老庆瞅了瞅读者队伍,里面不乏靓妹,她们正用羡慕的目光笑吟吟望着老庆。老庆的情绪高涨,感到神清气爽。殊不知这里有不少姐妹是弄玉事先通知的。
雨亭、洪强、弄玉、牧牧等都参加了仪式,弄玉主持,天地出版社一位副社长简单讲了几句话,然后弄玉开始介绍老庆,老庆站起来朝大家频频招手,很有点大将风度。
老庆在讲话中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创作过程,此书的主题思想,表示要为中国悬念小说的发展多做贡献,他希望读者会喜欢穿他这两只鞋。
老庆讲时慷慨激昂,他脖子上套的花鞋环不时摆动,晃得人眼花缭乱。
队列中还有不少是当年的老三届毕业生,其中有一对中年夫妇,男人说:“他戴的那东西,怎么有些像我们在云南农场时,批斗一个破鞋戴的那玩艺。”
女人笑道:“我看有点像咱们家哈哈戴的那东西,不知是什么人的创意。”
签名售书开始,老庆手中的签字笔忙个不停,有的读者让他签名,有的则是让他题个词,还有的拿出当年的手抄本请他签名。一个年轻窈窕的女子手捧一束红玫瑰,热烈地与老庆拥抱,还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老庆只觉得浑身酥了一下。不远处,弄玉暗暗微笑,原来这是她导演的一幕。
雨亭帮助维持秩序,牧牧忙着给予签名售书者送鞋。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拿着书请老庆签名,他趴在老庆耳边说:“小伙子,这书写得不赖,就是封面设计得有点俗气,怎么画了一个光腚的年轻女人?”
老庆小声对他说:“您老人家的意见很正确,这是市场行为,身不由己呀!”
老者自言自语地说:“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老者走后,老庆对洪强说:“俗不俗要看市场。”
大嗽叭里反复广播着老庆签名售书的消息,彩旗飞扬,彩球在半空中摇荡。
签名售书活动持续了一个小时,共售出300多本书,雨亭见买书的人越来越少了,于是吩咐弄玉宣布结束。
老庆被捕
这两天银铃就像走失了的羔羊一样,失魂落魄,慌不择路。郑经不知到哪里去了,手机不是关了就是无人接。她甚至寻到郑经的住处,房东说他已退掉房间,也不知他的踪迹。这下银铃可慌了神。她想到了“江湖骗子”这四个字眼,感到一阵心悸和恶心,这时她才想到询问影视园的朋友。他们都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银铃感到吃了哑巴亏,无脸见人,她实实在在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银铃已经有三天关在家里没有出门。她每日以泪洗面,日渐憔悴。
郑经在她视野里失踪了,也许他又把魔掌伸向别的善良的女人,也许他正躺在某个女人的床上,也许他又以招募女演员的名义在北漂部落虎视眈眈……也许已没有也许了。
银铃愈想愈窝囊,愈相愈气恼,愈想愈羞耻,她想到反击,想要报复,但是苦于找不到目标,就像举起紧握的拳头,在空间只能是连连击空。她望着屋里的陈设,气得把表演论一页页撕毁。她想到与郑经相处的情景,羞得脸部发热,脖颈发热,胸脯发热。最后她想起了老庆,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给他打了电话。
老庆接到银铃的电话已是深夜两点,他火急火燎地赶到银铃的住处。银铃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扑到老庆怀里大哭。她向老庆和盘托出一切。
老庆听了,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可是郑经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丝线索。也怪老庆当时正在兴头上,也没有看出郑经的破绽,但是眼见银铃这么一个老实的女人受到任意摧残,他感到气愤难平。银铃要求老庆为她保密,不要告诉沙龙的朋友和其他人,她也不愿报警。老庆答应帮助她找到这个骗子,而且要重重惩罚他。
从此,老庆怀里揣把刀子,注意来往行人,同时频繁出没于歌厅,桑拿屋、打听郑经的踪迹。
老庆又到过北影门口,向北漂部落的少男少女打听郑经的下落。有人告诉他,数月之前,曾看到过他,后来不知去向。也有人说,曾看到他带着几个小演员到钱柜歌厅唱歌。
老庆心想:“好小子,招摇撞骗,占了便宜溜之大吉,不能饶了这小子。”
老庆找到银铃,问她有没有郑经的照片。银铃摇摇头说没有。老庆忽然想到小说首发式那天请了不少新闻记者,或许能找到郑经的照片。他给一家小报的摄影打电话,那记者告诉他,有郑经与雨亭等人在一起的照片,老庆说借用一下,那记者说:“我干脆卖你吧,100元一张。”老庆心想:“这小子赚钱赚昏了头。”一咬牙给了他100元,拿回了照片。他把郑经的头像剪下来,到照相馆放大翻拍了几十张,然后交给弄玉,向弄玉说了原委,让她发动小姐妹一起寻找这个人,一有情况立即通知他,立功者每人奖励一千元。
老庆琢磨,郑经是江湖上的惯骗,猎色高手,按照他的本性,桑拿屋、歌厅、洗脚屋等应该是他经常光顾之地,如果在这些地方撒网,可能会逮住他。
一天没有消息。
两天没有音讯。
三天没有踪迹。
老庆给弄玉打电话询问,弄玉说,没有消息。
银铃见老庆为她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而且又破费,心中不忍。她对老庆说:“抓他如同大海中捞针,费那么大气力,我看算了吧。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吃一堑,长一智,我吸取教训就是了。
老庆说:“这种人在社会上是个祸害,今天坑了你银铃,明天就会坑金铃,后天可能会欺负铁铃,这种社会渣滓不清除,社会哪能得到安宁?作为大哥我也奉劝你几句,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想当明星,我看是红楼梦中贾府上的焦大追求林妹妹——没戏!你一是上镜不行,二是缺少演员的灵气,你就帮助沙龙主持茶屋挺好。”
老庆说到这里,咳嗽一声,认真地说:“我认为,凡是创造性的工作都需要天赋,特别是演员,还有作家、画家、雕塑家、音乐家等职业,俄罗斯文学家列夫·托尔斯泰说:‘天才就是十分之一的灵感,十分之九的血汗。’……”
“都是那个郑导骗我,说我有灵性……”
老庆摇头说:“灵性是什么,就是天赋,大音乐家约翰·克利斯朵夫把钥匙开门的声音,勺子落地的声音都当成音乐;中国的文学家郭沫若几天几夜披头散发独处一室写出不朽诗篇《女神》;著名乡士文学作家刘绍棠13岁就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你难道不相信有天赋吗?诚然,还有机遇、家庭、后天努力、个人才能发展、扬己之长等各方面的因素;伟大的时代造就伟大的人物,使过去不可能发挥的天才发挥出来了。”
银铃忽然觉得老庆在她面前变得高大了,以前她总认为他有些嬉皮士,不拘小节,喜欢女孩,没想到他肚子里还装着这么多学问。以前飞天总戏谑地称他为当代的阿Q,或者称他为孔乙己先生,他听后总是付之一笑,总是说:“我是一个多余的人,我喜欢读瞿秋白先生的《多余的话》。”银铃总觉得他的住所是社会遗忘的角落,是当今社会的边缘地带,他也是处于社会变革时期新旧体制相互撞击形成断裂带的附着物。她隐隐约约听过老庆不少故事,初恋的痛苦和失败,风月场上的肆意冲杀,马路上的猎艳高手,敢于冲撞领导的小人物,阿Q式的自嘲,孔乙己式的寒酸。使银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庆竟暗恋上新颖,并为她自杀未遂,老庆在新颖面前会言听计从,毕恭毕敬,俯首贴耳。以前老庆在她眼中只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朋友,一个调侃人生的写稿匠,一个随波逐流的社会弃儿,原来他的脑子里还装着如此多的智慧,身上还藏着那么多的秘密。她觉得他有点像金庸《鹿鼎记》中的韦小宝,韦小宝没有武功,出身平凡,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智慧,赢得皇上的信任,天地会的尊重,女孩子们的青睐。银铃愈发对老庆敬重起来,自己一个弱女子,在受辱之际,老庆挺身而出,俨然一个挟剑遨游的侠士,出手相救,真是大仁大义之举,我银铃用什么来感激他呢?
第六天晚上11时,传来情报:弄玉的一个姐妹在天子洗浴中心发现了郑经。
老庆听说后,喜出望外,暗暗藏了刀子,乘车前往天子洗浴中心。
老庆换了浴服,悄悄摸上三楼,与弄玉和她的姐妹会合。
弄玉告诉他,郑经正在306房间接受按摩。
弄玉叮嘱老庆:“教训他一下就行了,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老庆点点头,径直冲进306房间,正见郑经赤裸上身,穿一小裤衩爬在床上让一个小姐按摩。
老庆抽出刀子,直扑郑经。
郑经吓懵了,毫无思想准备。
老庆拽开按摩女,大叫一声:“叫你再害人!”一刀戳中他的后背。
鲜血喷涌,郑经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按摩女尖叫一声,呼叫着冲出房间……
老庆被捕了,他像一个勇士一样随着公安人员上了警车。
弄玉急得团团转。老庆由于犯有故意伤人罪,面临着3年徒刑的判决。
郑经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成为重残,他的风流生涯划了一个句号。
银铃、雨亭、黄秋水等四处奔波,大声疾呼,要求为老庆减轻处罚。
舆论大哗。新闻媒体加炒作,闹得沸沸扬扬。
律师界也有打抱不平的,许多律师愿当老庆的辩护律师。
银铃为老庆赎罪,自愿曝光,她向公安部门和新闻媒体公布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弄玉大声呼吁:“自由职业者老庆在这个案件中,道德得了100分,应当挽回法律方面的输分!”
洪强自愿捐了5千元,作为大家为老庆奔走呼吁的经费。
沙龙里的年轻女律师林婕被确定为老庆的辩护律师。
老庆在看守所里待遇不错,用他的话说,虽然不自由,但是活得挺滋润。
看守人员对他挺同情,说:“好好改造吧,多学点法律知识。”
老庆说:“是啊,我已经托人到王府井新华书店法律专柜买书去了。”
银铃珍藏了老庆的那把刀子,她说等以后成立了中国见义勇为博物馆,她要把这柄代表正义与道德的刀献给博物馆,供大家参观。
论四十岁男人
雨亭动员沙龙里的许多朋友联名上书法院院长,对老庆的行为进行申诉。林婕律师也在法庭上据理力争,最后法院判处老庆3年徒刑。郑经的行骗行径已在媒体充分曝光,由于他嫖娼被罚款五千元,接受教育3个月,由于他有伤在身,暂且养伤。老庆从此在北京郊区的监狱中开始了劳役生活。银铃和弄玉每周都到监狱探监,带一些生活用品。
狱中的狱友知道老庆作案的背景,都比较同情他。老庆在里面坚持学习和写作,在这期间他好像成熟了许多,他在一篇《论四十岁男人》的文章中写道:“男人四十,成熟,深沉,内涵丰富,颇有魅力,他比三十岁的男人沉稳,比五十岁的男人幽默,男人的立足之本是事业,如果他没有事业,只是每天吃喝玩乐,就会越来越茫然,越来越困惑,就会萎靡不振。如果工作能体现他才能和人生价值,那么他就有了精神寄托,就会生机勃勃。男人对家庭的重视,首先来源于他对妻子和孩子的情感。
四十岁的男人容易有隐私,是人都容易有隐私。无论是为情,为性,还是为什么,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渴望能拥有一个红颜知己。这位红颜知己不是他的妻子,因为妻子已成为他自己的一部分。男人的血液里、骨髓里永远活跃着时刻准备接受诱惑的基因,男人的情一般不会坚定不移,男人的身心一般不会一心一意投入一个女人的怀抱,不会在单一的恋情中得到满足。
婚后的男人,只要碰到新鲜的艳遇,便可能心旌摇荡,心猿意马。但一旦得到了新的女人,他们对那一时的欢愉也会很快就厌倦,他们知道,到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第三者”,如果娶进门休了前妻,也许更加烦恼。只要雄风犹存,男人往往在跳稳一条船后,再去寻找新的船只。男人没有弱小到要依靠一个女人才能存活,同此他们似乎也不会死守一个女人,四十岁的男人更是如此。
四十岁的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已不仅仅停留在表面的容貌和身材上,他们往往能透过女人的容貌,审视到女人的内心深处,风流的、沉稳的、智慧的、平常的、风情万种的、安分守己的、各种各样的女人在他们的眼前,一一飘过。突然,他的心怦然而动,因为他被一个女人吸引住了,那个女人成了他心中憧憬的偶像,他把她神化,把她理想化,他要拥有这个优秀的理想的女人,但他要藏而不露,自然而然,等待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四十岁的男人自控能力较强,他能避免许多令人尴尬的局面发生。女人往往欣赏男人的成熟和坚强,善良和正直,因为男人一样不是十全十美的完人,因此女人能纵容男人的忧伤和脆弱,爱男人的真诚和坦荡。四十岁的男人,在少女眼中是一道绚丽的彩虹,在少妇眼中是一架使人心动的秋千,在中年女人眼中是一把舒适的躺椅,在老年女人眼中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在漂亮的女人眼中是一个门帘,在平庸的女人眼中是一堵墙,在贤慧的女人眼中是和平的绿洲,在贪婪的女人眼中是一棵摇钱树,在淫荡的女人眼中是一棵挺拔的大树,在才华横溢的女人眼中是一方砚台。四十岁的男人是朦胧的清晨,是火辣辣的中午,是温柔的傍晚,是深沉的黑夜,是女人永远也解不开的一道题……
老庆托银铃把他新写的这篇文章交给雨亭,再由雨亭设法在报上发表。雨亭把老庆这篇文章推荐给一家很有销量的报纸副刊发表,立刻引来百家争鸣。报纸特地开辟一个专栏,论题就是四十岁的男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四十岁的男人和女人纷纷撰稿,各抒己见。有的人撰文说,四十岁的男人是危险的男人,他们有经验,往往有钱,有地位,他们往往是猎艳的高手。有人撰文说,四十岁的男人如果还心猿意马,花心难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社会岂不乱了套?还有的人撰文说,四十岁的男人死亡率最高,他们往往是社会的栋梁,家里的顶梁柱,单位的一把手,整日劳碌,不知辛苦,积劳成疾,这是最危险的年龄。更有的人撰文说,四十岁的男人身处悬崖之巅,平淡的生活,觉得乏味,而影视剧里婚外恋在花样翻新,此起彼伏,他们也想体验一下这种生活,趁着还年轻,及时行乐。
银铃和弄玉把外界的反映,一一汇报老庆,老庆想到自己在里面,也能引得舆论哗然,也觉宽慰许多。春恨秋悲,花开花落,转眼间老庆已服刑一年了。金蔷薇茶屋在黄秋水的调理下,还算过得下去。老庆在这期间阅读了大批书籍,又写了不少诗歌,其中有一批诗是写给沙龙的朋友的。他写给弄玉的诗是:
临窗一弯明月
一轮过后
便身不由己
白纸黑字
蛛网攀上心壁
同室相处几年
谁来赏玩
正是弄玉小小年纪
他写给银铃的诗是:
你犹如一片落叶
被大地镇压着
看不到千树万树的梨花
只在喘息中
露出半个憔悴
他写给雨亭的诗是:
雨中的亭
满载着风和雨
情躲在亭里
不知向谁倾吐
梦之苑来了
告别了松花江的纤夫
雪之庵去了
草丛里只有暗香如故
日落了雨住了
亭子剩下了四根泪柱
他写给黄秋水的诗是:
你锁了一间房屋
这房屋的价值确实难估
既然人生只有一次
又何必活得那么辛苦
她离别了这房屋
常在梦里回顾
人的心绪
有时就像一杯苦茶
变化莫测稀里糊涂
他写给飞天的诗是:
人,不是一棵树
不能永远呆在一个国度
诗是你最好的伴侣
携你走过多少山野江湖
回忆陨落了
只留下弯弯曲曲的小路
地平线没有尽头
背影越来越模湖
他写给新颖的诗是:
断弦的琴
倚在荒凉的角落里
享受寂寞
一杯苦酒
也浇不灭多年的
一厢春水
假若有一天
你放弃了红颜知己
我愿接受所有的折磨
他给洪强的诗写道:
帆起了
你从海外归来
沐浴在故乡的朝霞里
风起了
你从堤上走过
落进残疾的泥里
云起了
你从梦里走来
让回忆哭泣
他写给雷霆的诗是:
每天
你伴着佛睡觉
佛看你时很近
你看佛时很远
每天
你握着画醒来
画离你很近
你离画很远
保外就医
老庆把这些诗交给弄玉,由她转交雨亭,再由雨亭推荐到杂志发表。黄秋水看到老庆的诗歌创作日臻成熟,非常高兴。他想,老庆是出于义举才做出过分之举,如果说在里面时间太久,不知会不会弄出精神抑郁症,于是便与雨亭商议,能不能想个办法。
雨亭说:“可以考虑保外就医,听说他有严重的高血压,还有哮喘病。”
黄秋水一拍大腿,说:“我去活动活动,或许能让他出来。”
黄秋水主意多,社会关系广,办事麻利,一个月后,老庆办理了保外就医手续,回到了家里。
弄玉和银铃见老庆回家,自然十分高兴,金蔷薇文化沙龙的朋友为老庆在翠花楼接风,老庆一时激动,多喝了两杯,泪如泉涌,激动地伏在桌上大哭。
雨亭问:“老庆谁欺负你了?”
老庆摇摇头。
黄秋水问:“想孩子了吧?”
老庆又摇摇头。
飞天问:“想女人了吧?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老庆破涕为笑,还是摇摇头。
牧牧问:“那因为什么?”
老庆深情地说:“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是自由,我对人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穗子扭动着肥臀,原地旋转一圈儿,高举酒杯,说:“对,自由万岁!”
牧牧高举酒杯,说:“对,为自由干杯!”
酒杯相撞,爆发出一片欢呼。
自由万岁。
老庆由银铃和弄玉挽扶到家时,已是深夜一点了。
银铃有些内疚,也想照顾老庆几天,于是和弄玉并卧一床。
由于是单人床,二人并卧显得拥挤,银铃睡觉时十分安稳,一动不动,弄玉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每当弄玉翻身时都会惊醒银铃,弄玉见状更加不安,翻身反而更频繁。
弄玉见银铃两只黑黑的大眼睛闪着光泽,知道已被她吵醒,于是说:“银铃姐,我睡不着,我知道我吵醒你了。咱们聊聊天吧?”
银铃点点头。
弄玉偎着银铃的肩头,说:“银铃姐,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好像很冷的那种香气。”
银铃说:“我长期不吃荤,只吃素食,吃蔬菜和水果。”
弄玉说:“我可喜欢吃肉,特别喜欢牛排、小泥肠。银铃姐,我觉得你身体很凉,有一股凉气。”
银铃咯咯笑了,“不会是绿色的尸体吧?那是文革时期有名的传说。”
弄玉问:“你是怎么离婚的?人在婚前为什么不慎重选择呢?离婚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痛苦。”
“男女在接触的初期,男人更注重的是性,女人一般比较重情感。我那时刚从部队复员,也是一个长得秀丽的女孩,我被他的侃侃而谈打动了,他掩藏了他的所有缺点,结婚以后才知道是一个错误。他喜欢寻花寻柳,缺乏家庭责任感。要孩子又是一个错误,我本性懦弱,总是忍让,发展到最后,他竟然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到家里来。我终于无奈地做出离婚的选择。其实现在有多少女孩子真正是为了爱情。那人用同样的侃侃而谈,骗取了那个女孩的虚荣心,他和那漂亮女孩结婚后,那女孩才明白他并没有太多的钱,买房子和轿车只是海市蜃楼,结婚第三天便跑得无影无踪。后来他又找到我,痛哭流涕地表示要复婚,即使不复婚,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要保持同居关系,接着便动手动脚。我严厉地对他说,你要这样,我可报警了,发展下去,你要犯强奸罪的。他一听,吓白了脸,溜走了。”
弄玉赞叹地说:“银铃姐,你真有骨气。”
银铃快活地说:“我离开他,就像甩掉了一个大包袱,我非常赞同老庆的话,自由,真好!我呼吸的是实实在在的空气,我沐浴的是暖日融融的阳光,我自由了,我多么幸福啊!”
“从那以后,你从来没有再爱上一个男人吗?”
银铃认真地说:“爱情这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时她与你擦肩而过。有的人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
银铃叹了一口气。
弄玉问:“你喜欢老庆吗?”
“我当然喜欢。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像个嬉皮士,又像阿Q,有时还像孔乙己,可是他有侠骨丹心。他为我复仇,由此受到连累,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他。”
“你会为他献身吗?”
银铃摇摇头,“我们是朋友,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朋友。如果是那种关系,就会贬低了我们的这种朋友关系。但我有时也会做一些邪梦,譬如有一天,我梦见我和老庆在浴室里洗澡,他给我洗得可认真了……醒来才知道是一场梦。梦有时很离奇。”
弄玉笑道:“你的脸一定红了。”
银铃笑着推了她一下,“鬼精灵,当然红透了,热得发烧。”
“你现在的脸也一定很红,像个红苹果。不信,开灯瞧瞧。”
弄玉爬起身,要去按开关,被银铃拦住了。她轻轻地拍了一下弄玉尖尖的臀部,说:“别闹了,三更半夜的。”
弄玉躺了下来。
银铃问:“你喜欢老庆吗?”
弄玉翻了一个身,头朝墙,说:“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给他做早点呢。”
白白的,像一片云
第二天一早,银铃一睁眼,便看见弄玉端着一碟荷包蛋从门前穿过,走进客厅。她一骨碌爬起来,看看表,早晨7时,她迅疾地穿好衣服,走进卫生间,然后洗脸刷牙。一条毛巾太脏了,一股馊味,这是老庆的毛巾,已经多日未洗了。漱口杯底有一圈黑渍,牙刷杂毛狼藉,银铃费了许多劲儿才把毛巾洗干净,又把漱口杯洗好。老庆还在熟睡。口中喃喃梦呓。
弄玉推醒他,叫道:“庆哥,该起了,吃早点。”
老庆忽地睁开眼睛,吓得浑身哆嗦,说道:“这是哪儿?我马上出操,马上出操……”
弄玉笑道:“这是家里。”
银铃扶着他,说:“醒一醒,醒一醒,缓缓神。”
老庆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弄玉,又呆呆地望了望银铃,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弄玉叫道:“是我,弄玉,你的魂儿哪儿去了?”
银铃叫道:“老庆,庆哥,我是银铃,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吓死我了!”
老庆的嘴角嚅动着,口水溢了出来。
弄玉连忙用手绢去擦。
老庆昨晚洗澡,头发湿着就躺下了,压了一宿,发梢翘了起来,活像一只翘冠公鸡。
弄玉说:“快醒醒,开饭了!”
老庆听了,还是不解其意。
银铃说:“庆哥一定是拿咱俩开玩笑,诈尸吓咱们。”
弄玉说:“我看不像,他好像灵魂出窍。”她在老庆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还是没有反应。
弄玉说:“糟糕,银铃姐,你不是会按摩吗?你给他按摩,看他能不能清醒。”
银铃说:“我先给他发功。”
弄玉着急地说:“不会走火入魔吧?”
银铃摇摇头,掀去老庆的被子,站在离老庆一米的地方,屏足气,大吼一声,双手推向老庆。
弄玉在一旁见银铃脸憋得通红,双目圆睁,上气不接下气,大气不敢喘一口。
银铃发了一阵功,然后收功,问道:“弄玉,有感觉吗?有没有感觉热气?”
银铃睁大眼睛问。
弄玉依旧摇头,说:“没有热气。”
“那你是缺少灵感的那种人。”银铃看了老庆,老庆依旧发怔。
“银铃姐,你给庆哥按摩,看看有没有效果?”
银铃说:“那我给他踩踩背,试一试。”她脱去老庆身上的背心,老庆仅剩下一条内裤。
银铃把老庆的身体扳过来,然后脱鞋站在床上,在老庆背上有节奏地踩起来。
老庆后背的肉又宽又厚,黑糙糙的一片,就像南方老水牛的皮。
随着银铃有节奏地踩,老庆的身体也一颤一悠。
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老庆仍不见完全醒来,弄玉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说:“你的这气功管不管用呀?又是伪气功!”
银铃本来已累得香汗津津,听到弄玉这番言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床上。
弄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说:“不如打120,让急救车来,送医院,不然的话,耽搁了庆哥的性命,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说着从挎包里摸出手机,就要拨号。
老庆一骨碌爬起来,大声说:“弄玉,别打,别打。”
弄玉见老庆捉弄自己,呜呜地哭起来。
银铃见老庆又演恶作剧,也是又气又急,用小拳头狠狠捶打着老庆。
老庆在床上双膝跪着,求饶道:“我给两位姑奶奶赔礼了,只因在外一年,刚回家,还不适应,又困又乏,做了一宿的梦。”
弄玉问:“都做了什么梦?”
老庆笑道:“我在长安街上脱个精光,在大街上裸奔。我跑得真痛快,街上的行人若无其事地走着,来去匆匆,好像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嘲笑我。我拼命地跑啊,跑啊,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好像是飞起来了,腾云驾雾一般。可是奇怪的是,行人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大湖,一望无际,湖边芳草萋萋,树影婆娑。我怕掉进湖里,拼命吸气,让自己的身体上抬,上抬,别扎进水里。”
银铃说:“这湖水一定很深,很凉吧。”
弄玉说:“我想,那湖可能是玉渊潭。”
老庆又说下去,“我越怕掉进湖里,身体就越往下沉,越往下沉,就越觉呼吸紧张。”
银铃问“你梦见船了吗?”
老庆摇摇头,“没看见船,只看见一片汪洋。”
弄玉问:“你有没有梦见白马?”
银铃说:“女人梦见白马,才是桃花运的吉兆;男人梦见凤凰,才是桃花运的吉兆。”
老庆说:“我也没梦见凤凰,我倒是看到了两只小白鸭子,正在湖里悠闲地嬉戏。”
“你梦见大树了吗?”弄玉问。
老庆摇摇头,“我跑进了八宝山,忽然看见无数的尸体也在奔跑,也是裸奔,白白的,像一片云。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进坟墓?跑什么?’其中一个回答:‘我不愿进坟墓,我喜欢自由自在地运动,人生多美好。’我发现他底下空无一物,感到惊奇,忙问:‘你怎么把生命之根束之高阁了?’他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人类社会又发明了变性手术,男人可以变女人,女人可以变男人,也可以相互交换角色,一点神秘感也没有了,我是被做了变性手术,但没做好,就成了这个样子了。’他跑得好快,我累得气喘吁吁,有些追不上他。我发现他也戴着眼镜,于是问:‘你怎么还戴眼镜?’他无可奈何地说:‘冥界近视眼也不少,阴阳两界差不多。’我问他:‘老兄,你在那儿过得怎么样?’他回了一下头,回答:‘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是一般般,平安即是福。’他拐过山坡就不见了。我拼命去追去找,他没有踪迹。我一头扎进苹果园,见到那么多红通通的大苹果,见左右无人,摘掉一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正吃着,忽听有人叫道:‘你怎么偷吃苹果?罪加一等!’我仔细一看,正是监狱里的管理人员,我一下子就吓醒了。”
弄玉说:“你这梦够长的,也够累的。”
老庆说;“是啊,我一直在飞,生怕坠落下来,拼命提气,当然累多了。”
银铃说:“你定定神,然后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弄玉一大早就把饭做好了。”
老庆笑道:“原来你也没走,现在我可是一妻一妾了。”
银铃脸上漾起一片红云,说:“美死你!”
老庆说:“二位娘子要回避一下,我要换一下大裤衩。”
弄玉、银铃于是退了出去。
老庆换了内裤穿了衣服,洗漱停当,正襟危坐,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馄饨、油条、面条、鸡蛋、有弄玉做的,又有她出外买的。
老庆津津有味地吃着,咂吧咂吧嘴道:“我媳妇做的饭就是好吃,可吃到家里的饭了。”
弄玉笑道:“也有胡同口小吃店大嫂做的饭。”
老庆嘻嘻一笑,他又问银铃:“听说什刹海的金蔷薇茶屋现在生意不错。”
银铃说:“还是黄秋水老道,他把沙龙的研讨会、笔会、报告会等,都移到茶屋举办,每个沙龙成员发了一个饮茶卡,八折优惠,每月至少到茶屋消费两次,所以如今茶屋生意兴隆,回头客不少。“
老庆道:“还是姜是老的辣!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这么多呢?”
这天上午,黄秋水来到老庆家探望老庆。黄秋水一进屋,顿时耸了耸鼻子,说道:“怎么这么香?不仅有花香还有佛香。”
老庆笑道:“黄老的鼻子好灵。”
又是一阵驴鸣
黄秋水见阳台上摆了几个花盆,正值暮春,盆栽小叶桃、芍药,长得正旺,水盈盈,粉嘟噜。客厅桌上一个雕花花瓶内,插着玫瑰、蔷薇、马蹄莲、满天星等花卉,鲜艳美丽。那马蹄莲一瓣雪白中簇拥着黄玉人;玫瑰红得咧开了嘴,满天星绿萋萋中点缀着朦胧白。小屋内供着一个木雕卧佛,静卧于五斗柜之上,佛前摆着瓜果梨桃,一个小铜炉内佛香袅袅。“庆爷,什么时候立地为佛了?”黄秋水指着卧佛问老庆。
老庆笑道:“这些天银铃和弄玉做伴照顾我,银铃对佛比较虔诚,把她家的卧佛给请来了。”
黄秋水道:“有这姐俩给你做伴,我也就放心了。”
二人坐定,老庆知道黄秋水喜欢喝铁观音茶,特意沏了铁观音。二人一边饮茶一边叙话。
老庆道:“这一年我是铁窗观月,劳动自新,你是以茶聚友,生意兴隆。”
黄秋水摆手道:“不能这么说,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老鸡趴窝,发挥余热。你下刀就是损了点。”
老庆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症下药。”
黄秋水问:“你和洪强鼓捣的那本书卖得怎么样了?”
“砸了,这图书市场真是变幻莫测。这书他妈的就是不走,这年头人们都上网了,网上包罗万象,什么都有,手指头一抖动,工农商学兵,东西南北中,不尽长江滚滚来。真正看书的不多喽。”老庆重重地叹了口气。
黄秋水道:“买那么多书也没地放,老板买别墅,弄个书房,硬木装饰,摆几部精装大部头书,是屎克螂戴眼镜——假充斯文。书呆子们恨不得躺在书堆里睡觉,可是哪有钱买房子。工薪阶层的人退了休,每天数着退休金算计日子,哪敢轻易买书?小伙子大姑娘上班拼命地干,下班玩命地玩,蹦迪,唱卡拉,玩电脑,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看书,时代不同喽,观念变了。人的思维也应当变。就拿我黄秋水,十年前出诗集,是出版社求我,一大兜一大兜的国光苹果、莱阳梨,往我家里拎,还得包销一两千册,倒不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而是时代背景不同喽。”
黄秋水茶喝三杯,有了兴致,与老庆谈左论右,老庆本是名校中文系毕业,对于文史也略知一二,听起来也觉解闷。
黄秋水说:“庆爷,咱们这个文化沙龙也应当搞个‘竹林七贤’、‘建安七子’,北宋书画家米芾,与当时的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为‘宋四家’。米芾有许多怪癖,行为常悖世俗礼法,人称之‘米癫’。他喜欢石头,就如同你喜欢女人……”
老庆打断了黄秋水的话语,“黄老,你别这么说,你喜欢不喜欢女人?你要不喜欢女人,怎么跟人借钱到澳洲看伊人?”
黄秋水说:“我不要打断我。米芾每遇到奇形怪状的石头,总是要穿戴整齐,对石头三跪九叩,还称石头为兄。”
老庆笑道:“有没有称爷?”
黄秋水说:“称爷是北京的称谓,譬如蹬板车的称板爷,摔跤的称跤爷,卖豆汁的称豆爷。米芾还爱砚台,有一次宋徽宗和蔡京讨论书法召米芾来写字。宋徽宗指着桌上的纸张笔砚,命他当场写一幅大条幅。米芾一口气写完了条幅,宋徽宗一边欣赏一边赞叹。这时,米芾忽然跪地向宋徽宗请求道:‘此砚已赐我米芾使用过,不好再给皇上使用,是去是留,请定夺。’宋徽宗见状,大笑不止,便答应将此砚赐给他。米芾高兴得手舞足蹈,抱起端砚就往怀里塞,砚中的剩墨洒了他一身,他全然不顾。宋徽宗望着米芾的憨态对蔡京说:‘癫名不虚啊!’蔡京说:‘米芾人品实在高尚,正如世人所说,不能没有一个米芾,也不可能有两个米芾。’”
老庆不以为然,说道:“米芾不如李白,米芾对皇上赐砚受宠若惊,人家李白在唐玄宗面前清高孤傲,天子呼来不下船,自云臣是酒中仙,还让杨贵妃给他研墨,高力士为他脱靴,人家李白才是爷!”
黄秋水点头道:“李白是真爷,天底下有几个李白?还有一次,米芾在真州江边的一条船上,拜见当时的权臣蔡攸。蔡攸取出新近得到的王羲之的一幅字帖给他观赏。米芾看得爱不释手,紧紧抱住字帖,跪倒于地,要求用自己珍藏的名画换这本字帖。蔡攸不肯,米芾再三恳求,蔡攸还是不允。米芾急了,忽然跨过船舷,空悬江上,一手握字帖,一手攀船舷,大声疾呼:‘如再不允,我立即蹈江而死。’蔡攸一见慌了,只得答应。”
老庆气愤地说:“这简直是敲诈!王羲之的真帖多珍贵,米芾家的藏画未必值几个钱。我要是蔡攸,让他跳,他要是真跳才怪呢!”
黄秋水道:“人要是真跳了,就成为天下奇闻了,就成典故了。”
老庆道:“他不会死,这是典型的要挟,威胁,敲诈。他要因敲诈跟我关在一起,我肯定掐死他!”
这时,弄玉走进门。
“你们笑什么?这么开心。”她放下塑料袋,把袋里的蔬菜拿出来。
黄秋水与老庆相视一笑。
“又是女人的话题?”
老庆摇摇头,“女人哪里有那么多话题,我们在聊历史。”
弄玉道:“黄老最喜欢吃涮羊肉。我去买点羊肉片,再抱个火锅来。”
黄秋水站起来,说:“不用麻烦了。”
弄玉已经开门下楼去了。
老庆说:“你别拦她,她就是这么个执拗性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她见我少有的快活,让咱俩多聊会儿。”
黄秋水说:“弄玉是个好女人,人长得又水灵,善解人意,聪明伶俐,你们俩为何不比翼齐飞?”
老庆摇摇头,说:“我结婚都结怕了,何况弄玉是个含而不露,柔中有刚的女人。”
“你不会顾忌弄玉的职业吧?”黄秋水试探地问。
老庆说:“她虽然做时装模特,但也是为了生存,何况我也是个没有定力、卖文为生的自由职业者。黄老,你别看我在女人身上很有些阅历,但是弄玉是一部尘封的书,我打不开它。”
黄秋水的目光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光,他说:“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打开它的。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毅力的读者!”
老庆自嘲地笑笑,说:“黄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黄秋水说:“清初扬州八大怪之一的朱耷是个书画家,他的性格也很古怪,他常居深山,当过僧人,嗜好饮酒。作画必喝酒,酒不醉不作画。他的画与众不同,画鸟着墨不多,但很传神,给人一触即发的感觉。他画的鸟,眼睛往往是方形的,眼珠又大又黑,顶在眼眶的正上角,翻出白眼向人的神情,而且大都落于枯木、苦柳、秃石之上……”
老庆拍手道:“我喜欢这个画家,有骨气。”
“朱耷清醒时,任你付他千金,他也不画。非酒醉才画。当时的人知道他这个脾气,向他求画,便设酒招待他,并事先准备好笔墨纸张。待他酒醉后,他看到桌上的纸墨,便信手拿起墨汁向纸上泼去,有时甚至抓起笤帚、摘下帽子、脱下衣服泡墨涂抹,然后提笔渲染,一幅幅精妙无比的山水画、花鸟画浑然而成。有时书写,他捋袖露臂,狂喊大叫,甩笔而就,都是一幅幅惊人之作。郑板桥评论他的画是:横涂竖抹千百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老庆道:“现在的印象派画家不是也是这么作画吗?”
“有意会之处,但不都是。”
老庆道:“这位朱耷要是活在今世,银铃肯定索画最多,她也能喝点酒,这都是让那个骗子导演灌出来的,有时一喝一斤白酒,酒都从脚心渗出去了。”
黄秋水道:“我再讲个段子,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是文坛才子,与建安七子关系密切。他们经常在铜雀台饮酒作诗。虽然曹丕地位显赫,但他与建安七子在一起时,仍以文人身份出现。建安七子中王粲最富才华,诙谐幽默,他高兴时喜欢学驴叫,常引得大家捧腹大笑。建安二十二年,王粲突然死于瘟疫,消息传来,文坛震惊。曹丕更是不胜伤感,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在王粲墓前,曹丕说:‘仲宣(王粲的字号)平日爱学驴叫,让我们学一次驴叫,送他入土为安吧!’随即他学起驴叫,于是,王粲墓前响起一片驴叫声,那些前来吊唁的才子们也随声附和。”
老庆说:“这驴叫声倒是真有特点,毛驴是多么忠厚老实的动物,任人怎么骑,也是百依百顺。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它也不会把你翻下来。”老庆说完,学起驴叫。
黄秋水说:“你学得不像,应当是这么叫。”随即也学起驴叫。
老庆说:“你学的是母驴叫,我学的是公驴叫。”
黄秋水说:“你怎么连公母都分得出来,驴就应该这么叫。”说着,黄秋水又是一阵驴鸣。
老庆说:“你这是黔驴,贵州的驴子,是黔驴技穷时发出的哀鸣。”
黄秋水说:“你学的驴叫是马和驴交配时驴的叫声,是驴发情时的叫声,太亢奋了。”
老庆又是一阵驴鸣。
大地域思维
老庆醒来时已是下午4时,黄秋水早走了,只有弄玉在一旁看书。“黄老师呢?”他问弄玉。
“让你给吓跑了。”弄玉没好气地说。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走了。”老庆举了举拳头,唱道。
“你酒劲儿还没过去哪,这火锅里还没搁大麻呢,要是放上大麻,你不折腾到明年去。”弄玉放下书,拢了拢头发。
老庆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说:“我今天没喝多少,也就半斤吧。”
“你要是喝上一斤,那还不鲤鱼打挺儿。”弄玉把窗户拉开一道缝儿,把窗帘都拉开了。
老庆滑下床,想亲一下弄玉,被弄玉用手推开了。
老庆说:“这小绵羊的肉好嫩,好香,锡林郭勒大草原,对,洪强在那儿插过队。他有一个同学死的惨,放哨时,枪走火,射伤了一个牧民,他害怕了,扛着枪骑马跑了出去,一会儿就听见一声枪响,一条生命就这样完结了,人死如灯灭。”
弄玉说:“你都想到哪儿去了,上午是日本,下午是蒙古大草原。”
老庆笑着说:“我是大地域思维,来去匆匆,思维辽阔,疾如闪电。”
老庆到卫生间里,射出一股带膻气的尿。
老庆想:这羊肉不能吃得太多,上面涮进去还挺香,底下涮下去的味道实在太膻了。
老庆回到屋里,见弄玉正在阳台上收衣服,那是弄玉洗的衣服,大部分是老庆的衣服,也有弄玉和银铃的衣服。银铃的乳罩是黑色的,十分宽松,老庆想:这小玩艺的颜色跟她的肤色挺般配的,但是她胸脯平平的,连个土包也没有,戴这么个劳什子干什么,简直是掩人耳目。
银铃的内裤也是黑色的,中间还镶着一朵梅花。
弄玉的乳罩是金黄色的,鼓鼓的,上面有花纹,弄玉在家里通常不戴这玩艺,她喜欢穿圆领短袖衬衫,她在低头拾东西时,是老庆欣赏她的风景的最佳时机。但是他不敢造次,他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这个金黄色的乳罩遮住那一对小葫芦实在是太美了。
弄玉的内裤也很有特点,也是金黄色的,正前方的上端露出一块,就像一扇打开的窗口……
每当想到这儿,老庆就灵感如泉涌,顿时来了精神,神采奕奕,就像上满了弓弦的箭,他觉得人生太美好了。
弄玉卷了一堆衣服走进屋。
老庆说:“幸福的最大秘密在于不要对自己过不去。”
弄玉嫣然一笑,默默地坐在床头叠衣服。
老庆说:“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法国的一个作家说的。”
弄玉说:“希望取悦众人的人,取悦不了任何人。”
老庆笑着说:“玩一个人的是坏蛋,玩一千个人的是征服者,玩所有的人的是上帝。”
他俩正说着话,银铃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
“老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遇到高人了!”
“什么高人?看把你高兴得这样。”弄玉说。
银铃兴奋得脸颊红润,激动地说:“今天上午,我到陶然亭公园晨练,遇到一个南方来的大师,那大师眉清目秀,火眼金睛,穿一身蓝色制服,十分英俊,万分了得。他发功能把你的手表发停了,一个杯子嚼碎了吞在肚里面不改色心不跳,弹一个火柴棍能削断一枝树杈,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真的?!”弄玉听得目瞪口呆
老庆不以为然地说:“有那么神吗?我看是故弄玄虚。现在这功夫有真有假,有的是杂技和魔术,以前有一个大师号称刀枪不入,怎么刚60岁就玩完了?我看是聋子拉胡琴——胡扯!”
银铃认真地说:“我是眼见为实。他法号百仞,据说是在青城山练的功夫,他给我预测,说我能活一百一,做生意能发大财,一年内有桃花运,但是……”
“但是什么?”弄玉睁大眼睛,着急地问。
银铃支吾着,“但是半年内有折腰断腿之灾,他说今天夜里3点在敦煌饭店1302房间他的住处给我灌顶消灾……”
老庆道:“这个百仞大师真是看着天说话——不知眼儿有多高。”
弄玉问:“银铃姐,那你去吗?”
“我当然去。”银铃肯定地说。
这天晚上,银铃细细地洗了一个澡,用杏仁浴液,把身上洗得一干二净,换了一身新衣服,然后坐在椅上静思。
弄玉也不打搅她,跑到老庆的屋里看电视。
银铃安静地坐在椅上,极力扫除脑里的杂念,然后闭目养神。
弄玉洗漱完毕,走进她们的房间,仍见银铃一副虔诚的样子,十分感动,于是说:“银铃姐,时间还早,不如先睡一会儿。”
银铃全神贯注,没有说话。
弄玉脱了衣服,上床睡了。
深夜两点半
深夜两点半,银铃悄悄下了楼,街上十分冷清,她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敦煌饭店。敦煌饭店仍然沉浸在五彩缤纷的灯海里,洗完桑拿的客人兴犹未尽,陆续走出大厅。
银铃走入电梯,来到13层。
走廊里静悄悄的,空寂无人,值班的服务员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银铃突然想到这是13层,“13”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她有些犹豫,一种无名的恐怖感袭上心头。
她战战兢兢来到1302号房间门口,屋内静悄悄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百仞大师穿着睡衣,满脸微笑,出现在门口。
“我就知道你会来,你是个幸运者。”他的话语充满了柔情蜜意。
银铃走进房间。
床上被褥凌乱,地上摆好一个一米直径的圆形布垫,桌上摆放着百仞大师的几部著作,床头灯光柔和,金黄色的光晕充满了整个房间。厚厚的黄色窗帘几乎遮住了一面墙。
百仞把门关好,然后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一本正经。
银铃觉得他的目光咄咄逼人,令人生畏。
“学功多少年了?”百仞大师和蔼地问。
“8年了。”
“就是今天上午你练的那套功吗?“
银铃点点头。
“你的功夫差远了,名师才能出高徒嘛。你的眉毛散乱,我看出你已不是女儿身了。”
银铃有些羞涩,点点头。
“你气色蜡黄,皮肤干涩,浑身气运不畅,我也看出你很久未行男女之事了。”
银铃用手搓弄着衣角,点点头。
她暗暗佩服大师的眼力,对他更加深信不疑。
“你很久未食人间烟火,如果颠鸾倒凤,肯定还会长寿。你做过生意吗?”
“我开过茶馆,不知道这算不算做生意?”
百仞大师笑道:“这不能算,我是指真正的买卖,你有做生意的天分和定力。让我看看你的手。”
银铃慌忙伸出手。
“不对,是你的右手。”
百仞赏玩着银铃这只手,慢慢说:“事业线薄弱,隐约可见。生命线硬朗,直通霄汉。情感有两根杈,一生结婚两次,生意线四通八达,连着情感线,一年之内有桃花运,恭喜恭喜。可惜,半年之内有折腰断腿之灾……”
银铃一听慌了,连忙说:“大师快为我消灾。”
百仞大师目光尖锐,双目如电,说:“是车祸!”
银铃一听,慌得不知所措,双腿一软,“噗通”跪地,连连说道;“大师快救徒儿性命!徒儿仰仗大师了,大师一言既出,徒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百仞大师轻轻扶起银铃,说:“快到浴室净身。”
银铃道:“徒儿来时已经净身。”
“那就脱衣灌顶,双膝跪于莲花宝座上,脸对南天。”
银铃有点疑惑,问:“还用脱衣吗?”
百仞大师一脸严肃,点点头,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在大师眼里,男女之身都是凡胎俗身,都是一具臭皮囊,只不过阳为挂物,阴为深穴。”
银铃有点犹豫。
百仞大师面上不悦,厉声说道:“凡夫俗子,还不脱去遮盖之物?!”
银铃脸涨得通红,只得背对大师,一件件脱去衣物,只剩下光滑的一具躯体。
百仞大师喝道:“跪下!”
银铃跪于座垫之上,面对南天,双手合十,身体微微颤抖。
百仞大师缓缓起身,围着银铃踱了一圈儿,站在银铃身后,大喝一声,右手直劈银铃头部,银铃只觉头部挨一重击,软绵绵地倒下了。
百仞大师不紧不慢地脱去睡袍,露出一身白净净的疙瘩肉,冷笑一声,双手抱起银铃,往床上一掼。
银铃就像一只净光的黑天鹅直挺挺仰面朝天躺在床上。
百仞大师狞笑一声,说道:“多行男女之事,一通百通啊!”然后扑了上去……
这时,突然门被踹开了,老庆和饭店保卫处的同志旋风般闯进来。
两个保安架起百仞,老庆捡起银铃的衣裤掼在她的身上。
后来银铃才知道,这个百仞大师是四川的一个无业游民,整日混迹江湖,靠坑蒙拐骗度日,已利用伪气功欺骗了不少良家妇女,他真名叫况浩,已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
银铃受了这次刺激,把那些在街头小摊上买的伪气功书籍全烧了,还毁了一对玉石气功枕。
洪强给老庆打电话说,书店反映这些天买他们书的人剧增,已经加了不少货了。老庆听了觉得纳闷,他和洪强做的这书印了5万册,一年多才卖了一万多册,眼看着要赔20来万,最近不知刮的什么风,买这部书的读者剧增,已经销了四万册了。
老庆又惊又喜,但是又不解其意。图书市场虽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可是这柳暗花明又一村,来得也太快了吧。
他决定暗访,从中掌握出版规律。
老庆先来到某图书大厦,二楼的书台上摆着这些书。
这时走来一个小姑娘,汗水淋漓,她一下从书台上拿了5本,然后到柜台上付了款。
老庆随她走下滚梯,走出大门,随她走到街上一辆蓝鸟轿车前,小姑娘把书递给车内的人,然后走了。
老庆赶到这辆轿车前,正见一个娇弱的年轻女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风衣,戴着一副大墨镜,正手扶驾驶盘。
老庆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
轿车开走了。
老庆叫了一辆出租车,紧紧地随着这辆蓝鸟轿车。
蓝鸟轿车穿行于长安街上,往东上了二环路,朝南驶去。
老庆吩咐司机紧追不舍。
司机回头问:“您是公安局的便衣吧?”
老庆说:“你怎么看谁都像便衣。”
“您带着家伙吗?”
“掏出来吓你一跳!开你的车,跟丢了我可不付钱。”
司机说:“协助公安人员抓坏人,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
老庆说:“你小子觉悟挺高,下岗的吧?”
“不,部队复员的。”
“怪不得。”老庆的双眼仍然紧紧盯着前面的蓝鸟轿车。
司机说:“我可是神枪手,说打她腋下就不打她脖子。”
老庆心中暗笑。“哪里有那么多阶级敌人,这个女人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呢。”
司机说:“公安局招聘不招聘我这种人,我能做京城暗探。人家都说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是半个政治家,出租车是北京的政治窗口。”
老庆说:“我知道,你别给我翻车就行了。”
蓝鸟轿车在方庄芳城园的一幢高楼前停下了。
老庆猛地想起,这里居住着夏君,那个从美国回来的沙龙朋友。
那个女人锁了轿车,走进大楼。
老庆付了车钱,飞也似的冲进楼里。
电梯在上升。
老庆又按了相邻的一个电梯的提示。
一个时髦少妇牵着一只日本银狐狗也在等电梯。那只狗围着老庆转,老庆闪开它,心想:还是留点神,这条狗要是哪根神经不对劲儿了,咬我一口,那我这狂犬病算是捞着了,还得往医院跑。有一次沙龙聚会。老庆听说有个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女孩被狗咬了,非常别扭,他越是躲那女孩,那女孩越是贴近他,后来索性咬了他一口,吓得他到协和医院注射了一针防犬疫苗。”
老庆一想到这儿就不寒而栗。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长着一个大脑袋,好像这身体经受不住这大脑袋的压力似的,还有一双出奇的大眼睛,又黑又亮,他怔怔地仰望着老庆。
老庆漫不经心瞟他一眼,那目光是说,你老看我干什么。
小男孩说话了:“叔叔,你不用跑,这电梯每天都有。”
老庆又瞟他一眼,那目光是说,我知道。
小男孩又说话了:“叔叔,你不要怕狗,它不咬人,它可乖了。”
老庆上了电梯。
朋友这两个字有千钧重量
老庆按响了夏君家的门铃。夏君身着中式唐装出现在门前。
“老庆,真是贵客,请进,请进。”
老庆笑着说:“我想妹妹了,过来看看。”
老庆进了客厅,往沙发上一靠。
夏君为他沏了咖啡,说:“你的故事我都知道了,你为了银铃受了那么多的苦。”
老庆说:“没什么,不能让朋友受委屈。”
老庆环顾四周,只见壁上的书法已换成“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粟,腹有诗书,便是山中丞相。祈新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即称地上神仙。”
老庆赞道:“这幅书法真是绝妙,书法是飞天所写的吧?”
夏君点点头,“上次飞天到我这里做客,说以前的挂幅俗气,我挑了李鸿章的这一幅联,找来纸笔,飞天一挥而就。”
老庆问:“夏君,最近你在忙什么?”
“还不是公司里的那些事,这年头做生意太累,前几天洪强还在天伦王朝饭店办了一个美女沙龙,非邀我去。我一到那里,觉得有点乌烟瘴气,哪里有什么美女,净是北漂的小女孩,老板里头农民企业家不少,要不然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文化公司总经理。我跟洪强说,我可不是美女,我算老板,于是交了三百元。”
老庆说;“洪强真是买的快卖的也快,这美女沙龙分明是我创造出来的,想不到他也移花接木。”
夏君说:“你又没注册专利。”
夏君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用水果刀不紧不慢地削着。
老庆离开座位,在客厅里踱步。
“老庆,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你在屋里晃悠,我心里乱。”
老庆走进夏君的卧室。
夏君放下苹果,走到老庆面前,“这几间屋你又不是没看过,来,坐下来。”
老庆打开另一扇门,只见屋里地板上堆满了书,是老庆所著《三只绣花鞋》。
老庆怔住了,同时恍然大悟。
“夏君,你……”
“我买书是为了发动沙龙朋友的。”夏君的语调十分平和。
“那你也不用买这么多书啊!”老庆激动得声音有些沙哑。
夏君坐在沙发上,说:“老庆,你坐下。”
老庆坐在夏君的对面。
夏君说:“我看你们都挺忙的,我想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我听说你写的《三只绣花鞋》销路不好,印冒了,便想为你们做点事。何况你又进去了一年,受苦了……”
老庆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持,此时此刻,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胸脯一起一伏,无法让心情平静,他望着这个从美国回来的好朋友,这个娇弱的女子,不由肃然起敬。
夏君,多么好的女人,她的性格这么善良,心地这么纯美。老庆的眼眶湿润了,热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他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哭。
夏君拢了拢秀发,说:“我是知恩必报的人,几年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在情感生活即将崩溃之时,是你,老庆,还有其他朋友,帮助了我,挽救了我,给了我新的生命,我终生不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你为了银铃坐牢。生活十分困难,费尽心血写了一本书,经营不善,亏损十几万,我怎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再说这十几万对于我也不算太大的数目。老庆,什么是朋友?朋友这两个字有千钧重量,就是朋友有难时拔刀相助,这才叫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望风而逃,甚至落井下石,恩将仇报。”
老庆听了夏君这一番斩钉截铁般的话语,完全被融化了。他的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他情不自禁地拥紧了夏君,用颤抖的声音说:“谢谢你,我的好妹妹……”
夏君留老庆用餐,她亲自下厨,为老庆准备西餐。
一会儿,炸牛排、炸小泥汤、水果沙拉、奶油鸡茸汤就摆在老庆面前。
夏君用一两金酒加一两味美思,再加小青果一枚,制做了马提尼鸡尾酒。
老庆津津有味地吃着,觉得夏君今晚做的这顿餐格外香甜。
夏君说:“水果沙拉里特意多放了你喜欢吃的菠萝片。”
老庆喝着鸡尾酒,不由谈到了酒,“李白斗酒诗百篇,他是生于酒死于酒。‘南风吹归心,飞坠酒楼前’。杜甫也是酒豪,‘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无不嗜酒,刘伶有时在家中赤身裸体饮酒,客人来了讥笑他这种举动,他说,我以天地为房屋,房屋为衣裤,你们为什么跑到我的裤子里来!阮籍常去一酒店饮酒,醉了就倒在女店主旁酣睡,也没有什么越轨行为。书圣王羲之曾云集名流在山阴的兰亭举办活动,他们围坐在一段弯曲的流水旁,用漆制的酒杯,再将酒杯放在上流水面上,任杯随水漂流,流于何处,就由坐在何处的人取杯饮酒。王羲之乘兴一气呵成写了《兰亭序》。陶渊明受邀去庐山东林寺做客,住持慧远破例设酒招待他。南宋女词人李清照是一位贵族小姐,丈夫赵明诚去世后,她做出‘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的词,也是以酒浇愁。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中‘醉翁之意不在酒’竟成为千古佳句。”
夏君笑道:“老庆,你的记性真好,居然能背那么多古诗。”
老庆听了夏君的夸奖,愈加得意,说道:“黄秋水送我两句诗:书不读秦汉之下,意常在山水之间。这种评论不为过吧?”
夏君笑道:“这种评论有些过了,我要送你两句。”
“什么诗?”
“书不读书店之上,意常在红粉之间。”
老庆道:“你这诗实在苛刻。”
夏君严肃地说:“其实并不苛刻,我去国外以前就很了解你,你应当相信女人对你的敏感。”
老庆翘着二郎腿,颤悠悠地说:“我是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风流,何谓风流,君子尚风流。”
“我就是君子。”老庆自信地说。
夏君的嘴角浮出一丝嘲笑,“你有君子的一面,但不绝对是君子。经常有男人一兴奋便会得意地讲自己的艳史。不过许多吹嘘自己身经百战的男人,都只知道在数量上强调自己的业绩。我就听过一个几乎走遍全球的大款说自己的风流事,不过听完才知道他那些引以为荣的经历原来只是小儿科。事实上,他根本就没风流过,完全只是在各种不同地方向不同女人花钱罢了。真正风流的男人一般是不会去嫖妓的,嫖妓的人通常都是性压抑或性饥渴者,他们是用消耗体力的方式来满足生理需求。风流男人与女人交往重在一个情字上,他们追求的是质量;假风流男人则只重个泄字,追求的是数量。有的男人说“情”很麻烦很累,而“泄”简单干脆。这也倒是实话,可问题是男女之事不麻烦不累仅简单和干脆,这和动物有什么两样。那种掏心掏肺的韵味和感觉又怎能体现呢?”
老庆听了若有所思。他有点心跳,随之脸红了,他就像一个小弟弟一样听姐姐训斥,实际上他比夏君大8岁。
夏君又说下去:“现在有些男人也是这样,他们花钱去玩女人,然后还很得意地标榜自己是高手,是经历过很多女人的情圣。谁都知道花钱找的女人根本不是完整的女人,她们除了给你肉体,没有真情。古今中外的嫖客与妓女都只是一种商业关系,甚至很多被逼做妓女的女性还会从骨子里蔑视嫖客。在这种男女关系中,很难体会到酷爱的那种心跳,因而也无法对心灵形成抚慰。也许有些男人在市场竞争的挣扎中,已掏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可能他们会说: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儿女情长,这的确是当今社会很严重的现象,男人的“忙”从字面上解是心死。即使某些男人还没有忙死,但也几乎忙得失去了爱的能力。幸好目前男人还没有完全失去对女人的兴趣,极忙的男人也能在壮阳药的支持下浮起性的渴望。用钱消磨体力和满足性欲的行为已经不是风流,这种人如果再标榜自己是风流情圣,那真的是无耻和可笑。真正风流的男人往往在情场上并不张扬,他们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目标。老练的情场高手很从容,有一种让人不容易发现的淡泊。他们非常明白与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碰出火花,有时甚至根本不说一个爱字也能使女人心动不已。这种男人看上去很自然,仿佛很透明,同时能洞察各种女性微妙的情绪变化。最厉害的风流种能将女人心中散乱的感觉进行重组,会在突然间让女人看到自己从未发现的优势。许多女人会感到他身上发光的引力,会在一种难言的状态中让自己的心随他而颤动。很成熟的风流男人往往非常简单,他们像孩子似的单纯,可当与对路的女人碰撞时,却能在瞬间制造疯狂和浪漫。风流的最高境界是一种与自然合拍的完美节奏,这是很多假风流附庸者无法达到的层面。”
老庆的脸已经通红,就像熟透了的西红柿,软软的,烫烫的。他的二郎腿也不再抖动。“你认为我是假风流附庸风流?”老庆的眼睛盯着夏君。他不再把她当做呆板的木偶,也不小看这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你不要对号入座。我是在谈风流的最高境界。我觉得雨亭算是彻底的风流人物,他的情人梦苑,他与梦苑的生离死别,算是进入了风流的最高境界。但是我认为,雨亭与雪庵不能算是情人,而是朋友,亲密的朋友,比朋友更近的一种关系,介于朋友与情人之间。谁还相信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人家巴尔扎克跟那位贵妇人之恋被称为空中恋人,没有性爱是因为环境所致。可是雪庵与雨亭有时是形影不离,最后困在那么一个孤岛上,可是他们始终没有身体上接触,没有点燃性爱之火。这说明雪庵真正爱的不是雨亭,她另有所爱。老庆,你要知道,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会全身心地委身于那个男人,情感的爱到最终导致性爱,她恨不得将她的身体全部与她的爱人融为一体。这种渗透了全部情感的性爱是多么愉快,多么令人振奋,又是多么幸福!以致使许多人,男人和女人,抛弃了名利、家庭和地位……”
夏君说到这里,眼前一片矇眬,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
重庆女人
老庆听得目瞪口呆。老庆看到书柜的第二层隔板上有一个小镜框,框内有一个男子的照片,十分英俊,于是问道:“这个男人是谁?”
夏君走过来,端详着这张照片,叹了一口气,“这是我第一个爱情,它永远地消逝了。他就是我的大学同学……”
老庆说:“你跟我说起过他的故事,那个住在天津海河边的男人。你们究竟是怎么分开的?”
夏君忧郁地说:“难以启齿,说真的,我很爱他,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的恋爱,这不仅因为他漂亮。他也很喜欢我,给我很多帮助。我寂寞时,他带我去香山旅游;我们喜欢在深秋时看香山漫山遍野的红叶,那黄栌树像一把把燃烧的火炬,红得耀眼,热得灼人,就像我们的爱情。我们特别喜欢从香山公园的南门进去,沿着蜿蜒的小径,来到双清别墅,那真是仙境,雕花的影壁,清凉的泉水,新鲜的翠竹,我们沿着后山小径进入红叶丛中……”
说到这里,夏君眼前一片光亮,双目熠熠生辉。
“我们穿行在红叶林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任沾满露水的红叶扑打着我们的脸庞。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顿时惊呆了。只见在一块巨石上,一对青年男女赤条条,相拥一起,瑟瑟发抖,简直像罗丹的雕塑!”
老庆惊道:“怪哉!我怎么没有见过这样的西洋景,我去过香山不少次了。”
夏君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小心翼翼地牵着手离开了这块圣地……我们走过一片红叶林,又进入另一片红叶林,我们心情仍然不能平静,他也满脸通红。我们一直默默不语。我们不由自主地走出了围墙,在一个山坡上,他突然抱住我,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他说:‘君,我也想要……’我激动得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解开了衣扣……疯狂过后,我看到他委屈地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像个小孩子似的。起初我以为他是因为激动,是第一次有性经历。但是我发觉他越哭越厉害,直到用拳头捶树捶出鲜血,我问他原因,他问我,‘你的第一个是谁?’我明白了,于是和盘托出。我在上高三时莫名其妙地喜欢上我的历史教师,他和妻子两地分居。他性格内向,平时沉默寡言,但是我喜欢听他的历史课,他讲历史有一种强烈的感染力,使我深陷而不能自拔。他讲汉武帝时期,张骞通西域,率领马队,沿着茫茫的戈壁滩,行进着,驼铃声此起彼伏,真能给你带到那种浓浓的历史氛围之中。渐渐地他约我出去吃饭,我喜欢听他讲历史故事。后来我又进入他的单身宿舍,一天晚上他多喝了一些酒,粗暴地占有了我。这是我的第一次,也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糊里糊涂,来去匆匆。后来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回避我,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再后来,他妻子来探亲,我见到他妻子长得又粗又壮,他小心翼翼地尾随在他妻子后面,唯唯诺诺,原来他很怕老婆。我给他打电话,他小声地说:‘我正在老虎嘴里呢!以前的事情留下历史的记忆吧,我祝你幸福。’我十分失望地挂上了电话。后来我考上了大学。”
老庆说:“夏君,你犯了一个错误,你不能向你的男友承认你曾经有过的性经历。这是妻子让丈夫永远无法原谅的六种情况之一。即使你很爱他,或者在做爱之中,也永远不要承认。你犯了一个大忌。要知道,男人小心眼起来绝对比女人更过分,更夸张。也许在某个时刻,他会哄骗你讲出过去的经历,可一旦他知道真相,就会耿耿于怀,以至他在跟你做爱时,还会胡思乱想,幻想你跟以前男人做爱的情景,这会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把你的过去深埋在心底吧,爱他,就好好经营你们现在的幸福。”
夏君悲凉地说:“可惜,已经晚了。以后他总提起这件事,我们的关系有了裂缝。当然,我和他母亲的紧张关系也是致命原因之一。”
老庆说:“你的这位男友很在意这个。”
夏君问:“你刚才提到妻子让丈夫永远无法原谅有六种情况,另外五种情况是什么?”
“你抱怨他妈妈的不是,即便是你丈夫首先开口说他妈妈不好,你也必须坚持沉默是金的原则。婆婆和儿媳,是一对永远的矛盾体。为安全起见,你的沉默应该推广到他的每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二是你不要在你丈夫面前对婚外恋津津乐道。在丈夫面前,必须立场鲜明,声明你认为不忠即等于谋杀。三是不要抱怨他的性能力不如从前了。只要他在床上仍然努力,拼命工作,让你印象深刻,就应该鼓励他。四是不要在意见分歧时总打离婚牌,一旦你将离婚的念头引入你们的关系中,相互间的不信任感就会开始滋长,除非真的有火灾,不然乱报火警肯定有很多麻烦。五是不要让他感到工作上无能。一个人在社会上的地位是由各种因素决定的,譬如天时,地利,人和。你的丈夫在事业上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你要不断鼓励他,不要说他无能。”
夏君仔细琢磨老庆的这番话语,说:“你说的这六种情况,我占了两种。你看过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作品吗?”
老庆摇摇头。
夏君说:“他的代表作是《失乐园》,他本人对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抱有很大的怀疑,他认为这种制度不符合人的本性、欲望和野心。他甚至认为,在今后的岁月里,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将逐渐崩溃。因为不论如何相爱的男女,一旦结为夫妻,他的爱情的火焰会迅速熄灭,两人随时可以相见,就会没有了欲望。许多结婚不久的夫妻没有多久就成为无性夫妻,夫妻俩在一起过分的熟悉,无法产生轰轰烈烈的爱情,情欲会慢慢消失,情欲是需要距离和危机的。如果男女结婚,两人随时可以相见,就会没有了欲望。在日本,婚姻制度最大的受害者是女人,她们往往被忽视,日本男人要求女人生儿育女,女人成为生育工具。性爱消失了,夫妻生活中的男女成了仅仅是同伴关系。这种婚姻制度为什么要保留呢?这就是渡边淳一的观点。”
老庆深思着说:“我不敢苟同,但是他的这一观点值得思索。”
“你看过《金瓶梅》吗?”
老庆点点头,“在上大学时读过,那是一部美丽的张扬人性的作品。”
夏君说:“其实在中外文学作品里,许多关于性的描写,美丽凄凉,令人回味。坦率地说,每当我看到这些描写,不禁心旌荡漾,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它并没有把我引入一个邪恶的世界,而是进入一种若即若离的仙境。”
老庆笑道:“夏君,你从美国回来后,确实有了很大变化,我问你,你有多少次一夜情?”
夏君一听,脸微微泛红,说道:“当然有,不告诉你,这是我的小秘密。”
“有刚认识就颠鸾倒凤的吗?”
“一见钟情呗!”夏君说完,进厨房去了,一会儿拿来两杯酒。
“来,喝一点我兑的鸡尾酒。”
老庆接过一只高脚酒杯,津津有味地喝起来。
夏君问:“老庆,你觉得中国哪个地方的女人最有魅力?”
老庆想说湘西,因为弄玉是湘西人。但又一想,湘西并没有去过,只是听说桃花源十分奇特。沈从文小说《边城》中的翠翠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她清纯可爱,对生活充满希望,每日沉浸在憧憬幸福之中,可是却过着苦难的生活。
“你怎么不说话?”夏君问。
老庆道:“貂蝉是甘肃人,杨贵妃是陕西人。甘肃的天水,陕西的米脂,山西的雁北,天津的杨柳青,东北的哈尔滨和大连,山东的青岛和荣城,江浙的苏杭,广东的汕头,四川的成都、重庆,都是盛产美女之地。其实,重庆的女孩最有魅力。重庆女孩有一种让人看了难以自制的美,是一种摧毁男人理性的魅力。重庆美女成群结队时,男人倒无压力;重庆美女单独一人时,男人六神无主。重庆美女就像红辣椒,红红的,辣辣的,可爱近乎可怕。当然这跟重庆人文环境的变化分不开,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重庆因抗战成为国民党的陪都,全国优秀人才汇聚于此,人口结构迅速发生变化,人文素质的变化,使重庆女人的形体和素质得到优化。地理环境对滋润亮丽的重庆女人也很重要,重庆多雾,湿润空气造就了皮肤白皙的重庆女人。重庆女人的性格更精彩。假如她看上你,会主动找话和你说,给你爽直的热情;可如果她恨你,会翻脸破口大骂。重庆女人也不管丈夫,观点是给男人足够的面子和自由,并鼓励男人走南闯北去做英雄,她们看不起软男人。她们认为,男人可以无权,无钱,但绝对不能不是好汉。她们如果听说男人有外遇,一点也不慌张,总是拍着男人的肩膀说:‘老公,你把情人带回家看看,如果比我好,我炒最好的菜招待她,让她对你更好。如果比我差,你最好马上收手,否则当心我一脚把你从床上踹下来!’正因为重庆女人这种宽厚与能干以及对好汉男人的崇拜,才造就了重庆男人粗犷、潇洒和义气。有人说,重庆男人的一切都是重庆女人培养的。”
夏君道:“重庆女人都时尚和前卫,她们敢穿,敢标新立异,而且还像男人一样奔向四面八方创业,在全国各大城市,你都能找到重庆女人。老庆,其实草原上的女人很有魅力。”
老庆说:“草原上的女人我不敢恭维,但她们为人非常真诚。我知道,你就是草原上的一只雏鹰。”
夏君道:“我是黑龙江马上民族的,达斡尔族人。”
老庆叹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才,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就这样老庆和夏君一直侃到半夜,最后还是老庆想到了时间,才兴犹未尽地告辞。
这女人太浪漫了!
老庆从夏君家出来已经很晚了,他乘坐一辆出租车来到自家胡同口。在一家新疆饭馆,要了一碗面,五根羊肉串,要了一瓶二锅头,酒足饭饱后,打道回府。刚进屋,电话就响了。
老庆一个鱼跃,抓过电话。
是洪强。
洪强在电话中说,这些天就像中了魔,《三只绣花鞋》销量大增,外地没什么动静,北京图书大厦、王府井书店卖得十分火爆,供不应求。
老庆苦笑着把原委告诉了他。
洪强说:“这小女子平时不吭不哈,关键时刻也真挺身而出,拔刀相助,这真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
老庆叫道:“她不是江青,她是夏君。”
老庆挂断了电话。
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
老庆还以为是洪强,怒道:“你有完没完?怎么又来电话?我这三只鞋虽然不是金雕的玉琢的,但也不是破鞋,是很朴素很耐穿的三只鞋……”
对方笑道:“老庆,你又发什么癔症呢!我是雨亭。”
老庆一听是雨亭,立刻笑道:“我以为又是洪强来电话,他是整个身子都钻进钱眼儿里了,就剩下一个肥脸露在外面。”
雨亭说:“我最近去了一趟麦积山,那儿的佛窟实在壮观!”
老庆问:“就是甘肃天水那个麦积石窟?”
雨亭说:“就是,麦积石窟与敦煌、山西大同云岗石窟、河南洛阳龙门石窟并称为中国四大石窟,云雾缭绕,古木葱郁,实在是块宝地。附近还有伏羲庙、南郭寺、李广墓、仙人崖、石门,真是西域圣地。我还作了两首旧体诗,我朗诵给你听听。”
紧接着雨亭吟道:
历代佛窟数麦积,秦时明月宋时骑。
云拥壁画真飘缈,雨拜佛龛叹珍迹。
月落石门无跪处,灯燃阁宇有玄机
观佛乘象悠悠去,神女笑谈卧菩提
雨亭说:“还有一首《天水杂感》,我给你念念:”
雨亭又吟道:
踏歌故土拜羲皇,烟雨千年松柏香。
天水嫦娥今考证,南郭米芾有文章。
天骄落日曾记否,李杜文章几彷徨。
沐浴麦积山上雪,蔷薇几朵醉歌狂。
老庆咂吧咂吧嘴,称赞道:“这两首诗都不赖,虽赶不上李白、杜甫,但是能与李商隐、杜牧媲美了。”
雨亭道:“明天上午10点咱们在星期五西餐厅见个面,我请你吃牛排。”
老庆一听,口水险些淌下来,“雨亭,你知道我是最喜欢吃牛排的,就是疯牛的牛排也吃,我抵抗力强。可是那儿一块牛排就得一百大元,我怎么好意思宰老哥,换个实惠的地儿吧,就在我的胡同口小饭馆涮羊肉吧。”
雨亭说:“这次我找你,确实有点事,让你帮我分析分析。”
“什么事?”
“见面再说。”
雨亭挂断了电话。
老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就跟翻烙饼一样。
雨亭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有新情况了?
八成是他的老情人梦苑来北京了。
或者是雪庵又给他托梦了,那个游荡在齐鲁山村的倩魂。
要不然就是他的妻子柳缇有新情况,这种贤淑的女人要不然风平浪静,井井有条,循规蹈矩,一有情况就得天翻地覆。
第二天上午10时整,老庆穿着笔挺,一踏进东三环星期五西餐厅,立刻觉得全身抖擞,两目生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挺起来了。
原来他闻到了牛排的味道。
而且是法国的牛排。
雨亭正襟危坐,正在看表。
他抬头看见老庆正威严地朝他走来。立刻回敬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老庆坐定,先要了一杯柠檬汁。
“路上赶得急,领导一个批示,我雷厉风行,立竿见影。”老庆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服务员端上柠檬汁,老庆抢过来一饮而尽。
雨亭笑道:“你是不是渴疯了?”
老庆呵呵笑着,用衣袖抹了抹嘴角。
雨亭向服务员要了牛排、麦香鱼、葱圈、沙拉、意大利面、黑啤等。
老庆说:“这都是我最爱吃的。雨亭,言归正传,你找我有什么事?”
雨亭小声说:“老规矩,守口如瓶。”
“当然。”
“跟嫂子可不能通气。”雨亭神秘地凑过来。
“当然,嫂子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了,知道得太多,闹得慌儿。”
雨亭瞅瞅四周,压低了声音:“三个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
老庆见雨亭神情严肃,有点紧张。“什么信,鸡毛信?”
“一封追求我的信,它是用邮寄的方式,但没有注明地址。”
“手写的?字迹一定很秀丽。”
雨亭摇摇头:“用电脑打的字。”
“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女孩说她几乎每天都看见我,她认为我很有魅力,不仅长得帅气,而且很有才气。她说她搜集齐了我的作品,已经全部阅读完了。她说她每翻开一页,心就跳个不止。她说人生就是一部书,有的书读了味同嚼蜡,有的书不堪入目,但是有的书读了能找感觉,增加灵感和智慧。她说尤其是读了我的书,身上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老庆笑道:“那她是爱上你了。不知她长得怎么样?”
雨亭缓缓地放下酒杯,深沉地说:“她自己说,她不是那种艳丽女人,但是我感觉她绝对是那种很有女人味道的人,能叫男人一见就动心;她是很有神韵的女人。”
老庆伸了伸舌头,惊道:“看来这是一个绝色佳人,雨亭,你算是又碰上桃花运了,你好有福气!”
雨亭的额头泛亮,满面红光,两目熠熠生辉。“以后她每星期给我来一封信,有时也寄一点诗之类的东西。”
老庆问:“诗写得怎么样?”
“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字里行间,散发出淡淡的忧郁。”
“忧郁是一种难得的气质,难得,真是太难得了!我初步分析,这女孩比梦苑清丽,比雪庵聪慧,这下嫂子又该做噩梦了!”老庆着急地咬了一大块牛排,碎牙掉了半颗,索性一起吞入腹中。
雨亭又小心翼翼地说下去,“我真有点喜欢她这种写信的方式,而且心里坦荡,因为她没有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也不要求我回信或见面。我平时只顾写诗,不修边幅。前不久,我特意上秀水街买了一些时髦衣服,把自己武装了一下。不久,她又来信了,信中说,她注意到了,她说她很喜欢我的装束,很有色彩和风度,她说我的领带颜色太素雅,她寄给我一条美国领带,金黄底色,红条斜列,非常鲜艳,不知为什么,这时我开始有些内疚,觉得有些对不住柳缇。我和柳缇结婚已近15年,感情一直不错,她对我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
老庆望着那闪烁不定的烛火,说:“你不要让嫂子知道就行,她就不会受到伤害,再说你从前跟梦苑、雪庵的往来,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你不觉得浪漫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那些与她有过接触和来往的男人,难道对她的美貌、温柔、善解人意,不动声色?你就保证她没有故事?她就那样一直守身如玉,你不要太天真了,太诗人气了。有时在一刹那,在特殊的环境和特定的场合,出于心理上生理上或情感上的需要,男人和女人都会做出越轨之举,有的会后悔,有的则一生不悔。异性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因为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感情的发展也不可能停滞不前。友谊发展到一定阶段也许会有较长时间的无欲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感情或者会被时间冲淡,或者会更亲密,越亲密越会产生火花。要想维持这种友谊,两人之间一定要有某种不可逾越的距离。不然真的亲近后,纯洁的友谊也会凋谢!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很微妙的,异性走得太近,会起变化。彼此欣赏,但不会出界。可这种友谊往往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维持下去会很累,雨亭,你怎么就会断定柳缇没有情人呢?或者是没有彼此欣赏的异性朋友呢?”
雨亭说:“有阶段性的情感超越友谊,友谊地久天长,不是由爱情转化为友情,就是由友情升华为爱情。”
老庆说:“还是说说你的那位空中恋人吧。”
“后来她给我寄来一些男女相吻的图片,还有一些人体艺术照片,后来她给我寄来一部英文版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信中说,她多么想做查特莱夫人,而迫切希望我就是那个剽悍的看林人。我接到信后,简直发狂了。她在信中说,她是多么想和我一起做这些事,一定很快乐。昨天上午10点,花店小姐送到我办公室一束红玫瑰,上面附着一个条子,她说她非常想见我,急于要跟我做爱。要求我今天晚上在王府饭店一楼咖啡厅最东侧的座位见面,她的手中会拿着一束红玫瑰……”
老庆叹道:“真够浪漫的,这女人太浪漫了!”
“我想去,我应该去,老庆,你说对不对?”
老庆坚定地说:“当然去,要去,一定要去,就在王府饭店开房间。”
雨亭说:“但是,你陪我去……”
老庆双目圆睁,“当然,舍命陪君子,我会在附近出现的,但是你们做爱时,我回避,我不出现。”
她是柳缇!
晚八时,夜幕降临,繁星闪烁,金鱼胡同附近一片灯火辉煌。雨亭乘坐出租车在王府饭店戛然而止,雨亭庄重地走进饭店,只见里面如同水晶宫般璀璨,剔透玲珑的水晶吊灯,肥硕叶子的翠木,雕花精致的栏杆,高大的大理石柱,雨亭有些目不暇接。他径直走进烛影婆娑的咖啡厅。
他的心口突突跳个不止,目光横扫过去,只见最东侧的木椅上果然坐着一个丽人,她穿着美丽的套装,优雅地捧着一束红得耀眼的玫瑰,果然气质不凡。
雨亭一阵狂喜,不由加快了脚步。
忽然他的衣角被一人死死拽住,他回头一看,是老庆。
“雨亭,别去,她是柳缇!”
雨亭定睛看那端坐女子,微微冷笑,那目光愈来愈近,愈来愈熟悉。
这目光就像一柄利刃,插进他的心房,是那么凶狠,快捷……
雨亭一阵晕眩,进退两难。
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尴尬的味道。
雨亭抽身想走,刚一转身,就听见柳缇威严的声音:“雨亭先生,你到哪里去?”
老庆在雨亭身后十几米的地方,他一见这情景,实在微妙,拔腿就走。
柳缇又喊道:“老庆,你也别走,我请你喝咖啡!”
老庆的双腿就像安上了千斤秤砣,再也移不动了。
雨亭满脸通红,他向柳缇一步步走去。
柳缇的目光冰冷,眉宇间闪烁着一种胜利的微笑。
“快接红玫瑰。”柳缇俨然一个将军命令部下。
雨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支吾着说:“你不觉得这玩笑开得大了一点吗?”
柳缇反唇相讥,“老公,你不觉得这也太浪漫点了吗?”
雨亭颤巍巍接过红玫瑰,他觉得这玫瑰实在是太黯淡了,他下意识地放到桌上。
“再来两杯咖啡,多加点糖。”柳缇一招手。
雨亭想不到与柳缇生活十多年,可是此时刻却觉得柳缇是那么陌生,陌生得使他仿佛在梦中。
老庆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默默无言。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放在雨亭、老庆面前。
柳缇拢了一下头发,问雨亭:“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老庆顺口答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雨亭如坠五里雾中,一时语塞。
柳缇嫣然一笑,“今天是我和雨亭结婚15周年纪念日。”
雨亭显得更加不自然,说道:“我还真忘了。”
柳缇悠悠地说:“还记得《雨中的纸鹤》那篇古老的文章吗?”
雨亭点点头。
“爱情的生命力在于她的真诚,在于她的美丽无暇,在于她的永垂不朽。爱情不必要轰轰烈烈,大张旗鼓,更不需要惊天动地泣鬼神,爱情是一杯水,清清淡淡的水,在这个来去匆匆的世界上,我们难道不该让自己的心返朴归真吗?爱,不是金鱼,不是美貌,不是官职,不是学历,她只是一种崇高,一种理解,一种长久的牵挂,一种心灵的寄托……”
老庆说:“我还真不知道千纸鹤的故事,我只是在卡拉OK歌厅听到有一首歌,‘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复复都是为了你,千纸鹤,千份情,在风里飞……’”
柳缇意味深长地说:“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一个男孩和女孩初恋的时候,男孩为女孩折了一千只纸鹤,挂在女孩的房间里。男孩对女孩说,这一千只纸鹤,代表我一千份心意。,这一对年轻的恋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可是后来女孩渐渐疏远了男孩,女孩结婚了,去了法国,去了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巴黎。女孩和男孩分手的时候,对男孩说,我们都必须面对现实,婚姻尤其对女人来说是第二次投胎,你太穷,我难以想像我们结合在一起的生活……男孩在女孩去了法国后,卖过水果,干过苦力,做过小买卖,最终在朋友们的帮助下,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公司。他有钱了,可是心里仍日夜惦记着那个初恋的女孩。有一天,细雨霏霏,男孩从他的黑色奔驰轿车里看到一对老夫妇撑着一柄黑伞在前面慢慢行走。男孩认出那是那个女孩的父母。于是男孩跟随他们,他想让这一对老人看到他自己通过个人奋斗已经成为富人。男孩一路开车跟着他们。雨愈下愈大,尽管这对老人打着伞,但是还是被雨淋湿了。到了目的地,男孩惊呆了,这是一处公墓。他看到了女孩,墓碑的瓷像中女孩正对着他甜甜地微笑,而小小的墓旁,细细的铁丝上挂着一串串的纸鹤,在细雨中显得十分生动,飘飘欲飞,显示出勃勃生气。女孩的父母告诉男孩,女孩没有去巴黎,女孩患的是癌症。女孩去了天堂。女孩希望男孩能出人头地,能有个温暖的家,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她说她了解男孩,一定会成功的。女孩说如果有一天男孩到墓地看她,请无论如何带上几只纸鹤。男孩跪在女孩的墓前,泪流满面,任凭雨水把他淋透。这对老人走出墓地的时候,看到男孩站在不远处,奔驰骄车的车门已经为两个老人打开。汽车音响里传出哀怨的歌声,‘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复复都是为了你,千纸鹤,千份情,在风里飞……’”
老庆感叹地说:“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太动人了!”
雨亭此时已泪流满面。
柳缇深情地说:“生命就是用爱堆砌起来的。五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歪着小脑袋,眨着秋水般的大眼睛,疑惑地问我:‘什么意思呀?’十五岁的时候,我对你说我爱你。你的脸红得像红布,头深深地低着,揉弄着衣襟,你好像在笑。二十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把头靠在我肩头,紧紧地挽住我的手臂,生怕我离开。二十五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主动地解开衣扣,露出你无私的胸膛。三十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笑着说:‘你呀,要是真的爱我,就别净往歌厅跑,再有,别忘了我叫你买的菜。’三十五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把浴室热水器的喷头拽下来,说:‘快把衣服脱了,我来给你搓澡,别净往桑拿跑!四十岁的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毫无表情地嘟囔着:‘行了,行了,快给孩子复习功课去吧!’五十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打着毛衣头也不抬地说:‘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别老鼓捣那些毛片了。’六十岁的时候,我说我爱你。你笑着捶了我一把,说:‘小鸟头都漏了,别做了,你还行吗?’说完,一会儿鼾声大作。七十岁的时候,我们坐在公园的躺椅上,你戴着老花镜,欣赏着50年前我给你写的情书,我们满是皱纹的手又握在一起,那时候我说我爱你,你深情地望着我,说:‘那时候还不兴照人体,要知道留一张年轻时的人体摄影,多有意义!’
老庆说:“嫂子,你讲的这些,叫人深思回味,但是我也有一个段子。”
柳缇说:“说说我们听听。”
老庆说:“夕阳西下,一位老人弹着吉他,唱着一首忧郁的歌。一位少女走来,说:‘啊,多美啊!’老人说:‘遗憾的是,太阳即将落山了。’少女说:‘明天早晨,太阳又会从东方升起来。’”
柳缇说:“以前都说老公偷香窃玉,寻花问柳,可是如果太太红杏出墙呢?”
老庆笑道:“难道嫂子也有红杏出墙的时候?”
柳缇正色道:“难道就允许男人攀花折柳,就不允许女人红杏出墙?这是哪个国家的法律?”
雨亭说:“老庆,人家都说你是爷,你说说,如果太太红杏出墙,各国的老公是什么态度?”
老庆支吾着说:“反正美国的老公肯定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详谈许久,收集太太不忠的一大堆证据,然后回家对老婆说:‘亲爱的,我们法庭上见!’法国的老公也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到花店买九十九朵红玫瑰送给太太,另外再买伟哥一盒,准备重振雄风挽回太太的芳心。俄罗斯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喝下一瓶伏特加,拿着手枪,大步流星地来到情敌门前,高声叫嚷,要求决斗。日本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下班后直奔小酒馆,一杯又一杯,不醉不归。从此迷恋酒馆,夜夜大醉而归。德国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打开笔记本电脑,收集各种数据,以求证太太为什么会有外遇,他作为婚姻问题专家,发表论文,获得大奖,得到奖金若干。意大利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精神失常,把自己反锁进小黑屋。数天后,太太破门而入,发现屋内有画数幅,均出自老公失态之手,均获价值连城。西班牙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出去跳了一场热舞,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女郎,二人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老公随即回家与太太离婚。北京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带着小板凳去火车站,准备排一天一夜的队为上司的小姨子的男朋友的二姑奶奶弄张火车票,以博得上司好感,争取空缺的副处级干部的职务,以此挽回太太的芳心。或者带着上司洗两次桑拿,以谋求上升的空缺之职,取悦太太。上海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为太太买来豆浆油条,然后兴高采烈浇花拖地板,并决定从此戒烟戒酒戒麻将,节省每一分钱给太太买衣服。广州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去原来的单位辞职,然后回家取出全部存款,准备下海做生意,用挣来的轿车别墅送给太太,以此挽回太太的心,维护男人的尊严。重庆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把太太从床上一把揪起来,劈头盖脸地给她两个耳光,损失了一些锅碗瓢盆。事后,夫妻和好如初。湖北老公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尾随太太出门,一路跟踪追击,终于在床上抓获情敌。湖南老公一夜未眠,每天察看太太手机信息,在太太枕下安个窃听器,拿到证据,向情敌索要钱款。西北老公还没等入睡,把太太赤条条投入江中,然后一刀杀了情敌,坦坦荡荡到官府自首。”
雨亭说:“老庆,你回答得确实八九不离十。”
柳缇说:“我也有一句话,叫千万不要惹女人。当一个女人爱上你时,她会无视所有人的成见,不管别人的目光如何,就是对你非常好。对你体贴,为你着想。有时真不知道该说她们呆滞,还是说她们单纯。但是如果你把这些当做天经地义就大错特错了,她们这种态度需要格外重视,让她们对你灰心或者绝望,那就注定了你的不幸,她们将会用所有的方式报复你。有的女人身上就像是绑了炸弹,也许她不哭不闹,但她满脑子想和你同归于尽,想把你毁掉。可是这不全怪她,因为她是爱你的。所以招惹谁都行,就是别惹女人,不管事情对错如何,但绝对不能让女人伤心。”
老庆听了,有点毛骨悚然,他颤悠悠地说:“嫂子,我一向认为女人最可爱,你这一说,我倒觉得女人是很可怕的东西。”
柳缇说:“女人的感情就像一座核子反应堆,可以造福你,也可以毁灭你,但在反应堆爆炸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快找个地方摆放核废料吧。”
老庆搔搔脑袋说:“我怎么一下子觉得女人个个都是原子弹呢!”
柳缇说:“其实女人并不可怕,多少女人望眼欲穿,一番拼杀后,最终想得到一款骄傲的好车,嫁人如搭车。有些女人害怕红颜易逝,便在无奈之中匆匆钻入一辆破夏利,草草嫁人,委屈自己,心猿意马地驶入一个人生驿站。有的女人中途下车,看到马路边停着一辆奔驰轿车,慌不择路地抛弃丈夫,以青春和姿色做车票,以丰乳肥臀做代价,一路驶往大洋彼岸。其实嫁人如搭车要讲究缘分,大多数女人都不会太在意车的昂贵或奢华,因她们知道这些豪华的轿车是人精,只要有人真的爱你,哪管是奔驰还是面的,爱从不玩行头。也有的人无怨无悔地坐在没有油烟的污垢的三轮车上,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佝偻着腰,汗流浃背地拉她到一个安定的地方安家。现实社会中要找到一辆终生可以依赖的安稳的车,实是不易,倘若真的相中了一辆,说不定里面已经有主了。你可以坐车,但是你敢嫁吗?要想达到目的地,尚须努力,因为人世间根本就不会有一路绿灯的车。”
雨亭点点头,说:“柳缇说的对,有绿灯就有红灯,不可能一路绿灯,也不可能一路红灯,这就是辩证法,有停就有走,有走就有停,老庆,你现在正是停的时候。”
老庆着急地说:“可是我怎么总是遇红灯呢,绿灯什么时候亮,我也不能总是停在那里啊,真的不能总徘徊不前吧。嫂子,你不知道,离婚后,我有多么寂寞。逢年过节的,人家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子孙绕膝,欢声绕梁,我却是独灯一盏,形影相吊。人生如此寂寞,有如杳无人迹的荒野,犹如悄无声息的死水,犹如崎岖不平的小径,我的归宿在哪里?”释迦牟尼离家出走,历尽人间苦难后,终了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耶稣从十字架上走下来,他从民间又回到天堂。孔子率领弟子,雄纠纠气昂昂周游列国讲学,或受夹道欢迎,或待之重礼,或遇到不耻之徒殴打,有子路、子贡等护持,打道回府,返回鲁国田园小屋,自得其乐。
柳缇悠悠地说:“我能理解老庆,因为老庆曾经有个家。他有过有家的感觉,尽管这种感觉已成追忆。其实,家是什么?家是蜗牛背上的壳。人生如蜗牛缓缓爬行,在爬累了时,在夜晚到来时,在雨雪狂作时,便不妨把身体缩进去,躲避艰险。待到风和日丽,旭日东升,再探头出来,继续爬行。家是旅馆,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生存的压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早出晚归,或晚出早归,即便是夫妻,父子,母女,也难得见上一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对于这忙忙碌碌的人来说,家成了旅馆。家是监狱,因为第三者插足,或男女一方的喜新厌旧,家成了剑拔弩张的战场。一旦暴发,遭受战火蹂躏的家,就会变成一座监狱,男女主人公,一个成了囚徒,一个成了狱卒。”
老庆听了柳缇的一番话,勾起了自己的心事,他触景生情,轻轻地吟唱:“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柳缇嗔道:“老庆,你小声点,你那粗嗓子把客人都吓跑了。”
老庆伸了一下舌头,说:“嫂子,我老庆有魅力吧,回头率够高的吧!”
柳缇嫣然一笑:“那是你自作多情!好啦,咱们别侃了,都该撤了。”
三个人各自揣着心事,惆怅地离开了王府饭店。
青春偶像
老庆回到自家的楼下时已是夜里1点多了,楼道里一片漆黑。老庆喜欢黑暗,因为黑暗使其他人看不见自己的真实面目,黑暗里充满着神秘的色彩,黑暗掩饰着真实,黑暗使人无拘无束。老庆走到三楼,向右边自家的门口摸去,他晃悠了一下,绊了一跤,扑倒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
老庆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物体温温的,软软的散发出一阵阵沁人的香气,夹杂着酒气。
老庆伸手去摸,摸到一个软软的小丘,鼓鼓的,坚挺着;再往上摸,摸到一张脸,柔软滑腻,富有弹性。
他忽地站起身,按亮了楼道的灯。
地上躺着弄玉,衣衫不整,微闭着双眼,斜倚着门框,已是沉醉不醒。
“弄玉,弄玉!”他大声叫着。
弄玉翻了一个身,仍是未醒。
老庆慌忙开了门,抱起弄玉,径直朝小屋奔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愉悦,他真的很喜欢弄玉,喜欢这个从湘西山区来的女孩,她的品质,她的个性,她的一举一动,都令他神思飞扬。但是他又不敢动她分毫,因为她有她的禁地,有她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他从内心喜欢她,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不敢造次。大概这正是一种真正的爱怜,因此他才尊重她。对于久经情场的他实在是一种极大的压抑,特别是同居一家,彼此距离也就是七八米,但是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是弄玉在睡熟时忘记了关门,或是洗浴时虚掩着门,老庆也只能是垂手侍立,或是大气不敢出一声,而是屏声静气地耐心等候。有时老庆也像一个老练的猎手,特意在屋里设下种种陷阱,小心翼翼地等待猎物上钩,但是偏偏不能如愿。如今弄玉不知什么缘故,喝得如此酩酊大醉,醉在老庆门前,这对于一般嗜色如命的男人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千载难逢,何况老庆和弄玉又是相好多年,无话不谈。可是老庆却毅然而然地选择了君子行为,小心翼翼地抱着弄玉,把她轻轻地放到小床上,轻轻脱去她的小皮鞋,再脱去她的花袜子,爱怜地把弄玉那双玲珑如玉的小脚摆正。
老庆在弄玉前胸米黄色的衣衫上发现一片秽迹,湿湿的,杂有细碎的食物。那是她酒醉后吐的。他到卫生间拽下一条手巾,轻轻走到冷热饮水机前,拧开热水龙头,把毛巾弄湿,然后又来到弄玉面前。
弄玉仍在熟睡,沉醉不省人事。那均匀的呼吸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老庆用湿毛巾轻轻地在弄玉的前胸衣衫擦拭着。蓦地他触到弄玉左胸的那个神秘的小山丘,像触电般的颤抖了一下,慌忙缩回了手。他望着弄玉的脸,弄玉睡觉时十分好看,脸色通红,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细细白皙的小高鼻梁,坚挺着。一口倔强的樱桃小嘴高高地翘着。两只宽硕肥厚的耳朵下垂成两朵小蘑菇云。忽然,老庆觉得她的神态,庄严,文雅,安详,宁静。
老庆看了看手中的毛巾,脸色登时大变。
原来这是老庆的一块擦脚巾。
老庆像犯罪一般把脚巾投进浴池,慌忙拿了弄玉的毛巾,又来到饮水机前,用热水湿了毛巾,又来到弄玉面前。
老庆用毛巾在弄玉前胸的衣衫上擦拭着,他有些慌乱,神思恍忽,毛巾弄掉了弄玉的一颗衣扣,半掩着露出弄玉的“半壁江山”,原来弄玉平时不习惯戴胸罩。
老庆更加慌乱,丢了毛巾,跑回自己的房间。
老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关了灯,坐在床上吸烟,一根接一根,一时间烟雾腾腾,烟头狼藉。
香烟抽掉半包,已是夜半时分,老庆还是心里不踏实,于是又来到弄玉房中,他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弄玉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撩起衣衫,把那小山丘完全遮上,这才匆匆离去。
弄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慢慢醒来。
老庆问她原因,起初她低头不说,后来才徐徐道来。
原来是弄玉的青春偶像路过北京。
弄玉在家乡上高二时,语文老师换了一个英俊的师范学院毕业生。他叫宁凡。这位宁老师在男人中算是漂亮的一类人,弄玉并不喜欢美男子型的男人,她喜欢有个性的男人。宁凡的讲课极有特点,他讲主人公,总是从主人公的个性说起,譬如讲“我的同学、”“我的父亲”、“我最熟悉的人”一类命题的作文,他讲必须抓住人物的个性,这样人物才能有血有肉,抓住个性就等于抓住了人的灵魂。他讲鲁迅的作品《孔乙己》时,娓娓道来,从孔乙己的内心世界剖析,入木三分。宁凡作为第一个男人闯入弄玉的世界。宁凡也对这个气度不凡的乡村女孩产生了兴趣。有时宁凡邀弄玉到村外散步,弄玉欣然同往。日夜流淌的小河,翠绿的苇叶,金灿灿的蜜橘,光怪陆离的野鸭子,曾经与他们为伴。弄玉从小就不喜欢男人随便摸她,搂她。因而当宁凡情不自禁地想揽她入怀时,她总是像一尾小鱼一样挣脱出网。她总是说,只有当两颗心真正贴近时,才会以身相许。可是宁凡想,什么时候两颗心才算是真正贴近,哪年哪月哪日,才能以身相许。弄玉在河边生活惯了,村里乡亲文化水平都不高,村里下来这么一位有才华的年轻人,自然让弄玉倾心,弄玉的上几辈人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粗人,因此接触到宁老师这样有文化的人,弄玉从心里喜欢。弄玉好几天没来上学了,原来她的父亲上山砍柴,跌折了腰,卧床不起。母亲去世早,她是父亲的独生女儿,所以只能依靠她照顾年迈的父亲。弄玉的父母早年不育,到四十多岁时喜得弄玉,老两口自然视她为珍宝,父亲平时靠栽橘卖橘为生,母亲帮助父亲忙些活计。母亲生得有几分姿色,虽生于清贫人家,肤白如玉,丰腴俊俏,是村里少有的俊女子。弄玉长到10岁时,母亲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全身慢慢腐烂,不久离开了人世。村里的人都为这个心地善良美丽动人的女人匆匆去世感到惋惜,同时也看到弄玉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渐渐成长为一个风姿绰约亭亭玉立的少女。
宁凡听说弄玉的父亲有伤,急忙到家里探望,并留下200元钱,这使弄玉十分感动。
父亲伤好后,弄玉又能上学了,从此她与宁凡在课余更是形影不离。
一天傍晚,宁凡带弄玉来到山后的一条小河边,晚霞染红了天际,像淌着鲜血。河面上一片银光闪亮,河滩上怪石嶙峋,奇态百生。
宁凡说:“你看这河之石,多么优美,多么壮观!”
弄玉拾起小石头,向河面上打水漂,投石溅起一片片波纹。
宁凡说:“大自然真是神斧天工,这河石有的像女人之脸,有的像女人之乳,也有的像女人之臀……”
弄玉说:“你的想像真够丰富的,什么女人之臀,是海豚吗?”
宁凡笑了,摇摇头,说:“不,是女人的屁股。”
弄玉脸红了,说:“这种比方多不雅,俗!”
宁凡说:“我就是俗人嘛。”
弄玉笑道:“你呀,总是有理,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太多。”
宁凡就势一把搂定弄玉说:“我真的喜欢你!”
弄玉脸涨得通红,胸口像小鹿乱跳。
宁凡在她通红的脸上留下急吻。
弄玉把脸扭到一边,宁凡不能自持,手迅速下滑,在她圆滚滚的臀上停住了,他不敢再下滑了……
弄玉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她感到一种躁动,她既希望着宁凡的手下滑,又有一种恐惧感袭上心头……
火红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它开始收回一缕缕余辉,河面上刮过一股股凉爽的风。
弄玉小声说:“河那边来人了。”
宁凡一听,松脱了手。
弄玉一溜烟跑到一边。
对岸悄无一人。
宁凡开始脱衣服。
弄玉惊得睁大了眼睛,问:“你要干什么?”
“我太热了,我要游泳。”
宁凡迅疾脱下裤子、衬衫、背心、皮鞋……笑着说:“我要裸游。”
弄玉惊得后退几步,说:“你敢,我可要报警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知道不知道,洗澡避女人!”
宁凡脱得只剩下一个裤头,一个猛子扎入河底。
弄玉看到他健美的身材,结实的疙瘩肉,惊叹不已。
宁凡有一袋烟的工夫没有露面。
弄玉有些着急了,她大声叫道:“宁老师,宁老师!宁凡,宁凡!”
宁凡仍然没有动静。
弄玉急得冒了一身冷汗。
弄玉自小在河里游泳,水性极佳,她一头扎进河里,在水里扑腾着,寻找着宁凡。
河面上漾起一片白蒙蒙的水雾,茫茫一片,弄玉有点懵了,她深深地憋了一口气,扎进更深的河底。忽然,她被一人抱住了,朦胧中她感觉是宁凡。
两个人游上水面,宁凡笑道:“你真爱我。”弄玉这下真急了,用拳头捶他道:“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宁凡道:“我潜游功夫不错吧,我是在考验你。”
弄玉挣脱了他,生气地游到岸边,上了岸,一屁股坐到河滩上。
宁凡也游上岸,看到弄玉伤心地哭了,有些不知所措。他怔怔地望着弄玉,不知说什么好。
弄玉觉得心里冷,凉风袭来,湿透的衣服紧紧裹着她冰冷的身体,河面上的湿气一股股袭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宁凡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弄玉甩掉衣服,仍是嘤嘤地哭泣。
弄玉终于病了。
她一连几天没来上课。
她一直高烧不退,邻村的老中医赶来为她刮痧,她的后背现出6个通红的血痕。
老中医颤巍巍地说:“她中了寒气,心火太盛,病得不轻。”
宁凡听说后很懊悔,他几次上门,弄玉都不肯见他。
弄玉的老父亲劝他说:“宁老师,你还是走吧,这丫头脾气倔得很,犯起性子,几头牛也拉不动。”
宁凡凄然地望着弄玉房间的窗户,窗内布帘拉得严严实实,上面绣着一朵大牡丹花,通红耀眼。
宁凡知道那是弄玉绣的。
宁凡再一次来到弄玉的房前,他见不到那朵大红牡丹花了,也看不到那闪着油灯的光亮了。弄玉走了,她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去了北京。
弄玉就是这么一个倔强的女人,她一生不想见宁凡,就是因为宁凡为了考验她,伤害了她的自尊心。
深沉的秋天
老庆听了弄玉的述说,对她的人品更加欣佩,这才明白,弄玉为什么昨晚喝得那么醉,他安慰弄玉,事情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你不要再想他了,外边的世界这么精彩,天涯何处无芳草。弄玉听了老庆的话,这才舒展了眉头,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一个深沉的秋天。北京显得格外的冷峻。
这天上午,雨亭正在出版社编辑一部散文书稿,忽然接到黄秋水的电话,黄秋水在电话中声音发颤,激动不已。
雨亭还是头一回听见黄老如此激动,因为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雨亭,大喜了,来茶屋吧,马上来,一个惊喜!”
“黄老,什么喜事能告诉我吗?”
“来了就知道了,人生一个惊喜……”
雨亭赶快收拾了书稿,跟编辑室主任请了假,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朝什刹海金蔷薇茶屋飞驰而来。
金色的霞光一缕缕洒在什刹海的湖面上,泛起一道道光亮,映得人睁不开眼睛。残花败柳,早已随风飘去。旧时的店铺、小桥,影影绰绰,胡同里曲曲折折,一辆辆三轮车载着黄发碧眼的洋人穿梭而过。
雨亭看到金蔷薇茶屋,心里一阵激动。他实在不知道黄秋水所指的大喜是什么,但是他从黄秋水激动的声调里感觉出一种吉祥的味道。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雨亭的心不由怦怦地跳跃着,手心竟沁出了汗,他的脸红扑扑的。
出租车在茶屋前停住了,雨亭付了车钱,来不及拿车票,飞也似的进了茶屋。
茶屋里窗前坐着一个清秀文雅的女人。她梳着黑黑的整齐的短发,两只明亮的清澈大眼睛,深情脉脉地望着远方,充满了期待。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晶莹的泪光。
她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窈窕轻盈的身材从匀称的风衣里透露出来,显得矜持,风度翩翩。
“雪庵!”雨亭激动地叫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是她,是雪庵!
当年在那遥远的梦幻一般的小山村,她不是随着浩浩河水随波逐流了吗?那铺天盖地的洪水,汪洋一片,惊天动地。
他清楚地记得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雨亭紧紧地拥住雪庵,在门板上漂了一夜,第二天天明时,靠近了一个高坡,好在两个人的水性都不错,呛了几口水,身上划了几处伤,但并无大碍。
太阳升起来了,像一个大火球。风息了,雨停了,闪电消逝了。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裸露的山坡,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杂物。
这是山峰上凸出的一个高坡,长约十几米,宽约七八米,生着一些灌木丛。
雨亭扶雪庵上了高坡,他看看雪庵,又看看自己,已是狼狈不堪。原来雪庵仅穿着一条内裤和一个大红肚兜,自己穿着一条短裤。
雨亭把门板拖上高坡。两个人坐在门板上喘息着。
太阳的玫瑰色与这破败的景象很不协调。万道霞光闪烁着,透露出万千生机。可是茫茫的水面上,却是死一般的沉寂。那些破碎不堪的废弃物,精赤条条泛白的尸体,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远远地,雨亭望见了那棵古槐,还有那个不肯沉没的古钟。
这个高坡正是一座孤岛,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没有发现生命。
雨亭感到,以前文学中所做的一种描写,诗歌中的一种境界,如今降临了。
他将面对严峻的人生。
雪庵身体单薄,再加上她穿得少,身体抖个不停,中午发了高烧。
雨亭见了,有些手足无措。他让雪庵躺在那块门板上,为她按摩,企图给她更多的温暖。但是雪庵依然抖得厉害,脸像纸一样白。她不断地喊冷。
雨亭望望这高坡,实在没有什么遮身的东西。他把灌木丛的绿叶一簇簇拔了下来,盖在雪庵身上。雪庵就像原始人,又像一个灌木植物人。
但是雪庵还是喊冷,浑身哆嗦得更厉害。
雨亭有点慌了,他望望四周,白茫茫一片,一望无际,远处青山如黛。天空,烈日当头,湛蓝湛蓝,没有一丝白云。
雪庵有点恍惚,仍不停地喊冷。
雨亭索性俯下身,紧紧地拥住了她,用整个身体紧紧地贴住她孱弱的身体。
他吻着她,额头、脸颊、眉梢、眼睛、鼻翼、嘴唇……
雪庵的身体滚烫,脸色绯红,目光有些蒙眬。
雨亭真想把身体的全部热量都给她。
雪庵还是喊冷。
雨亭忽然有了主意。
尿是热的。
雨亭让雪庵闭上双目,然后解下裤头,将尿浇到她的身体上。
雪庵稍稍感到好一些。雨亭于是又趴在她的身上。
雪庵露出了一丝笑容,喃喃地说:“雨亭,我会死吗?……”
雨亭用手掩住她的嘴,“别说胡话。”
雪庵说:“人的生命和死亡,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人力是无法改变的……”
雨亭说:“雪庵,换个题目吧。”
雪庵的脸庞忽然泛起红晕,她说道:
“雨亭,你相信有灵魂吗?”
雨亭点点头。
“罗素认为,有身体在便有灵魂在,没有了身体也就没有了灵魂。”
“人的精神是不朽的。”
雪庵深情地望着雨亭,说:“雨亭,说心里话,我很喜欢你,我们是多么好的朋友。可是我不想欺骗你,我对你的情感不是爱情,是友谊,深厚的友谊……”
雨亭听了,心头一颤,浑身冷了下来。
“我一直试图找到那种感觉,但是失败了。实际上,真正的友谊比真正的爱情更为难求;与爱情的急风暴雨相比,它是一种生长得多么缓慢的植物!最刻骨铭心的友谊不但带来欢愉,而且带来痛苦,以至于人的心灵难以承受……
雨亭的热泪簌簌而下。
“我已感到很快将离开人世,我去之后,你要把我放回大水之中,我要回归大自然……”
雨亭听了,呆若木鸡,心如冰窑。
雪庵咳嗽几声,又说道:“我愿意在走之前,把一切都给你……”
雨亭没有说话,缓慢地离开了雪庵的身体。
雪庵露出惨淡的笑容:“雨亭,我最好的朋友,我求求你,你吻一下我……”
雨亭俯下身,默默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雪庵笑了,紧接着闭上了双目,两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过了两个多小时,雨亭才从幻觉中回到现实。
雪庵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身体冰凉,两个雪白的脚丫显得惨白,大红肚兜在太阳的照射下十分耀眼。
雨亭找来不少灌木的绿叶,掩盖住雪庵,然后庄严地把载有雪庵尸身的门板推进汹湧的大水之中……
雨亭立在高坡之上,望着雪庵在大水之中颠沛、漂流,一直沉入太阳落下的地方。
初遇
雨亭又想起当初在海南天涯海角与雪庵初遇的情景:将近中午,雨亭一个人在金光闪闪的白沙滩上走着。这里静寂无声,只听见退潮的海浪发出永不休止的节奏声。雪白浪花翻卷着,呼啸着,呐喊着,欢呼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汇聚成蓝幽幽的海峰,扑天而来,然后又轰然倒塌,全线撤退,汇入浩瀚的大海。
蓦地,雨亭眼前一亮,不知何时,在细腻柔软的白沙滩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她盘腿而坐,身着雪白的紧身短裙,乌黑的头发随风飘扬,两只雪白的脚丫伸入白沙之中。她手捧一部书,凝神贯注,专心阅读,旁若无人。她眉清目秀,面如雕塑,目不斜视,似北国少女。
海水浸湿了她的双脚,双腿和裙摆,但她全然没有理会,仍然聚精会神。
这个少女是谁?她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天涯海角”坐读?
雨亭慢慢走近这少女,他看清了她手中书的名字:《渴望生活》,是写画家凡·高的书。
海潮又涌了上来,渐渐淹没了她半个身子,从及她身后墨绿色的挎包,露出照相机,她这才拽过挎包,朝后挪了挪身体。
她发现了雨亭,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身边的不速之客。
“你是诗人。”她嫣然一笑,她的美丽胜过任何女子。
“你怎么知道?”雨亭问道。
“我会看面相。”她的两颊微微有点红晕“你可能来自北方。”雨亭试探地问。
她轻盈地点点头,问道:“你也会看面相?”
雨亭摇摇头,“凭我的感觉,我还猜得出,你家住北京。”
她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环顾自己,“你怎么知道,难道也凭的是感觉?”
雨亭笑道:“凭气质,北人有北人的气质,南人有南人的气质,你出身于北京的书香门第,带有贵族的气质,京都的气质。
“是吗?”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一个人来的?”雨亭问。
“当然,我自小喜欢独闯江湖,浪迹天涯海角。你呢?”
“和几个朋友,小股部队。”雨亭看着她清纯的样子,感到赏心悦目。“你一个人不怕劫匪吗?海南这地方黑道白道上的人都不少。”
“我有特异功能,刀枪不入。”她笑得更响了。
雨亭坐在她的对面,这才真正看清她的面目。她的眼睛晶莹透亮,宛如一潭深沉的湖水,凝望你时,似一道强烈的闪电通过两眼之间,摄入你的灵魂。
她是一个颀长而俊美的少女,脸庞椭圆,白皙得如同透明的宝玉;眉毛很黑,她没有任何修饰,完全是自然的秀美,文雅而生动。她纤细的腰身,隆起的丰满的胸脯,显得神秘和美妙,她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显得神采飞扬。
雨亭有生以来还未见过这样的奇女子,世界上美女如云,令人目不暇接,而眼前这个白沙滩中的美人,却是冰清玉洁,风度不凡。
少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西游记》里,唐僧西天取经,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妖精变成千娇百媚的美女来诱惑他,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断了七情六欲,所以他是圣人。你是圣人吗?”
雨亭摇摇头,说道:“我像一场冬雪,悄然落下。”
“我的名字恰好叫雪庵。”她的杏核眼泛着光。
“我叫雨亭,雨中之亭;你叫雪庵。雪中之庵,多么美妙的名字,太富有诗意了。”雨亭激动地说。
“我本来就笃信佛教,每年都要到普陀山烧香拜佛……”
“你的职业?”
“你猜……”雪庵翘起她那艳丽的小嘴。
“寺庙的神职人员?”
她咯咯地笑起来,“我是个电影演员。”
“演过什么电影?”
“自己猜去吧。”她顽皮地扫了雨亭一眼。
“都是些小角色,我想把她们埋葬了。”
“别忘了,历史是一面镜子。”
“把你的左手伸给我。”雪庵说。
“怎么,你还会看手相?”雨亭把左手递到她的手上,她的手非常柔软。
“你情感非常丰富。”她严肃地说。
“是啊,就因为有这种天赋,我才成为诗人。”
“你对每一个所喜欢的女人都会持有一种真诚的态度。”
“是啊,要不然我决不会为一个女人追到飞机场去。”
“你有《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影子……”她淡淡地一笑。
“是啊,我喜欢黛玉、宝钗、可卿、晴雯、湘云、宝琴……你是不是宝琴呀?她是雪中红梅,你是沙中白雪。
雪庵又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我谁都不是,我就是我,一个自由自在的雪庵。我第一次见我丈夫,我感觉他就是我丈夫,他当然对我一往情深,于是我对他说:‘你去开结婚证明吧。’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热恋,于是就结合了,我感到很温馨。”她幸福地微笑着。
雨亭心中被刺了一下,对于雪庵这个美丽少女,她有没有丈夫其实对他不应该有反应。她是匆匆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那你幸福吗?
“在宁静中生活就是一种幸福。”
“不觉得平淡无奇。”
“知道得越多越痛苦。我喜欢过平淡无奇的生活,知足者常乐,能忍者自安。”
她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若有所思。
“你的丈夫是什么职业?他对你似乎很宽容。”
“这是一个秘密,每一个人都应当有秘密,暴露无遗就索然无味了。我丈夫说,他是广袤的大地,我是扎根于大地的雪庵;他能包容我的一切。他很有男人的味道,很讲义气。”谈到她的丈夫,她充满了自信。
“你孤单吗?”
她点点头,“高处不胜寒。在人生的制高点上,有如阳春白雪,和者必寡,当然孤单。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我的孤单远不及一棵树的孤单,我的手掌无法托起,一片树叶的重量。这里长出比太阳更高的东西,蔚蓝的天空衬托在一片树叶上:走进林中,就找到深刻的宁静;背靠一棵树就是背靠最后的时辰;更深地进入一片叶子,生命便悄然地透露自身……”
一簇浪花的孤单
雨亭凝望着大海,思索雪庵吟诵的这首诗的分量。许久,他轻轻吟道:“我的孤单远不及,一簇浪花的孤单,我的手掌无法托起,一滴海水的重量;潮起更有潮落,一滴海水汇入一簇浪花,融入大海,更深地走进大洋的心脏;地球在这三分之二的大洋中永生。”雪庵又咯咯地笑了,“你真是个诗人,来得真快,才思如潮涌,但可惜是模仿人家的。”
雨亭道:“《围城》的作者钱钟书先生曾把婚姻比做‘围城’,是城外的幸福,还是城里的美满?城里的人与城外的人似乎也不知道。有人说,在中国,有一部分爱情没有掌握在夫妻手中,而掌握在情人手中。”
雪庵说:“我以为,情人退出舞台首先不在情人自己,而在于婚姻质量的提高。”
雪庵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接着说:“情人现象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社会问题,不是用简单的道德说都可以解释的,现在有些人很羡慕萨特与西蒙·波娃模式,但无论如何,男女双方应是两颗独立的星球。”
雨亭的右脚有点麻木,他移动了一下右腿。
雪庵把两只雪白的脚丫从沙里伸出来,又伸入另一处沙窝。
“我喜欢赤脚在沙滩或黑土地上走动,每当这时我会产生与大地融通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深深扎根于大地之中,就像气功所言,与地气接通,如今有的人不愿住楼房而愿住四合院或平房,就是不愿脱离地气。”
雪庵又说:“我接着刚才的话说,萨特与西蒙·波娃作为夫妻各自有各自的情人,彼此又深深相爱,白头偕老,这是一种模式。日本的情人旅馆已有近30年的历史了,现在仍有着强大的生命力,相爱的男女可以在这里倾诉甜蜜的爱情,日本的独身女人越来越多,她们有自己的知心男友,也常来这里‘泛舟’。
“中国的独身女人,特别是独身知识女性也越来越多,北京就有独身女性俱乐部,她们经常举办沙龙活动,行动比较隐秘。”
“但我还是以为,真正幸福的婚姻,应视双方为整个世界。有些人连感情都不珍惜,见一个爱一个,或像自己的衣服,买一件,扔一件,这样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如果一个男人只是把女人作为泄欲的工具,那么他会越来越空虚。如果一个女人只是把男人作为利用的对象,那么她会越来越堕落。这两类人最终只能是悲剧。”
雨亭听了这番议论,对雪庵愈加敬重。
雪庵又说道:“情人现象产生的原因无非有几类,一是不愿虚伪地去维护无爱的婚姻,二是女性对金钱与权势的误区,三是重新尝试浪漫的爱情,四是性爱本身失去了基础,五是羡慕浮世荣华,六是婚姻之外的情感补充,而不破坏家庭,七是由崇拜而做情人。我这里所言的情人范筹宽泛了一些,有的只能属于奸夫或淫妇,一些人不想把性体验仅仅限于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在现代社会悄悄时髦了起来。合理的不合法,合法的不合理,这似乎成了一个永恒的矛盾。”
雨亭点点头雪庵接着说:“我国的婚姻基础有三类,一是高层次的婚姻基础,即纯感情的婚姻,这类婚姻基础在我国目前的婚姻关系中所占比重很小,但是它是未来婚姻的发展模式。另一类是亚层次婚姻基础,即把感情当婚姻的条件之一,还包括了家庭的,物质的,外在的因素。再一类是低层次的婚姻基础,这种婚姻男女之间很少有感情色彩,只是充当繁殖、延续生命的手段。”
“情人有三种境界:第一境界是独身主义,泛爱与专爱相结合;第二个境界是爱妻或爱夫模范,但到外面与情人幽会:第三个境界是两人都爱在心里;到老了,白发苍苍、夕阳西下时,同坐在落满秋叶的长椅上,一个流下一行老泪说:‘我爱你,’但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情人境界?
“每个人的理解不同。越是文化层次高的人,婚姻越不稳定,越容易陷入情人的怪圈。即使他们常常以理智、修养、情感交叉调理着情人这团乱麻,并把婚姻熨烫得平整,但仍在扮演着一个悲剧角色。在我们这样的社会环境里,情人仍然是初级阶段。
“你知道前法国总统密特朗的浪漫故事吗?每年3月3日,一支红玫瑰会准时地送到一位已是暮年的女士家中,她叫卡特琳·兰芝艾,是密特朗一生无法忘怀的初恋情人。从1938年到1941年,那位女士共收到密特朗的2400封情书。
“在这不到4年的时间里,密特朗还有18个月是在法国纳粹战俘集中营度过的,密特朗平均每天给心上人写六七封信。”
“这的确是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雨亭也听说过这个激动人心的情爱故事。“我崇尚一种伟大的情感,密特朗总统的这种恋情就是一种伟大的情感。”
雪庵道:“咱们的谈话太严肃了,有点沉重,说个幽默故事吧,一人说一个,我先说。丈夫经常跟他的朋友开玩笑说:‘别人都怕妻子,我偏不怕,在家里我就是头。’这句话被他妻子知道了,她便大声问丈夫:‘什么?你是头,那我是什么?’
“丈夫灵机一动,答道:‘我是头,你是脖子,脖子动了,头才能动。’一句话既为自己解了围,又说得妻子眉开眼笑。”
雨亭也讲了一个幽默故事:“妻子对丈夫说‘生活中女人需要男人,男人也需要女人。’丈夫问:‘男人为什么需要女人呢?’妻子笑着说:‘如果世界上没有女人,谁来给你们缝裤子呢?’丈夫回答:‘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女人,那么我们谁还需要穿裤子呢?’。”
雪庵问:“你喜欢劳伦斯吗?”
“喜欢,他的几部小说我都读过。”
“在性爱问题上,劳伦斯接近于弗洛伊德的观点,即文化的终极原因就置于男人和女人的性爱关系上。他把性爱视做存在的最高形式。当我们开始与一个异性遭遇在存在中时,灵魂中点亮着那盏意识的灯似乎被碰倒了,它挣扎着,随后便是一片黑暗。在黑暗与黑暗的拥抱中,男人和女人便进入到了深不可测的生命之中。黑暗本身就是完满的存在,它造成完满存在的一切条件,那么就无需视觉、无需语言的交流,外部世界被废弃之后,剩下的是自身神秘莫测的身体。好了,我们不再讨论这种纯理论问题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雪庵说着,俯下身穿上白色的高跟鞋,拿起了挎包。
“你住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雨亭不愿这么快地与她分离。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也不要问我到哪里去。再见,时代的诗人!”雪庵挎起背包,快活地一蹦一跳地离去了。白沙滩上留下她款款的深深的足迹。
她走远了,慢慢地变成一个小白点,渐渐地消失了,消失在地平线上。
雨亭疑疑惑惑,恍恍惚惚;茫茫然然,朦朦胧胧。
这是幻觉吗?
真是奇特。
风完全静止了,波浪也平静下去了;无际的沉寂笼罩了整个空间,在大自然的交合中,一切都静默了;大海在蔚蓝色的天空下赤裸出它的脚腹,海面上激起一阵颤栗,一片抽搐……
天涯何处无芳草。
雨亭又想起去年春天他和雪庵去她的故乡寻根的经历。
春天悄悄地来到人间,沟渠里,败叶在腐烂,黄色的、紫色的、粉红色的野花在潮湿的草丛中开始探头出来。整个原野上,从乡村的院落里,从渗透了水分的耕地里,从高高的山脊上,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幼芽从褐色的泥土里钻出来,在融融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田野里流淌着潺潺的流水,就像是一曲悠扬的音乐。一条蜿蜒的小河,奋力挣脱开它的一切束缚,水草、泥石、横木,永无休止,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流着。野雁在鸣叫,啄木鸟在敲,弯腿的小山羊在慢慢地嚼草,银灰色的马在山坡上徘徊,河旁洗衣农妇快活地交谈,车夫赶大车的吆喝声,都给这清新的乡村田野增加了春意。
雨亭坐在雪庵驾驶的桑塔纳轿车里,一阵阵涌起莫名其妙的激动。
人生真是奇妙,前几天还围坐在客厅里高谈阔论,如今却坐在雪庵的车里沉浸在齐鲁大地的翠色里。
雪庵开车很认真,说话时,两只眼睛还紧紧盯着前方。两个人从北京一路南下济南,又往东开向平原,饱览了乡村的秀色。
雪庵从内心里喜欢大自然,向往真实的东西。如今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近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别有味道
今天天蒙蒙亮,雪庵和雨亭就从济南出发了,雾气一团团翻卷着,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雪庵小心翼翼地开着车,雨亭十分紧张,仔细搜寻着前方。轿车驶过一片村庄,雪庵感到被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叫声不好,立即刹车,打开车门,俯身探视。
雨亭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往前望去,惊呆了;只见在雾云重重之中,浅黄色的路面上,站着一片银灰色的野鸽子,个个凝望着,谛听着,许久不肯离开。
雪庵凄楚楚地用双手从车底捧出一只血淋淋的尸体。
这是一只洁白的野鸽子,头顶有一小缕黑色的毛,洁白如雪的野鸽子,肚皮上溢满了鲜血,殷红殷红的,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落到雪庵深蓝色的背带裙上,落到坚实的黄色的土地上。
“它死了,一个小生灵离开了这个世界。”雪庵悲哀地说。
雨亭见到这般情景,也感到凄楚,一只野鸽,它毕竟是小生灵啊!
“这是命运的安排,天降大雾,送走飞翔的生命。”雨亭劝慰道,扶起了雪庵。
雪庵颤颤巍巍地双手捧着小鸽子,来到路旁,捡起一块尖利的石头,挖了一个小坑。她又找来一丛小草铺在坑底。
“这便是它的墓穴。”雪庵说完,把小鸽子平稳地放入坑内,又找来一捧野花,紫色的、黄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纷纷扬扬洒了一坑,然后堆起一个小土丘。
“雪庵,你看。”雨亭指着她的身后。
雪庵回头一看,怔住了。只见那片小野鸽,齐刷刷地飞到这边,个个昂着头,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褐红色的双爪站立于地,一副庄严的样子。
雪庵见了,更加感动,于是双膝跪地,在那小土丘上磕了三个头。
雪庵一回头,那片小野鸽不见了,浅黄色的土路上,一片浅浅的爪痕。
“奇了,真是奇了。”雪庵暗暗叫道,走到轿车旁边,最后看了一眼小土丘,然后恋恋不舍地上了轿车。
雨亭也上了轿车。
雪庵踩了油门,轿车原地不动。
她下了轿车,走到后面,只见车尾被撞,水箱漏了,水洒了一地。
“雨亭,糟糕,车被撞了,走不成了。”雪庵沮丧地说。
雨亭听了,慌忙走出轿车。跑到后面一看,果然如此。
雨亭想起来了,在他们为小鸽子入葬的时候,有一辆运煤的大卡车路过,可能就是被这个庞然大物撞的。
“怎么办?这荒天野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雪庵焦急地望着后面,茫茫大雾,没有车的影子。
“用手机打电话。”雨亭说。
“你真是聪明过度了,哪里有汽车修理部的电话,这水箱需要电焊。你这个书呆子,有什么用?”雪庵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路旁的一个土墩上。
雨亭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会有车来,把这辆车拖走。
雨亭睁大了眼睛朝前后张望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辆车通过。
雪庵感觉有点冷,从车里拿出一件夹克衫披上。
雨亭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两瓶汽水,一瓶递给雪庵。
雪庵说:“我不喝这个,我喝纯净水。”雨亭又从车后备箱里摸出一瓶纯净水,后备箱里放满了面包、罐头、饮料、矿泉水,还有雨具、塑料布、卫生纸等。
雪庵接过纯净水,拧开塑料盖,“咕嘟嘟”一仰而尽。
雨亭喝着北冰洋汽水,他太爱喝北冰洋汽水了。北冰洋汽水在一段时期内销声匿迹了,直到前些年又冒出来。他兴冲冲地买了一瓶,拧开瓶盖,一喝,味道不对,原来是假冒伪劣产品。在一段时期内,假的不少,有人戏称,就是敌敌畏也是假的。一个姑娘失恋了,买了一瓶敌敌畏,一狠心喝了,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她天真地认为,天不灭我!于是不想死了。打假后,北冰洋汽水货真价实,那甜丝丝,香喷喷的味道又回来了。
临行前,雨亭买了一箱放进轿车后备箱里。
“雨亭,有车来了。”雪庵叫道。
雨亭也听到了汽车喇叭声,他跑上去,只见一辆奥迪小轿车飞驰而来。
“停下,停下!”雨亭叫道。
奥迪轿车飞也似的开过来,车内有人嘟囔着:“找棺材板钱呀!”
雨亭听见了,跳起脚骂道:“你他妈才找棺材板钱呢!”
雪庵听了,咯咯笑道:“现在都兴火化了,谁还用棺材。”
雨亭也笑道:“那你刚才还挖个坑……”
雪庵听了,又不言语了。
雪庵站了起来,对雨亭说:“可能是人家见你是男的,不理睬。我站到路中央拦一拦,试试。”
雨亭闪到一边,雪庵来到马路中央,前后环顾。
天下起霏霏细雨,小雨渗入松软的泥土,渗入泛青的潮湿的庄稼地,渗入饮烟袅袅的农舍中。
这是地道的春雨,清新,滋润。
小雨丝丝,飘落在雪庵的头上、肩上,滑落下来,飘洒开来,浸湿了她褐色的夹克衫,浸湿了她深蓝色的背带裤。
雨亭从后备箱里找出一把花伞,悄然来到雪庵的身后,撑开了花伞,像一朵飘飘欲飞的大红蝴蝶。
雨亭闻到了花的芳香,好像是从雪庵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的雨,白白的雾,伴着她身体的芬芳,在风中飘散着,在雨中潇洒着。
雨亭有些陶醉,他眯缝着双眼,小心地撑着花伞,拼命地吸吮着……
又一辆黄河牌大卡车飞驰而来。
“师傅,我的车坏了,帮帮忙……”雪庵的声音像乡间的风铃声。
卡车内的师傅瞟了她一眼,又望了望雨亭,把烟屁一吐,开走了。
雪庵回头发现了雨亭,叫道:“你怎么又来了?”
雨亭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撑着花伞,慢慢地退身,退到轿车旁,隐到轿车后面。
又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
雨亭听到拖拉机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老农民驾驶着拖拉机来了,拖拉机上坐满了男男女女。
拖拉机停在了雪庵身边“姑娘,雨天站着可别冻着,饿了吧?”老农民把一个贴饼子塞到雪庵的手里。
雪庵问:“老伯伯,前面有汽车修理部吗?”
老农民回答:“有,有,大概有60多里路吧。”
拖拉机开走了,一股浓烈的柴油味飘荡在空间。
天黑了,像一面黑色的大网罩了下来,路面上变得安静了。
潮湿更重了,雪庵躲进了轿车,打开了轿车内的顶灯,橘黄色的光晕泻在她无奈的脸上。
雨亭从车后备箱内取出面包、牛肉罐头和香蕉和雪庵一块吃。
雪庵勉强吃了一瓣香蕉。
雨亭打开牛肉罐头,用勺子挖了一块熟牛肉递给雪庵。
雪庵说:“我已多年不吃肉,平时就吃一些新鲜青菜。”
雨亭说;“那我到附近庄稼地里拔一点青菜给你吃。”
雨亭说着,打开车门,走下车,摸进附近的庄稼地。
月亮在青色的氛围中悄悄地升起来了,晚间的雾,轻轻地流动,升到树梢,像纱一样,似云,似烟,似一股淡淡的气流。
月亮穿过云雾,把透明的光辉洒在大地上,一切像用银子铺的,映出了闪动的月亮的影子。
雨亭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雨亭终于摸到了一片萝卜地,挖出几个小红萝卜。然后捧在怀里,又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回了轿车。
雪庵见到雨亭捧的新鲜小红萝卜,喜出望外。
雪庵滋滋有味地嚼着,声音细微,嚼得很小心,好像在品味一件美丽小巧的瓷器。
雨亭心里也很快活,在这温馨的春夜,与雪庵同栖于乡间马路的轿车内真是别有味道。
雪庵吃完萝卜,用手帕拭了拭嘴,微笑着对雨亭说:“我去方便一下,你可不许偷看。”
雨亭笑着说:“我是解剖人生的,什么东西没见过。”
紧紧相拥
雪庵方便后回到了轿车里,心情开朗许多,话也多了起来。雨亭说:“想当年在工厂时搞野营拉拣,队伍开到四海县山沟里,团长一声令下,男左女右,黑漆漆的夜里,响起一片雨声,还夹着一阵阵雷声。”
雪庵眉毛一扬,说道:“我看过你写的《西遁风云录》的小说,里面写慈禧西逃到河北一片庄稼地,要方便了,贵妃和宫女们围成一圈,慈禧围在中央。手纸是一片玉米叶子……人就是这样,顺其自然。我觉得,让人体的自然之泉,泄到广阔的土地里,滋润了大地,又养育了五谷杂粮;五谷杂粮又养育了无数的人,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从低级向高级,不断递进,多么有趣,就像人赤条条而来,赤条条而去……”
雪庵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打开了轿车内的音乐。
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乐曲忽而激越,忽而沉缓,在这寂静的原野上回荡着。
雨亭嚼着萝卜,忘情地欣赏着这乐曲:他的生命仿佛融进了这乐曲中,仿佛来到了奥地利那青翠色的田野,看到了尖角的木屋,金子一般的小河:看到了牧羊女挥动着鞭子,在白絮一般的羊群中穿行。天,湛蓝湛蓝;云,自由自在。
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声望乡的牧笛声……
雨亭竟把萝卜皮和萝卡根都吞进腹中。
雪庵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的魂被谁勾走了?”
雨亭的思绪回到现实之中。
雪庵说;“如果女人是一只船,她希望男人是一个纤夫,拉得慢和快是其次。”
她看重的是男人为自己流汗卖力气的样子。
雨亭笑道:“就像《纤夫的爱》中的于文华和那个小伙子。
雪庵道:“我看你总是生机勃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你就是在憧憬中生活的男人。”
雨亭关掉了轿车车厢里的灯,他悠悠地说:“希望是一种要付出代价的奢侈品,只要用智慧和劳动才能将希望变成现实。只要存在着希望,生活就有动力。
“生活上处境困厄的时候,事业上遭受挫折的时候,被敌人围攻和被朋友出卖和抛弃的时候,只要希望之火不灭,就能找到出路,走出困境。我认为,男人生命的最强烈的光芒,不是来源于他大获成功的时候,而是来自于他濒临绝境仍然凛然坚持的那一瞬间,来自于他从失败中踉跄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雪庵幽幽地说:“这段话还真有点男子汉的味道,像男人身上那种浓烈的烟草味道。”
雨亭说:“雪庵,我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我觉得你有着充裕的物质生活,丈夫又不怎么管你,你的生活自由自在,你还有什么忧愁呢?”
雪庵想说出丈夫不管自己正是她的忧愁所在。丈夫为拍电影和电视剧浪迹天涯,接触外界的机会很多,难免生出许多情缘。不知有多少美丽动人的女孩环绕于他,又有多少佳人做着电影梦。丈夫不管她,可能正是心有内疚的表现,也可能是另有心上人的缘故,总之,丈夫越是对她宽容,她越是觉得孤独。
雨亭说:“忧愁,说到底是人的患得患失本性的自然流露。没有得到的,担心得不到。已经得到的,又怕再失去,于是就贯穿了人生。一个人如果不能从愁闷中解脱,不但难以有大的成就,而且也不能享受人生的真正快乐。与其为泼出去的水惋惜,不如再提一桶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雪庵说:“这些道理我都懂,愁一愁,白了头;笑一笑,十年少。”
正说着话,雪庵侧着身子仔细听着远处的动静。
雨亭以为来了生人,警觉地望着四方。
雪庵说:“我听到了水的声音,雨亭,你听,但愿不是幻觉。”
雨亭努力使自己静下来,他也仔细地听着。
果然是水的声音,声音由远而近。
雪庵惊喜地说:“可能是一条河,一条大河,奔流不息的大河。”
雨亭说:“奇怪,白天怎么没有看到?”
两个人下了车,朝水响的地方摸去。
雪庵走得挺快,很快把雨亭甩在后面。
走了没有三四里地,走上一个高坡,雪庵站在高坡上叫道:“啊,真是一条大河!”
雨亭紧跑几步,也奔上高坡,只见眼前出现一条银光闪闪的大河,缓缓地流着,对岸有一片密密匝匝的树影,皎皎月下,河中映出树的倒影。旁边有一座石桥。
雪庵欢快地跳下河堤,雨亭也随她下了河堤。
雪庵高兴地说:“这河水多清凉,我要下去游泳,洗一洗身上的晦气。”
雨亭道:“这河水看样子挺深,下去有危险。再说水太凉。”
雪庵咯咯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冬泳冠军,曾经横渡昆明湖。雨亭,你背过脸去,不许偷看。”
雨亭顺从地将身子背转,望着石桥。这石桥果然也很古老,饱经车辆驴马的践踏,灰蒙蒙的一片。
“雨亭,好了。”雪庵已扑通跳进水中,浪花飞溅。
雨亭见地上狼藉着她的衣裙、鞋子。
雪庵像一尾小白鱼尽情地在水中翻腾、穿梭。
雪庵游泳的姿势确实很优美,两只雪白的手臂似两只白桨,有节奏地划动着。她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水中,像一朵黑色的睡莲。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雪庵在水中吟着诗,似浪里白条疾行。
雨亭看怔了,这仿佛是美人出浴图。人生如此美好,她真是精雕玉琢的精品。
雨亭怕雪庵有闪失,于是脱掉衣服,只穿一条内裤,也跳入水中。
河水不像他想像的冰冷,反而有些温暖,暖暖的水流滋润着他的肌肤,使他产生一种异样舒服的感觉。离河岸近的地方,水并不深,脚底能踩着一些碎石,有点扎脚。
雨亭向雪庵游去,刚游了六七米,便觉得跃入一个深渊,脚踩不着底,水流湍急,浮荡着一些摇摇欲坠的水涡。一些墨绿的水草缠绕着他的身体,他的脸,痒痒的,松松的。
雪庵忘情地嬉戏,奋力向远方游去。
一群亮晶晶的东西涌了过来。雨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河鱼;它们成群结队,很快游走了。
又有一只小精灵游了过来,雨亭抓住它,原来是一只墨绿色的青蛙。它鼓着两只眼睛。友好地望着雨亭,露出白的肚皮。
雨亭放掉青蛙,放眼朝前望去,雪庵没了踪影。
他有点慌了,大叫:“雪庵!雪庵!”
雪庵没有应声。
雨亭的两只脚先是颤抖,紧接着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奋力往前游去。游着,游着,忽觉右腿被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他感觉是雪庵的手,温温的,柔柔的。
雨亭向下摸去,摸着一个绒绒的软软的东西,再一伸手,手滑掉了。他再一次下滑。拦腰抱住了一个白鸟般的柔软的身体。
原来雪庵被河底的小草绊住了。
雨亭费力挣脱了纷乱的杂草,挟着雪庵向上游去,一会儿浮出了水面。
雪庵已精疲力尽,任凭他游到岸边。雨亭费力把雪庵推上岸。
雪庵横卧在沙滩,她美丽动人的胴体在溶溶的月光下,闪烁着莹莹的光。
原来雪庵在裸泳。
雨亭也上了岸。
雪庵看到雨亭,露出灿然一笑。
“要是没有你,我早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了。”雪庵凄凉地说。
“怎么会呢?”雨亭一阵激动,眼里含满了泪。他忘情地扑到雪庵身上“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雨亭在雪庵脸上落下无数的吻。
雪庵也伸出两只雪白的臂膀,揽紧了雨亭,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雨亭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夜幕的黑暗更激起了情欲,他两眼矇眬,双颊火红。膨胀起来的身体战栗着……
雨亭深深感到雪庵粉白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杏仁般的苦香味,以及她纤白的手指的力量。
“我爱你,雨亭……”她呻吟着,完全沉醉在这热烈的生气盎然的热吻之中,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觉得她的身体在往上浮,完全忘记了周围的存在……
雨亭几乎淹没了雪庵,他紧紧地抱住雪庵,在她的身体上吻着……
忽然,雪庵猛地翻了一个身,呜呜地哭起来。
雨亭不知所措。
“雨亭,你原谅我吧,我不喜欢性,我崇尚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我说过,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
雪庵说完,抱起衣服,向夜的深处走去,一会儿便消失了。
长时间的静默。
草虫似乎停止了奏乐。河边的一只青蛙,忽然用力地叫了几声,以后大地归于一片寂静。
雨亭回到车里时,雪庵已穿好衣服在后座上睡熟了。
雨亭无奈地望着心爱的女人,久久地望着……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如今雪庵又奇迹般的出现了,怎能不让雨亭激动万分。
坐在窗前的雪庵缓缓转过身。
“雪庵,真的是你?!”雨亭热泪盈眶,冲上前去。
雪庵睁大了眼睛,望着雨亭,全身颤动着,阳光从窗口泻进来,轻轻地洒在她身上,就像镶了一层金色的光彩,笼罩在金色的光辉里。
雪庵笑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滚了下来。
“雨亭,雨亭……”她大叫着,扑上前,张开了双臂。
二人紧紧相拥。
山农叫山宝
雨亭感觉到雪庵身体的温度,暖融融的,就像柔软的绒被,他又闻到了雪庵熟悉的甜甜的气味,杏仁一般的清新气味,从她的薄薄的嘴里,从她的鼻翼里,从她柔软白皙的身体里,溢出来,淌出来,包裹了雨亭的身体。雨亭情不自禁,热泪滚滚,他生平还是第一次流淌这么多的泪水。
雪庵的泪水,像潺潺的小溪,细细的,温温的,淌在雨亭的右肩上。雨亭感到非常幸福,这幸福用语言难以形容,真是销魂时刻,谁解其中味!
雪庵轻轻地说:“雨亭,在你的一生当中,肯定走过不少桥吧,有木架的、石造的、混凝土筑的,也有钢铁构成的,它们的功能都一样,让你到达彼岸,它们都是默卧在流水之上。我就是桥,我要让你到达彼岸。”
雨亭吻着她说:“你是我生命的桥。在这时代的洪流之中,你给我力量,给我希望。”
雪庵又一次涌出了泪水。
雨亭轻轻拭去雪庵脸上的泪水,把唇贴住雪庵的唇,这一次雪庵没有回避,张开了殷红的嘴唇,仿佛要把雨亭深深地吸进心里……
原来那天傍晚,在那座洪水围攻的“孤岛”上,雪庵并没有停止呼吸,她因为高烧昏迷过去。情急中的雨亭一时手脚慌乱,认为她气息全无,悲伤地将她送入大河之中。
雪庵醒过来时已到了另外一座“孤岛”上,一个以采药为生的山农救了她。山农叫山宝,是个孤儿,40多岁,长年栖于深山,以采药为生,至今未婚。他把雪庵背到一个山洞里,升起篝火,从背篓里取出草药,为雪庵擦身降温,同时服侍她喝了药剂。第二天上午,雪庵醒来,看到衣衫褴褛、相貌丑陋的山宝,吃惊不已。山宝告诉她实情,雪庵回忆起前后情景,感慨不已。
几天后洪水退去,雪庵要求下山,去寻找雪亭,山宝不允。
山宝说:“妹子,我真心喜欢你,你就做我的女人吧。我采药,你熬药,我卖药。我为你做饭,你给我洗衣服。咱们就在这深山老林里快快活活地过日子。”
雪庵说:“山宝哥,你救了我,我终生不忘,你的大恩我一定重报。我有丈夫,有家庭,我的家在北京,我会给你一笔钱的。”
山宝摇摇头,问:“你是不是嫌我穷?”
雪庵摇摇头。
山宝又指着自己的脸问:“是不是嫌我丑?”
雪庵又摇摇头。
山宝伸出双手,问:“是不是嫌我脏?”
雪庵还是摇摇头。
山宝怆然泪下,“除了你,我半辈子没有碰过女人。我见了你的身子,用了你的身了,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雪庵听了,似乎明白了什么,脸涨得通红,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树枝衣,那是山宝用树枝编织的“衣服,”自己的衣服早在洪水的冲击下流失了。
雪庵“啪”地打了山宝一个耳光。
山宝叫道:“妹子,你为什么打我?!”
雪庵恨恨地叫道:“打的就是你!”
山宝哭道:“我也是人啊!我从心里喜欢你,你长得好俊俏!皮肤像粉皮儿,身子像嫩藕,脸像大苹果……”
雪庵气得又打了他一个耳光。
山宝见雪庵执意下山,生怕失去她,于是把雪庵用绳子绑在树上。
雪庵大声呼叫,微弱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山宝哈哈大笑,手舞足蹈,他对雪庵说:“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有人听见,以前这是八路军的根据地,连日本小鬼子都爬不上来。你叫唤只能把野兽招来。”
雪庵一听不再喊了。
夜里,果然来了一群狼。
它们嗷嗷叫着,围着火堆,就是不敢上前。
雪庵吓得急出一身汗,手脚被捆绑动弹不得。
山宝围着火堆跳舞,一手拿着吃饭用的破铁桶,一手拿着根树棍。
这群狼有十来只,大狼、小狼、老狼,一个个龇牙咧嘴,垂涎欲滴。
山宝朝它们叫道:“小的们,来啊,来啊!跟爷爷跳个舞!奶奶不跟我跳,你们跟我跳!”
雪庵在一旁听了,哭笑不得。
山宝把树棍捅进火堆,烧着了,朝那些狼冲去。
山宝大叫着:“冲啊!山宝的军队进攻了!冲啊!”
那些狼连滚带爬四散而逃。
雪庵看到这般情景,“噗哧”笑出声来。
山宝凯旋而归,口中大呼:“狼兵败了,狼兵败了!”
山宝回到雪庵身边,俯下身来,笑道:“报告老婆,狼兵败了,山宝的军队胜了。”
山宝“唉哟”一声叫道:“老婆受伤了……”
他见到雪庵大腿间流下一片殷红的鲜血,在树枝间时隐时现……
山宝惊慌不已,自言自语道:“啥时候狼兵冲过来的呢?”
山宝拿起一片树叶,想为雪庵擦去腿上的血迹。
雪庵拼命扭动着身体,叫道:“不要碰我!”
山宝愣住了,说道:“我看着心疼,这是为你好。”
雪庵道:“没关系。”
山宝见雪庵态度安详,放下了树叶,一屁股坐在地上。
山宝制作了一个大铁笼子,留下一个小门,把雪庵关在里面。他在笼子里放了一个木桶,,为雪庵大小便使用。
山宝下山用草药换了一些粮食、蔬菜、肉类、衣物、用品上山,寄存在山洞里。他特意给雪庵选了红衣翠裤,让雪庵换上,脱掉了树枝衣,雪庵换上布衣裤,感到十分舒服。山宝心灵手巧,很快搭起两间小草屋,把铁笼子安放在其中一间草屋内。
山雨倾泻,狂风大作,山宝把草屋的门紧紧闭上。炎炎夏日,山宝站在铁笼边用大蒲扇为雪庵纳凉,并扑打蝇蚊。每逢雪庵大小便时,山宝便自觉回避,然后用水清洗木桶。山后有一潺潺小溪,泉水清凉,每逢一周傍晚,山宝便带雪庵出了铁笼,来到溪边,让雪庵洗浴,他自觉避到一边,远远监视。天长日久,雪庵饮泉为生,又吃新鲜粮食和蔬菜,身体反而结实许多。偶遇寒风,也不轻易感冒。使雪庵最为难受的是没有书读,平时在北京,她以读书为乐,几乎每日都在书屋里,有时还要挥毫写书法。听不到新闻,看不到DVD获奖影片,也使她十分烦恼。
真是与世隔绝,既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蓬莱仙境,倒有点像原始社会。
山宝过得十分快活,有雪庵这么一个如花似玉文雅娴静的年轻女人为伴,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艳福。真是天赐良机,命中有运,一场浩淼的大洪水,竟然漂来一个精赤条条的佳人,福分不浅。虽然她不承认是我的女人,但是她跟我同呼吸共命运,同居一室,共同生活,这不是夫妻是什么?山宝的女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有一次,山宝悄悄溜下山,从集市上买了一个“喜”字回来,贴在门上,洋洋得意。
雪庵因为关在铁笼之中,没有发现。一次洗浴归来,发现了喜字,勃然大怒,一把扯掉。
山宝一见,有些着急,叫道:“老婆,老婆,不要撕,不要撕,才贴了几天。”
雪庵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反正也不是真夫妻,山宝,你下山给我买一本书。”
“什么书?”
“名字叫《一只绣花鞋》。”
“好,我明天就下山。”
一只绣花鞋
山宝第二天一早下山,悄悄摸进县城的新华书店。他在书架上翻来翻去,也没有见到《一只绣花鞋》。
售货员见他急得满头大汗,问道:“同志,你找什么书?”
山宝嘻嘻笑道:“我找一只绣花鞋,我不识字,没进过学堂,是我老婆让找的。”
售货员说:“已经卖过去了。”
山宝一听,急了,说道:“不行,我老婆非要不可,不然不让我上床!售货员阿姨,您行行好,找一只吧。”
那位售货员刚18岁,一听山宝喊她阿姨,心里不悦,平时她就好美,喜欢照照镜子,听说现在兴整容,可自己又没钱整容,她的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推搡山宝说:“去,去,这儿没有你找的破鞋烂袜子,出去!”
山宝被赶出门,冲着书店叫道:“你什么服务态度,你长的那德性,脸蛋还不如我老婆的屁股好看呢!”
山宝怏怏不乐地来到农贸市场,正见一个摊上挂着几只绣花鞋,心中大喜。
他思忖:老婆要一只绣花鞋,书上写的不如真的,干脆我买一只带回去,讨老婆喜欢。
山宝问了绣花鞋的价钱,十元钱一双。
山宝想买一只,讨价5元钱。
卖鞋的胖女人嘟囔道:“买鞋都买一双,哪儿有买一只的?听着都新鲜!”
山宝瞪大了眼睛,叫道:“我就买一只!”
胖女人叫道:“你眼睛瞪得比牛还大!你老婆是不是残疾人,就一只脚!那只脚叫哪个野汉子偷去了?”
山宝一听胖女人侮辱雪庵,气得直哆嗦,他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再加上围拢看热闹的人多,脸上挂不住,于是一拳打在胖女人的左胸上,只觉得像个厚厚的绵垫子弹了回来。
“好哇,你敢奇袭老娘的奶头山!你吃了豹子胆了。”胖女人咆哮一声,一头朝山宝撞过来。
山宝躲闪不及,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他见围观的人哄堂大笑,又羞又恼,顺手抄起旁边立着的一个竹竿,一竿扎中胖女人的屁股,只觉得像扎了城墙一样。
胖女人又一声大叫,转过身来又一头朝山宝撞来。
山宝这回有准备,一闪身,胖女人扑了一个空,一头撞在摊位上,绣花鞋“哗啦啦”落下来,一根绳拴住了她的脖子,七八只绣花鞋落在她的脑后,众人又一阵哄堂大笑。
胖女人朝摊位大叫:“傻老公,你还不快出来!”
胖女人的丈夫起初只躲在一边看热闹,如今见老婆有些吃亏了,于是闪了出来。
山宝抬头一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这是一个粗壮如牛的汉子,光着上身,袒露着浓浓的胸毛,有点像当年梁山泊好汉一百单八将中的赤发鬼刘唐。
那壮汉呵呵干笑几声,冲到山宝面前。
山宝嘻嘻笑道:“大哥,多有得罪,我不过是买一只绣花鞋。”
壮汉也不言语,像拎一只鸡一般拎起山宝,打了一个转儿,说:“我摆了十几年摊,怎么也没见过你这个花边蚊子!”
山宝说:“我一直住在山里,早时不怎么下来。”
壮汉笑道:“原来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今天我倒要领教领教!”
山宝道:“不敢,不敢,我是一个采药的,没有功夫。”
壮汉呵呵笑道:“原来是采花的,我倒要看看你是雌蝴蝶还是雄蝴蝶?!”
壮汉说完,一把揪下山宝的裤腰带,将他的脑袋塞进裤裆之中。山宝露出又干又瘦黑黝黝的小屁股。
胖女人一下抄起绣花鞋,照着山宝的屁股乱打,一边打一边说:“看你还敢不敢撒野!”
一连打了几十下,愈打愈凶。山宝的屁股一下肿起来。
围观的女人多已散开,只剩下几个好事的男人观看。人群中有几个爱管闲事的人过来劝道:“老大,饶了他吧,他不是本村人,不懂规矩,教训一下就行了;打坏了,警察来了,你也担待不起。”
胖女人一听,住了手,对壮汉说:“老公,我见到你的心思了,饶了他吧,打坏了要吃官司的。”
壮汉见女人说情,于是把山宝往地上一掼,扬长而去。
山宝连爬带滚爬到山头时,天已大黑。他摸到小草屋前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瞧,一只野狼卧在草屋门前睡着了。
他用脚踢了野狼一下,那野狼卷起尾巴溜走了。
他惦记着雪庵,进屋直奔铁笼。
雪庵半倚着铁笼睡着了。
山宝凑过去,用手摸着雪庵的脸,呜呜地哭起来。
他哭得如此伤心,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雪庵被哭声惊醒,睁开了眼睛,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泻在她的脸上。她就像一尊观音,安详,庄严。
“你怎么了?”雪庵柔声地问他。
山宝哭得更伤心了。
雪庵关切地问?“山宝,谁欺负你了?”
山宝抽搐得更厉害,双肩不停地抖动,上气不接下气。
“《一只绣花鞋》呢?”
“还提鞋呢,我叫人都快打成鞋底了。”山宝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宝一五一十地讲了。
雪庵咯咯地笑起来。“我让你买书,你却要买鞋,你真是中了邪了,又碰上那么一个邪门杂货铺,你的草药呢?我帮你用药。”
山宝摇摇头,“不用了,我这个地方不好看。”
山宝躲到暗处偷偷地涂了药,然后点了火堆,给雪庵煮老玉米和土豆。
雪庵说:“你放我出来,我帮你做饭。”
山宝摇摇头。
雪庵笑道:“你还怕我跑了?”
山宝憨声憨气地说:“你要跑,我可追不上,我的屁股疼得厉害,一动连骨头节子都疼。”
雪庵说:“我不会跑,我不会乘人之危干缺德的事的。”
山宝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不愿失去你,再说如果你下山跑的急,绊倒了,受伤了可怎么办?山里有狼、豹子、毒蛇,万一有个好歹,我心里不忍。”
雪庵笑道:“你真是一个大善人,我算是遇到好人了,可是你也不能把我关一辈子吧。”
山宝扭过头去说:“我就是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不让你走,谁叫你是我的女人呢,我每天看着你就高兴。”
雪庵一听,凄然一笑,不再言语了。
又过了两个月,转眼到了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山上如同银白世界。
天气寒冷,山宝在屋里生起火炉,他用草药给雪庵换了一床虎皮褥子,铺在铁笼内,又买来一床厚被。
雪庵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群山峻岭,银蛇飞舞,感慨万千。
雪庵,雪庵,这草屋不就是茫茫大地中的雪中之庵吗?
这个山宝不就是守庵奴吗?
我的挚友雨亭,沙龙朋友黄秋水、飞天、老庆、新颖等,还有我那日夜为事业奔波的丈夫以及其他亲友们,肯定认为我早已不在人世了,认为我枕一叶木舟,随波逐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沙龙
雪庵想起雨亭,这个与她心心相印的男人,她虽然已婚5年,与丈夫的关系也是举案齐眉,但是她似乎觉得与丈夫的关系就像朋友,即使是做爱,也是小心翼翼,无微不至,恭恭敬敬,彬彬有礼。她在卧室内安装了大镜子,想试图改变这一状态,可是仍然未能如愿。她深知丈夫第一个深交的女人不是她,丈夫也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上大学时,她喜欢上一个高个子男同学,他有运动员般的体魄,他能很轻易地举起她,两个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无话不谈,形影不离。她到过那男同学的家里,与他父母相处融洽。异地他乡,与一个异性情投意合实属不易,她认定他是可以依靠的男人,她为他写了不少诗歌和散文,他也为她带来许多欢乐,排遣了诸多寂寞。在个风花雪夜的晚上,就在她那个温暖如春的小房间,在爱情之舟,她在吻如急雨之中,为他献出了宝贵的贞操。他很幸福,亦很快乐,他从未后悔过,因为那并不草率,也不茫然,实在很浪漫,凄美动人。因为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更不是所谓性开放女子,她有她的尊严,有她的思维方式和行动轨迹。可是后来他们有了矛盾,经常为一件小事赌气、吵架,可能毕竟年轻的缘故,后来竟分道扬镳。说不上是谁对,也说不上是谁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顺其自然,就是她的人生哲学。
她信奉佛教,她觉得佛教的道理深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果报应等佛教哲理,她深信不疑,以后她几乎每年都到普陀山拜谒。当她沐浴着普陀海岛徐徐的佛气时,她感到由衷的愉悦。
佛教视死如归,把死看成是摆脱痛苦,走向极乐世界。
她时常跪在菩萨像前默默祈祷,为亲人,为朋友,为她自己。
以后她结识了丈夫,丈夫的憨厚老实勤劳智慧,被她赏识,他出生于贫苦之家,受过苦难。她觉得嫁给他很可靠,于是毅然选择了他。
丈夫以前也有情感经历,以前曾与一个电影明星相好,后来由于诸多原因,分手作别。雪庵是一个很有灵性的女人,她文雅纤弱,她知道在生理上丈夫喜欢丰腴肥美的女人,有时她也想入非非,希望自己能像唐朝长安女子一样,美丽丰腴。
遇到雨亭后,她感到亲切自然,雨亭的英俊儒雅,宽厚智慧,才华横溢,让她欣慕不已。她喜欢雨亭,总觉得每次见到他,有一种生命相通的感觉。她跟母亲谈及雨亭,母亲想见见雨亭,因为女儿清纯善良,不谙人世,让她不放心。因为社会复杂,人心莫测,特别是男人,有的居心叵测,暗藏心计,她生怕女儿不小心掉进风流陷阱。一天晚上,雨亭和老庆约雪庵参加沙龙的聚会,母亲尾随女儿身后,实实在在观察了一下雨亭,凭阅历她老人家也觉得雨亭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但是她顾及女儿的幸福生活,家庭稳定,女婿又长期排戏在外,不愿是非起于萧墙之内,便不作声了。
一次,雪庵生病在家,雨亭前去探望,屋内只有他们二人。雨亭探问她的病情,与她谈及文学、美术、哲学,甚是投机。雪庵不觉之间觉得病好了许多,脸上渐渐露出神采。她拿出自己的美术作品,请雨亭指正。雨亭谈了自己的意见,雪庵播放了轻松的音乐。雨亭和雪庵完全融化在音乐之中。雨亭再也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吻了雪庵,雪庵不好意思地甜甜一笑。这嫣然一笑,使雨亭有些不能自持,他轻轻揽住雪庵的纤纤细腰,双手下意识地往下滑……
雪庵轻轻地推开了他,快活地坐在沙发上,削起苹果。
雨亭也坐到沙发上,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忽然有一天晚上,雪庵打电话给雨亭,告诉他一个真实的心声:“雨亭,我觉得我们每次见面,生命是紧紧地连在一起的!”
雨亭在电话里听了,热血沸腾地说:“我也是,我们明天能见面吗?”
雪庵说:“好,明天上午在我家见。”
第二天一早,老庆给雨亭打电话说:“雪庵今早来电话,让我和你到她家品茶。”
雨亭听了,默不作声。
雨亭不知道,雪庵昨晚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
雨亭在心里说:雪庵,雪庵,你真是雪中之庵!
雪庵倚着铁笼,又想起老庆。
对老庆,她是雾里看花。
是老庆把她带入金蔷薇文化沙龙,她和老庆认识,甚至早于结识雨亭。
六年前的一个冬天下午,雪庵走进位于王府井大街北面的女子书店,她翻阅有关的西藏风土人情的书籍。
雪庵穿着一件暗红色的风袍,戴着一顶十八世纪法国上流社会贵妇人戴的那种礼帽,气质优雅,风度翩翩。
正在一旁与店主神聊的老庆登时被雪庵的气质深深吸引了。他大胆地走上前去,也在雪庵旁边翻阅着书籍。
“小姐在找什么书?”老庆问。
雪庵望了他一眼,觉得他很滑稽。于是回答:“我在找有关西藏的书。”
老庆说:“是找西藏密宗的书吗?”
老庆如数家珍般的讲述密宗。
就这样老庆把雪庵引进了沙龙。
后来在雨亭的家里,雨亭、汪国真、老庆等人在谈及文学艺术后不久,几个人翩翩起舞。
老庆与雪庵在一个单间跳舞,二人谈着谈着,老庆不由自主地拥紧雪庵。
雪庵浪迹天涯,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男人了,老庆这么近距离地与她交谈跳舞,她感觉很新鲜。她觉得老庆很滑稽,有点像什么呢?对,大熊猫,憨态可掬的国宝大熊猫。但是在老庆一双眼镜片后面,她也感觉到一双像刀子一般的冷光。
跳着跳着,她觉得轻松舒适,老庆浓重的呼吸扑鼻而来,夹杂着浓浓的烟草味,她很久没有闻到这种熟悉的烟草味了,她觉得很刺激,她狠狠地吸着这味道。
老庆开始轻轻地吻她,吻她的脸颊,耳垂,但是她不让他吻她的唇,因为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域,她只能与她深爱的人亲吻,那时人世间只有两个人与她有这种吻的内容,一个是她初恋的男同学,另一个就是她的丈夫。
雪庵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她善解人意,她知道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他不是病态的人,他会喜欢美丽的女人。因为最初她对老庆的举动没有退缩,也没有表示反感。但是当跳了半小时之后,她明显感到老庆身体有了变化,于是说:“老庆,歇一会儿吧。”
老庆也知趣,于是松开雪庵,二人回到客厅
雪庵想起飞天,他行动神秘,寡言少语,他来聚会,总是端端正正地坐着。有一次在国际艺苑聚会,雪庵给他削了一个苹果,轻轻地递给他,说道:“吃个苹果吧,平平安安。”飞天听了,脸色绯红。雪庵觉得他像个怯生生的姑娘。雪庵知道飞天书法很有功夫,于是向他求一幅汉简书法,不久他在聚会时带来一幅字,上写:雪中之庵,飘忽不定。那书法甚是古朴典雅,雪庵十分喜欢。
雪庵非常奇怪,飞天在北京独居一室,神出鬼没。雪庵听说过不少飞天的传说,有人说飞天狂极一时,追求他的女孩子写的情书铺满了他的办公桌。也有人说,他居住的门前经常有主动献身的女子。还有人说,最早传抄他的诗歌手抄本的是一个高中女生,后来女生要求为他献出贞操,他犹豫再三,后来南下,终于满足了这位追星族的要求。可是雪庵觉得这些传说都是无稽之谈。
黄秋水也很可爱,像个小伙子,60多岁的人了,还是满腔激情。他生活比较清苦,为了探望远在海外的情人伊人,不惜借钱飘洋过海。这老头脾气古怪,性格倔强,有时为了一件小事,他会争得面红耳赤。有时朋友聚会,喝酒正酣,遭遇口角,拂袖而去。与他跳舞,他贴近你,由于他个子较矮,跳舞时够不着你的肩,只得把手搭在你的臀上。雪庵又不好意思把他的手移开,只是默默地顺其自然。他跳舞时总是眯缝着双眼,不知是在遐想往日有趣的事情,还是陶醉在一种氛围中。不过,雪庵对他一直尊敬,毕竟在这个老诗人孤寂的房中还锁着一间房屋,保留着他跟情人伊人做爱的痕迹,这间情爱小屋一锁十年。难怪去年中国一家杂志发起评选中国十大男子汉,他站出来大声疾呼:有哪个男人像我这样忠诚爱情,我至今锁着和情人销魂的房间,十年不渝。我为了心爱的伊人,一锁就是十年啊!说罢,黄秋水老泪纵横。底下掌声雷动。黄秋水以高票当选为十大男子汉之一。
雪庵还想起牧牧,他已四十多岁,却像一部不停的机器。他精力充沛,热情如火。一般聚会散时,曲终人散,他仍余兴未尽,总是说,再唱一曲,再跳一曲。跳舞时他喜欢用胳膊狠狠锁住对方的脖子,让你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生怕对方跑掉。每次聚会,随叫随到,他喜欢看你手相,预测你的身体状况及前程;顺着手掌那弯弯曲曲的沟线,预测你是否兴旺发达,教你如何排病解难。他还会按摩,一听说你不舒服,他会迅速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木片,称这为足疗工具,脱下你的鞋子,扒下你的袜子,往沙发上一掼,用工具开始足疗。他熟练地驾驭这小木片,在你的脚趾间穿行,疼得你龇牙咧嘴,虚汗淋漓,惨叫阵阵,大声告饶。然后方才罢手。
银铃神秘可爱,有时在朋友家里聚会,一会儿不见踪影。原来她在一旁打坐,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雪庵听雨亭讲,银铃的家墙上画着六仙女,是银铃亲手所绘,在天宫瑶池中戏水嬉闹,唯独不见七仙女,七仙女暗指银铃,她是七仙女所变。雪庵还听说银铃对佛教十分虔敬,屋内供着释迦牟尼卧佛,供奉石榴、瓜果等,香炉内香烟袅袅。银铃生活比较清苦,但不敢慢怠佛祖,总是恭恭敬敬地供上新鲜水果。就这一点来说,雪庵对银铃的印象最佳,她总想亲自登门造访,但银铃总觉得雪庵是阳春白雪,自己是下里巴人,有点格格不入,因此,雪庵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
洪强很有商人味道,雪庵不太喜欢商人,她总认为商人惟利是图。雨亭说,如果沙龙不与经济结合,则一事无成。再说商人中也不乏儒商,他们有文化,有品位,是中产阶层的代表。他们之中有留学归来的海归派,有博士后毕业掌握高新科技有远见卓识的能人,现今的商人跟明清时期惟利是图的商人大不相同了。至于洪强,他虽是海归派,但是仍保留小业主的旧习,工于心计,出手太低等。社会也在改造这一类人。雪庵觉得洪强文化生意档次不高,明明是一部诗集,却夹杂了一些格调低下的平庸之作,结果被有关部门查处,牵连到沙龙一些朋友。洪强喜欢在女人面前夸夸其谈,喋喋不休,但是一见雪庵,戛然而止,默不作声。
雪庵在深山里时常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她笑的样子令人销魂
冬去春来,小溪解冻,泉水潺潺,大地复苏一片盎然春色,漫山遍野绿了起来,像镶上一层翠绿。大雁归来,黄鹂、喜鹊吱吱叫个不停,各种野花,五彩缤纷,相映成趣,引得蝴蝶竞逐,香气洋溢。雪庵对山宝说:“我想家了,你放我下山吧。”
山宝说:“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就这样挺好。”
雪庵正色道:“你这样扣留一个人是犯法,你知法吗?”
山宝道:“这山上我说了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雪庵道:“你现在放我走,我不会让政府追究你的责任,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丈夫给你一笔钱,你在县城开一家药店,自主经营,小日子肯定红火。你有了钱,在城里挑个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山宝红着脸道:“俺不让别的女人做老婆,俺就要你。”
雪庵气得脸色发白,叫道:“山宝,你太自私了!”
山宝一言不发,脸涨得通红,像小孩子似的萎缩在屋角。
一天深夜,山宝从山下回来脸色苍白,两眼发直。雪庵看在眼里,以为他病了,于是问道:“山宝,你是不是不舒服?”
山宝颓然坐在地上,叼起旱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
“山宝,你又呛我。”雪庵用手掩着鼻子。
山宝没有说话,失神地盯着铁笼。
浓浓的湿湿的烟雾在草屋中弥漫,雪庵早已经熟悉这呛人的味道,无奈地忍受着。
“山宝,你哪里不舒服?下山遇到什么事了?”
山宝放下旱烟袋,瓮声瓮气地说:“他们都以为你死了,我在山那边看到了你的坟……”
雪庵听了,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
山宝又说:“坟头上围满了花,真好看,墓碑前还有个人……”
“有个人?什么样?”雪庵不由睁大了眼睛。
“不像是乡下人,是城里人。四十来岁,白白净净,文文绉绉……”
“高个?”雪庵往前凑了凑,不由睁大了眼睛。
山宝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妹子,你的眼睛亮亮的,像两个灯笼。那个人长得挺帅,眼泪刷刷地往下掉。我估摸那花就是他带来的,他身上还有花瓣,他是你什么人?”
雪庵听了,涌起一阵激动,有些不能自持,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山宝看到她闪着泪光,问道:“你哭了?他是你什么人,老公,还是相好的?”
是雨亭!她在心里惊喜地叫道,满面都是热乎乎的泪花,热血沸腾,她站了起来。
山宝又说下去:“我看到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念着什么,总是重复着‘血……安……’”
“是雨亭,是他!他还惦记着我……”雪庵呜呜地哭起来。
山宝看到雪庵伤心的样子,一时不知所措。他也站起来,掼掉旱烟袋,走到铁笼前,不知如何安慰她。
“妹子,别哭了,俺不愿看到你这样子,俺愿意看你笑,你笑的时候真好看,像一朵花。你哭的样子让我心疼。”
山宝伸出一只手擦去雪庵脸上的泪水,没想到越抹越黑,原来他的手满是泥巴。
雪庵问:“山宝,你说的再细一些,后来呢?”
山宝一时语塞,望着雪庵的脸,说:“后来他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脸上像你一样满是泪水。”
雪庵颤抖着说:“你带我去找他。”
山宝急得淌下汗来,“他……他早走了,旁边有一辆车。”
“那你带我去看那个坟墓……”
山宝摇摇头,“那地方离这儿还远着呢,要翻过一座大山,我正好到那边采药,你的身体吃不消……”
雪庵的眼睛黯淡下来,无力地扶着铁栏杆坐下了。
这一宿,雪庵没有睡稳。
恍惚之中,她看到雨亭飘然而进,穿着一身白西服,白西裤,系着一条红领带,微笑着向她走来;他迈着矫健的步伐,带着一股清新之气,轻盈盈地飘来……
雪庵伸开双臂,运足了浑身的力量,想扑入他的怀抱,她由衷地想把一切都献给他,但是扑了一个空,她撞在铁栏杆上。
第二夜,雪庵睡得很实,实在是因为前一夜失眠未睡的缘故。凌晨时分,她被一股股清新空气催醒了,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带着新鲜的山桃花瓣,还有嫩绿的瓜子形的树叶,从窗口飘散过来,清新怡人。
雪庵打了一个哈欠,猛地看到赤条条一个人形在屋内立着。
她唬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山宝。
雪庵一骨碌爬起来,喝道:“山宝,你干什么哪?”
山宝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跑了出去。
太阳照到地上有一竿直了,山宝还不见踪迹,雪庵有点慌了。他跑出去时天正下雨,夜间天寒,再加上潮湿,她怕山宝冻出病来。
下午,山宝回来了,捧着两个烧煳的老玉米,低着头怯生生塞进铁笼,然后一声不吭地退到外屋。山宝受了风寒,他剧烈地咳嗽,咳嗽声搅得雪庵很不是滋味。
雪庵说:“山宝,你熬点药汤,病好得快些。”
山宝说:“俺一直采药为生,全身都被药泡透了,大小病俺都不怕。”
雪庵说:“山宝,你放我出来,我给你熬药做饭。”
山宝没有说话,仍是咳个不住。
雪庵发了脾气,她一生极少发脾气,她使劲摇晃着铁栏杆,叫道:“你放我出去,我给你熬药,你有病!”
雪庵的叫喊,惊动了山宝。他还没有看到过雪庵发这么大的脾气。山宝从腰里摸出钥匙,走进屋,开了笼门。
雪庵把他扶到外屋床上,然后生火,熬药。她按照山宝的吩咐,挑选了草药,放入铁桶,挂在支架上。
山宝看见雪庵忙前忙后,很像自己的婆娘,露出了笑容。
雪庵把床下的旧衣物统统掏出来,扔到一个大木桶里,又扒去山宝身上的,为他穿了一身干净衣服。
山宝就像小孩子一般,服服帖帖,他长长地吸吮着雪庵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眯缝着眼睛尽情地享受着。
药熬好了,雪庵取下铁桶,用嘴轻轻地吹着,帮助晾温了,然后给山宝喂药。
山宝喝了药,脸上出了一些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雪庵端着大木桶来到附近的小溪边,山谷是花的天地,鸟的世界,红色的、绿色的、藕荷色的、琥珀色的野花争奇斗妍,五彩缤纷,蝴蝶竞逐,百鸟争鸣,叽叽喳喳,形成一支节奏分明的交响乐。雪庵长年生活在城里,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绚丽的奇景。
雪庵在溪边的石头上槌打着衣服,小溪映出了她美丽的倒影,亭亭玉立,多情妩媚,风姿绰约,她还是初次领略自己的美丽,她变得有些丰腴结实,一扫往日纤弱的气质。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出一群群白蝴蝶,盘旋在她的周围,有的落在她的肩头、发梢上,有的大胆地落在她的面颊上甚至眉毛上。白蝴蝶愈聚愈多,铺天盖地,层出不穷,她简直成了“蝶人”。那无数白色的双翼形成了“蝶雨。”雪庵在地理书和生物书上读过此种情景,这是蝶雨的状观景象。
雪庵轻轻褪去身上的衣服,滑进小溪之中,兴致勃勃地洗浴,高兴地哼起小曲。
白色的蝴蝶轻轻飞翔,舞姿翩翩,在她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个光圈。她用小脚丫轻轻地荡着水面,白色的脚丫随着蝴蝶起伏;她轻轻潜入清凉的水里,像一尾鱼自由地游。
游了一会儿,雪庵又回到岸上,坐在一块巨石上,除了鸟鸣,周围静悄悄的。一只白蝴蝶轻轻地落在她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白蝴蝶优美地舒展双翼飞走了。雪庵恋恋不舍地望着它远去。
雪庵穿上衣服回到小草屋里,山宝仍在熟睡,他大汗淋漓,鼾声大作。
山宝在第三天病已痊愈,这一早雪庵醒来,铁笼门大开,地上放着一个包裹,旁边放着一个信封。
山宝笑吟吟地望着她。
雪庵不解,疑惑地望着山宝,问:“你这是怎么了?”
山宝憨憨地笑着,“俺知道俺也留不住你,你是个好婆娘,你下山吧。只要记住俺就行。”
雪庵明白了,但她想就这样走了有点委屈了山宝。
山宝说:“这封信里有500块钱,你坐火车回北京吧,下山有一条路到县城的车站。”
雪庵激动地走出铁笼,她拥抱了一下山宝,在他的脸上结结实实地留了一个吻。
就这样雪庵回到了北京。
……
雨亭听了雪庵的叙说,觉得这经历太离奇了,他让雪庵用手掐他一下,雪庵用手轻轻掐了他的后背,他感觉真的有点疼。
中午,雨亭请雪庵在烤肉季美美吃了一顿。雨亭见雪庵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特别高兴,因为他以前和雪庵吃饭,她总是细嚼慢咽,雨亭总是怕她吃不饱,而今天却大不相同。
“我有什么变化吗?”雪庵扬起眉毛问雨亭。
“有点黑了,显得结实了,还有些成熟了。”雨亭说。
“你丈夫也一定很惊喜……”
“他……”雪庵的头垂下了。
“怎么?”
“他以为我去世了,几个月前结婚了,也是个演员。”雪庵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听不见。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雨亭问。
“浪迹天涯,以四海为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雪庵一字一顿地说,话语里有点茫然。
“以后我怎么跟你联系?你的手机总不开。”雨亭的话语凄凉,有些忧郁。
“我会找你的……你要好自为之,今天我见你一面,心里也就安宁了,今后能否再见,就看我们的缘分了……”雪庵说完,嫣然一笑,她笑的样子令人销魂。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老庆听雨亭说雪庵死去活来,大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听说雪庵又飘然而去,只见了一面,于是感叹道:“雪庵,雪庵,只有雨亭;弄玉能有雪庵半点风度,心中只有老庆就好了!”弄玉在一旁听了,对老庆道:“弄玉不在雪庵之中,也不在雨亭之内,弄玉就是弄玉,身子虽单薄,意志却坚如磐石,冰如冷玉,你老庆再大的气力也搬不走。”
老庆听了,微微一笑,说:“你就是一本书,我早晚要阅读你。你是一块硬玉,我早晚要把你捧在手里。”
黄秋水叹道:“雪庵随她去罢,她的天性就是无拘无束,顺其自然。”这天下午,老庆从金蔷薇茶屋出来,走上银锭桥,忽见一辆“胡同游”三轮车驶上桥头,一阵风袭来,香气扑鼻,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仰坐车上,身穿黄锻旗袍,涂脂抹粉,戴着一副墨镜。风掀动她的风帽,飘落在地。
老庆拾起风帽,叫道:“那位太太的帽子掉了。”
三轮车夫停下车,老庆举着浅黄色风帽来到贵妇面前。
“您的帽子。”
贵妇摘下墨镜,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庆,老庆见她如此全神贯注,有些不太自然。
“你是……”贵妇迟疑着打量着他。
老庆见这贵妇实在陌生,她三十多岁,厚厚的脂粉盖住了脸颊,两颗明亮的眸子闪烁其中,金耳环摇摇欲坠,金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曳。
“你是……老庆?”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我不认识您……”老庆有些茫然。
“家住东单麻线胡同5号大院……”
“你是?……”老庆睁大了眼睛。
“我是你的邻居,汪霞呀!”贵妇兴奋地跳下车。
汪霞?就是那个顽皮的小伙伴,那个梳着一对小刷子的小姑娘,当年她不是到美国继承亲戚的遗产去了吗,20多年了,没有音讯。
“我可找到你了,你还是那股劲儿,原型没变,哈,老庆!”汪霞激动地攥住老庆的手。
“汪霞,真的是你?你的变化太大了。”
老庆有点不知所措。
“你爸爸妈妈好吗?”汪霞问。
“好,好,他们都已经退休了。”
汪霞说:“我现在到中国发展,今年三月来北京后一直在找你,可是那个旧宅院已经拆迁了,那个胡同已剩下一个尾巴,好想你呀!走,上车,咱们旧地重游。”
汪霞不由分说,拽着老庆上了三轮车,汪霞对车夫说:“去东单,土地庙下坡麻线胡同……”
一路上,汪霞激动万分,谈笑风生。老庆如坠五里雾中,就像一个木偶,听汪霞眉飞色舞地说话。
原来汪霞当年到了美国纽约,继承了她叔叔的一大笔遗产,成为船王,又在唐人街开了一家很大的中国餐馆,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老庆听了不由感叹:老天爷专扶顺风船,汪霞西去,一路顺风,买卖兴隆通四海。自己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逆风千里。
汪霞问:“老庆,你现在在干什么?”
老庆回答:“卖文为生。”
汪霞说:“别着急,你会有事做的。”
老庆笑道:“我是阿斗,扶不起来的天子。”
汪霞不由捶了老庆:“你还是那么调侃,要真是天子这胚子,还真不错呢。老庆,成家了吗?”
老庆叹了一口气,“成了又离了。”
汪霞道:“好,来去自由。”
老庆问:“你呢?”
汪霞道:“我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女人只要有事业就很满足了。我整天忙忙碌碌,顾不上那么多。”
老庆道:“追你的帅哥肯定不少。”
汪霞道:“但我都觉得他们不怀好意,是奔着我的财产来的,在美国哪里有那么多的风花雪夜,有的只是残酷的竞争,尽情的享受。”
三轮车驶进麻线胡同,来到一片工地。
汪霞跳下车,感叹道:“‘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拆了,全拆了,落了个茫茫大地真干净!”
老庆道:“你还记得不少诗词。”
汪霞道:“我虽然入了美国籍,但是不会忘记生我育我的祖国,我在闲暇之时总喜欢翻看中国的古典文学,特别是喜欢唐诗宋词。对,老庆,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朗诵诗歌。”
老庆憨憨地笑道:“我就是诗人。”
汪霞摸了一下老庆的脑壳,“原来你已经是大诗人了,出诗集了吗?”
老庆摇摇头,“没有,卖不动,人家出版社不给出,只能自费出版。”
“写了多少首了?”
“一百多首,代表作是《我的心》。”
“那我资助你出版,大概需要多少钱?”
老庆见汪霞认真的样子,从心里感到甜蜜,说:“咱们多年没见面,哪能让你出钱。”
汪霞说:“诗人哪有不出诗集的,到底需要多少钱?”
老庆说:“印个一千册,有5万就够了。”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汪霞远远地望着废墟中孤零零的一棵老枣树,枝干挺拔,正值秋季,绿叶之中挂满了红色的果实。
汪霞感叹地说:“老庆,还认得吗?当年我带着你上房摘枣,你穿个大背心,把枣搁进前胸,我也是,结果让洋子把我咬得火辣辣地疼。”
老庆的脸上露出笑容,说:“汪霞,你还记得这段故事。我记得,上房时,我胆小不敢上去,你说你先上去,然后拉我上去。你当时穿着一个大裤衩子,我一拽,不小心拽下你的大裤衩,结果露出一个小圆屁股,就像是只大蜜桃!……”
汪霞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过气去。
“老庆,你还是这么幽默,这么调侃,笑死我了。”
汪霞从皮包里掏出手机,吩咐司机把车开来,然后来到枣树前,深情脉脉地望着树上的红枣。
“这些枣长得多好,风景依旧。”她自言自语,然后叫过一个施工的工人,塞给他10元钱,让他摇动枣树。
红枣飘洒一地。
汪霞拾起一大捧红枣,来到一个水龙头前,拧开龙头,用水洗了红枣。
“老庆,来,吃几个,这是家乡的枣啊!”
老庆吃了两颗,只觉甜到心里。
老庆问:“汪霞,你妈妈好吗?”
“她老人家在两年前去世了,是在美国我的家里。她在草坪的躺椅上静静地离开了人世,没有任何痛苦,十分安详。人,悄悄地来到人世,又悄悄地离开人世,这就是生命的规律。”
老庆说:“老人家一生不容易,你父亲去世早,她拉扯你和你的哥哥生活,不容易呀!你哥哥在哪儿?”
“他去加拿大渥太华定居了,子孙满堂,他是我母亲的前夫生的。”
老庆吐了一颗枣核儿,说:“我记得他小时候特别淘气,你妈妈很是操心。他喜欢用石块砸邻居的玻璃。有一次,他砸了我家的玻璃,每到这时候,你妈妈总是揪着他的耳朵到我家认错儿,你哥哥也不知疼不疼?”
汪霞又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庆呀,老庆,你总是记得这些故事,你换个题目好不好?”
这时老庆看到一辆宝马轿车疾驶而来,扬起一片黄尘,在离汪霞几米处戛然而止。轿车的司机下来,对汪霞说:“汪总,我到了。”
汪霞招呼老庆上车,轿车沿着长安街向东驶去。
汪霞对老庆说:“今晚我请你吃西餐,咱们到星期五西餐厅。”
老庆一听汪霞请自己吃西餐,不由心花怒放,这几天他肚子里正有点素,西餐也几个月没有光顾了。
老庆问汪霞:“你现在住在哪儿?”
汪霞望着飞驰而过的车流人流和周围的景物,她正沉浸在喜悦之中。
“我住在碧丽花园,在燕莎那边。北京变化实在太大了,绿化也不错,大楼起了不少,马路也开阔多了。就是人多车多,倒是不寂寞。”
汪霞望着国贸大厦,欣赏着背后的蓝天白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惬意。
为什么叫金蔷薇大厦?
从国贸大厦住北一拐,在星期五西餐厅前停下来。汪霞拉着老庆进入星期五西餐厅,上了二楼。
一位服务小姐问:“吸烟吗?”
老庆点点头。
汪霞说:“今天不吸了吧,我最怕烟味。”
老庆点点头。
汪霞说:“多喝点啤酒,烟瘾就不犯了。”
二人拣了一个僻静处坐下来。
老庆闻到一股股牛排的味道,觉得非常亲切。
汪霞要了两份美国牛排,一盘沙拉,一个烹大虾,两碗俄罗斯红菜汤,一碗意大利牛肉面,两大扎黑啤。
服务小姐依次端上菜肴,汪霞与老庆对饮,十分快乐。
汪霞问老庆:“老庆,你说我在中国投资什么才能挣大钱?”
老庆想到金蔷薇文化沙龙,于是说:“改造一个金蔷薇大厦,重点发展文化产业,组合人才资源,做到人尽其才,才尽其利。”
“为什么叫金蔷薇大厦?”
老庆就把金蔷薇文化沙龙的来龙去脉,雨亭、飞天、黄秋水等人的业绩细细叙说一遍。
汪霞在美国就听说过诗人飞天、黄秋水,也听说过黄秋水与伊人传奇般的爱情经历,她对金蔷薇文化沙龙甚感兴趣。
汪霞说:“市场的竞争说到底是人才的竞争,毛泽东当年也说过:世界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这个沙龙办好了,它既能聚集人才,又能为企业穿针引钱,实现人才资源的整合。这个沙龙应当办成中国最大的文化沙龙,把才子佳人都吸收进来的,既有名星、影星、歌星、名作家、名画家,又有名记者名律师、著名企业家,这可是个宝库。”
老庆说:“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支支红杏出墙来。”
汪霞说:“到时候可以举办一些国际文化交流活动,设坛讲学,互通有无,沟通信息。老庆,你去过巴黎吗?”
老庆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连朝鲜、越南、蒙古也没去过。当年到了海拉尔,想到俄罗斯边贸城市看看,结果身份证丢了,也没去成;就是到呼伦贝尔大草原转了一圈,我想那儿离蒙古近,就等于到蒙古了。”
汪霞把半截大虾塞进嘴里,‘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黑啤。
“巴黎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巴黎圣母院、塞纳河、凯旋门、旺多姆圆柱,这些名胜古迹,应有尽有,你应该去看一看,到时候我请你看一看。”
老庆停住了叉子,为难地说:“我口袋里可没有那么多钱,旅游一趟需要一二万。”
汪霞说:“我请你去,让法国总统接见你,接见一个中国民间文化领袖,多高的规格。”
老庆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老庆其实不怎么刷牙,每早一次,也是对付,用个烂牙刷,往嘴里,左掏掏,右掏掏,就算完事。他是天生的牙白,牙齿长得整齐。
“老庆,我喜欢你的牙齿,白得像象牙。”
老庆笑笑,“象牙?那是经过加工的,原始的象牙不一定那么白。”
汪霞两只眼睛笑成一条缝儿,“老庆,你真可爱,什么事都认真。”
老庆仔细端详着汪霞,说:“汪霞,我觉得你跟小时候就像是两个人,我记得你小时候,十分瘦小,又黑又瘦,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说话时挺神气,一对小刷子高高地翘着,像要翘到天上去,胸脯平平的,就像小搓板。”
汪霞说:“现在都是吃那些乌龟王八蛋吃的,身体吃胖了,被大西洋的风一吹吹白了,乳房是垫起来的。”
老庆说:“美国人也讲究美容?”
汪霞点点头:“当然,爱美之心,人人有之。”
老庆又喝了口酒,指着汪霞说:“汪霞,你怎么变成两个人了?是双胞胎吗?”
汪霞说:“老庆,你喝高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喝了三大扎。”
老庆摆摆手说:“没高,没高,远亲不如近邻,二十多年的发小儿,见面高兴,高兴!服务员,服务员!”
一个女服务员应声而来。
“再来两扎!”老庆高声叫道。
“没关系,汪……霞,今晚这钱我来付,别看我兜里就有200多张大毛票,可我有存折,到银行的取款机里取,这小卡一插进去,这钱就来了!”老庆从钱包里掏出一个储蓄卡,摇晃着。
老庆摇晃着站起来,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动作。“汪霞,你老实坦白,你是不是那边过来的?”
汪霞说:“老庆,你喝多了,坐下来。”
“我没多,没多心,你就是那边派过来的梅花党,美国中央情报局,还是布什总统,你是多面间谍。二十多年不见,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你冒充美国的富婆……”老庆继续摇晃着。手里托起大扎“咕咚咚”又喝了半扎。
汪霞有些不悦,但是忍住了。她望了望四周人们都在各自就餐,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旁边一对情侣,正沉浸在对视的幸福之中。
汪霞叫过一个服务员,问:“你们这儿有醒酒药吗?”
服务员摇摇头。
汪霞走到老庆旁边,掏出手绢擦拭着老庆下巴的酒渍。
老庆一把推开她,哈哈笑道:“汪霞,你这个梅花党的联络员,想用美人计来勾引我,你的接头信物,那只绣花鞋呢?我不怕,我是谁,我就是苍蝇,一只可爱的苍蝇,专门叮梅花党的花魁,哈哈哈……”
汪霞哄老庆道:“老庆,咱们还是不做苍蝇,还是做梅花吧。”
“梅花,梅花有什么了不起?它不敢在春天开,怕跟百花斗妍;不敢在夏天开,不敢跟莲花比美;不敢在秋天开,不敢跟菊花比清洁;它偏偏躲到冬天开。冬天,冬天,百花都凋零了,白茫茫一片,它只有躲在冬天哭泣。哭泣,哭泣,哭泣!啊,汪霞,你不是梅花,你是一片早霞,升起来给人间光明,给人间温暖,你升起来是一片火焰,落下时是一摊鲜血,啊,一大摊鲜血!红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红得让百花羞怯,红得让老庆心跳!老庆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庆了,他长大了,他长出了胡须,……”
汪霞生怕老庆醉后出丑,连忙付了钱,把他推进车里。
老庆倚在汪霞的肩头,轿车向北驰去。
汪霞心绪有些凌乱,只觉老庆头一歪,一股秽物喷洒在汪霞身上。
汪霞慌忙推开老庆,让他斜倚在玻璃上,然后掏出手绢拼命地擦着,并拿出一瓶法国香水悄悄洒在车厢内。
“汪总,去哪儿?”司机问道。
“碧丽花园。”汪霞头也没抬,小声地说道。
碧丽花园是北京东北一座华丽的公寓,天已大黑,轿车在碧丽花园前停下来,汪霞费力地扶出老庆。
“汪总,我来帮你。”司机走过来。
“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等我的电话。”汪霞说完扶老庆进了电梯。
老庆醉得不醒人事,汪霞扶着他出了电梯走进自己的房间,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拿过一个热毛巾擦去他身上的秽物,又在屋里喷了些法国香水。
香水漫漫散开,屋内弥漫着温馨的香气。
老庆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床上,均匀地呼吸着。
汪霞脱去他的一双皮鞋,只觉一股异味扑鼻而来。汪霞闻到这种异味,不仅没讨厌,反而“噗哧”一声笑了。
她想起少时的一幕情景:
那是汪霞9岁时,赤日炎炎的中午,老庆到汪霞的窗前唤她。
“汪霞。”
“老庆,做什么?”汪霞一骨碌从床上跃起来。
老庆隔着窗户笑道:“汪霞,我看见你的小奶子了,平平的。”
汪霞一低头,原来天太热,她仅穿着一个大花裤衩。
汪霞叫了一声:“讨厌!”慌忙穿上背心和短衬衣,一溜烟出了门。
老庆牵着汪霞的手来到后院,蹿上了房。
老庆摘枣,汪霞装枣,一会儿装了一书包。
尖尖的枣,泛着光亮;红红的圆枣,红得耀眼。
“差不多了,老庆,够吃的了。”汪霞招呼着老庆。
老庆一屁股坐在房顶上。
汪霞道:“这里太热,找个树阴。”
汪霞牵着老庆的手来到一片枣林下面,正好有个墙垛。
两个人坐下来。
“汪霞,靠着我。”老庆眯着双眼,美美地打了一个哈欠。
“美得你!”汪霞靠在他身边,掏出书包里的枣吃起来。
“谁在房上呢?!”房里传出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老庆爬起身,从房顶凸起的一角玻璃往外一望,只见北屋的胖刘婶正撅着一个大白屁股蹲在那里。
老庆小声对汪霞说:“坏了,这是咱院的茅房,胖婶正在那儿蹲坑呢!看你找的这个地方,我说怎么这么大的味呢!”
汪霞平时最怕胖刘婶,她说话大嗓门,放屁如雷,夜里打呼噜,左邻右舍都听得见。
汪霞拉着老庆接连越过两个屋顶,来到一个平台上。
两个人相倚着坐下来。对面是一株桑树,旁边有一株古槐,知了不停地鸣叫。
汪霞指着一个个由细丝牵着的小绿虫叫道:“吊死鬼,老庆,你怕吗?”
老庆瞟了它们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怕呢!它们都是小动物。”
汪霞说:“老庆……”
老庆说:“我还没老呢,等我七老八十时你再叫我老庆行不行!?我才八岁。”
汪霞说:“就叫小庆,小小庆。”
汪霞痴迷地望着无云的天空,说:“人不老有多好,我妈妈年轻时可漂亮啦,大粗辫子又黑又亮,能够着屁股,我见过她那时照片,可是现在她发胖了。”
老庆把一个枣核吐出来,说:“你妈还不算老,我奶奶才算老,她的头发都白了,走路要用龙头拐杖,把龙须都磨没了,龙头成了秃顶,她走路这样……”
老庆学着奶奶走路的样子。
汪霞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汪霞问:“小小庆,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老庆点点头:“人死了,埋在地下,慢慢就腐烂了。如果烧了,就化成一股烟没了,无影无踪。我想,人就是这么简单。”
汪霞说:“我们班同学说,别的星球也有人,火星上可能就有人。”
老庆说:“你说的是外星人,也可能是三头六臂,也可能是长着翅膀。反正有空气,有水,就可能有人。”
汪霞说:“人都是猴子变的,现在的猴子能变成人吗?”
老庆沉吟了一下,把鼻涕涂在房顶上,说:“语文老师说,主要是时代不同了,环境变化了,现在的猴子变不了人了。”
汪霞说:“我听老师讲,历史上也有女人统治整个世界的时候。”
“那叫母系社会,女人是国王,男人听女人的调遣,但这时代永远过去了。”
“你胡说!谁说这个时代永远过去了,我就是国王!”
“你?!”老庆讥讽地看了她一眼。“谁叫你蹲着撒尿的!”
“我也能站着撒尿!”汪霞说着站起来,掀起大裤衩,一股热流顺着她的腿哗哗淌下来。
老庆看呆了,他脱下鞋,一股异味扑鼻而来……
“臭脚!汗脚!”汪霞大叫着,落荒而逃……
汪霞从回忆中返回现实,老庆仍在熟睡。汪霞拿过一床薄被给他盖上,然后到另外一个房间睡了。
你看,黄丁香!
第二天早晨,汪霞起床,走进老庆睡觉的房间,只见床上空空,老庆不知到哪里去了。汪霞感到纳闷,她到几间屋子都看了,没有老庆的踪迹。
汪霞走进卫生间,只见老庆仰面倒在地上,仍在熟睡,马桶被他坐倒了,斜在一边。
汪霞看了,不禁暗笑;这个老庆,酒劲儿真够大的,居然把马桶都坐翻了。
汪霞走过来,提起老庆的裤子,把他扶到床上。
直到下午,老庆才醒过来,他看到汪霞笑吟吟地望着他,不由吃了一惊。
“你是谁?你不是弄玉?我怎么到了这里?”老庆怔怔地望着刚做完美容的汪霞。
汪霞大声说:“我是汪霞,你小时候的邻居,什么疼玉。”
老庆拍打着脑袋,连忙说:“喝多了。喝多了,原来是汪霞。汪霞,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家,碧丽花园。”汪霞大声叫道。“疼玉是谁?你的前妻?还是其他什么女人?”
老庆笑道:“是弄玉,湖南的一个小姑娘,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是什么意思?是情人吧。”汪霞问道。
老庆拍打着脑袋,连声说:“喝多了,实在喝多了,我喝了有四扎多,别说星期五,就是星期六,我也不去了。”
汪霞扶老庆起来,说:“你去浴室洗个澡,晚上请你去全聚德烤鸭店,咱们吃烤鸭,不喝酒。”
老庆跳起来叫道:“烤鸭不能吃,现正闹禽流感,飞禽不能吃。”
汪霞道:“没那么严重,北京鸭没事。”
老庆道:“你没听说,烤熟的鸭子飞了!”
“鸡不能吃,鸭不能吃,怕禽流感,鹌鹑不能吃,鸽子不能吃,怕禽流感,牛不能吃,怕疯牛,果子狸不能吃,怕非典,那还能吃什么?猪,现在身价百倍了,你看猪那洋洋得意的样子,鲤鱼价都跳龙门了。”
“上东来顺涮羊肉吧,那是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小绵羊的肉,又鲜又嫩。”
老庆咂吧咂吧嘴,好像已经尝到小绵羊鲜美的羊肉了。
就在老庆喜逢二十年前两小无猜的女伴时,雨亭也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幸会。
梦苑是雨亭人生中第一个红颜知己,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诗人雨亭无法用诗篇语言来形容梦苑的美丽和温柔,妩媚和风流,只有四个字“天生尤物。”
在圆明园的废墟,透过历史的投影,他认识了正在大学中文系读书的梦苑,楚楚动人、秀色可餐的这位南国小姐与雨亭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梦苑是出类拔萃的那种女人,风姿绰约,多情妩媚,乌黑的瀑布似的长发,映衬出瓜子形的脸;深澈如水的眼睛,透出几丝忧郁:微呈弧形的高鼻梁,一对银葫芦般高耸的乳峰,玲珑秀丽……
她的美貌在男人的羡慕目光中往往更多地体现出来。有一次她到王府井大街买东西,一个怯生生的小伙子一直跟随她到美术馆门前:她停下了,那小伙子脸涨得通红,羞涩地说:“你太美了,简直是一幅艺术品。”
她听了,微微一笑,轻盈地走了。
小伙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怔住了。
她时常感到委屈,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丈夫对她好像无所谓。在家时,总是把她关在屋里。丈夫到外面不知忙些什么,总是很晚才回家,有时干脆睡在朋友家里。由于门当户对,她与他组成了家庭,3年后生了一个儿子。她的父亲是个司局级干部,“文革”时自尽了。公公是某单位局长,婆婆是某单位人事处长,如今都已退体在家。她通过公公的关系,从一个中学调到一家出版社当编辑。公公的呆板,婆婆的刻薄无情,像两座大山重压着她,使她喘不过气来。公公和婆婆在“文革”中都颇得意,整人整惯了;粉碎“四人帮”后,无所事事,因此把整人的习惯用在儿媳的身上。最为可笑是在家里的电话上偷偷安装了一个窃听器,专门窃听她与外界通话的内容。她把满腹委屈和怨愤全理在心底,有时偷偷拭泪,怨恨丈夫经常夜不归宿,埋怨丈夫所在单位没有住房。两年前她决定报考北京的大学,以摆脱家庭的罗网。她天性聪慧,博闻强记,居然考取了京城八大学院中这座有名的文科大学。
她叫梦苑,顾名思义,仿佛是生在恍惚梦中,考入大学时本来想换一个名字,可是挖空心思,查尽辞典,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好名字。
梦苑与雨亭在一次约会时,向他叙述了自己的家事。“25岁以前我是一个非常规矩的女人,算是贤慧的妻子吧,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让人窒息的家庭改变了我,或者应该说,是本性不安的我冲破了家庭的压制……
“有一次,编辑部组织去山区野游,夜宿帐篷。编辑部副主任是个40岁不惑之年的男人,长得有点像日本的影星高仓健,他平时寡言少语,后来我才知道,实际上他早就盯上了我。这天晚上吃过晚饭,他约我去外面遛遛。我跟他来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坡,他向我讲述他家庭生活的苦闷,说起来泪水涟涟,我被感动了,联想自己的家庭生活,同病相怜。再后来,我不说你也明白,不知怎么,我爱上他了,这是我的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我背叛了家庭,背叛了丈夫,如急风暴雨,势不可挡。我沉浸在爱情的热浪中,不能自拔,幸福得发狂,常常彻夜不眠。可是我错了,他爱的是我的容貌,我的身体,不是我的灵魂。3个月后,他又开始追逐另一个漂亮的女孩,我像一个幼稚的孩子苦苦恳求他,并愿意离婚嫁给他。没想到他却是那么无耻,竟当着我的面和那女孩……我简直气疯了,多少次跑到江边,想投入汹涌澎湃的江水。可是我为什么要死呢?该死的应该是他,这个玩弄女性的家伙,这个负心的家伙。我病倒了。生病给了我反省的机会,病愈后我想投入新的生活,可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这时同屋的一个编辑非常同情我,他经常照顾我,我俩也很聊得来。同情可能就是爱情的桥梁,渐渐地我们产生了感情。他长得不帅,甚至可以说有点像《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敲钟人。但是他心地善良,而且很侠义,你知道,我特别喜欢仗义的男人。他很有才学,知识渊博,说话挺幽默。有一次借出差的机会,我们到云南西双版纳去了一趟,这是一次浪漫的旅行,人生难得有这样的浪漫。西双版纳的密林,更是梦一般的美。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小竹屋,清澈的泉水,美丽的傣家姑娘,多姿多彩的民俗,蓬勃的绿色生命……真叫人心醉。”
说到这里,梦苑忽然不说话了,眼里涌出晶莹的泪珠。雨亭俯下身问她,她还是一言不发,雨亭拥紧了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说道:“没过多久风言风语多起来。丈夫跑到编辑部大闹,当众打了我一耳光。那个男人不敢理我了,私下对我说:‘梦苑,谢谢你给我的幸福,我终身难忘,我会把它珍藏在心底,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好同事。’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理解他,何况他还有一个贤慧的妻子……”说到这里,梦苑已是泪流满面。
雨亭端了一杯温水给她,她喝了一口,“人生真是有趣,我和另一个同事明明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只是平时聊得来,他时常帮助我看书稿。可是又有不少风言风语。那个同事的妻子是个醋瓶子,听到传闻后,风风火火跑到编辑部,口口声声要跟我上法庭。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哭笑不得。那个同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走他的妻子,又是一场风波。”
雨亭笑道:“你在编辑部成了知名人物了。”
梦苑苦笑道:“我哪里愿做这个知名人物,你开我的玩笑,真坏!”
梦苑用小拳头捶打雨亭,雨亭躲过了。
“去年春天,我那位同事来了,他出差路过北京顺便来看我,我知道他一直背着黑锅,家里闹矛盾,冤枉了他,索性将错就错,于是……”
雨亭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闷雷,一会儿下起瓢泼大雨,屋内一直没有开灯,一片黑暗,几道闪电,照亮了梦苑。她慌忙来到窗前,隐到窗后,悄悄向外张望,拉上了窗帘。
“嘭、嘭、嘭……”有人敲门,屋内可以看到外面巨大的投影。
梦苑示意雨亭不要开门,雨亭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敲门的人远去了。
梦苑飞鸟般扑到雨亭的怀里,雨亭见她眼里泛着亮晶晶的雨珠,轻轻地把它擦干。
“你冷不冷?”他问她。
她摇摇头。“浑身是火,火燎燎的。”
“刚才敲门的是谁?”
“可能是同学,说起来挺有趣,有一次,班上的一个男同学喝醉了,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我们的房间,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我只好退了出去。”
雨亭瞧瞧窗外的天空,说:“我要走了。”
“今晚浪漫吗?”
“故事挺浪漫,以后我不写诗了,写小说。”
“一定要把我写进去。”
“当然,你是主角。”
两个人穿好衣服,开了门。
梦苑送给他一把伞。
“雨还在下,拿着伞。”她旋风般地吻了他的脸。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梦苑没有课,两人约好到紫竹院公园游玩。
下午3时,园内游人寥寥,梦苑和雨亭走上一座石桥,来到一片紫竹林中。
梦苑今天换了一件黑色镶白边的连衣短裙。更添了几分俏丽。
天有点阴,没有明亮的阳光,但还是清新明朗。雨亭给梦苑拍了几张快照。
“梦苑,你知道紫竹院的别名吗?”
“情人公园。”梦苑嫣然一笑。
“没有你不知道的。”
“我昨夜根本就没睡,有个男同学跟我聊了一宿,把一捆蜡烛都用光了。
雨亭听了心里一沉。
“你猜我的本性是什么?”梦苑略带调皮地微笑着望着他。
“本性风流!”雨亭道。
她自豪地点点头。
“我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老婆。”她又是嫣然一笑。
竹林中有一个石凳,上面躺着几片枯黄的竹叶。
一大片阴云急急地从他们头上飘过,天色暗了下来,他们走入后面的一座假山。
一声闷雷,下起大雨,天地间变成一片细密的蒙蒙雨幕。
雨亭牵着梦苑的手钻入一个山洞。这个小山洞勉强容下两个人。不远处有一片黄灿灿的丁香花,在大雨中奇异地散发出浓郁的芳香。
“你看,黄丁香!”梦苑指着那片金黄叫道。
雨亭跑过去摘了一束回来,递给梦苑。
梦苑吻着黄丁香,有说不出的愉悦。
我祝福你……
不久,雨过天晴,一道彩虹出现在天边。梦苑冲出山洞,兴奋的跳啊,笑啊,雨亭背起她,向山下走去,走入朦胧的丁香丛中。穿过丁香丛,翻过几座翠绿的山丘,走上一条小径。已从雨亭背上下来的梦苑,牵住雨亭的手向门口走去。
忽然,梦苑站住了,用心聆听着什么,她的脸上露出庄严的神情。
教堂的钟声!一定是哪一对新人婚礼的钟声……
雨亭也隐隐听到了,一阵阵钟声颤动着,悠悠地传过来,动人心魄。已是傍晚时分,前面一片苍翠,天际一片青黛色。暮霭中的梦苑面容异常苍白,她牵着雨亭的手,喃喃自语:“我没有这个福气……”
她眼里滚出晶莹的泪珠……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雨亭又如约来到梦苑的宿舍,门开着,屋内没有人。
他到校园里一个阅报栏前看了20多分钟报纸,再回到梦苑的宿舍,还是没人。
他有些失望,也有几分纳闷。梦苑是不会失约的,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又来到学校传达室,打了梦苑的呼机,可是仍然没有消息。
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甘心,又来到梦苑的宿舍,进到室内,这才发现,梦苑身着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平躺在床上,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雨亭走近梦苑,她喝醉了,睡着了。她的左胳膊有划伤,渗出血迹。
“梦苑,你怎么了?”
雨亭坐在床沿上,用手轻轻推她。
她哼一声,埋在枕间的脸露了出来。她满脸通红,睁开双眼,也是通红。
“有谁知我心啊……”她长叹一声,晶莹的泪水泉涌般顺着眼角滚淌下来,湿了枕巾。
此时,看到梦苑如此难过,雨亭也心如刀绞,雨亭觉得自己真正爱上了梦苑。
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他为她的幸福而高兴,为使她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
男人通过女人获得解放,女人在解放了的男人那里获得自由。雨亭守护着梦苑,直到她沉睡。
第二天下午,雨亭和梦苑来到天坛公园。游人稀少,四周静悄悄的;他们被一种肃穆的氛围笼罩着,簇拥着。在一株巨大的古柏前,两个人久久接吻。梦苑的脸发烫。她小声地说:“叔本华说,男人的爱情,从他得到肉体满足的瞬间起显著减退,不管哪个女人,在他看来都比自己的女人有魅力。
“因为男人是善于变化的。与此相反,女人的爱情是从这个瞬间起骤然增长的。
“瓦西列夫说,一个男人不论有多少浪漫史,在他的心里往往有一个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所代替的女人。
“吻是灵魂与灵魂相遇在爱人的嘴唇上。”梦苑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女人即使与男人交合也不会轻易和男人接吻。”
雨亭被臂弯中的这个精灵般的女人深深地沉醉了。他说:“恋爱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诗人,梦苑,你看你也成了诗人,你的语言多么像诗的语言。”
“情人的希望仿佛是意识中的一粒种子,只要一生根,就飞快的成长。”梦苑用纤细的左手抚摸着雨亭的胸膛。
“建筑在美貌上的爱情,一旦美貌消失,它也会随之消失。”梦苑小心盯着雨亭。
“我一旦爱上一个人,不仅爱她的容貌、身材、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而且爱她的精神、她的灵魂、她的性格、她的思想。”
梦苑笑了,“这不是你说的,是俄国的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的。”
雨亭抱紧了她,“你看的书还真不少。”
梦苑眉毛一扬,“那当然,文学系的高才生嘛。”
雨亭见她那副娇美的样子,忍不住又吻了她的脸颊。
梦苑的双眼清澈如水,望不到底。
“老年是女人的地狱……”她的眼神浮现几丝忧郁。
“风流的女人,有年轻时的快乐;忠情的女人,有年老后的安逸。
“不知为什么,我的一个女同学说她有妓女心态。”
梦苑说到这儿不作声了。
许久她才抬起脸庞,“一对情侣如果要想长久,就必须彼此都增强魅力。”
雨亭小心地抚弄着她的柔发,“我不相信人一生只能爱一次,我也不相信人一生必须爱许多次,次数不说明问题,爱情的容量即一个人心灵的容量。你是深谷,一次爱情就像一条汹涌澎湃的江河,其它的爱情不过像这条江河上奔腾翻卷的浪花……”
梦苑忽然脸颊通红,呼吸急促,雨亭感到她浑身颤抖。
“你怎么了?”雨亭问她。
她没说话,整个身体像一条蛇缠紧了他……
“你怎么了?”雨亭问她。
“雨亭,我太快乐了……”
雨亭和梦苑在崇文门便宜坊烤鸭店吃完晚饭,走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晚霞染红了天际,远处东单公园的红亭时隐时现。车辆川流不息,行人来去匆匆,正是下班高峰时间。两人走上过街天桥,雨亭看到下面人头攒动,一片喧嚣,仰头向天,残阳似血,不由得脱口说了句:“魂断蓝桥……”
梦苑一听,心有所悟,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紧紧拥抱雨亭,发狂地吻着。
雨亭恍入仙境,真真感到了人生的妙处。心有灵犀,真是古今中外,读破万卷,描述爱情的篇章层出不穷,惟独这一章最是真切。他只疑惑自己在梦中,用手掐了掐自己,竟毫无知觉……
四年的大学寒窗生涯就要结束了,梦苑满载着学业的收获,人生的真谛,丰收的喜悦。
她给雨亭打电话,邀他当晚到王府饭店用餐,这是他们至今最后一次会面。
王府饭店的自助餐厅里,灯光摇曳,菜肴丰盛。
梦苑一改平日的发型,挽了一个乌黑的云髻,满面风采,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黑色紧身衣裙。
“雨亭……”她用悦耳动听的柔声唤他。
雨亭在她对面坐下了。
“最近好吗?”
雨亭点点头,显得有点紧张。
梦苑叫服务员端来两杯法国红葡萄酒。高脚杯里,紫红色的酒浆映照着通红的蜡烛。
梦苑的脸娇红,两个酒涡似两个红樱桃。
她显得有些庄重。
“雨亭,你说我是一个好女人吗?”
雨亭点点头,苦笑着:“算是吧。”
“不是一个打满分的好女人,有点勉强,对吧?”梦苑的一双大眼睛,紧紧地望着他。
梦苑开门见山地说:“我最近回了一趟家,办了离婚手续,我解放了!”
雨亭道:“还去了一趟普陀山……”
“老庆的嘴好快,心蕊不像他。对,然后从海南直达普陀山,是和我的新婚丈夫去的,就是那个你在机场见过的同学,比我小6岁……”
“我祝福你……”雨亭一本正经地说。
“是真心的吗?”她把胳膊并拢胸前,笑望着他。
梦苑说“我想会理解的。女人视婚姻为生命的归宿,男人一般视婚姻为人生旅途的驿站。许多女人一心投向婚姻,有的男人的心常在婚姻之外流浪。这个人对我一直执着,我也欣赏他。总而言之,我想有个家,一个温暖如春的港湾。我这条船实在太疲惫了,需要靠岸了……”
梦苑把一只炸虾夹到雨亭面前的碟子里。
“这些年谢谢你给我的爱……但是你已有妻子,不能给我一个家,我太累了,他的出现正好填补了我空虚的心灵。今后我们还是朋友,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忘记你的……”梦苑的眼睛里泛出感谢的目光。
梦苑又说道:“我就要离开北京了……”
雨亭听了一怔,心怦怦地跳。
“他的家在浙江,我毕业后要到他的家乡去,已分配到当地的电视台,做电视节目主持人……”
吃过饭后,梦苑把雨亭带到5楼的一个房间。这是一间客房,房内布置优雅,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彩色花瓶,插有一束红玫瑰。
梦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扭动了开关,播放出阿拉伯音乐《谜》。美妙,动听。
梦苑把灯光调暗,然后到卫生间洗浴。
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雨亭坐在沙发上,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扩展了,在这明净的夜晚,他的心中仿佛充满了柔声细语,无数仿徨苦闷的欲念都在他心中突然蠕动起来,像有一种吸引力把他和这充满生命的意境融合在一起了。在这柔和的夜里,他感到神秘的东西在颤栗,不可捉摸的希望在悸动,他闻到了一种幸福的气息,但这种气息又是飘忽不定的,他的心既快活又惆怅,既幸福又茫然……梦苑出来了。
她像那幅裸体油画。
雨亭怎么也看不清她。
她轻盈地走来……
雨亭感觉到了她灼热的呼吸。她缩在他的身上,她的手触及到他的头,她的湿湿的散发,落到了他的脸上。
雨亭闻到了这头发独特的香气,他的头昏眩起来。一种奇怪的不可抗拒的力量驱使他双手拥住了她,拉向自己……
她那富有弹性、灼热、饱满的胸脯紧贴着他的胸脯,他的心跳快而激烈,他感觉到了她光滑柔软的身体……
人世间的一切都无影无踪了。一切都在盘旋,美妙的音乐在回荡、升华……
他有点恍惚。
他仿佛飞向北极光。
那令人难忘的奇景在摇晃,闪着霓虹的色彩……
雨亭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触到梦苑那热烈的青春胴体,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在飞。
梦苑的秀发像瀑布一样飘洒着,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升腾起来,传遍全身。她轻轻地说:“雨亭……这是最后的晚餐……我谢谢你,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升腾的音乐在屋里弥漫、回荡……
梦苑几乎是从心里升腾出这么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雨亭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