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个童话吧---<小幽灵>
小幽灵[德国]奥特弗雷德.普雷斯勒
译者:吴裕康
1.引子
2.托斯顿森的故事
3.咱们别说白天
4.挫折
5.几乎是个奇迹
6.阴影和阳光
7.在井筒里
8.地下秘道通向哪儿
9.黑影怪客出没
10.装饰
11.小心,市长先生!
12.市政厅里的警报
13.一个平静的小广场
14.瑞典兵来啦!
15.做事要彻底
16.内 疚
17.写了一封信
18.别失去信心
19.舒乎先生出了个主意
20.好消息
21.小幽灵,别耽误时间!
22.月亮又出来了 1. 引子
在欧洲有一座古堡,叫做猫头鹰岩。自古以来,在古堡中就住着一个小幽灵。他是那种心地善良的夜间小幽灵,从来不伤害人,除非人惹恼了他。
白天,他睡在一个笨重的钉上了铁皮的橡木箱子里。箱子就放在古堡的阁楼上,藏在一个粗烟囱后面,没人知道它属于一个小幽灵。
在古堡山的山脚下有一个小城,名叫猫头鹰市。夜里,每当市政厅的大钟在午夜敲响时,小幽灵就醒来了。正好在大钟敲第十二下时,他就睁开眼晴,伸伸胳臂,伸伸腿。接着,他在当作枕头用的旧书信和旧文件里翻寻,取出一个有十三把钥匙的钥匙串,总是把它带在身上。然后,小幽灵把钥匙串朝箱子盖摇一摇——箱子盖就马上自动打开了。
现在,小幽灵可以从箱子里出来了。每次出来时,他的头都会碰到许多蜘蛛网,因为在阁楼里这个偏僻的角落,多年来一直没有人光顾,已经结满了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就连蜘蛛网上也落满了灰尘。只要头一碰到,灰尘就会像一阵雨似的落下来。
“啊嚏!”
小幽灵每次从箱子里出来时都要打喷嚏,因为头一碰到蜘蛛网,灰尘就会落到鼻子里。他抖动了几下,让自己真正清醒过来。然后,他从烟囱后面飘然而出,开始了半夜的巡视。
他像所有的幽灵一样,根本就没有体重。他轻盈得就像一缕烟雾。幸好,他总是带着那串有十三把钥匙的钥匙串巡视!否则,就连最轻柔的风都足以把他卷走。
不过,这并不是小幽灵身上始终带着钥匙串的惟一原因。他带着钥匙串也是为了在空中穿行时让横在路上的所有门户都立刻打开!它们会自动打开,不管是闩上的还是锁上的,也不管是关好的还是虚掩的,全都一样。此外,箱子盖和拒子门、五斗橱和旅行箱,甚至连炉子盖和抽屉、,小天窗、地窖窗和捕鼠器,也都一样。只要将钥匙串摇一摇,它们就自动打开了;再播一摇,它们又自动关上了。
小幽灵很高兴他有这个吊着十三把钥匙的钥匙串。“若是没有这个钥匙串,”他有时心想,“生活就会困难得多……”
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小幽灵夜间大多是在古堡博物馆的房间里巡视,在古老的画像和甲胄之间,在大炮和长矛之间,在军刀和手枪之间游荡。他常常以此来取乐:用钥匙串把骑士的头盔掀开再扣上;让石头炮弹在地上滚来滚去,使它们发出咕嘻嘻的声音。他兴致好时,就和骑士大厅里那些金框画像上的女士和先生们对话。
比如,”他走到古堡的主人格奥尔格一卡西米尔伯爵的画像对面,说:“晚上好,我亲爱的朋友!”伯爵生活在大约五百五十年以前,是一个相当粗鲁的人。“你还记得十月的那个夜晚吗?当时,你和你的同伴打赌,说要捉住我,亲手把我丢出窗口去?我不得不说.你打的赌使我忍不可遏!因此.别责怪我,我把你吓得够呛。你自己不得不马上从窗口跳出去,而且,是从四楼的窗口!幸亏你落在了古堡下面泥泞的壕沟里。恐怕你得承认,那次,事情也有可能会更糟糕…·”
或者,他就向那位美丽非凡的伯爵夫人格诺波娃·伊丽莎白·巴尔芭拉的画像鞠躬。在大约四百年以前,他曾经帮助她找回了一枚被喜鹊从窗台偷走的金耳环。
或者,他就站到那位蓄着红色翘胡子、皮上衣镶着花边领的大块头先生面前。这是瑞典大将军托斯顿·托斯顿森。他在三百二十五年以前率领他的大军包围了猫头鹰岩古堡以及山下的小城;可是,过了几天,他又在一个早上下令拔营,带着他的士兵一无所获地撤走了。
“喂,将军?”小幽灵打量着托斯顿森的画像说,“我担心,今天学术界还在绞尽脑汁,琢磨当时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您仓促撤军……不过,请放心,将军,我会保守秘密的。我顶多只是对乌乎·舒平先生讲过一次,因为他最爱听这种故事。不过,我希望以后不会再打扰您了。” 2. 托斯顿森的故事
如果天气还可以,小幽灵就径直从阁楼里来室外。凉爽的夜风多么新鲜,他在广袤的天空下呼吸得多么轻松和自由!
小幽灵特别喜欢月亮。
在高高的银白色围墙上,他从一个城垛口跳到另一个城垛口,如果月光照在他身上,那他简直比一团白雾更白。啊,那可真是美极了!这时,小幽灵总是感到无比幸福和舒服,咯咯地笑着自言自语:
“哈哈哈哈!在月光下,猫头鹰岩古堡多美呀!哈哈哈哈!”
有时,小幽灵与编幅玩耍,那些编幅在夜间从他们栖身的洞穴里钻出来,围绕着古堡的塔楼翻飞;有时,他兴致勃勃地观看老鼠怎么从地窖的窗口进进出出;有时,他也欣赏猫儿举办的音乐会;或者,他就用手捕捉一只翩翩飞舞的夜蛾。
不过,小幽灵最喜欢去找他的老朋友乌乎·舒乎。鸟乎·舒乎是一只猫头鹰。他住在古堡山边的一棵空心橡树里,陡峭的山崖从那儿直插到河边。小幽灵每次来拜访乌乎·舒乎,乌乎·舒乎都很高兴。他也是白天睡觉,半夜才醒来。他老了,但很有见识,很看重别人始终以必要的礼貌对待他。就连小幽灵也不能对他直呼“你”,不过,这点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通常,小幽灵都是坐到一根树权上,挨着乌乎·舒乎。然后,他们就轮流讲故事来消磨时间:长故事和短故事,老故事和新故事,让人笑、让人哭或者发人深省的故事,想到什么就讲什么。
一天夜里,小幽灵又来到空心橡树这儿。乌乎·舒乎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有一次想给我讲那个瑞典将军的故事。他是
不是叫托斯顿森?”
“托斯顿森,”小幽灵说,“托斯顿·托斯顿森”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啊,您知道,那可真是滑稽!在三百二十四年以前——不,您等等,眼看就要到三百二十五年了。下个月,七月二十七日,就是三百二十五周年纪念日。当时,有一天,这个托斯顿森率领他的瑞典大军攻到了这里。步兵、炮兵和骑兵,足足有好几千官兵。他们团团围住古堡和小城,搭起了他们的帐篷,接着,又挖了交通沟和战壕。当然啦,他们也架起了他们的该死的大炮,朝古堡和小城轰击。”
“我想,那可不怎么舒服。”乌乎·舒平说。
“不舒服?”小幽灵说,“简直令人恶心!整个白天都是轰隆隆声和哗啦啦声,一直响到半夜。幸而我睡觉不警醒,不怎么容易被吵醒。可当时呢?!简直无法忍受,我跟您说!这种持续不断的大炮轰隆声,被炮弹射中后,墙体崩塌的哗啦声和劈啪声,这种地狱般的喧闹声我忍受了半个星期之久。然后,我厌烦了!”
“您有什么办法吗?”乌乎·舒平问。
“当然!我把这个托斯顿森教训了一顿。随后的第二天夜里,我就去见他,到了将军的大帐篷里,向他陈述了我的意见。”
“在他的帐篷前面没有卫兵站岗?”
“怎么没有卫兵站岗!一个少尉带着二十个人,要不就是五十个人!他们想阻止我,用他的军刀和长矛朝我捅,那个少尉甚至拔出手枪,朝我开了一枪。可是您知道,军刀和长矛不能伤害我,子弹也不能伤害我,这一切穿过我的身体就像穿过烟和雾一样。谁也没能阻止我,我进了将军的帐篷。”
“您到了里面以后呢?”乌手问。
“我把这个托斯顿森训斥了一通。‘要是你珍惜你的小命,’我恐吓他,挥舞着胳臂怒骂道,‘要是你还想保住你的小命,就马上解除包围,带着你的士兵滚蛋!”
“那么将军呢?”
“他站在那儿,赤着脚,穿着镶花边的睡衣,牙齿咯咯地打颤,被吓坏了。然后,他跪倒在我面前,恳求我饶命。‘饶了我吧!’他叫着,‘饶了我!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于是,我揪住他的衣领,抖了抖。‘我也希望这样!’我回答,‘明天清早,你就从这儿滚蛋!永远别再来!明白了吗?千万别再冒险!’”
“太棒了!托斯顿森呢?”
“托斯顿森乖乖地顺从了。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七月二十七日早上,他率领他的大军开拔了。他们——骑兵、炮兵和步兵——手忙脚乱地撤退了,他亲自带领他的司令部跑在最前头。”
“后来,他果真再也没来过?”乌乎问。
“再也没来过。”小幽灵说着,咯咯地笑了。 3. 咱们别说白天
小幽灵和瑞典大将军托斯顿·托斯顿森的故事讲完了。两个朋友在树权上默默坐了一阵子,又往山谷里眺望:望月光皎洁的河面,望猫头鹰市的塔楼和房顶,以及房顶的风向标和烟囱,还有山墙和挑楼。他们清点和欣赏着那为数不多的亮到深夜的灯光。灯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了:这里一盏一那里又一盏。猫头鹰岩古堡上的小幽灵发出了一声长叹。
“可惜,”他说,“我只能在夜间看到这条河和这个小城,只能在月光底下,从来不是在白天!”
乌乎轻蔑地哼了一声。
“咱们别说白天,”他恳求道,“我一听到这个词就眼睛痛!我觉得月光已经够亮了,再亮我可不喜欢!”
“尽管如此,”小幽灵说,‘担我还是想在白天看看这个世界,哪怕就一次!只是为了知道其中的差别。我可以想像,这对我很有教益……令人激动……”
“呸!”乌乎发怒了,“您作为明白事理的小幽灵,怎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愿望?!请相信我,亲爱的朋友——我曾经有一次白天出去过,光是那一次就永远够了!”
小幽灵注意地倾听着。
“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您得给我讲讲,舒乎先生!最好是现在就讲!”
乌乎展开他的羽毛,竖起耳朵,抖了抖身子。他似乎觉得把这个故事说出来很不容易。
“那是在我年轻的时候,”他开始说,“当时,我偶尔会飞到比猫头鹰岩的四周更远的地方去,有时是为了捕食,有时是出于好奇。一次,我看错了时间一您猜怎么着:我突然发觉,天快要亮了!喏,我可以告诉您,那时我离猫头鹰岩至少还有七里路!我在日出之前是不是还能赶回来呢?我飞啊飞,奋力飞,可是太阳比我更快。飞到半路上,它就突然袭击了我。我不得不马上闭起眼睛,因为它那耀眼的光芒使得我眼花纷乱……您可知道,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那么飞该是什么滋味?”
“我大体上想像得出。”小幽灵说。
“噢,不!”乌乎·舒乎叫道,“若是没有亲身经历过,谁也想像不出!您可以相信我,那真是可怕极了。但是,最最可怕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乌乎·舒乎说到这个地方认为应当休息一下,首先是要清清嗓子,其次也为了让气氛更紧张。小幽灵在橡树枝权上不安地动来动去。
“最最可怕的事儿是什么?”他问。
“是乌鸦。”乌乎·舒乎说,“我忽然听到乌鸦叫。大概是一大群,有三十至四十只这种讨厌的家伙。这些无赖发现了我,发觉我眼睛看不见,束手无策,于是就扑过来,围着我乱飞,紧挨着我,往我耳朵里灌最可惜的咒骂。这样还不够,有一只乌鸦更放肆,在飞过时竞然用他的喙啄我。我无法反抗。别的鸟鸦看出了这点——他们也向我扑过来,又啄又抓。我当时以为我马上就要完蛋了。确实可怕极了,亲爱的朋友,简直像到了地狱!尽管如此,但我还是挣扎着飞回了家。我到底是怎么做到这点的,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半死不活地回到了我的洞里。回到这里,我才安全了,不再受乌鸦欺负了。可是,您千万别问我当时的惨状!真是惨极了,糟糕极了,亲爱的!”
乌乎拍了拍翅膀,就好像他要甩掉对那个不幸早晨的回忆似的。
“因此,”他结束了他的故事,“我发誓,将来永运要当心,白天要留在家里。我们是夜猫子,不适合白天,您也不行,尊敬的朋友,您尤其不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小幽灵却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地被这个愿望困扰着:在白天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乌乎·舒乎反对,那就让他反对吧!
“我不相信会出什么事。”他心想,“万不得已时我还有我的钥匙串,可以用来自卫。此外,我刀枪不入,能出什么事呢?”
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小幽灵就不是光想想而已。六月末的一天夜里,小幽灵决心要实现他的愿望了。他很清楚他该怎么办:
“我不能像平常那样在幽灵出没的时间①结束时躺下睡觉——我要坚持醒着,一直到天亮。这就是一切。可是,每当幽灵出没的时间结束时,小幽灵总是困乏得要命。今天,在深夜一点钟快到的时候,他又感到难以抵御地想打哈欠,同时还发觉,他的头和四肢变得沉重了。于是,他就坐到他的橡木箱子边上(还是小心为妙),心里念叨着:
“别让步,小幽灵!千万别松劲!”
可是,这样一个夜间小幽灵又怎能对抗他的本性呢?当市政厅的大钟在深夜一点敲响时,幽灵出没的时间结束了,小幽灵感到头很晕。他得闭上眼睛待一会儿——等到他又睁开眼睛,一切都转起圈儿来:烟囱、窗前的月光、蜘蛛网、屋顶的椽子,一切都在旋转——直到小幽灵已分不清哪儿是下,哪儿是上。他失去了平衡,朝后翻到他的箱子里,马上就睡着了。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午夜。醒来后,他既失望又恼火——恼火他自己。可是,他不想这么快就放弃希望。
“今天也许会顺利些。”他自言自语道,“无论如何,我还得再试一次!”
但是,第二次尝试也像第一次那样失败了。甚至第三次,小幽灵也没能做到不睡觉。
“但愿我能找到一个办法!”他在第四天夜里想。今天天气不好。雨点嗒嗒地打在房顶上,风也在烟囱里呼啸,雨水在屋檐的水槽里泊泊地流。小幽灵闷闷不乐地走进了古堡博物馆。格奥尔格一卡西米尔伯爵以及其他伯爵与骑士都从他们的金像框里嘲讽地看着他(至少他这么觉得)。托斯顿森将军板着脸,好像他马上就要忍不住哈哈大笑似的。
“我真倒霉,你们也来取笑我!”小幽灵骂道。
他想转过身去不理睬将军以及伯爵和骑士——这时,他看见在一个玻璃柜里放着一块金表:托斯顿森的闹表。当年,他在撤军的仓促之中把金表搞丢了,后来,历经曲折,这块金表作为纪念品来到了古堡博物馆。小幽灵先前玩过托斯顿森的金表,所以知道怎么使用,他现在把自己新的希望寄托在这玩艺儿上。
“如果我借用一下你的金表,希望你不会反对,我亲爱的托斯顿森。”他微笑着说,“你想必知道,我会很熟练地使用它……”
他摇了摇钥匙串,就打开陈列柜,取出了金表。然后,他给金表上好发条,匆匆赶回阁楼,满意地钻进他的箱子,把金表闹响的时间调到早晨九点钟。
“如果我把一只耳朵枕在这块闹表上,”他想, “等到闹表丁零零地响起来时,我肯定会醒,这样就不会失败了!”
可惜,事实却表明,小幽灵又一次失败了。将军的闹表虽然在九点钟准时丁零零地响了,可是小幽灵却没听见。他继续睡到了夜里十二点。当市政厅的午夜钟声传到古堡时,他才醒过来。
“我想知道怎么会是这样!”他思忖着,用闹表第二遍、第三遍地试他的运气——但始终是同样的失败。
于是,一天夜里,他决定把托斯顿森的金表再放回玻璃柜。这样正好。因为两个博物馆看守员已发觉这件珍贵的展品不翼而飞,这引起了极大的不安。甚至向警察报了案。刑侦队的霍尔青格警长明确地指出:
“肯定是老奸巨猾的家伙干的!把这样一个陈列拒撬开,事后又找不到一点痕迹,只能是十分内行的家伙才能办到!”
是的——现在金表又回到了原处———就好像什么事也发生过似的。明天清早.让博物馆的看守员绞尽脑汁去想是怎么回事吧!小幽灵无所谓,小幽灵有他自己的烦恼。
他把整个经过告诉了乌乎·舒乎,问道:
“您能否解释,将军的闹表为什么没有叫醒我?”
乌乎先生眨眨眼睛,就好像他在对小幽灵的这个问题冥思苦想似的。其实,颇有见识的鸟乎先生当然明白,世上每一个幽灵都各自有一个特定的时钟,他到底何时醒、何时睡完全取决于这个钟的运转。
“亲爱的朋友,决定您的生活规律的钟,”乌乎·舒乎本来可以这么说,“如您所知,是下面猫头鹰市的市政厅的大钟。它,而且只有它,能确定您的作息时间。即使您没有听见您的钟声响,您也得服从它。您根本没法违反它,既不能凭着您的意志,也不能依赖将军的金表。假如您一定要在不同于往常的另一个时刻醒来,那么,只有把市政厅的大钟往前或者往后拨您所需要的时间,才能够达到目的。不过,我可不想劝您这样做。我相信,您最好别惹麻烦……”
乌乎·舒乎要是愿意的话,本来可以这样回答小幽灵。可是他却认为,还是闭口不谈自己的见解更为明智。小幽灵也许真的能做到拨转市政厅的大钟呢——谁知道那是不是好事?
不,还是不向小幽灵透露这些为好。因此,他只好支吾其词地说:
“您知道,亲爱的朋友——我要是处在您的地位,我就会承认,世上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显然,夜间幽灵不能在白天活动也属于这种情况。您应当理解这点,您就善罢甘吧。”
注①按照西方的传说,幽灵出没的时间是每天夜里十二点到一点。 小幽灵很伤心,在随后的几天夜里经常垂头丧气。在经历了挫折之后,他不再相信能有机会在白天看到这个世界了。然而,谁都知道,往往在最没有指望的时候 愿望却反而会实现。
自从和乌乎·舒手谈过之后,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
市政厅的大钟又一次敲了十二下,像往常一样,小幽灵在最后一声钟响时醒来了。他揉揉眼睛驱除了睡意,又伸伸懒腰,就像已习惯的那样。然后,他钻出箱子,头碰上了蜘蛛网,不得不打了个喷嚏,随后摇着他的钥匙串从烟囱后面飘然而出。
可是,嗬!阁楼今天看上去怎么大变样了!它怎么比平常明亮得多,也宽敞得多了?
在瓦片之间的缝隙里,闪烁着金色的月光,真舒服。
金色的月光?
月光是银色的,有时带一点淡蓝色……怎么会是金色?
“如果这不是月光,”小幽灵寻思,“那么是什么呢?”
他飘到最近的一扇天窗那儿,想往外面瞅一眼——可是,他马上就吓得朝后一缩,闭上了眼睛。外面异样的光线是那么刺眼,,小幽灵不得不慢慢地适应。他小心地眯着眼睛从窗口往外觑,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睁开眼睛,真的能够看了。
“啊!”他高声叫道,惊讶不已。
今天,这世界是多么明亮!是多么五彩缤纷!
小幽灵原来一直以为,树木是黑色的,房顶是灰色的。现在他才发现,树木实际是绿色的,房顶是红色的。
每一样东西都有其特别的颜色!
门和窗框被漆成褐色,住宅里的窗帘有五颜六色的图案。在古堡的院子里铺着黄色的砾石,围墙上的草丛闪烁着翠绿色,西塔楼上飘扬着一面带红条和金条的旗帜一在这一切之上,是夏季壮丽的蔚蓝色天空,澄彻明媚,还有几朵白云飘过,渺小而悠远,就像大海上的几只小渔船。
“好极了,太棒了!”小幽灵欢呼道,伴着无法摆脱的惊讶。
过了一些时候,他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真的在白天醒来了?”
他揉揉眼睛,捏捏自己的鼻子一真的,不是在做梦!
“是白天,大白天!”小幽灵叫道,高兴得不得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正好在今天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也许是出现了一个奇迹?
有谁有够说出……
不过,小幽灵对此无所谓。
“重要的事情是,”他想,“我终于能够在白天看到这个世界了!现在就开始吧,我要抓紧时间,我要在猫头鹰岩上更仔细地观赏观赏!” 小幽灵好奇地匆匆飘下阁楼的窄楼梯。他奔进楼梯间,从四楼下到三楼,从三楼下到二楼,又从二楼下到一楼。然后,他进了通向古堡院子的前厅。
但是,就有这么凑巧,偏偏是在这个上午,高级教师塔尔迈尔先生带着他的四年级学生来到了古堡博物馆一他带着学生们正好这时从另一边走进了大厅。
孩子们看见了小幽灵。于是,女孩子们开始尖叫,男孩子们高声喊道:(缺)
可是,匆忙之中他去哪里呢?
他不能回到阁楼上去,因为孩子们挡住了他的路……
不过,那边有一眼水井,就在古堡的院子中间!要是他跳进井里去呢?
在井里,他就安全了。不怕孩子们,也不怕阳光……
小幽灵没有多考虑。他赶到井边,跳了进去。
孩子们看见后都吓坏了。
“塔尔迈尔先生!”他们叫道,“快来!小幽灵跳进井里去了!”
塔尔迈尔先生不相信有幽灵。他深信是一个人掉进了井里。
“哎哟!”他叫道,绞着自己的两只手,”“孩子们,真不幸!咱们得马上求救!快喊,孩子们,快喊哪!”
塔尔迈尔先生和三十七个同学齐声喊救人。他们大声地叫喊,古堡管理员和两个看守员都从博物馆里跑了出来,正在参观古堡的其他人也都跑来了,目瞪口呆地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们想想吧,”塔尔迈尔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有人掉进井里了!”
“是您的学生吗?”古堡管理员惊慌地问。
“幸而不是,是……”
“那么是谁?”
塔尔迈尔先生耸了耸肩膀。
“我不知道。”他说,“但是,我们大家都看见了他是怎么掉进去的——我认为,咱们得竭尽全力把他救出来!” 井筒足足有四十米深,井底是水。水又黑又冷。小幽灵可不愿意自己被水弄湿。他在井壁上发现了一个突出处,宽度正好够他坐下。于是,他就在那儿坐下了,伸着头朝下面黑糊糊的水面看。
下面,也有一个黑影朝他望。那个黑影有一双白眼睛,手里拎着一个钥匙串---上面也吊着十三把钥匙。小幽灵认出了水里的黑影就是自己的影子。
“嗬,我成了这个样子!”他惊骇地叫道,“完全变黑了!从上到下都黑了!现在我身上只剩下眼睛是白的。他们真显眼,叫人害怕。我简直有点儿害怕我自己了!嗬!”
小幽灵的头还在一直嗡嗡地响。他感到十分难受和疲惫不堪。
“我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变黑。”他自问,“大概是先前打到我头顶上那一下!我只要一想到那一下,就感觉头晕……肯定是阳光给了我那一下。很可能也是阳光把我弄黑了……要是我早些知道这一点就好了!那么,我就会老老实实地待在我的箱子里,不敢在白天出来活动了。”
小幽灵朝他的影子怨恨地瞥了一眼。
“想到我以后要作为一个黑色的怪物度过余生,真是可怕!也许会有一个办法,一个能使我重新变白的办法……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小幽灵坐在井里想着心事时,古堡管理员已跑回他的办公室,向消防队报了警。随即,一辆消防车嗒嘀嗒嘀地驶进了古堡的大门,车里坐着消防队长和七名消防队员。
消防队长先让古堡管理员和高级教师塔尔迈尔先生报告,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思索了一下,把两个手指抬到他的金色头盔旁,说道:
“明白了,先生们!我要派一个队员下到井里去,把遇险者营救出来。”
他把头转向那七个消防队员,问道:“谁自愿报名?”
七个消防队员都把右手举到头盔旁,喊道:“我,队长先生!”
于是,消防队长从他的部下当中挑选了最小最瘦的一个。他们给他在消防皮带上吊了一根长绳。队长又亲手给他在脖子上挂了一盏灯,说道:
“亲爱的,祝你顺利!”
那个消防队员沿着一个绳梯缓慢而小心地下了井筒,他的同伴拽着吊在他皮带上的长绳子。
小幽灵看见消防队员带着灯下来了。他感到很不舒服,因为他能估算出消防队员什么时候到达下面并且发现他。
“那时候我怎么办?”小幽灵思忖。
他在昏暗的井筒里四下张望。在他现在坐的地方的斜对面,他发现井壁上有一扇低矮的铁门。一把陈旧的大锁挂在门前。
这扇门到底通到哪儿呢?
小幽灵连忙摇了摇钥匙串。那扇铁门打开了,门后现出一条狭窄的地下通道。
“啊,一条秘密通道!”小幽灵想。
他钻进去,铁门马上在他身后关闭了,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很好,”小幽灵说,“好极了!现在,让他们在外面用灯找吧,想找多久都行!我在这儿挺安全。我要在这儿待到午夜钟声敲响。然后,我再穿过水井回到阁楼上去,就没事儿了。” 小幽灵原来一直以为,只有在橡木箱子里他才能酣睡。可是,现在事实却表明,他根本不对。在秘密通道中那潮湿的石板地面上,他也可以睡得很香——小幽灵在睡醒时差点儿想不起他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这次,他没能听见午夜的钟声敲响,因为没有声音从上面的世界传到这下面来;可是,他深信这时是午夜十二点。他觉得自己像往常一样睡足睡好了,就像午夜钟声敲第十二下时他在箱子里醒来时一样。
在这下面他见不到的东西是蜘蛛网和灰尘。
“没有什么东西使得我鼻子里发痒,这太糟糕了!”他想,“如果我在醒来之后不能打个喷嚏,我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像昨天他决定的那样,小幽灵想穿过井筒回到古堡去。他刚要打开铁门,忽然又冒出一个新想法:
“假如我沿着秘密通道走到另一头去,会怎么样呢?我很想弄清楚它通到哪儿。”
小幽灵因他的新计划而变得很兴奋。他把钥匙串夹在胳臂底下,·开始沿着秘密通道往前走。因为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猫眼一样锐利,所以这并不困难。他沿着地下通道越走越远——最后,来到了一个通道分岔的地方。
小幽灵愣住了,停了一会儿。
“我该往右还是往左呢?”他思忖着,“真难办!看来,最好还是数钥匙:“右……左……右……左……右……左……”
钥匙最后确定是往右走。那好吧!小幽灵毫不迟疑地拐进了右边的通道。这里很潮湿。又湿又冷。不时有老鼠从他面前的路上穿过。他们在黑暗中闪电般地出现,又问电般地消失。他们不让小幽灵来得及向他们打听这条秘密通道究竟通往何处。
“它总会在什么地方终止。”小幽灵心想。
不久,小幽灵又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为了简便起见,他这次径直往左拐。接着,通道越来越频繁地分岔。小幽灵明白了,他这是进入了一个岔路密布的地下通道网。整个猫头鹰岩及其周围地区都被掏空了。
“开凿这些地下通道要花费多少气力呀!”小幽灵心想,“我可不羡慕那些在岩石中开凿掘进的人。这想必是一种非常辛苦的累活儿!”
地下通道在某些地方因为年久失修快要坍塌了。然后,小幽灵又翻越了一个个瓦砾堆和碎石堆。有一次,他来到了一道结实的铁栅栏旁边,铁栅栏的左右两边都嵌入岩石里,堵住了通道。铁栅栏是打不开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小幽灵可以在需要时把身体缩得很细小。从这道栅栏的铁条之间钻过去,对于小幽灵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又走了几米之后,通道就到了尽头。他头顶上是一个狭窄的、竖直的岩洞,洞顶上有一扇上了锁的铁门。
“这将通到哪儿呢?”小幽灵思忖。
他没有多想,摇了摇手中那个有十三把钥匙的钥匙串。
这时,铁门开了,啪咯一声向上掀起。从外面照射进来的是——耀眼的日光!
“啊哟!”小幽灵想,‘外面不是半夜?”
他把头伸出洞外,四下张望。
他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两只紧贴着他的鼻子的锃亮的黑皮靴。穿皮靴的那个人穿着一件缀有闪闪发光的铜纽扣的蓝色外衣,戴着长长的白手套,头上戴的帽子也是白的。
小幽灵不知道这个戴白帽子的人是交通警察一而那个交通警察也不可能料到,在小城里这个交通最繁忙的十字路口的中央,这个有一双白眼睛的黑影子会从地底下突然探出头来,而且竞然是个小幽灵!他还以为是个管道清理工呢。
“您说,您是不是疯了?”他叫道,两手叉腰,“您这是怎么回事,竟在这儿掀起盖子,阻碍交通?!请您马上回到您那个洞里去——但是要尽快!”
在十字路口停车的汽车司机都无法解释警察为什么让他们在这儿等候。有些司机不耐烦了,开始鸣喇叭。但是,小幽灵困这个警察责骂了他而非常恼火。‘
他开始鼓气,直到他的头像一个雨水桶那么大。那么粗。然后,他撅起嘴,让气流冲出来,发出好像气球撒气那样的哄哄声。
“咝——”小幽灵把交通警察头上的白帽子吹跑了。
那个可怜人吓得险些晕过去。他瞪大了眼睛站在那儿,脸色惨白。
“这回你看到了吧!”小幽灵说着,咯咯地笑了。他心满意足地退回到地下通道,啪喀!盖子在他的头顶关上了。
那个交通警察过了好一阵子才从惊恐中清醒过来。至少过了五分钟,他才又举起胳臂,让那些停在十字路口上不停地鸣喇叭的汽车继续行驶。 自从十字路口发生了骚乱事件以来,在猫头鹰市有整整一个星期,每天中午十二点至一点之间都要发生大骚乱。在这段时间里,在小城各个不同的地方,一个黑影总要从地底下冒出来,使人们受到惊吓。
星期二,黑影在菜市场上的售货摊中间出现。那些平时肯定不算忸怩的女菜贩都尖叫着向四面八方跑散了。
星期三,黑影拜访了金狮酒店,把中午的客人、老板和职工吓得够呛。
星期四,这个有一双白眼睛的黑影在小城的煤气厂露面。
星期五,在女子中学的校园里,黑影又在做操的六年级女生当中引起了难以形客的混乱。
总之,在这一个星期里,那个神秘的黑影没有一天不出现。
在《猫头鹰市日报》上登出了越来越长、越来越愤怒的文章,都言辞尖锐地质问,市政当局到底还要对此放任多久,无所作为地袖手旁观这些引起人们恐慌的活动!
市长召开了市议会的一次特别会议。市警察局长带着他的下属日夜研究怎样才能捉住这个“黑影怪客”(但可惜劳而无功)。全城无人能对每天发生的事件做出解释——就连刑侦队长霍尔青格先生也无可奈何,众所周知,即使最隐蔽的秘密,过去他也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楚。
其实,这事十分简单!
小幽灵近来已经不是在午夜,而是总在中午十二点钟醒来了。他已经在地下通道的迷宫中彻底迷了路,找不到回古堡去的路了。于是,他就在地下通道通往外面的很多洞口试他的运气——他始终抱着希望,有朝一日能重返古堡。
“此外,如果我能以这种方式在城里转一转,那倒也不坏。”他想,“遗憾的是人们一见到我就纷纷逃走!这大概是由于我太黑了。以前我还白的时候,看上去一定比现在和善得多。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有时,小幽灵很怀念他的阁楼和橡木箱子。
有时,他想到将来他可能总是在白天活动,而不是在半夜,心里就很难过。
“在满月的时候,”他叹息道,“猫头鹰岩上多美呀…”
然后,他就给自己提出这个不知已提过多少遍的问题:活见鬼,到底是怎么了?
“一个夜间的幽灵。怎么可能径直变成一个白天的幽灵呢?”他自问,“如果可能——我这么变又是由于什么原因呢?这样的事是不会无端发生的!想必有一个原因……可是我担心我永远也无法弄清这原因。如果有谁能告诉我原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我必须认识到,我能够对付我的命运一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