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客科技 发表于 2020-10-15 15:51

北京秋日: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作者:北京纪事



北京的秋天并不是相伴着“立秋”而来的。节气上的立秋,标志着时令进入了一个新的季候,但要等到阴历的八月中旬,也就是中秋前后,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秋天。这个时候的北京,会美成一幅古朴的风情画,在华北平原上崭露它曼妙的妆容。边缘枯黄的树叶从枝头飘落,满街色彩纷呈的瓜果飘香,湛蓝通透的天空伴着朵朵白云,秋雨淅沥而下,浸润在初冷的街头......在如诗如画的情境里,北京的秋天不疾不徐地来到这个世界。
北京秋日里的吃食

中秋临近,北京的果子就多了起来——有的挂在枝头,有的躺在地里,也有很多摆放在摊贩的小车和市场的柜台上,五颜六色、香气扑鼻,让人满心喜悦,馋虫大作。不过,最“有样儿”的还得说是自力更生得来的收获,品种和数量可能不够多,但那股劲儿却是花钱买不来的。
有些北京大爷,喜欢在自家院子、街门旁开辟一小块空地种些瓜果。老爷子们最喜欢栽培的就是葡萄、丝瓜、扁豆(小时候被我们称作“猪耳朵豆”的那种扁扁的豆角)、辣椒、茄子等秧上挂着,可以作为食材的植物。这些蔬果在满足人们食用需要的同时,还在不经意间点缀了北京胡同的市井画面,让每一条胡同都充满了姹紫嫣红,也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秋日后海 图/乐乐
老爷子有工夫、有耐心、有手艺去伺候植物。在他们的精心拾掇之下,无论什么植物都能“噌噌”地往上长——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大爷们春天翻好土,播下种子,每天浇水、修枝、搭架子、赶虫子、上肥,不但得亲手伺候,还要看住那些手快的“熊孩子”,别在种子刚发芽、开花的时候就给拔了。
秋天自家收获的蔬菜,绝对是老北京人饭桌上的挚爱。丝瓜、猪耳朵豆、辣椒这些东西,是我见过最多的。做法因人而异,一家有着一家的口味。丝瓜去皮切成片,然后下锅清炒;猪耳朵豆切成丝,和瘦肉丝一起炒出来的香味,很能满足挑剔的味蕾;而辣椒,多是晾晒之后当作料用。当然也有爱生吃辣椒的,直接洗干净蘸着黄酱就进了肚,清香还解油腻。
相对于自家种的那些,市场上的品种当然要丰富很多。虽然不像今天这样物质极大地丰富了,但还是会让人很期待秋天的到来。当时自由市场还不是很多,超市更是凤毛麟角。我特别爱和大人们去自由市场,看那些让我目不暇接的瓜果蔬菜和粮油米面。
自由市场的商品一年四季各有特色,而在秋天最为特殊。很多摊贩会摆出应季的水果,看着就让人舒服。大个的橘红色的柿子,小巧圆润的京白梨,翠里透红的大甜枣,通红露籽儿的大石榴,散发着清香的黄香蕉苹果,又小又脆酸甜爽口的“国光”,白红参半口感也是酸甜参半的海棠、沙果和“拉车”......
我们小时候吃得最多的葡萄就是“玫瑰香”,当时还没有什么其他的品种。别看“玫瑰香”个头儿不大,味道却异常醇正。一口咬下去,满嘴玫瑰味儿的芬芳。葡萄买回来,很简单地用自来水冲几下,然后就用手捧着一大串儿一个一个地揪着吃——也没有过闹肚子。
我家对面的陶然亭公园东门附近,有一片柿子树。每到深秋,树上都会挂满了通体橘红、娇艳欲滴的大柿子。我们这些半大小子,会趁园林工人午休的时候偷偷跑到树下,用事先准备好的竹竿子往下捅柿子。树下是草坪,不用担心柿子掉到地上会摔坏。其实,这些柿子我们根本没吃过。因为柿子摘下来之后必须要“漤”(用温水反复浸泡一宿,可以去除涩味)一下才能吃,刚捅下来的柿子,到哪里去“漤”?又不能带回家交给大人——怕挨打......
那片柿子树的旁边就是一片核桃树,我们这些熊孩子也没少祸害它。我们一般都趁着没人,站在树下,扔铁片去打那些挂着的核桃,每次都能打下一大堆,然后抱着跑到没人的地方,砸开了吃里面的嫩仁儿。核桃刚从树上摘下来带着青皮,剥开时会溢出很多油脂,粘在手上很长时间洗不掉。砸开青皮,再砸开里面那层麻麻的核桃皮,就看到最里面白色的核桃仁了。由于还没完全成熟,核桃仁还是乳白色,而且脆嫩,吃起来很清香,核桃味也很浓郁。虽然那白嫩的核桃仁不见得有多么惊艳的口感,却足以满足我们这群孩子猎奇加嘴馋的没品欲望。
北京秋日里的节日

秋日里,有两个北京人很注重的节日。
其一是立秋。立秋这天,北京人有一个流传久远的习俗——贴秋膘。小时候,每年立秋之前,老妈都会买回来一大块带皮的五花肉和两个猪肘子,用明火燎去细碎的零星猪毛。收拾干净之后,由我家酱肉最拿手的姥爷亲自下厨。姥爷酱肉不知是得了哪位高人的真传——冷水下锅,加花椒大料、酱油、盐,再加一点黄酱——最平凡的做法,没有任何珍贵的食材,却能做出最不平凡的美味。姥爷做的酱肉软而不烂,油而不腻,每一口都分外入味。肉熟了,我一般等不到晾凉、切片、码盘之后再下嘴,都是直接趁热用筷子夹起来就吃。那种大快朵颐的满足和过瘾,真的是无与伦比。



摄影/大琦
立秋之后不久,会迎来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节日——中秋。当年,赏月这种风雅的爱好,离幼小的我很遥远。我只在意这天能吃到什么不一样的吃食。其实瓜果梨桃鸡鸭鱼肉,在每个节日里都是千篇一律的,中秋节吃食的关键是最应景的月饼。
我小时候提浆月饼比较多,馅料多是青红丝白糖或是五仁等,也能见到枣泥、椰丝这类的。我不喜欢青红丝和五仁“乱七八糟”的口感,更喜欢枣泥的枣香和黏腻,还有椰丝那带着椰子味的甘甜。后来广式月饼进入了北京,饼皮比提浆月饼软了不少,而且馅料也丰富了,但我还是更喜欢小时候吃惯了的提浆月饼。近几年,可能是味蕾随着年龄变化了,我居然开始喜欢吃五仁月饼了,觉得这才有童年的味道。就连以前不爱吃的自来红和自来白,都成为了今天的钟爱之物。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小舅亲手做的酥皮月饼。老爷子自己和面、和馅儿,自己包、自己烤,每个月饼都白白胖胖的,一口咬下去酥得掉渣......
中秋节,若是能吃到“顶盖儿肥”的河螃蟹,绝对是一种享受。平常虽然也能吃到螃蟹,但肉多不多、有没有籽、有没有膏,可不好说。中秋前后,河蟹保证一个赛着一个肥——随便怎么剥,都是公蟹有膏、母蟹有籽。
北京秋日里的劳作和活动

北京的秋天是蟹肥菊黄、瓜果飘香的季节,但这并不是全部。历经了三伏的暑热后,秋天天气开始变得清爽,人们不再像伏天的时候那般慵懒,劳作和活动变多了,一是舒展舒展筋骨,二是为冬天做些准备。
每逢秋天落叶时,我们这些孩子都喜欢在高大的杨树下寻找落叶,仔细甄选出粗壮、坚韧的叶柄,拿回家偷偷藏在鞋垫儿下捂着,怕大人发现——叶柄放得时间长了会把鞋底和鞋垫都染上颜色,被大人看见肯定得挨骂。捂一个礼拜左右,叶柄就能拿出来和小伙伴玩“拔根儿”了。我们当时管这种加工过的叶柄叫老弦,两个人分别拿着一根,十字相交,然后用力往自己怀里拉,谁的老弦折了,就得被弹“脑崩儿”。
钓鱼也是秋天的主要活动之一。我们小时候钓鱼很简单,没有专业装备,全是纯手工打制的家伙什儿:一根细竹竿、一卷结实的鱼线、一个便宜的鱼漂和几分钱买来的鱼钩就足够了。钓鱼最重要的是调制鱼饵。如果饵不够好,费再大工夫鱼也不咬钩——全是白搭。经过潜心研究,我和小伙伴“研发”了一种适宜在我们常去的公园湖里钓鱼的鱼饵,每次都能满载而归。这鱼饵做起来一点也不难,用白面和棒子面加上羊骨头汤和成面团,再加几滴香油就行了。据我们几位“科研人员”分析,这种鱼饵胜在味道大,鱼都能“闻见”。虽然现在想来不太科学,都能钓上四五条大鱼,挺神奇的。
秋天钓鱼不用怕高温中暑,我们在湖边一待就是大半天儿,要是没有管理员来轰,能一口气待到天黑。也不知道那时候哪儿来的那么大精神头儿,成天待在湖边,乐此不疲。我们钓来的鱼,基本都是拿回家让大人做着吃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总感觉钓回来的鱼比买来的香——也许确实有区别,谁知道呢。近些年偶尔也会在鱼塘里,花着钱,拿着不便宜的渔具,装模作样地钓鱼。鱼塘不但安静,每次还能丰收,而且还没有管理员“赶鸭子”似的轰我们,却再也找不着儿时在湖边用简陋工具钓鱼的快乐了。
20世纪七八十年代,老百姓的生活改善了不少,但还不是特别富足,到了冬天新鲜蔬菜仍然不是很多。那时候到了秋天,好多北京百姓都会在家里做西红柿酱。冬天很难吃到西红柿,做成西红柿酱可以延长它的保存时间,在冬天也能享受西红柿的美味。当时,我家是用医院打点滴的玻璃瓶子做西红柿酱的。先把西红柿切成条,然后塞进洗干净的玻璃瓶里,用胶皮盖子把瓶子密封好,最后把装满西红柿的瓶子放进大号蒸锅,大火玩儿命地蒸,以免西红柿接触空气后变质腐烂。
西红柿酱的制作过程看似简单,其实还是挺“恐怖”“危险”的。蒸的时候,由于压力的原因和玻璃瓶子薄厚不均的问题,可能会爆炸。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姥姥“带队”制作西红柿酱的时候,就出了差池。姥姥带着几个姨妈,把瓶子放进锅里蒸之后就都进屋了,大家都忙着干活,没注意时间,都忘了出去看看那一锅的玻璃瓶子。当时我在距离小厨房四五米的东屋玩得正高兴,“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我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等我冷静了,出了屋,到小厨房门口一看,那幅景象把我惊呆了——满屋子的红色“不明物体”和玻璃碴子,厨房顶棚上还有几片红色的残留物,晃晃荡荡的......回想起来,幸亏当时厨房里没人,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之后,我心里就对“高压”存了忌惮,直到现在都不用高压锅做饭。
北京秋日里的景致

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和故宫的接触多了一些,“进宫”的机会也就多了一些。我最喜欢故宫的秋天。信步而行在故宫宽敞的过道里,看着一处处殿宇在秋日黄叶掩映下,树影在红色的墙面摇曳着风情,呼吸着北京秋季里难得的空气清新,找个安静的所在,梳理一番古今一脉的情思,是一种雅兴当中的享受。或许你会见到几只不怕人的“喵星人”,它们会大摇大摆来到你的身边和你亲昵,也或许会绕着你喵喵地叫着找你索要吃食,即便你没有随身带着食物,也可以和它们聊上几 句,你会感觉它们仿佛能听懂你说的话,会对你做出很有趣的回应。
每年的11月初,除非时间过于紧迫,否则我都会到西三里河钓鱼台西门外的银杏大道拍一些银杏的照片。虽然树还依旧是那些树,但是树叶,却已不是去年的树叶。那一片片扇形的金黄银杏叶,在风中飘摇,落地却是厚厚的绵软。它们在用自己的语言,诠释着这个城市的秋天。年轻的人们在树木间穿梭,幼 小的孩子举着棉花糖在落叶上绽放出银铃般的笑声,而白发苍苍、牵手而行的老翁老妪, 却在这条金黄的大道上书写着相濡以沫的故事。如果不排斥它的味道,可以在树下捡拾一些 白果(银杏树的果实)带回家去,洗干净、晒干、炒熟之后,味道很是美妙,而且还具备一定的养生功效。
深秋,陶然亭的湖面上还依然挺立着几许残荷,叶片已显枯黄,花朵早已不见,但那一只只莲蓬还在水面上亭亭而立。小的时候,我们会花一点钱,在湖边租桨船,划到荷花中央,采摘那些还没有颓败的莲蓬。虽然中间很少能剥出莲子,却有一种丰收的喜悦在心头萦绕。当然,这只是孩童的小把戏,不要去执拗地争究对错,因为那时候孩子的快乐大多来自宽宥的自然。
其实,秋天最美的景致,还是在那一条条或宽或窄、或直或曲,代表了北京特色的胡同里。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到胡同里去走走,感受北京才能体味到的市井中的安详。大妈们还在门口唠着家常,大爷们还在用“车马炮”消磨着时光,护城河边晚归的钓鱼人又在讨论着鱼的分量,谁家的窗户又飘出了炖肉馋人的香味儿......这一番北京特有的文化韵味,在古老与现代之间,向世人展示着“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的诗情画意。

文/端木东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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