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惊悚悬疑系列之古衣
引子一切古怪的事情都开始于那件死人衣服进门之后。
小蝶说那件衣服是她在潘家园古玩城的二楼买的,买的时候很贵,一千八百块,完全可以买一件世界级的名牌服装了。
可小蝶说还有更贵的呢,开口就要一万块。
我想,只有猎奇的外国游客才肯花这大价钱买这种死人遗留下来的东西。
潘家园古玩城的二楼有很多这种古董衣物,长袍短褂,色彩缤呈,听说其中也有仿造的,需要懂行的人仔细甄别才能知道是真是假。
我头一回看到这些长着霉斑的“出土文物”的时候,仿佛置身于一个曲终人散的大戏园子里,那一件件活生生的,曾经在舞台上光鲜华丽的绫罗裙裾,现在却显出一派死寂、陈旧和颓败,似乎正在沉默又诡异地等待着,等待着被寻找,被发现,被重新赋予灵魂,以焕发昔日的灿烂。
当你小心地用手去触碰它们的时候,那种物是人非、恍如隔世的感觉真会让人一时间迷惑起来。
这些衣服究竟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曾经穿过它们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她或是他长得什么样?出身在什么家庭有怎样的背景?曾经历过什么?身上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他们也哭过笑过爱过恨过吗?
这些问题都给了人无尽的想象。
我有时候觉得,也许文物的最大功用就是用来供人怀想、念旧的。
小蝶买的那件衣服从款式上看,应该是清朝时期的,至少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衣服的料子是宝蓝色的绸缎,立领,斜襟,从领口至腋下有一排盘成蝴蝶状的纽扣,领口袖口和衣襟都滚着水粉色的牙边。
胸前背后和两个袖口,各绣着几朵艳丽的牡丹花,用的丝线不下十几种颜色。
花瓣从浅白的水粉,渐次过渡到妖艳的桃红,叶片从浓重的墨绿慢慢渗透一直到舒缓的淡黄,颜色的搭配不但不输于现代的配色理念,更有一种谨慎又不乏大胆的风格,那种效果所产生的立体感,使那些牡丹花的枝枝梗梗都生生地活了起来。
那些花朵和枝叶的边缘用金色的丝线钩了边,还有一只小小的、漂亮的翠鸟落在枝上,它那略微侧头的神态好像正对什么感到好奇。
看到这一切,你不禁会感叹前人那种不厌其烦的精细和匠心。
衣服的衬里是白色的细绵布,现在已经发了黄,并渗晕了外面绣线的颜色,两只袖口有星星点点的磨损和脏污,似乎已经再经不起揉搓了,一种浓烈的腐朽气息散发出来,一看就是一件不知在箱子底儿上压了多少年的东西了。
那天,我的室友小蝶从外面回来,神神秘秘又小心翼翼地把它从一个袋子里拈了出来,献宝一样给我看。
“这是什么东西?你哪弄来这种死人的衣服?”
我惊恐又厌恶地躲远了一些,眼睛死死盯着她摊在床上的那件衣服。
“你真不识货,这可是一件古代的衣服,是古董,我花一千八百块钱买的呢!你看这针角,这绣工,这图案,这颜色,真是太漂亮了!我从小就一直盼望能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小蝶用手抚摸着那件衣服胸前绣着的牡丹花,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小蝶是个购物狂,她的衣服挂满了两个大衣柜,而她却还在一直不停地往里面塞着新的衣服,现在她竟然弄回这么一件东西。
我慢慢上前仔细看了看这件衣服,心里竟产生一种怪怪的感觉。
“我怎么好像似在哪儿见过这件衣服呢?”
一种似曾相识的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想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
小蝶早已顾不上理会我,她喜滋滋地把那件衣服捧起来,在身上比划着问我:
“漂亮吗?”
“漂亮是漂亮,可看着它心里不舒服,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吗?她身上又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她是怎么死的?这件衣服又是怎么辗转流落到那个卖衣人手里的?”
“你别说了,怪瘆人的,说得我头皮都麻了。”小蝶嗔怪地把那件脏衣服收了起来,转身要进她自己的房间。
“你等一下!”我叫到。
小蝶转过身来。
“你为什么要买它?你难道打算穿它吗?”我好奇地问。
小蝶疑惑地看了看我:“当然穿了,不过也只能在家里穿一穿,想像一下它主人曾经的奢华生活。”
小蝶得意地说完,转身进了她的房间,把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看着小蝶紧闭的房门,我感觉眉心突然跳了几下。
我用手揉了揉额头,心里竟渐渐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一章
如果你了解小蝶这个人,你就一点都不会奇怪她会花上一千多块钱,买一件又脏又旧的、来自那么遥远年代的死人的衣服。
小蝶是我家的邻居,跟我同岁,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小学就是同班同学,一直到高中毕业我们都一直在一起。
我上了大学之后,小蝶落榜接了父亲的班,每月拿着国家旱涝保收的工资,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
分别四年之后,我毕业来到北京工作,小蝶也很快追随我而来,我们住在一起,又开始朝夕相处。
小蝶是我所有朋友当中最特别的一个。
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最突出的一点是她不像个现代女孩儿,她好像是一个走错了时光隧道而从过去哪个年代走出来的人,她也常常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生在古代。
小蝶从小就喜欢花花草草和一切跟古代女人有联系的东西,比方古旧的梳妆台和各个年代、各种造型的镜子,各种化妆品,装满了各样小零碎的首饰盒和香包手帕之类的东西。
她最喜欢的就是中式服装了,比方旗袍。
她还热衷于跟一些小脚老太太们学习用布条制作各式中装的纽扣。
我们这一代女孩子早已经不流行做手工了,最多是学着织织毛衣什么的,可小蝶却喜欢绣花。
她说她最喜欢电影里古代小姐绣花的情景了,一边闲闲地扯着丝线,一边想着后花园私定终身的英俊小生,不料一针扎在手指上,那白晰的手指肚上立刻绽出一棵相思豆般的红血珠,那小姐回过神来,急忙把手指放在嘴里吸吮着,又羞又疼。
我们都被她的描述酸倒了牙齿,推推搡搡地笑闹起来,可小蝶却又认真地绣起她的花来,似乎对我们的粗鄙十分轻视。
小蝶虽然处处表现出她的不同凡响,事实上她跟我们一样就生长在我们地质队所驻扎的一个小山沟里,她父亲跟我父亲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地质队员,母亲跟我母亲一样是一个家庭妇女,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小蝶的母亲是一个风流的家庭妇女。
那时我们地质队驻扎的那个小山沟是个离城百十里远的地方,除了两座山头之后隐蔽在一片果林中的那座麻疯病院给了孩子们无数恐怖的想象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但在八十年代中期,我们的小山沟竟开始被村里人称为“小香港”。
之所以号称小香港,是因为在当时人们的观念里香港就代表了一切人们所能想象得到的新潮和堕落的风气,而我们的村子恰好就是一个风流混乱的小村子。
因为地质勘探的工作性质,一到夏天,家家的男人便都进山勘测去了,村里只剩下妇女。
山里正好有一个煤矿,那些矿工全都是外地来的单身男人,村里人管他们叫“煤黑子”,因为他们的脸和脖子都沾满了洗不掉的煤灰,长年累月下来,似乎已经渗透到皮肤里面去了。
但这伙煤黑子里头,却不乏年轻英俊的小伙儿和强壮多情的中年汉子。
于是一到夏天,风言风语就在各家各户之间皱眉撇嘴地传递开来,小村子乱得乌烟瘴气。
那些风流女人中,绯闻最多的就是小蝶的妈妈,村里的大人们甚至传说小蝶说不定就是某个煤黑子的种。他们看着小蝶的眼神都怪怪的,说这孩子长大了不一般,你看这么小就神神道道的。
也难怪,一个生长在山沟子里的小女孩儿却处处表现出一种超越实际年龄的狡黠和机灵,难免使她的身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妖气儿。
可大人们怎样议论小蝶跟我们小孩子却没什么关系,我们这些同龄的孩子们依然愿意跟在小蝶的身后玩,因为她比我们聪明,会摆布我们。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在那种混乱的环境里耳濡目染,或是小蝶的确过多地遗传了她妈妈身上风流的基因,小蝶很早熟,小小年纪就懂了很多男女之间隐蔽的事情。
还在上小学时,她就喜欢上了我们班里的一个男孩,她还让我帮她给那个男孩儿送过纸条,而那时我和另外一些跟她同龄的孩子们却还停留在只会玩泥沙、过家家的懵懂幼稚阶段。
小蝶用她的早熟和过人的心计征服了村里的孩子们,使我们对她俯首贴耳,每天跟在她身后听她调遣。
特别是我,因为从小就傻乎乎的,脑子里总像少根弦一样没有心眼儿,所以我特别崇拜小蝶,总是甘心情愿地被她召唤来呼唤去,就连玩过家家也总是小蝶当新娘子,我当她的丫鬟。
事实上小蝶长得并不漂亮。
那时我们地质队像我们这一茬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孩儿有五六个,长得都挺端正,而小蝶却是其中长得最一般的,有的人甚至还说她不但不好看相反还有些难看。
她的五官没有一点出奇之处,而且身材也完全不符合现代的审美观,她个子矮,腰非常细,但屁股却很大,这难免使她的下半身看起来感觉有些沉重。
小蝶虽然长得不美,但她却极其自信。 不美只是别人说的,她自己可并不这样认为,相反,在她眼里,自己才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儿。
基于这个认识,小蝶就特别喜爱打扮,喜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经常会在打扮完之后照着镜子,沉浸在某种想象中间,对着一个想象的场景搔姿弄首。
长大之后,小蝶把她爱美的天性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她长成为一个极端自恋、自信和自我的人,她的表现有时候甚至都让我觉得无耻,替她感到害臊。
我渐渐发现,小蝶表面上像个古代女人,娇滴滴的,弱不禁风,实际上她的骨子里却是极其现代的,她的大胆和主见超乎常人。
对于小蝶来说,美丽和浪漫的爱情就是她毕生所追求的东西,为了这两样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她认为一个女人活着的终极目的就是努力使自己聪明美丽,然后用这聪明和美丽去抓住男人的心和钱包,只有笨女人才需要去辛苦的工作。
我想她之所以羡慕古代女人,是因为她以为古代女人不用像现代女性一样奔波劳碌,而整天只是琴棋书画、吟诗作赋地跟男人调调情,就可以衣食无忧。
但你不要以为小蝶浅薄到只会追求外表上的美丽,她很聪明,知道外表的美丽最好有内在的东西撑着,这样才能更吸引人。
她刻苦学习弹奏古筝,练习古典舞蹈,背诵唐诗三百首,读张爱玲的小说,就是为了在跟男人交往的时候多一些魅力和筹码。
爱美的人都极其自恋,小蝶也不例外,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第二个像她这么怜惜自己的人。
如果身体稍有不适,她就会大惊小怪,四处求医问药,占卜算卦,而且只要听说吃什么东西能够美容或补身,她立刻会去尝试,哪怕是多么恶心的东西。
她研究身体的各个部位,积极响应和听从于自己身体的各种欲望的召唤,她认为这才是顺应造物和天意。
在这一点上我跟她产生了分歧,我倒是认为做为一个人应该适当克制肉体的一些不合理的欲望,否则天下就会大乱。
其实我俩在对待很多事情上都体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也许也正因为我们两人之间的这种差异,才使我们的性格能够形成一种互补的局势,两人在一起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小蝶从小到大一直留着长发,长及腰际,从未剪短过,致使我完全无法想像她如果剪掉了长发会是什么样子。
小蝶非常爱惜她的头发,每天会用梳子反复梳理自己的长发,并且爱屋及乌,以至于平常掉落下来的头发也不舍得扔掉,而是精心收集起来,在手指上绕成一个环再装进一个小荷包里珍藏起来。
她经常把她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圆髻,然后用一根簪子别起来。
她有很多漂亮的簪子,甚至还有一只是用我的牙刷柄磨成的,因为她非常喜欢我那只牙刷的颜色,所以便跟我要了去,后来我才发现她把那只牙刷磨成了一只簪子插在了头上。
她还有很多跟常人不同的地方,比方说她穿衣服从不顺应潮流,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她有自己的主张。
她酷爱照相,从小到大的各式照片装满了一个小箱子。
她还常常在半夜化妆,照镜子,然后带着一脸的妆容去睡觉。
她还很不喜欢使用银行保险箱,她说她打算把自己那些贵重的首饰装在罐子里埋在地底下,她认为这样更安全,感觉也更惬意,就像一个真正的富翁。
还有,每次在街上看到人家抱在怀里或推在车里的小婴儿,她都会立刻大呼小叫地凑上前去逗弄那小婴儿,嘴里还不断地夸赞着,哇,好可爱的小宝宝呀!真是太可爱了!那样子真是喜欢得爱不释手。
可等她转身,我问她将来想不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时,她却若无其事地回答说,生孩子?杀了我吧,我才不要呢,生孩子会把我的身材给毁了的!
我吃惊地问,可你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吗?
喜欢归喜欢,让我生我可不干!她说。
我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暗自琢磨着她的话,突然感觉她这个人有些可怕。
关于小蝶的其它特别之处还有很多,总之她就是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任何语言用来描述她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第二章
就在小蝶买了那件死人衣服的当天晚上,我的男朋友家伟从外地回到了北京。
那天晚上我还不知道家伟就要回来了,依然蓬头垢面地坐在电脑前加班赶文件。
小蝶先是在卫生间里洗了很长时间,然后就开始坐下来化妆了,我知道她并不是要出门,她有睡前化妆的习惯。
她精心化完妆后,对着小镜子照了十来分钟后,就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她刚进房间没一会儿,家伟就开门进来了。
我看到家伟,心头顿时一阵惊喜,急忙迎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包,然后仔细打量着他。
家伟的神情很疲惫,好像又瘦了一些,脸色有些暗淡。虽然我们才刚刚分开一个星期,但因为想念,我感觉好像分开很久了。
家伟是一家旅行社的导游,会讲一口很纯正的英语,也许我就是被他跟外国人谈话时的潇洒风采迷住了吧,所以当他向我表达爱意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点了头,我们已经交住很长时间了,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我比小蝶先认识的家伟,那时我刚到北京来不久,为了节省房租,我跟另外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同租了一所房子,那是一个三居室的房子,我们三个一人一间,搬到那里的时候我才知道其中还有一个男的,他就是家伟。
现在挺流行男女合租房子的,我心里只别扭了一下也就坦然了,何况家伟还是一个文明又可爱的英俊小伙。
我们刚住在一起的时候相互间还谈不上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日久生情,再加上另外那个正陷在热恋中的女孩总是深夜不归,便给我俩提供了独处的空间,所以当家伟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轻轻敲响我的房门时,我只犹豫了一小会就跳下床打开了房门。
我想,在小蝶多年的言传身教之下,我早就期待着这一天了,况且我私下里早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家伟。
那时候小蝶已经交往了好几个男朋友了,而我还从来没有跟男性有过真正的亲密接触,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有些羡慕和嫉妒她。
家伟在那晚知道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还是个处女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便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他立刻承诺说只要一攒够了买房子的钱就跟我结婚。
我们两人都下决心要为了这个目标努力工作,不能缠绵于儿女情长而耽误了正事,所以我们约定:每周只能有一个晚上他可以来敲我的门。
我和家伟一直都坚持着这个约定,从没有破过例。
这次家伟出去一个多礼拜了,我想他一定也和我一样非常期待这个相聚的夜晚。
我替家伟放好洗澡水,又急忙跑进厨房给他弄吃的,我一边听着卫生间里传出的哗哗的水声,一边快乐地忙碌着。
当我拉开冰箱门的时候,突然被里面的一个东西吓住了,手里的盘子也失手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怎么了?”小蝶听到我的尖叫,不慌不忙地从房间探出头来问。
“这是什么东西?”
我惊惶失措地用手指着冰箱里一个血淋淋的东西,那类似于一个刚从猪肚子里取出来的小小的猪肚。
“别大惊小怪了,那是胎盘,我刚从医院里弄回来的。”
“胎盘?”我吃惊地大叫起来,“你把它放在冰箱里干什么?
“吃呀,这东西最补了!还能美容呢,你可别给我动啊!”小蝶说着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我一手捂住眼睛,一手绕过那可怕的东西把冰箱里的青菜和肉掂了出来,然后迅速关上了冰箱门,心头不由一阵阵紧张,我感觉那血淋淋的小东西似乎活了起来,很快就要蠕动起来了。
我忍着气收拾了盘子碎片,然后开始做菜,当我看到刀下切着的肉时,胃里顿时一翻个儿,一口酸液就涌上了喉咙口,忍不住冲到卫生间里干呕起来。
我心里恨恨地想,小蝶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跟她住在一起真是倒霉!
当初我跟家伟恋爱以后,跟我们同住的另外那个女孩就结婚搬走了,恰巧小蝶这时从老家来了北京,于是顺其自然接替了她的位置住进了那个空房间。
自从我们分别后,小蝶一直在我们家乡的小城生活,她的恋爱故事源源不断地传进我的耳朵里,好像一直生活得很开心,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离开家乡跑来了北京,她从没跟我说过原因。
我来到北京后在一家公司做一名普通的文员,而小蝶来了以后一直闲逛着,她偶尔会去学习化妆,或是去一下英语班,再就是去做美容,健身,日子过得非常悠闲。
小蝶从不工作,可她却总是有钱花,有时我会忍不住好奇地问,你到底从哪来的钱?她轻描淡写地回答,男朋友给的呗。
这又是一个我跟小蝶观念不同的地方。
小蝶从来都认为花男人的钱才算一个女人真正的本事,干活挣钱谁不会?
她振振有词地说,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男人肯为她花钱的。
她还为她的这种谬论找到了强有力的依据,她说著名女作家张爱玲就说过,我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一根钉子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可这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小蝶说,其实每个女人都想花男人的钱,你花了他的钱才会感觉到他爱你,不然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爱你?所以小蝶一直理所应当、理直气壮地花着男人的钱。
就像前一阵子,她的手指上就又突然出现了一只晶光闪烁的大钻戒,代替了以前那只小的,稍一动作直晃得我眼花缭乱。
我不由抓过她的手来仔细看,一连串地问小蝶真的假的?谁送你的?是求婚戒指吗?
当然是真的啦!那还用说吗?男朋友送的,不过还算不上是求婚戒指。
小蝶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歪着头欣赏着那只钻戒,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知道小蝶虽然很浪漫,但她同时又很理智,所以她交男朋友的前提是必须有钱,我想她才看不上像家伟这种朝九晚五疲于奔命的穷小子呢。
我们住在一起,家务事基本上都是我做,就连她养的那只小哈巴狗花花也得由我每天想着喂食喂水,她只是高兴了便搂过来逗弄逗弄,然后就不管了,花花调皮乱叼她东西的时候她还会揍它。 小蝶如果哪天心血来潮突然要做家务的时候,她会把自己全幅武装起来,戴上橡胶手套,系上围裙,就像要做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可是,每次都因为我看不惯她那种虚张声势的样子,干脆把她推到一边,自己做了。
严格地说,我在这座房子里扮演的角色就像是家伟和小蝶的小保姆。
尽管这样,我对小蝶还是言听计从,因为从小到大,除了我功课比她好,其它方面她都比我聪明,好多事情都需要她的指点,使我养成了对她的一种依赖感。
长大之后,我还是那种很不开窍的人,过于晚熟。
我依然是小蝶身边的一个随从,从她开始谈恋爱开始,我扮演的一直就是一个电灯泡和跑腿送信的角色,她同时跟几个不同的男人周旋,给我使一个眼色我便会不由自主地帮她美言、撒谎或者掩饰。
有时家伟出差的时候,她会跟男人在家里约会,尽管我们有各自的房间,但我还是会被她哄骗利诱地赶到外面去走走,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茫然地逛着,有时天会突然下起雨来,这时我的心里就会有些生气,有点恨她。
我知道小蝶经常在各种小事情上哄骗利用我,但我不介意,已经习惯了,谁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在这份亲情面前你就觉得没法计较,再说小蝶总的来说还是个不错的人,也有她的可取之处,平常对我也很关心和爱护。
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就是我这种包容纵坏了小蝶,比方允许她把那件神秘的死人衣服拿回家里。
不过,那也是事过以后我才明白过来的。
我就是这样一个后知后觉的人,每每在事情发生过后我才会看清真相。
家伟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端上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我正殷勤地伺候着家伟吃饭,“嘎吱”一声,小蝶的房门被推开了。
小蝶出现在门口,半站半靠地倚在门框上。
她的脸上化着妖艳的浓妆,身上就穿着那件“新买的旧衣服”。
我不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那件衣服跟小蝶实在是非常相配,明艳的宝石蓝缎面在灯光下还隐约泛着昔日的靓丽,把小蝶身上的每一丝起伏都体现得那么恰到好处,就好像是为她度身订做的。
那古式的斜襟跟她手上那闪着五彩光芒的钻戒和涂成通红的长指甲,还有头上那盘得油光水滑的发髻……真的越看越相配!
那种神韵,让人觉得那件衣服跟她心有灵犀,小蝶因着那件衣服找回了自己,那件衣服也因着小蝶而有了灵魂。
我发现小蝶的神情也因为穿上这件衣服而发生了变化,好像有一大屋子的观众正在仰慕着她。
她的双眼亮晶晶地闪着光,发出一种慑人心魄的光芒,似乎能把谁的魂勾走,她的脸上也浮现着一抹奇异的红晕,似乎正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激情,又不胜娇羞。
我暗暗心惊,看来这件衣服真是有来头的!
家伟嘴里含着一口饭停止了咀嚼,默不出声地盯着她,表情怪怪的。
尽管他早已经了解了小蝶喜欢那些古怪东西,但他一定还是纳闷小蝶为什么会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朴素的家伟对小蝶一直心存反感,他看不上小蝶那种妖冶的样子,总对我说她屁股太大,人太风骚,男朋友太多,还问我她为什么总打扮得像个旧社会窑子里出来的?
总之,家伟形容小蝶时,话语往往非常刻薄。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许真会考虑把小蝶撵走的。
家伟喜欢像我这样的传统女孩。
家伟每次都是在我的安抚之下才会作罢,他平常还是很公正的人,可不知为什么一说到小蝶他好像就失去了公正。
小蝶在房门口姿势优美地站了一下,然后像古代的淑女一样轻移莲步走了过来,轻启朱唇,口吐莲花:“你回来啦?这次又去哪游山玩水去了?”
“西安。”家伟有些懒得理她,又低头吃饭。
小蝶在客厅里东走走、西看看地展示着她的“新装”,看我和家伟不再注意她,便无趣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她的房间里便传出了古筝的乐声,从她虚掩的门缝里可以看到她长长如鬼魅般的指甲在琴弦上拔动着。
那天晚上我发现家伟老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一吃完饭就不出声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蝶的古筝声被她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听到她在接电话,跟什么人说着什么话。
我急匆匆洗完碗筷,洗漱了一下就溜进了房间等待那熟悉的敲门声。
这时小蝶好像打完了电话,古筝声又响了起来。
家伟怎么还没来敲门呢?他会不会是出门太累了,也许睡着了吧?
我胡思乱想着,床头的闹钟滴滴达达,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从床上跳起来披上衣服溜出门去,来到家伟房门前轻轻推门而进。
家伟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被我的突然闯入吓了一跳,因为我是个矜持的女孩,我还从来没有主动跑到家伟的房间里过过夜,我也被自己的反常举动羞红了脸。
家伟的目光似乎突然亮了一下,但还没等我捕捉到转瞬间就又暗淡了,他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挪了下身体,让开了一块地方。
家伟在床上的表现跟平常也有些不一样,他的心情好像十分压抑,闷不做声,动作也有些粗鲁。
小蝶房间里的琴声一直继续着。
渐渐地,家伟又好像突然被什么给点拔开窍了,动作随着小蝶房间里传来的古筝声时而激烈,时而舒缓,那琴声像是在指挥和控制着家伟。
渐渐地,那弹奏声开始混乱急促了,不是弹奏而是胡乱并且发狠地用力拔弦,像在发泄着一种疯狂的仇恨。
正在关键时刻,那筝声随着“砰”的一声崩裂声戛然而止,似乎弦被拔断了。
家伟突然停顿下来,颓然滚到了一边,睁大眼睛喘息着。
“你怎么了?”我问。
“不行,我太累了……”家伟喘息着回答。
我听到小蝶的房门“砰”地一声锁住了。
家伟起身开门走进了卫生间,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琢磨着。
家伟的情绪怎么有些不对呢?
那个小蝶又是怎么啦?该不会是那件神秘的衣服才使她发疯的吧?
也许,只是刚刚接的那个电话令她情绪反常。
我知道小蝶最近交的那个新男朋友好像是有什么问题,随着两人的分分合合,小蝶的情绪总是时好时坏的,前一阵子两人好像就已经分手了。
因为小蝶失了恋,所以我想该原谅她反常的举动。 第三章
我发觉,自从小蝶把那件死人的衣服拿回家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不对劲儿了。
首先家里开始经常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第一次接到是在一个大清早。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被突然大作的铃声惊醒。
我迷迷糊糊地从被窝伸出手把闹钟按了,可铃声依然一遍遍地响着,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厅里的电话铃声。
我翻了个身,用被子把头蒙住。
电话铃执着地响着,小蝶和家伟两人的房门都悄无声息,似乎这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只好闭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摸索着走到厅里抓起了电话。
“喂?谁呀?”我没好气地问。
话筒里传来“咝咝”的电流声,却无人回答。
“快说话,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啊?”我威胁地说。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喀哒”一声,对方把电话挂断了。
“莫名其妙!”我一边生气地嘀咕着一边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常常接到这个无人吭声的电话,心里不觉开始疑惑,又有些堵得慌,这人是谁呢?到底想干什么?打来电话为什么又不吭声呢?
渐渐地,我发觉在每天上下班的路上或进出家门的时候,总有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影跟在我后面,鬼鬼祟祟,忽隐忽现。
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和细想,只是觉得印象里有了这么一块阴影。
渐渐地,这块阴影越来越大,因为有一天我出门的时候只觉远处有一束光一闪,像是有人在用一面镜子把太阳光反射到了我的脸上。
我很快意识到那似乎是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给我拍了一张照片。
我想起了整天盯在名人家门口的狗仔队,可我又不是明星,谁会给我拍照呢?
我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又是冲谁来的,弄得我心里惴惴不安。我觉得不管怎么说还是注意点儿好,因为那阵我们住的小区经常发生一些刑事案件,听说已经有好几家被撬门破锁,还有人在楼道里被人抢劫。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了,因为家里发生了更令人不安的变化。
这之前小蝶经常神神秘秘地外出,有时夜不归宿,有时她会被一辆黑色的轿车送回来,那辆豪华的黑车在夜色里就像一只神秘的大蝙蝠,来无影去无踪,悄无声息地停在楼下,车窗也黑漆漆的拉着帘,我一直没看到开车人是什么模样。
可现在小蝶不常出门了,那辆常常接送他的大黑车也看不见了。
小蝶的情绪很不稳定,举止也越来越怪诞。
她把那件死人衣服当成了自己的家居服,每次外出回来之后,就换上那件衣服满屋子鬼里鬼气地走动,她还穿着那件衣服去拍了很多黑白艺术照,装了相框大大小小地挂在墙壁上。
也许是因为那几天她的心情不大好的原因,照片上的小蝶神情忧郁又刻板,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镜头,目光里包含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那摄影师所用的光线和手法也不同凡响,使照片里的小蝶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古代女人,一个有着神秘身世和故事的女人,让我每次在客厅里走动的时候,总觉得小蝶的房间里有人在盯着我看,直搅得我心神不宁。
不久后的一个礼拜天,小蝶突然被人绑架了。
那天午饭时间,我让小蝶到楼下的小超市去买一袋盐回来,可小蝶却一去不复返。
我只好自己下楼去了超市,那胖胖的老板娘说刚才小蝶来买过一袋盐了,刚出门时就门口就过来一辆车,从里面跳下两个人来,把小蝶拉进车里开走了。
会是绑架吗?谁会绑架小蝶呢?又为的什么目的?
我心急如焚,又找不到家伟,想报案,又怕小蝶会受到伤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刚到傍晚,小蝶就一个人毫发无损地回了家,她不顾我的追问,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她的房间里锁了门,就连事后她也闭口不谈,根本就不跟我解释,枉让我替她担了一下午的心。
我发觉小蝶被绑架回来之后就常常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挂在墙上的那件鬼衣服发怔。
每次我突然推门的时候,她都会一惊一乍地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这还不算,宿舍里变化最大的,却是家伟。
我发现家伟每天都回来得很晚,而且还开始酗酒,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而且也不跟我解释原因,最后竟开始撒谎了。
这在以前简直是无法想像的。
家伟是个正直纯朴的小伙子,没有现在青年人身上那种浮浅花心的作风,我们在确立恋爱关系的时候就已经说好要相互忠诚,如果不爱对方了一定要说出来,我们可以达成谅解。不过,在这之前我们的身心都属于对方,决不允许在没有声明的情况下背叛对方。 可是现在我没法不怀疑家伟了,那神秘的电话怎么解释?说不定是某个女人正在向我发起无声的挑战。
而且家伟对我也开始冷淡和不耐烦了,每次在我试图跟他沟通一下的时候他都以各种理由敷衍躲避过去。
我非常痛苦和生气,却找不到理由发泄心中的怨恨,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找碴跟家伟大打了一架。
平静下来的时候我会想,也许是我太多心了吧?
家伟的工作是很辛苦的,他经常带团奔波于各个城市和景区,连一个囫囵觉都睡不好,他还不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将来吗?我怎么能这样没有证据地猜疑他呢?
一想到这里我又会感到惭愧,于是又对家伟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和体贴。
这就像一个恶性循环,家伟对我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越来越反感,而我却拼命地缠住他不放松,似乎非想讨要个说法。
看来女人陷入爱情的时候的确会很容易丧失自我。
但我知道女人的直觉是最敏感的,家伟对我的态度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还是感觉他好像有了另外的女人,背叛了我的感情。
我开始夜夜失眠,无望地等待着家伟的敲门声,可只有小蝶房间里的古筝声时隐时现,让我越发烦躁。
八月末的北京还没走出闷热的夏季,我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喜怒无常,整天跟心里那个没露面的假想敌虎视眈眈地对峙着,心情坏到了极点。
我不算是一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可小蝶看我闷闷不乐,便五次三番的追问我,于是我就把对家伟的怀疑说了出来。
“你是说他有了别的女人?”
小蝶的表情有一些吃惊,但她很快就笑了:
“他那种人,不可能!你别胡思乱想了,这说明你太爱他了,越是爱越是害怕失去。”
这时的小蝶似乎已经走出了她被不明不白地绑架的阴影,她就是这样一个自得其乐的人,很会调解自己,生活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暂新的。
“我肯定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说。
“根据什么?”
“根据我的直觉,家里常常有莫明其妙的电话,我一接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他这一段时间还总是心神不定的样子,行踪也很诡秘,经常深夜才回来,而且还跟我撒谎!”
我没好意思对小蝶说起我和家伟的约定,家伟已经有好几个礼拜没敲我的房门了。
“撒了什么谎?”小蝶很感兴趣地问。
“一天晚上他一夜没有回来,电话也关机了。”
“一夜没回来?我怎么不知道?”小蝶奇怪地问。
“那天恰好你出去玩了,也一夜没回来。”我闷闷地回答。
“是吗?怪不得。”小蝶点头。
“第二天我问他去了哪,他说跟一个同事在酒吧喝酒,碰巧的是那天下午我就碰见了他的同事,我问起这件事,他很奇怪,原来他们根本就没在一起,如果没事的话,你说他干嘛要跟我撒谎呢?”
“是吗?他干嘛要撒谎呢?不过……也许他是有什么其它的原因呢?不一定就是有了女人。”小蝶想安慰我。
我想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回家看一看,我已经有一年没回家了,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突然特别想家。
带着对家伟的猜疑和伤心,我蹬上了北去的列车。
办完公事之后,我很快就顺路回了家。那天正是阴历七月十五,传统的鬼节。
家乡那个小山沟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山青水秀。我坐在车窗边,远远就看见了绿树掩映中麻疯病院那三排白色的大房子,我不由想起了儿时的情景。
小时候我经常在小蝶的教唆下跟她一起去麻疯病院的果园里偷梨吃,有一次,我正骑在树杈上把梨一个个摘下来扔给树下的小蝶,看果园的一个老头远远跑了过来。
我吓呆了,想从树上下来,又怕来不及,这时小蝶已经发现了危险,她抓了几个梨撒腿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把我一个人扔在了高高的梨树上。
那个看果园的老头幸亏是个好人,他没骂我也没打我,也没说要去找我们学校的老师告状。
当我从树枝上溜下来之后,那老头还弯腰从树下捡起我摘下的梨直起身来递给我,但看到他的脸时我被吓了个半死,他没有鼻子,嘴上只有两个黑黑的鼻孔,我想起大人们说的麻疯病人,不禁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那个看果园的麻疯老头肯定早就不在了,我和小蝶也早已长成了大姑娘。
车子拐了个弯,我看到了半山坡上小蝶家和我家那肩并肩挨着的两座红砖房。近乡情怯,我的心里不由焦急起来。
我背着大包在路边下了车,跟开小商店的王寡妇打了个招呼,就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朝山坡上走去。
“百合,你等会儿!”可王寡妇却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来。
“小蝶没跟你一起回来?”王寡妇一边嗑着手里抓着的一把瓜籽,一边笑嘻嘻地问。
“没有,我出差顺道回来的。”
“小蝶在北京过得咋样啊?” 我觉得她的笑容里好像有一丝神秘。
“挺好的呀!”我纳闷地回答。
“是吗?她过得还挺好的?她可把别人家坑苦了!” 王寡妇“呸”地一声吐出一口瓜子皮,撇了撇嘴。
“你说的什么呀,把谁给坑苦了?”我奇怪地朝回走了两步。
“你还不知道呀?小蝶没跟你说吧?亏良心的事可不是不能说吗?算了,那我也别说了!”
王寡妇嗑完了最后一粒瓜籽,双手拍打着衣襟跟我卖关子。
“到底什么事呀?”我真有些不耐烦了。
“她把咱新上任的所长他老婆给害死了!”王寡妇把嘴凑到我耳朵上小声说。
我不禁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怎么害死的?”
“她跟所长勾搭上了,结果所长非要跟他老婆离婚,就这么着,他老婆想不开就上了吊了!”王寡妇双手一摊,做了一个完蛋了的表情。
“什么?不可能!”我惊讶地否认,“所长他爱人是我们小学的班主任,是我们的老师呀!看着我们长大的,小蝶怎么能……”
“就是,她可不管老师不老师的,惹完事儿就跑了,可人家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这小妖精,打小我就看出她是个祸水儿!”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柔清秀的面庞,那是我们多年前的班主任老师。
“死的可惨了!我亲眼看见的,用一根黑色儿的丝袜,听说那丝袜就是小蝶的!”
我的心头一紧。
“那不,骨灰盒就埋那了!”王寡妇冲山坡上抬了抬下巴。
我抬头望去,远处的山脚下几座坟墓,其中的一座新坟上面已经长满了长长的蒿草。
小蝶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却没跟说这件事,我还以为我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呢。
怪不得她匆匆来到北京,原来在老家呆不下去了。
小蝶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呢?就算她不是我们的老师,她也太不应该了!
我心情沉重地慢慢走上山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大大震惊了我,小蝶的面孔在我脑海里也突然陌生起来。
跟家人团聚的兴奋并没有抵消我一直低落的心情,我给家伟打了个电话,可家里没人接听,他的手机也关了。
晚饭后,我心绪烦乱地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朝山坡下散着步,一边想着心事。
家伟究竟怎么了?如果他不爱我了,为什么不对我讲出来?小蝶也是,她怎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呢?
天一擦黑,突然起风了,我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山坡那一片坟地附近。
坟前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烧起了纸钱,红红的火光闪闪烁烁,微风把一股股黑烟和灰色的纸烬吹了起来,在天空里盘旋飘荡。
间或有一阵悼念的哭声传来,开始还悲悲切切,慢慢就变成了唱曲一样的哼哼呀呀,似乎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起初哭的什么,却又不好戛然而止,因而哭声就转变成了一支惆怅的小调。
我想起今天是鬼节。
我抬眼朝那座新坟望去。
坟前有一楼清烟正袅袅散去,烧纸的人已经隐进了渐渐拉下的夜幕里。
我的脚步竟不由自主地朝那座新坟走去。
一堆灰烬中有一些没烧透的纸钱,其中夹杂着几张没有烧净的照片,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把一张照片拾了起来。
我发现那是一张我们小学的毕业照,我和小蝶每个人都有一张。
我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稚气的小脸,寻找着我和小蝶,可是没找到,那一半已经被烧掉了。
我又拾起另外一张,那是一张老照片了,老得已经发黄发脆,像有一百年了,照片上人的头部已经被烧掉了,只剩下一个坐着的身体。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她有一双尖尖的小脚。
看来这的确是一张很古老的照片了,照片上的人穿着一件古老的衣服,那完全是另一个时代的装扮。
童年时期零散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出一个画面,我以前见过这张老照片,就在班主任老师的家里。
我的心头一震,这时夜幕突然间拉拢,我手里的照片好像立刻就看不清了。我惊慌抬头四顾,四周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一股阴风扫过我的脚面,我扔了手里的照片,撒腿朝家里跑去。
一个礼拜之后,我郁郁寡欢地从东北老家回到了北京,没有通知家伟和小蝶。
我开门进屋的时候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小蝶和家伟都不在,我放下包,先探头朝小蝶敞开的的房门里看了看,又转身走进了家伟的房间。 家伟的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一件衬衫也随便扔在床头,我走过去伸手拿起那件衬衫,家伟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立刻笼罩了我。
我的心里一热,对家伟的爱恋和思念把离开前发生的一切不快一扫而光,我不由把那件衬衫紧紧贴在了脸上,深深地呼吸着家伟的味道。
我打开衣柜把衬衫挂好,又去帮他整理床铺。
当我把枕头拿起来的时候,却一下子僵住了。
一根黑色的长发赫然躺在白色的床单上!黑白分明,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伸手颤抖的手缓缓掂起那根长发,慢慢举到眼前。
我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全都被证实了,家伟背叛了我!而且他还把外面的女人带回了家里,带到了床上!
我被眼前这个无情的事实击垮了,就像一个晴天霹雳,我的心脏一阵阵痉挛起来,难受得站立不住了。
我感觉到了空间里弥漫着的一股妖娆的气息,似有若无,萦绕不去,神秘得像一个幽灵,我甚至感觉到了她对我的嘲笑。
你这个该死的抢夺者!
我难以自控地拼命朝空气中挥舞着手臂,把随手可以抓到的东西朝四处扔着砸着,想把这个虚幻的敌人赶走,把她从家伟的房间里赶出去!我完全失去了自主能力。
最后我顺着床头瘫坐在了地板上,抱着肩膀哆嗦着。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长时间,当我的理智恢复一些了的时候,我的目光被床下扔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刚开始我还麻木得没什么反应,渐渐的,我游离的思维被床下那个意外的发现一点点扯了回来,同时,我的头发似乎也一根根站立起来了。
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把那个东西轻轻拣了起来…… 第四章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家里又打来一个不吭声的电话之后,我就发现家伟开始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偏偏这一晚我在家里加班赶着整理一大堆资料,正忙得焦头烂额。
过了一会儿,家伟突然穿戴整齐说要出去,我问他去哪,他说他突然想起一件工作上的事情忘了交待,所以要去见一个同事。
我没有理由拦阻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开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我和小蝶立刻对视了一眼。
“快呀,跟着他看他到底去哪儿!”小蝶对我说。
“不行呀,手头这一大堆文件明天一早就要交的!”我急得手足无措。
“那我替你去!”小蝶说着就跑进房间去换衣服,当时她的身上正穿着那件鬼里鬼气的旧衣服。
小蝶是那种很“女人”的人,每次出门都是很隆重的,不管什么场合都要盛装出席,她认为一个女人绝不可以像我一样随随便便地穿着一件大T恤就跑出门。
我急切地跑到窗前朝楼下张望了一下,家伟正走出大门朝马路上拐去。
“你快点!再迟一会就跟不上了!”我急切地说。
“等会儿,马上就好!
小蝶打扮得像只花蝴蝶一样,拎着包迅速飞下了楼,我在窗口看到她尾随在家伟身后隐入了黑暗中。
我心神不定地在家里等待着,双手虽然在键盘上敲打着,眼睛却不时瞄向一旁的电话,老是把字打错。
小蝶怎么还不打电话来呢?
一个小时过去了,家伟一直没有回来,小蝶也没有消息,我的心里越来越焦急了。
电话铃声突然炸响,我冲过去一把抓起了话筒。
“小蝶!”
“百合,我现在正在凯宾斯基的大厅外面,家伟正跟几个男人坐在里面谈话呢,我现在隔着玻璃就能看见他,看得清清楚楚,哎,他这会正端杯喝了一口茶,现在又放下了!”
“没有女人在一起吗?”我心里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没有,半个都没有。他可能一会儿就会回去了。没事,什么事都没有,你太多心了!”
“也许吧……”我松了口气,看来的确是我太多心了。
“百合,我刚才接到我男朋友的电话,约我出去玩,我今晚可能要晚回去一点。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那我可就走了啊?”
“行,那你走吧,对了,谢谢你啊!”我对小蝶不由满怀的感激。
“那好,Bye_Bye。”小蝶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家伟很晚才回来,我一直躺在床上侧耳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当我听到家伟熟悉的脚步声时,不由一下子跳了起来奔出门去。
“家伟,你回来了!”
我刚听到家伟掏钥匙的声音,就伸手一把打开了房门,心里又羞又愧,觉得真是对不起他,我怎么能这样怀疑他呢?
“你怎么还没睡?”家伟被我吓了一跳。
“我在等你呀!”我目光忧怨地看着这个被我深爱着的男人。
家伟低头走进房门,象征性地轻轻拥抱了我一下,然后松开我,径直朝他的房间走去了,走到门口他才回过头来:
“我今天太累了,先去睡了,你也快去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默默地回到房间躺下,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家伟是不是不再爱我了?
他对我的态度为什么有一种勉强和应付?
近来他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反常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他一直是一个积极乐观又向上的小伙子,似乎什么事情也不能让他发愁,可现在他好像被一种什么东西压迫着一样,思绪烦乱,举止异常。
我是多么盼望着他那像以往一样轻微却急切的敲门声啊,我的双眼紧盯着房门,焦急地期待着,我又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可家伟的房间依然悄无声息。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睑浮肿,脸色苍白,我的心情极度低落。
家伟的房门关得严严的,他的鞋还摆在门口,看来他还没有起床。
我推开小蝶的房门,这才发现昨晚小蝶一夜未归,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动都没动过。
这一刻我真有些羡慕小蝶了,看人家活得多轻松!爱也爱得潇洒,可是我呢,坚持了二十六年的贞洁还不是一样不被人珍惜?说不定还嫌我不解风情呢!
我心不在焉地弄了简单的早餐,却没有胃口吃。
如果家伟不是另有了新欢的话,他为什么会这样对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小蝶还赖在被窝里睡懒觉,我心神不宁地走进去坐在她的床头。
“下班了?”小蝶睁开眼睛,妖媚地伸了个懒腰,“你最近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我失眠了。”我有好长时间睡不好觉了,我还从一个私人诊所里开了一些安定片。
“又怎么了?”小蝶不以为然。
“家伟昨天回来得很晚,都快凌晨了。”我闷闷地说。
“你怎么还在怀疑他呀?百合,你应该信任他,我都亲眼看见他了,根本没什么女人,你怎么还不相信呢?”
“可是他最近一段时间情绪有些不对,对我也冷淡多了,我总觉得这里有问题。”
“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吧?你为什么不跟他沟通一下呢?”
“他不理我。”我嘟囔着。
“干嘛那么死心眼?你也可以去找别的男朋友啊!再说,就算他怎么样了,你又能怎样?”小蝶用挑战的目光看着我。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爱他,我这辈子非他不嫁!如果他不要我了,我就杀了他!我也不活了!”我咬牙切齿发誓道。
“得了吧你,你真笑死我了,现在谁还像你这么死心眼儿啊?”小蝶哈哈大笑,但她旋即被我的脸色吓住了。
“好了好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留意他的,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立刻通知你。”
我默默站起身走了出去。
接下来小蝶又自告奋勇帮我跟踪调查了家伟几次,但每次都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家伟不是整天奔忙就是跟朋友在一起喝酒谈话,还去过一次医院,不知道是去看望谁。
小蝶跟我汇报完情况,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又不由沉重起来,看来家伟已经宁愿跟朋友在一起呆到半夜,也不愿回家陪我了。
小蝶看我为感情痛苦,便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所以你要不时的改变自己。”小蝶经验十足地说:“你需要换个新发型,再买一件暴露一点的新衣服,把你以前那种传统温柔的形象彻底打破!你只要时不时改变一下,家伟对你就会永远有新鲜感的!”
“能行吗?”我心驰神往的同时又不禁有些为难。
“行,听我的,没错!”小蝶胸有成竹。
在小蝶的怂恿下,我立刻跟着她行动起来。
小蝶先是带我去了理发店,把我十几年如一日的温顺长发剪烫成一个飞扬跋扈的短发,又陪我去买了一件露出一大片前胸和后背的短衫和一双又细又高的高跟鞋。
小蝶又亲自为我化了个浓妆,给我的双手涂了五颜六色的指甲油。
镜子里的我立刻变成了一个酷酷的辣妹,但那种感觉真是太别扭了,我不但没有找到自信,反倒丢失了自己,我找不到感觉,我的言行举止也一下子变得畏缩起来。
那天,当我踩着颤颤抖抖的高跟鞋,带着一脸讨好和不自然的神情出现在家伟面前的时候,家伟吃了一惊。
他像看一只怪兽一样盯着我,上上下下把我看了几个来回,脸色渐渐变了。
他沉下脸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房门锁上了。
我又羞又恼,一下把身上的衣服扯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小蝶探头在门缝里冲我伸了伸舌头,便迅速缩回了脑袋。
家伟的转变使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我整天心神恍惚,下了班也在外面留连,故意很晚回家,似乎是想报复家伟。
可倒霉的事情还在接二连三地发生。
一天夜里,我参加完一个同事的聚会,喝多了酒,独自一人回了家。
楼道里黑漆漆的,我用力跺了跺脚,可楼道里的感应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来,我仰头朝楼梯上看着,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意。
我扶着楼梯,一边听着上面的动静一边摸索着朝楼上走,刚走到三楼的拐弯处,有一个黑影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强烈的光线从我脸上一晃而过,他的脚步同时迟疑了一下。
我像被人点了穴一样站住了,反应迟钝地看着那个黑影,似乎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一时也忘了紧张。
那人停了一下脚步就又迅速走了下来,我俩错身而过,我松了一口气,又接着抬脚上楼梯。
正在这时,我感到刚刚下去的那个人又返身走了上来,我只看见一个黑影罩住了我,紧接着头上就被重物砸了一下,我一声没吭就扑倒在墙壁上,接着雨点般的拳脚沉默地落在我身上和脸上,让我完全无法招架地瘫软下来。
我在昏迷之前,听见那个人的脚步扑通扑通地跑下了楼梯,消失在外面了。
那天晚上我是被迟归的小蝶和家伟抬进房间的,他们闻到我一身的酒气还以为我只是喝醉了酒,进了房间后才发觉我被人袭击了。
我的头发上沾满了碎砖屑和凝固了的血迹,脸部和身上除了擦伤和淤血,鼻梁处还有一个需要缝合的小伤口。
家伟和小蝶大惊失色,立即把满脸是血的我送进了医院。
医生为我处理了身上的伤,幸好没什么大碍,但回到家后,突然的惊吓和之前积郁的忧怨却使我大病了一场。
我在家里躺了一个礼拜,迷迷糊糊地发着烧,在被噩梦突然惊醒的深夜里时常会看到家伟坐在我的床头,他双手抱着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一样,肢体语言所表达的是一种绝望和悲哀。
听到响动,家伟立即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睛里带有一丝灼痛,并且握住了我的手。
望着家伟久违的关切目光,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心里带着一丝安慰又昏睡过去。
病好之后,我的鼻子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小疤。
小蝶心疼地埋怨我说,你怎么不当心点?现在这种在楼道里抢劫的特别多!幸好没怎么样,以后学聪明点,抢什么给他就是了,何苦让人打一顿?
可是我没记得自己反抗过呀?我心有余悸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感觉那个袭击我的人,似乎并没有抢劫的意思。
你都吓晕了,哪还记得清楚?
小蝶瞅了我一眼,目光好像有一丝躲闪,似乎因为她的迟归而感到歉疚。
这场事件过后,我还以为我和家伟的感情能有所好转,可家伟依然早出晚归,行色匆匆,似乎在急着完成什么事情,而且他又恢复了以前对我那种冷漠。 第五章
我病愈上班之后,公司有一个出差的任务,地点恰恰在老家附近的一个省分,领导便立刻想到了我。
我想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回家看一看,我已经有一年没回家了,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突然特别想家。
带着对家伟的猜疑和伤心,我蹬上了北去的列车。
办完公事之后,我很快就顺路回了家。那天正是阴历七月十五,传统的鬼节。
家乡那个小山沟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山青水秀。我坐在车窗边,远远就看见了绿树掩映中麻疯病院那三排白色的大房子,我不由想起了儿时的情景。
小时候我经常在小蝶的教唆下跟她一起去麻疯病院的果园里偷梨吃,有一次,我正骑在树杈上把梨一个个摘下来扔给树下的小蝶,看果园的一个老头远远跑了过来。
我吓呆了,想从树上下来,又怕来不及,这时小蝶已经发现了危险,她抓了几个梨撒腿就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把我一个人扔在了高高的梨树上。
那个看果园的老头幸亏是个好人,他没骂我也没打我,也没说要去找我们学校的老师告状。
当我从树枝上溜下来之后,那老头还弯腰从树下捡起我摘下的梨直起身来递给我,但看到他的脸时我被吓了个半死,他没有鼻子,嘴上只有两个黑黑的鼻孔,我想起大人们说的麻疯病人,不禁尖叫一声,撒腿就跑。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那个看果园的麻疯老头肯定早就不在了,我和小蝶也早已长成了大姑娘。
车子拐了个弯,我看到了半山坡上小蝶家和我家那肩并肩挨着的两座红砖房。近乡情怯,我的心里不由焦急起来。
我背着大包在路边下了车,跟开小商店的王寡妇打了个招呼,就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朝山坡上走去。
“百合,你等会儿!”可王寡妇却在身后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来。
“小蝶没跟你一起回来?”王寡妇一边嗑着手里抓着的一把瓜籽,一边笑嘻嘻地问。
“没有,我出差顺道回来的。”
“小蝶在北京过得咋样啊?” 我觉得她的笑容里好像有一丝神秘。
“挺好的呀!”我纳闷地回答。
“是吗?她过得还挺好的?她可把别人家坑苦了!” 王寡妇“呸”地一声吐出一口瓜子皮,撇了撇嘴。
“你说的什么呀,把谁给坑苦了?”我奇怪地朝回走了两步。
“你还不知道呀?小蝶没跟你说吧?亏良心的事可不是不能说吗?算了,那我也别说了!”
王寡妇嗑完了最后一粒瓜籽,双手拍打着衣襟跟我卖关子。
“到底什么事呀?”我真有些不耐烦了。
“她把咱新上任的所长他老婆给害死了!”王寡妇把嘴凑到我耳朵上小声说。
我不禁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怎么害死的?”
“她跟所长勾搭上了,结果所长非要跟他老婆离婚,就这么着,他老婆想不开就上了吊了!”王寡妇双手一摊,做了一个完蛋了的表情。
“什么?不可能!”我惊讶地否认,“所长他爱人是我们小学的班主任,是我们的老师呀!看着我们长大的,小蝶怎么能……”
“就是,她可不管老师不老师的,惹完事儿就跑了,可人家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这小妖精,打小我就看出她是个祸水儿!”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温柔清秀的面庞,那是我们多年前的班主任老师。
“死的可惨了!我亲眼看见的,用一根黑色儿的丝袜,听说那丝袜就是小蝶的!”
我的心头一紧。
“那不,骨灰盒就埋那了!”王寡妇冲山坡上抬了抬下巴。
我抬头望去,远处的山脚下几座坟墓,其中的一座新坟上面已经长满了长长的蒿草。
小蝶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她却没跟说这件事,我还以为我知道她所有的事情呢。
怪不得她匆匆来到北京,原来在老家呆不下去了。
小蝶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呢?就算她不是我们的老师,她也太不应该了!
我心情沉重地慢慢走上山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大大震惊了我,小蝶的面孔在我脑海里也突然陌生起来。
跟家人团聚的兴奋并没有抵消我一直低落的心情,我给家伟打了个电话,可家里没人接听,他的手机也关了。
晚饭后,我心绪烦乱地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朝山坡下散着步,一边想着心事。
家伟究竟怎么了?如果他不爱我了,为什么不对我讲出来?小蝶也是,她怎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呢?
天一擦黑,突然起风了,我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山坡那一片坟地附近。
坟前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烧起了纸钱,红红的火光闪闪烁烁,微风把一股股黑烟和灰色的纸烬吹了起来,在天空里盘旋飘荡。
间或有一阵悼念的哭声传来,开始还悲悲切切,慢慢就变成了唱曲一样的哼哼呀呀,似乎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起初哭的什么,却又不好戛然而止,因而哭声就转变成了一支惆怅的小调。
我想起今天是鬼节。
我抬眼朝那座新坟望去。
坟前有一楼清烟正袅袅散去,烧纸的人已经隐进了渐渐拉下的夜幕里。
我的脚步竟不由自主地朝那座新坟走去。
一堆灰烬中有一些没烧透的纸钱,其中夹杂着几张没有烧净的照片,我不由自主地蹲下身把一张照片拾了起来。
我发现那是一张我们小学的毕业照,我和小蝶每个人都有一张。
我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稚气的小脸,寻找着我和小蝶,可是没找到,那一半已经被烧掉了。
我又拾起另外一张,那是一张老照片了,老得已经发黄发脆,像有一百年了,照片上人的头部已经被烧掉了,只剩下一个坐着的身体。
那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她有一双尖尖的小脚。
看来这的确是一张很古老的照片了,照片上的人穿着一件古老的衣服,那完全是另一个时代的装扮。
童年时期零散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凑出一个画面,我以前见过这张老照片,就在班主任老师的家里。
我的心头一震,这时夜幕突然间拉拢,我手里的照片好像立刻就看不清了。我惊慌抬头四顾,四周黑漆漆的不见人影,一股阴风扫过我的脚面,我扔了手里的照片,撒腿朝家里跑去。
一个礼拜之后,我郁郁寡欢地从东北老家回到了北京,没有通知家伟和小蝶。
我开门进屋的时候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小蝶和家伟都不在,我放下包,先探头朝小蝶敞开的的房门里看了看,又转身走进了家伟的房间。
家伟的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一件衬衫也随便扔在床头,我走过去伸手拿起那件衬衫,家伟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立刻笼罩了我。
我的心里一热,对家伟的爱恋和思念把离开前发生的一切不快一扫而光,我不由把那件衬衫紧紧贴在了脸上,深深地呼吸着家伟的味道。
我打开衣柜把衬衫挂好,又去帮他整理床铺。
当我把枕头拿起来的时候,却一下子僵住了。
一根黑色的长发赫然躺在白色的床单上!黑白分明,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伸手颤抖的手缓缓掂起那根长发,慢慢举到眼前。
我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全都被证实了,家伟背叛了我!而且他还把外面的女人带回了家里,带到了床上!
我被眼前这个无情的事实击垮了,就像一个晴天霹雳,我的心脏一阵阵痉挛起来,难受得站立不住了。
我感觉到了空间里弥漫着的一股妖娆的气息,似有若无,萦绕不去,神秘得像一个幽灵,我甚至感觉到了她对我的嘲笑。
你这个该死的抢夺者
我难以自控地拼命朝空气中挥舞着手臂,把随手可以抓到的东西朝四处扔着砸着,想把这个虚幻的敌人赶走,把她从家伟的房间里赶出去!我完全失去了自主能力。
最后我顺着床头瘫坐在了地板上,抱着肩膀哆嗦着。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长时间,当我的理智恢复一些了的时候,我的目光被床下扔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刚开始我还麻木得没什么反应,渐渐的,我游离的思维被床下那个意外的发现一点点扯了回来,同时,我的头发似乎也一根根站立起来了。
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把那个东西轻轻拣了起来…… 第六章
就在这个心碎的晚上,我没有目的地跑到了出去,我在大街上茫然地走到深夜,最后找到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我还没准备好,我的心里太乱了,我不想在家伟和小蝶面前表现得太失常,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家伟,我没有勇气。
我一夜没合眼,一直想到天亮。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强制自己平静了下来,我可不想就这样被打垮了。
那天我不由埋怨小蝶:
“还说帮我侦察呢,可家伟就在你眼皮底下把人领进家来你都不知道。”
“怎么会?这些天我不常出去呀,我只有昨晚没在家住,他要是带人回来,我怎么会发现不了呢!”小蝶惊讶地看着我。
“可他真的有女人了,我感觉到她了……”
“又是你的直觉。”小蝶不以为然。
“是真的,现在又有了,”我转头惊慌四顾,不断吸着鼻子,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
“我感觉到她了,有一个看不见的人,一个女人,她就在这个房子里,她抢走了家伟的心……”
“你胡说些什么呀,怪吓人的!”小蝶不由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一定是你的那件鬼衣服,就是它带来了那个看不见的邪恶的东西,自从你把那件鬼衣服弄进了门,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我把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在了小蝶和那件衣服上。
“快别瞎说了,你的精神太紧张了,恐怕快得妄想症了!”小蝶不快地阻止我。
“什么妄想症?你想想自从你把那件死人衣服弄进门后都发生了多少事?”
小蝶听到我这句话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百合,你听我解释……”
我暗暗吃了一惊,警觉地看着她。
“我对不起你……”
“什么事对不起我?”我沉着地问,小蝶要向我坦白什么?
“上次你被人袭击的事情,他们要打的人其实是我……我一直没敢跟你和家伟说……你别生气。”
我疑惑地盯着她。
“我前一阵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最喜欢我穿这件衣服的样子了……”小蝶用手指捻着身上那镶着水粉色牙边的衣襟:“他是一个珠宝商,可是他有老婆,他却向我隐瞒了,你还记得上次我被绑架的事吗?那是他老婆派人干的,她还找了人跟踪调查我,他们要打的人也是我……”
我明白了,原来我竟是代她受过,连这种倒霉事情都是由我来代替,我的心里不由腾起一股怒火。
“我心里一直有些不安,不过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我知道他欺骗了我之后就跟他分手了。”小蝶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暗暗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压抑住了心里的怒气。
“对你来说分手也不要紧,反正你是不会痛苦和寂寞的!”
“不,我很痛苦,我真的很爱他,这一次是真的,跟他的钻石和珠宝都没关系。”
“你每一次不都是真的吗?”我的语调有些冷。
“不,这次真的不一样,以前我自己也以为爱过,可遇见他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真爱,但是我不想再做错事了。我真的很痛苦,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也爱我。”
“是吗?那他为什么还会欺骗你?”我嘲笑地盯住她。
“他也是没办法,他老婆缠住他不放,那个女人派人把我绑去,她见到我先是打了我一个耳光,接着又给我跪下了,求我离开她老公。她真是个又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她根本就配不上他!”小蝶恨恨地说。
“你凭什么认为她不配,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女人配得到所有男人的爱吗?”
我不由激动地质问道。
“百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小蝶有些迷惑,怯怯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做第三者。”我的口气缓和下来。
“我不这样认为,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那个不被爱的才是第三者!她为什么要把怨气发泄在我身上?她为什么不找找自身的原因?”
“找自身的原因?什么原因?没有你漂亮?还是不如你有心计?这就是你抢别人男人的理由吗?”
我再次激动起来。
“百合?你怎么了?”小蝶吃惊地看着我。
“我觉得你陌生了,是那件衣服带来的邪恶改变了你,还是你本来的邪恶带来了那件衣服?”
我看着小蝶的眼睛,突然想起了王寡妇说的那件事。
小蝶被我的话吓住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怕这件事会伤到她,人命关天,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对小蝶这样的人来说也一样,不然她为什么没跟我提起过?而且讳莫如深?
转念间我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可是小蝶不相信我的直觉和我说的话,我跟她无话可说了。
于是我看了看她就转身回房间了,我的后背都能感觉得小蝶疑惑的目光,也许她纳闷我为什么突然会变得如此冷静。
接下来的日子家伟对我依然如故。
他的心里像是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变得无比深沉和若有所思,我觉得他似乎正跟空间当中那个看不见却存在的女人在神交,那女人已经取代了我的位置,使我在家伟面前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家伟每次看到我都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应。
我常常能在房间里感觉到那个女人的气息,甚至连小蝶的那只调皮的小哈巴狗花花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些反常。
一天半夜它呜咽着来挠我的房门,当我打开房门放它进来的时候,我发现那只小哈巴狗似乎是受了惊吓的样子,很紧张,背上的毛也耸了起来,呆在我的房间里不肯回去。
那件神秘的衣服正在向外散发着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似乎已经威胁到了大家的安全。
一天半夜,我被小蝶的古筝声惊醒,可仔细一听,声音又不见了。
我起床走到外面,小蝶的房门虚掩着,没有开灯,但里面却有闪闪烁烁的亮光。
我轻轻走过去朝门里一看,这才发现小蝶正背对着门,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她身上穿着那件可怕的衣服,四周的地板上放着一圈燃着的蜡烛和熏香,她就坐在中间像是在打坐。
屋子里雾气缭绕,鬼火绰绰,跳跃的烛光把小蝶的身影映在贴满了照片的墙壁上,时大时小,忽长忽短,像一个不断变化的妖魔。
我吓得趴在门缝边屏住了呼吸,怕惊动了小蝶,真担心突然回过头来的小蝶会有着一张陌生可怕的面孔。
等我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小蝶还在双手合十地端坐,我轻轻溜回房间,一直琢磨不透。
第二天我迟迟疑疑地问起小蝶昨晚她都做了什么,小蝶一脸疑惑地反问:
“我都做了什么?”
“你半夜怎么还弹古筝?弄得家里鬼里鬼气的?”我盯着她的眼睛问。
“没有啊?我哪儿弹了?”小蝶一脸的疑惑,不肯承认。
我突然不敢再问下去了。
“那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看你房间里一直有灯光。”
“噢,我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就起来练练瑜珈。”她若无其事地回答。
“怎么你又不跳健美操了吗?怪不得……”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小蝶是中了邪。
可很快我又觉得她不对劲了,小蝶几乎每晚洗漱之后都要化妆了。
她对着一面小镜子描着眉毛,涂上鲜艳的唇膏,把长发盘在脑后,然后就穿上那件鬼气森森的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常能听见她在房间里窸窸簌簌走动的声音,间或还发出一种长长的叹息声,好像有无限的凄楚和挂念,就像个忧伤又美丽的幽灵在四处徘徊。
我觉得小蝶好像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给控制了。 一天深夜,我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去厕所,路过她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有暗暗的灯光和轻微的响动,我停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把眼睛贴在钥匙孔上朝里看去。
小蝶正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好像在照镜子。
她身上就穿着那件死人衣服,我看不到她的脸。
我屏息窥视着,心情突然一阵莫名的紧张。
小蝶静静坐了一会,然后慢慢抬起了手,动作奇怪地在脸上撕扯着什么,似乎要把自己的脸皮撕下来。
我吃了一惊,竟一下子把门给碰开了。
小蝶听到门响,突然回过头来,我俩同时发出一声大叫。
小蝶脸上沾着撕了一多半的面膜,好像一张脸皮脱落下来耷拉在下巴上。
“你干什么?吓死我了!”小蝶说着一把把面膜撕了下来。
“你还吓着我了呢!”我不快地说,“你天天穿着这件死人衣服,半夜里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鬼呢!”
“你说什么鬼呀鬼的,让你说的我这阵子都不敢照镜子了,就怕万一镜子里出现的不是我……”
小蝶突然被她自己说出的话吓住了,一下子住了口,我也仓皇逃回了房间。
我还常常从厨房的门缝里看见小蝶一个人在里面偷偷弄东西吃,她就穿着那件鬼衣服,背着身子蹲在厨房地上,把什么东西放在嘴里嚼着,我听到了她的牙齿研磨着那东西发出的声音,有些脆,似乎还带着一股韧劲。
我没惊动她,我想她也许是为了保持身材不正经吃饭,一到半夜就饿得睡不着,只好起来胡乱找些东西吃了。
我回到床上接着睡觉,那种恐怖的咀嚼声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 第七章
礼拜天的早上。
我睁开眼睛,发现一个令人不安的夜晚终于又熬过去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昨夜里我又失眠了,家伟还没有回来,他还是像前一阵那样早出晚归,一副心事重重、疲惫不堪的样子,身体也越来越消瘦了,但他却一直拒绝我的关心,让我肝肠寸断。
我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起了鬼怪故事里那些夜读的书生们。
他们被狐狸精缠上之后,都会日渐消瘦,最后被吸干精髓而气绝身亡,但自己却深陷其中乐不思蜀,不知性命已经难保。
小蝶也不在,她很快就从失恋的郁闷中走了出来,又跑出去约会了,而且很开心的样子,似乎又找到了真爱。
只有我一个人呆在空空的大房子里,被一种矛盾和痛苦的心情死死地纠缠着。
我想着家伟的突然背叛和无情无义,想着小蝶越走越远的人生脚步,不禁感到十分痛心。
我生命中两个这样重要的人,却眼看着就都离我而去了。
凌晨我才勉强睡着,可一大早我就被厨房里传来的一阵剁东西声吵醒,我翻身想继续睡,却被那声音吵得如卧针毡,实在躺不下去了。
我起床开门走进厨房,见是小蝶。
“你一大早就剁什么呀?”我不悦地问。
“剁馅,今天我给你包饺子吃!”
“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脖子,一边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伸手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等我把一个节目看完的时候,小蝶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白白的饺子和一小碗醋。
“来,饺子好了。”小蝶叫我。
“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我换着频道,想寻找一个好节目。
“尝一个,给个面子。”小蝶挟起一个饺子硬是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没滋没味地嚼了几下咽进了肚里,可半天之后那个饺子还是硬硬地哽在食道里,让我十分不舒服,喝了一口水也没冲下去。
我的心里突然起了怀疑。
“这饺子是什么馅的?”我心惊肉跳地问。
“就是你在冰箱里看到的那种东西呀,我今天又从医院弄回来一个新鲜的,刚从一个产妇的肚子里拿出来。”
小蝶得意地说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起身就朝卫生间里跑,还没等跑到马桶前,就已经吐了出来。
我拼命地吐着,喘不上气来,一直吐出了黄黄的胆汁还不罢休。
第二天傍晚,我下班疲惫地回到家中,刚把锁打开,就被房子里的景象惊呆了。
地板上洒满了淋漓的鲜血,血迹一直延伸进了小蝶的房间门口,墙壁上也喷
了一些鲜血,红白对比,格外刺眼。
小狗花花也紧张地蹲伏在地,冲着小蝶的门口大声狂吠着。
小蝶出事了!
我的脑子里闪现出这样一个念头,同时本能地回身想往外跑,这时,披头散
发的小蝶手里高高地举着一把滴着血的菜刀从她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她边跑边弯下腰,发了疯般挥舞着菜刀朝地上一下一下剁着。
就在我这一怔的功夫,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朝我飞扑过来,一只巨大的黑色翅膀带着一股冷风“啪”地拍打在我的脸上,我仰面跌倒在地。
这时,我看到小蝶灵活得像个精灵一样,从我身上一跃而过。
还没等我从这意外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小蝶手里拎着一只黑色带着金毛的大
公鸡从门外走了进来,那大公鸡的脑袋歪在一边,脖子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血。
“一刀没杀死,让它跑了。哎呀,你的脸坏了!”小蝶一手拎着鸡,一手举
着菜刀指着我叫道。
听她这样一说,我才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我急忙转身去照镜子,我
的脸上现出几道清晰的划痕,正在渐渐渗出血来。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这可怕的女人!”
我气急败坏地大声吼着,似乎透过小蝶的身体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对,我现在更加清楚了一个事实,小蝶一定是被那件死人的衣服里带来的灵魂占据了身体!
我的脑袋嗡嗡乱响,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直萦绕着不肯离去。
“别生气嘛,没事没事,快找药箱我帮你消消毒,鸡爪子上说不定有毒的!”
一听小蝶这话,我才回过神来,感觉更加委屈了,这一段时间跟家伟的感情
问题所郁积的眼泪突然一下子涌了出来。
“哭了?哎呀,我又不是故意的,没事,不会做疤的,放心吧!”小蝶急忙
扔了手里的鸡来安慰我,我挥手打开她,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坐在床上照着镜子,一边观察着脸上的伤一边默默地流着泪,小蝶在外面
敲着我的房门。
“百合!百合你别生气了,等会汤煲好了,我先盛一碗给你喝!解解气!”
“你滚!离我远点!”我大声吼道。
“这人怎么了?以前也不这样啊?”我听到小蝶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走开了。
我继续照着镜子,泪眼朦胧中脸上那几道渗血的伤痕突然变得异常刺目。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鼻梁上那个模糊的旧疤,我看到镜子里那张脸突然抽搐了
一下,似乎扭曲变形了。
那晚小蝶正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煲着她的老鸡汤时,家伟回来了,他看到我脸上的伤痕,愣了一下。
一看到家伟,我顿时觉得十分委屈,不由分说地拉着家伟进了我的房间。
“你不觉得小蝶自从买了那件衣服之后就变得怪怪的了吗?”我说出了心里的气愤、疑惑和不安。
“怎么了?”家伟警觉地看着我。
我把小蝶吃胎盘的事情告诉了家伟,家伟反应很冷淡,只是说:“她爱吃什么吃什么,管她呢!”
她不但自己吃还让我吃!”说到这里我的胃不禁又一阵翻腾。
“而且,这还不算过分的……”说到这里,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寒冷了,似乎有一场寒霜突然降在整个房间。
“什么?”家伟不由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左右看了一下。
“她还害死了一个女人,用她的丝袜……”
“你说什么你?”家伟怀疑地盯着我,可我看到一丝惊恐正渐渐蔓延到了他的脸上。
“是真的,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坟,小蝶夺去了她的丈夫,还用丝袜吊死了她……
“你别胡说了!”家伟阻止我。
“还有那件衣服,那件死人的衣服招来了鬼魂……小蝶变成鬼了,她也想害你和我!”我难以控制自己。
“你不正常,百合,你现在怎么了?”家伟难以置信地盯着我,摇了摇头,“我要回房间了。”
家伟说着转身推门,他一定以为我发疯了。
“真的,小蝶变了,现在她已经不是她了,她被邪恶的鬼魂附体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房门“砰”地一声被他摔上了。
我返身躺倒在床上,独自伤着心,连晚饭也没有出去吃。
看看家伟看我的眼神吧,那种陌生和厌恶!难道这就是用我全部的爱和付出所换回来的吗?
小蝶看我还在生气,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把一碗汤放在我的书桌上就溜走了。
我睁开眼睛盯着书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鸡汤,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小蝶每天煲汤喝,到底补什么呢?也许跟男人一样是补“那方面”吧?也许就是因为补了的原因男人才都喜欢她呢?
我差点把那碗鸡汤倒进马桶里。
但想了一想,又起身趁小蝶不注意的时候把那碗汤倒回了她的汤锅里。
我才不喝她煲的鬼汤呢,谁知道她都在里面放了些什么! 第八章
早上,我被一声尖叫从梦中惊醒,当我跑出门的时候,家伟也刚好从他的房间里冲了出来,我俩刚奇怪地对视了一眼,小蝶的房门就被一下子拉开了。
小蝶凄厉地惨叫着,从她的房间里冲了出来。
她的样子就像一个厉鬼,她的头全秃了,只剩下一些参差不齐的碎茬,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白生生的头皮。
她一直引以为傲、爱惜如命的一头浓密的长发现在正抓在她剧烈颤抖着的手里,黑乎乎地一大缕,一直拖到了地上。
我以前一直无法想像小蝶没有了长发会是什么样子,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做完化疗或是开颅手术的癌症患者。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家伟冲上前去,哆哆嗦嗦伸手去触摸她那怪模怪样的脑袋。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小蝶的嘴唇抖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愣在了原地,脑子里有一个想法瞬间闪过,小蝶不是喜欢收集自己的头发吗,这下她可以满足了。
我立刻为自己出现的这个念头所愧疚,急忙上前去安抚小蝶。
“怎么回事,你先平静一下,坐下来慢慢说!”我和家伟扶着小蝶把她按坐在沙发上。
“我的头发……我刚才醒来,我发现我的头发就这么扔在枕头上,我的头发……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回事?”小蝶无助地抬头看看我又转头看看家伟。
“这叫鬼剃头……”我沉思着说,“我以前听家里老人讲过,有人一夜之间头发就会掉个精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就叫鬼剃头。”
小蝶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点头抽咽着:
“我也听说过……我昨晚好像还梦见有一个鬼在剪我的头发,可我就是醒不过来……”小蝶说完又大哭起来。
小蝶被鬼剃头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她出不去门了,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并且把她房间里所有的镜子都砸了个粉碎。
家伟也比以前沉默了,他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之后总是盯着小蝶的房门若有所思,我想他也肯定感受到了那种异样的气氛。
一天傍晚,我在下班的中路上拐去了一家假发专营店,给小蝶买了一顶漂亮的假发。
回到家里,我把假发细心地帮小蝶戴在头上,一边带她去我的房间照镜子,一边安慰她说,头发是会长的,你很快就会又长出一头浓密的长发。
小蝶呆呆地坐在我的床上,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照镜子。
“已经弄好了,就跟真的一样,来,你照镜子看看!”我站在她身后朝镜子里看着。
小蝶慢慢抬起头来。
这时,镜子里出现的却是一个面孔扭曲的陌生女人,形容极其可怖,我和小蝶不禁同时惊呆了。
小蝶转身扑在我的身上,浑身哆嗦得就像一片暴雨中的树叶。
“别怕别怕,没事没事,我送你回房间。”
我急忙把小蝶扶到客厅坐下,又急忙跑回我的房间去拿掉落的假发。
这时家伟推开门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到我俩的脸色,不禁吓住了。
“又怎么了?”家伟看着小蝶,又看看我。
小蝶只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家伟把疑问的目光转向了我。
“见鬼了……”我嗫嚅着。
“见什么鬼?”家伟有些不快地追问。
“镜子,小蝶照镜子,可镜子里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女人!”
“镜子在哪,我去看看!”家伟不信。
“在我房间里……” 家伟转身冲进我的房间,他很快就冲了出来。
“哪有什么鬼,那镜子好好的!”家伟气冲冲地盯着我,好像是我搞了什么鬼一样。
“不信你问小蝶!”
家伟的目光转向小蝶。
“是……我吓坏了,镜子里出现的那个人不是我……”小蝶脸色惨白地说。
家伟不由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看都是那件衣服惹出来的祸!一定是它,所有的事都是因为它,那件衣服上肯定附着那个古代女人的灵魂,她不喜欢别人穿她的衣服,你赶快把它扔了吧!”
家伟对我的话有些怀疑,但他也找不出别的原因,只好附和道:“不管怎样,还是先把它扔了吧,现在就去!”
“我去吧!”我自告奋勇地几步走进小蝶的房间,从衣柜里找出那件衣服,团成一团走了出来。
小蝶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我给她买的那一缕长长的假发,依然发着抖,家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我把那件衣服塞进一个垃圾袋里,开门下了楼。 第九章
我觉得小蝶好像被我房间里那面古怪的镜子收了魂。
她的精神状态不大好,整天在头上扣着顶帽子恹恹地躺在床上,很虚弱,像是生了病。
渐渐地,小蝶连房间都一步不出了,我每天只好把饭菜做好后送到她的床头,端汤送药地精心照料着她。
过了几天,小蝶可以自己起身了,她说她的身体太虚了,需要喝些有营养的汤补一补,要我去帮她买一些乌龟和老鸡,还有一些中草药什么的,她要亲自给自己煲补身汤喝。
我按她吩咐的买齐了她需要的东西,小蝶就在厨房里煲起汤来。
喝了自己煲的补身汤之后,小蝶的身体不但没有补好,反倒一天天虚弱下去了。
她旧病未好,又添新病,拉开了肚子,一天不知跑多少趟厕所,半夜里我在睡梦里也会听见抽水马桶不断的冲水声。
那天凌晨,我又被一阵冲水声吵醒,我起身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小蝶从厕所里扶着墙走出来的时候,我不禁吓了一跳。我发现小蝶迅速消瘦了,形容枯槁,一夜之间就憔悴得好像一具僵尸。
“你不要再喝什么补身汤了,瞧把你都补成什么样子了!”我急忙上前扶起她,
把她送回了床上。
“我以前也经常喝呀,可这次怎么就喝坏了肚子呢?”小蝶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
“好好睡一觉吧,再不好的话,天亮了我就陪你去医院。”我替她盖好被子,转身准备出去。
“百合……你先别走,陪我说会儿话。”小蝶伸出一只苍白干枯的手从后面拉住了我。
我只好拖了把椅子在床头坐了下来。
“你说,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怪事吗?那件衣服……真的有什么问题吗?”小蝶的一张脸已经瘦得脱了相。
“我也不好说,不过……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寝室有一个女孩儿,她妈是个算卦的,靠给人算命为生,听说算得特别准,她总在晚上寝室闭灯之后给我们讲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我观察了一下小蝶的表情,怕吓到了她。
“她说世界上是有所谓的鬼的,只不过它们是幽灵,不以物质形态存在,所以我们肉眼是看不见的,但却是事实存在。”
“真的吗?”
“幽灵在物质世界里要想表达自己,就要通过某种物质做为一个媒介,我那个同学的妈妈之所以能给人算命,就是因为她身上附着了一种幽灵,是幽灵通过她妈妈在说话……”
“幽灵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通晓过去和未来的。所以老人们常说,离地三尺有神灵,人要是做了坏事,不要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会遭到报应的……”
小蝶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那件衣服,你知道它曾经的主人是谁吗?”我神秘地问小蝶。
“是谁?”小蝶的声音哆嗦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小学的班主任老师吗?小时候我们经常去她家玩,我记得她家墙壁上有一个镜框,里面有一张老照片,那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也许是班主任老师的祖辈,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好像就是你买来的那件……”
“我怎么不记得?”小蝶惊慌地回忆着,但我相信她很快就记起来了,因为她的神情已经告诉了我。
“这件衣服怎么这样巧就到了你的手里呢?你说这件事情怪不怪?不管怎么说,死人衣服是不能穿的,它主人的阴魂会来寻找她的衣服,或是寻找她的仇人,它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就是她缠上了家伟,现在她又缠上了你,她想害我们我松了一口气,“你休息一下吧,我先出去了。”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我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昨晚做的一个梦,但又打住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小蝶。
“什么事?”小蝶追问。
“嗯……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犹豫地说。
“什么梦?”小蝶睁大了眼睛。
“我梦见有一个女的,她就吊在你的大衣柜里,用一根丝袜……你的丝袜……”
小蝶没有吭声,嘴唇却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的血液一瞬间退去了,只剩下浮在表面的一层脂粉。
我有些后悔不该把这个梦讲给她听。
……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已经把它扔掉了。” 因为小蝶身上发生的事情,家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了,我和家伟的关系也越来越反常,我俩很多天都没有心情讲话,碰了面只是相互对视一眼,就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了。
周末的傍晚我下班回到家,发现家伟还没有回来,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看来小蝶终于振作起来了,我的心里不由感到一阵欣慰。
我拉开小蝶的房门看了一看,然后走进厨房,准备做晚饭。
我拉开冰箱,这才发现什么菜都没有了,于是我穿好衣服下楼去超市买菜,顺便把垃圾带到楼下扔进了垃圾箱。
我在超市里逛了好一阵,采购了很多食品,这才回了家。
我在楼梯口迎面碰上了刚刚回来的家伟。我们两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吭声,一先一后上了楼。
当我们开门进屋的时候,小蝶正穿着一件长长的浴袍从卫生间里出来,她的秃头上包着一块毛巾,低头看了我俩一眼就急忙钻进了房间里。
我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侧耳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似乎有一种预感,觉得小蝶身上又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刚把油倒在锅里,正准备炒菜,就听见小蝶的房间里就传来了她惊慌的呼喊声。
我和家伟同时冲出来跑进小蝶的房间。
小蝶正站在打开的衣柜前,直勾勾地朝里面看着。
大衣柜里空荡荡的,里面的衣服全都不见了,只有那件被我扔掉的鬼衣服正孤零零地悬挂在大衣柜里,衣服被一只衣架撑着,衣架上的挂钩上吊着一条黑色的丝袜!
小蝶跌坐在床上,恐惧又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件重新出现的衣服。
家伟冲上前去,气极败坏地一把扯下那件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扔掉了吗?”他抖着手里的衣服问我,眼睛里射出犀利的目光。
我也感到非常迷惑,正在此时,敞开的厨房门里突然窜起一团火光。
我转身飞奔进厨房,家伟也随后跑了进来。
锅里的油着了火,火苗窜出一尺来高,我惊慌失措地关掉了火,同时伸手去想把锅端下来,不料却烫得一下子把锅扔在了地上。
锅里的油倾在地面上继续燃烧着,家伟手忙脚乱地用手里那件衣服扑打着火苗,不料衣服也着了起来,一股刺眼的辣味弥漫开来,家伟把它扔在地上拼命用脚踩着,终于把火灭掉了。
小蝶花了一千八百块钱买来的这件神秘的衣服就这样给毁了。
我们三人看着一片狼籍的地面,气氛一时寂静得非常压抑。 第十章
自从那件衣服烧掉之后,好像所有发生的事情都随之而去了,那个横在我和家伟中间的看不见的女人似乎也离开了,家里开始平静下来。
发生这些事情以后,家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虽然我们依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再有感情和语言上的交流,我的眼睛里常常闪着泪光追踪着他的身影,想找回以前的那个家伟。
都是那件该死的鬼衣服,是它给我们带来了噩运,它害了小蝶,改变了我和家伟的关系和感情。
小蝶的头发长到可以覆盖住头皮的时候,春节就要到了。
家伟春节期间还要工作。
小蝶突然说,她想回老家去过年,单位恰好有一个礼拜的假期,我便决定跟小蝶一同回去。
一路上小蝶非常沉默,像是陷入了沉思。
当我们乘坐的公共汽车拐上我们地质队居住的山坡时,我发现小蝶的脸色变得紧张了,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远的山坡上已经现出了几座坟头。
公共汽车停在王寡妇的小商店门口,王寡妇看到我跟小蝶下了车,急忙迎了出来。
“回来了,哎呀,小蝶,自打你走了以后这还是头一次回来吧?”王寡妇话里有话地打着招呼。
小蝶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就急忙朝家里走去。
我们到了家门口,相互看了一眼就各自分头回家了。
大年初三的早上,一场大雪覆盖了大地。
我在院子里扫着雪,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纯白,可是远处的那个山坡下的坟地里却有一个黑点,那是我熟悉的一个身影。
看来小蝶是跑去给那个吊死的女人上坟了,这样她就能找回心灵上的平安了吗?
我心情复杂地望着小蝶的身影。
“百合,你回来啦!”
一声招呼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头一看,竟然是王寡妇的弟弟王二,他笑嘻嘻地瞅着我,一双手抄在怀里,十足的二溜子相。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问。
这家伙一直在监狱里进进出出,是我们地质队里有名的一大祸害。
“前几天。”王二贼眉鼠眼地东瞅瞅西望望,“咦,那不是小蝶吗?她在坟地那干啥呢?”
“挖宝呢!”我一边嘲笑地回答,转身要回屋,不愿意再理他了。
“你就别笑话你二哥了,你二哥不就干了那么点丢人事吗?”王二在我身后嚷着。
王二因为听说村里的一户人家的祖坟里陪葬着一头银牛和一些值钱的东西,就连夜把人家的祖坟给刨开了,因此进了班房。
我慢慢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兴趣盎然地看着王二说:“你倒是给我讲讲,那次你真挖出宝贝来了吗?”
“当然挖出来了,要不是拿着挖出来的东西到处显摆,我也不能进去呀!”王二得意地吹嘘着。
“是吗?”我停顿了一下,“我可知道有个地方有宝贝,就在小蝶家厨房地底下,那里头有小蝶一罐头瓶子金首饰,还有钻戒呢!你敢挖吗?”我挑衅地盯着他问。
“别逗我了,我再不干那样事了,我早改了!”王二摇头摆尾地说,但他的眼睛里却放出光来。
“谁逗你,是真的,不信拉倒!”我扭身进了屋。
想不到我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害了小蝶。
那倒霉鬼王二酒后故态复萌,竟然在半夜里拿了一把小铲子跑到小蝶家里去挖宝了。
那天小蝶的父母串亲戚拜年去了,晚上家里只有小蝶一个人,本来她要我去陪她的,可是我却拒绝了。
都是我的错,我后悔不迭。
小蝶被惊慌的王二连砍了几铲子,血流成河,我们地质队那个蹩脚的医生恰好是齐所长的小舅子,他带着对小蝶的仇恨像缝被子一样粗针大线就把小蝶的脸缝了起来,等拆了线后伤口旁边两排增生了的针眼像一些小爪子一样,使那条疤看起来就像爬在小蝶脸上的一只长长的蜈蚣。
小蝶的生命虽然没什么危险,不过头上和脸上却留下一个长长的大疤,我清楚对于小蝶来说,这比要她的命还要厉害。
听说现在整容的技术非常高,会整得跟从前一样,看不出来什么,想到这一点我才感到有些安慰。
不过,我想小蝶经过这些挫折,以后做人会有一些改变了罢?
当我回到北京的时候我对家伟说起了小蝶身上发生的事。
也许是我在讲述中不知不觉流露出的兴灾乐祸和对家伟的一丝嘲弄表情,家伟因此若有所思地盯了我好一会儿。
不过我也懒得再掩饰了,打了个哈欠就回房间去睡觉了。
反正家伟只是疑惑而已,他做梦也想不到我这样一个老实的传统型女孩儿,会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的。
对于我这样一个老实传统的女孩儿来说,我做得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可如果你要知道我当时那种感受,你就会理解我了。
还记得那天我在家伟的房间里看到什么了吗?
一根黑色的长头发。
一根长发并不能完全说明问题,但最重要的是,那天我在家伟床下看到的东西,是那根簪子,那根用我的牙刷磨成的簪子。
那一刻我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稀里哗拉地坍塌了,我的身体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天晚上我跑到一家小旅馆里住了一夜,我想把一切都想清楚。
我说过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往往在事情过后才明白真相。
我这才发现,每次家伟不回家的时候,小蝶也不在。
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我明白了原来小蝶每次假意帮我跟踪家伟,事实上两人却是出去幽会了,她一直把我玩弄在股掌之上!
这一点已经超乎了我所能包容的范围,小蝶犯了一个大错误,她自爱自恋得过了头,到了已经模糊了人伦和是非观念的地步,她太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上了。
更不能原谅的是,她还故意耍弄我,她让我在家伟面前扮成小丑!
我想起了一个关于争宠的恐怖故事。
一个皇帝非常宠爱一个漂亮的妃子,嫉妒的皇后不动声色,却主动跟那妃子示好,对她情同姐妹,使那妃子非常信任她。一日皇后对那妃子说,皇上不喜欢你的鼻子,所以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用手把鼻子遮上。那妃子听从了皇后的话,每次见到皇帝时就用手遮住鼻子。
皇上很奇怪,皇后就对皇帝说,她那是嫌你嘴里有口臭呢,皇帝一怒之下就把那妃子的双手剁掉了。
我就是那傻呼呼的妃子,小蝶就是那恶毒的皇后。
我看过很多鬼怪小说,我是很擅长讲鬼故事的,我只想吓一吓她,我想不到小蝶这样聪明的一个人,胆子竟会这么小,可见人不能做亏心事,不然就会草木皆兵的。
其实那件衣服根本就不是那张老照片上的人穿的,它们只不过有些相像罢了,相信很多人家都有祖宗的老照片,穿的衣服也大同小异。
关于小蝶的头发,只需要一把剪子就解决了,只不过为了使她香甜的睡眠不被打扰,我便在她的鸡汤里放了几片治疗失眠的小药片。
在我房间紧锁的抽屉里还有一些泻药呢。
魔镜魔镜,这世界上谁最漂亮?当那邪恶的王后这样问魔镜的时候,镜子里却出现了白雪公主。我小时候很喜欢这个童话,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有这样一面镜子。
至于我房间里那面镜子,那还是小蝶的一句话给了我灵感,其实那不过是个哈哈镜罢了,我有个朋友就是专门做这种光学玻璃的。
其它一些小把戏就不用细讲了,我发现我原来一点都不比小蝶笨,我只是一直太甘于接受她的摆布,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我其实是很有潜力的,原来,玩花样儿谁都会,区别只在于屑不屑于去玩。
只不过小蝶那件鬼里鬼气的衣服的确是有些来头的,我真担心有一天它又会突然在某个地方出现,以至于我每次打开衣柜门的时候都有一些紧张。
它的主人是谁?
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跟我们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
它为何在沉寂了百年之后却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家里?
而且,它似乎能发掘出一个人灵魂深处最隐蔽的东西,不然,为什么从它出现开始,我们大家就都变化了呢?
不过现在不必去管它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想很快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
关于这些,我想家伟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会重新发现我的好处,我想我们会像以前那样相爱,而且很快就会结婚的。
家伟是个好小伙子,好小伙子偶尔犯错是可以原谅的,不过,我可不希望他再次犯错,因为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尾声
就在我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家伟就突然住进了医院。
我就知道他会有这一天的!
当我闻讯赶到医院的时候,家伟已经没事了,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打着针。
医生说他患的是乙型肝炎,因为他的酗酒使病情加重了,不过还没有生命危险。
我看着家伟,鼻子一酸,立刻红了眼圈。
“对不起,百合,我早就知道自己病了,我前一阵就在公司的一次体检中查出来了,公司为此辞退了我……”家伟虚弱地对我说。
“你说什么?公司辞退了你?”我惊讶地问。
“对,我失业了,但我以为很快就可以找到新的工作,我四处去寻找机会,可是他们一知道我的病情后都把我拒之门外……我的心情很坏,又很自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而且这病会传染,所以我才开始冷落你,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我爱你,我怕我会失去你……”
“你为什么那么傻?你怎么会失去我呢?”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被生活抛弃的滋味真是太痛苦了,我只好借酒浇愁,不但害了自己也伤害了你……对不起!”
我抽泣了一会,擦了擦眼泪问他:“那你为什么还会跟小蝶发生那种事?”
“我跟小蝶怎么了?”家伟困惑地问。
“你跟小蝶……我以为你俩……”我的心突然一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出差回来的时候在你的床上发现了一根长发,你们……”
“你说什么?一根头发?”家伟迷惑地想了一下:“对了,我妹妹出差路过北京在我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坐车离开了……”
“可是……可是……那簪子……”我张口结舌。
“什么?”家伟没听懂。
“这么说你跟小蝶……?”我的头一下子木了。
“我怎么会和她?你想到哪去了?真是太离谱了!”家伟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可是……可是……为什么一切迹象都表明……”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惊惶失措,现在一想,我又觉得一切迹象都不像了。
我想起自己对小蝶做的一切,这一切又该如何挽回?
“百合,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家伟关切地握住了我的手。
“没什么……家伟,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不敢正视家伟的眼睛,一步一步向后退着,突然转身朝外面跑去,一直跑回了家里。
“可是……可是……为什么一切迹象都表明……”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惊惶失措,现在一想,我又觉得一切迹象都不像了。
我失魂落落魄地推开房门,一眼就从小蝶敞开的房门里看到了墙壁上那些照片,小蝶穿着那件鬼里鬼气的衣服在墙壁上盯着我。
正在这时,小狗花花从小蝶的房间里颠颠跑了出来,它看到我便停下了脚步,把嘴里正叼着的一个东西扔在了地上。
那正是那只用我的牙刷磨成的簪子。
(完) 第一次贴那么长的DD,真累 顶。。。。。。。。。 真是让人不意外啊,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疑神疑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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