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05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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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姆明天要走了。”布兰尼根监狱长向他的妻子宣布。
  休·爱伦·布兰尼根吃惊地抬起头:“为什么?朱迪对爱米很好嘛。”
  “我知道。但是她的刑期满了。明天早上她就要被释放了。”
  他们正在那幢舒适的小房子里吃早饭,这房子是布兰尼根监狱长享有的特权之一。其他的特权包括一名厨师、一名女仆、一名司机和一名照看他们快五岁的女儿爱米的保姆。所有这些人都是因表现好而受到信任的犯人。休·爱伦·布兰尼根五年前刚来这里时,她对住在监狱附近感到非常紧张,而对这幢房子全部由囚犯担任仆人更是怕得要命。
  “你怎么知道她们不会把我们家抢了,或者在深更半夜把我们的喉咙割断?”她曾问道。
  “如果她们这样做,”布兰尼根监狱长允诺说,“我会给她们加罪的。”
  他虽然没有打消妻子的顾虑,但还是说服她同意了。实践证明,休·爱伦的担心是没有根据的。这些囚犯急于给人一个好印象,以期减少她们的服刑期限,因此她们都非常踏实肯干。
  “我刚刚放下心来把爱米交给朱迪照看。”布兰尼根夫人抱怨说。她希望朱迪自由,但她不想让她走。谁知道爱米的下一个保姆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她听说过许多关于新保姆虐待孩子的可怕传说。
  “乔治,你已经想好接替朱迪的人了吗?”
  监狱长早已认真考虑过了。适合照看他们女儿的人选有十几个。但是他总忘不了特蕾西·惠特里。他在她的案子中发现的一些问题使他深感不安。他当了十五年职业犯罪学家,颇感得意的是他具有识别犯人的能力。在他监管下的某些犯人的确是无可救药的罪犯,但其他犯人则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因为受了金钱的诱惑而被关进监狱的。但布兰尼根认为特蕾西·惠特里并不属于这两类人。他并没有被她自称清白无辜所影响,因为这是所有的犯人惯常的一种说法。使他感到怀疑的是那些协力把特蕾西·惠特里投进监狱的人。监狱长是由以州长为首的新奥尔良公民委员会任命的。尽管他坚决拒绝卷入政治,但他了解那些玩弄政治的人。乔·罗马诺是黑手党成员,是为安东尼·奥萨蒂效力的。特蕾西·惠特里的辩护律师佩里·波普是他们样的,亨利·劳伦斯法官也是一样。因此,对特蕾西·惠特里的判决肯定有鬼。
  布兰尼根监狱长作出了决定。他对妻子说:“是的,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人。”
         ※        ※         ※
  监狱的厨房里有一个凹室,里面摆有一个小餐桌和四把椅子,这是监狱里唯一适合单独交谈的地方。十分钟工间休息时,欧内斯廷·利特尔查普和特蕾西坐在这里喝咖啡。
  “我想你该告诉我你急于越狱的原因了。”欧内斯廷说。
  特蕾西迟疑不决。能相信欧内斯廷吗?她没有别的选择:“有——有些人陷害我和我的家庭。我要出去报仇。”
  “是吗?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特蕾西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浸透着血和泪:“他们杀死了我的妈妈。”
  “他们是谁?”
  “我想这些名字对你毫无意义。乔·罗马诺、佩里·波普、一个叫亨利·劳伦斯的法官、安东尼·奥萨蒂——”
  欧内斯廷张着嘴巴盯着她:“耶稣基督!你在骗我吧,姑娘?”
  特蕾西感到意外:“你听说过他们?”
  “听说过!谁没有听说过他们?除非奥萨蒂或罗马诺点头,否则在他妈的新奥尔良什么也干不了。你可别惹他们。他们一口气就能把你吹趴下。”
  特蕾西平静地说:“他们已经把我吹趴下了。”
  欧内斯廷环顾了一下四周,察看是否有人在偷听她们的谈话。“你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我所见过最傻的女人,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她摇了摇头,“把他们忘了吧,赶快忘了吧!”
  “不,我忘不了。我一定要逃出去。有什么办法吗?”
  欧内斯廷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说:“我们到院子里去谈。”
         ※        ※         ※
  她们来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
  “前后有十二个人从这里越狱,”欧内斯廷说,“两个被开枪打死,另外十个被抓了回来。”特蕾西没有说话。“这座塔楼二十四小时都有警卫用机枪把守着。警卫都是些婊子养的龟儿子。如果有人逃走,他们就会丢掉饭碗,所以他们一看见逃犯就开枪。监狱四周都围上了铁丝网,就算你能逃过铁丝网和机枪,他们还有连蚊子放屁都闻得出来的警犬。几英里外还驻扎着一支国民警卫队,如果有犯人从这里逃出去,他们就派出带有机枪和探照灯的直升飞机。姑娘,他们肯定会把你活捉或打死了送回来。他们认为打死了更好,可以杀一儆百。”
  “可是还会有人想跑。”特蕾西固执地说。
  “那些越狱的人都有外援——有同伙把枪支、金钱和衣服偷运进来,还有逃跑的汽车接应她们。”她停顿了一下,“但她们还是被捉住了。”
  “可是她们捉不住我。”特蕾西发誓说。
  一个女看守走了过来。她朝特蕾西喊道:“布兰尼根监狱长找你,跑步去!”
         ※        ※         ※
  “我们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我们的女儿,”布兰尼根监狱长说,“这是自愿的工作。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干。”
  需要一个人来照顾我们的女儿。特蕾西飞快的思索着。这也许能使她更容易逃出去。在监狱长家干活,可能有助于她摸清监狱的地形。
  “是的,”特蕾西说,“我愿意干。”
  布兰尼根监狱长感到高兴。他有一种奇怪的、不合情理的感觉,好象他欠了这个女人什么东西。“好。一小时的报酬是六十美分,每个月的月底记在你的帐上。”
  犯人不允许存有现金,所有积蓄要在这个犯人被释放时一并付给。
  我不会在这呆到月底的,特蕾西想。但是她大声说:“好的。”
  “你明天早上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女看守会向你交待清楚的。”
  “谢谢您,监狱长。”
  他望着特蕾西,想再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好:“那就这样吧。”
         ※        ※         ※
  当特蕾西把这个消息告诉欧内斯廷时,那黑人女人沉思着说:“这表明他们把你当成表现好的犯人了。你可以观察一下监狱的地形,这也许有助于你逃出去。”
  “我怎么越狱好呢?”特蕾西问。
  “有三种方法,但都有风险。第一种方法是偷偷溜走。一天夜里,你把口香糖塞到牢门和走廊门的锁眼里,然后溜进院子,用一块毯子盖在铁丝网上,这样你就可以跳过去。”
  警犬和直升飞机穷追不舍,特蕾西觉得警卫射出的子弹雨点般地朝她飞来。她感到浑身发抖。“另外两种方法呢?”
  “第二种方法是冲出去。你找一支枪,再扣上一个人质。不过,他们要是逮着你,就会给你来个五分之二。”她看见特蕾西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就是把你的刑期延长五分之二。”
  “那第三种方法呢?”
  “大摇大摆地走掉。因表现好而受到信任的犯人会有外出半事的机会。一但你来到野外,姑娘,你就一走了之。”
  特蕾西思考着这种方法。没有钱和汽车,也没有藏身之处,她只有采用这种方法。“他们要是发现我失踪了,就会出去找我。”
  欧内斯廷叹了一口气。“姑娘,十全十美的越狱方法是没有的,这就是还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逃出去的原因。”
  我能,特蕾西发誓,我能逃出去。
         ※        ※         ※
  特蕾西被带到布兰尼根监狱长家的那天早晨,正好是她入狱的第五个月。将要与监狱长的夫人和孩子见面使她感到紧张,因为她想要得到这个差事的心情太迫切了。这是她走向自由的关键一步。
  特蕾西走进一间很漂亮的大厨房,坐了下来。她感到汗顺着她的腋下直往下流。一个身穿淡玫瑰红色便服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早上好!”
  “早上好!”
  这个女人刚要坐下,又改变了主意,站在那里。休·爱伦·布兰尼根是一位三十五岁、容貌悦人的金发女人。她面无表情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她长得很瘦小,从来也握不准应该如何对待那些身为犯人的仆人。应该对她们所做的工作表示感谢呢,还是只管吩咐她们干活就行了?应该和和气气呢,还是应该象对待犯人那样对待她们?休·爱伦至今仍不习惯生活在吸毒犯、盗窃犯和杀人犯中间。
  “我是布兰尼根夫人,”她说得很快,“爱米快五岁了,你知道孩子在这个年龄是很好动的,恐怕她一分钟都离不开人。”她瞥了一眼特蕾西的手,那上面没有结婚戒指,当然,如今这已经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了,休·爱伦想,尤其是对这种下层社会的人。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你有孩子吗?”
  特蕾西想起她那未能出世的孩子:“没有。”
  “噢,是这样。”休·爱伦被这个年轻女子弄得心神不定。她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种样子。她长得太美了。“我去把爱米带来。”她急匆匆地走出房间。
  特蕾西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房子宽敞整洁,而且陈设典雅。特蕾西觉得她已经多年没有到过别人家里了。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狱外的世界。
  休·爱伦领着一个小女孩回到厨房。“爱米,这是——”对一个犯人该称名字呢,还是该称姓?她采取了折中的办法,“这是特蕾西·惠特里。”
  “嗨,”爱米说。她的长相随她妈妈,很瘦,一双深陷的淡褐色眼睛。她长得不漂亮,但身上有一种坦率的友善感,很能打动人。
  我不会被她打动的。
  “你就是我的新保姆吗?”
  “嗯,我是来帮助你妈妈照顾你的。”
  “朱迪被放出去了,你知道吗?你也会被放出去吗?”
  不会,特蕾西想。她说:“我要在这儿呆很长时间,爱米。”
  “这太好了,”休·爱伦高兴地说。她自觉失口,窘得满脸通红,赶紧咬住嘴唇,“我的意思是——”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开始向特蕾西说明她的工作,“你跟爱米一起吃饭。你可以给她做早饭,上午带她玩。午饭由厨师来做。午饭后,爱米要睡上一会儿。下午,她喜欢到农场各处转转。我认为让孩子看看庄稼是怎么生长的很有好处,你说呢?”
  “是的。”
  农场在监狱主楼的另一端,面积二十英亩,种有蔬菜和果树,由表现好的犯人管理。旁边有一个用于灌溉的很大的人工湖,四周围着高于水面的混凝土墙。
         ※        ※         ※
  接下去的五天对特蕾西来说,几乎象是在过一种新的生活。在一个全然不同的环境里,她本来可以享受到远离阴森的监狱围墙,在农场自由自在地漫步和呼吸清新的乡间空气的快乐,但她全然不觉,因为她脑子里只有越狱一件事。当爱米不需要她照看时,她得回监狱去报到。每天晚上,她还要被锁进牢房,但是在白天,她却有一种自由的感觉。在监狱厨房吃过早饭后,她就到监狱长的小房子为爱米做早饭。特蕾西从查尔斯那里学到了许多烹调知识,她很想用监狱长家食品柜里摆着的各种食品为爱米做一些可口饭菜,但爱米只爱喝燕麦粥,外加一点水果。早饭后,特蕾西就和这个小女孩一起做游戏,或者不加思索地,念书给她听。特蕾西开始教爱米做她妈妈曾经跟她做过的各种游戏。
  爱米喜欢木偶。特蕾西用监狱长的旧袜子给她做了一只小绵羊,但看上去不伦不类,既象鸭子又象狐狸。“我觉得它很漂亮。”爱米懂事地说。
  特蕾西让那木偶说各种不同的口音:法国的、意大利的、德国的,而爱米最喜欢模仿的是波利塔那轻快而有节奏的墨西哥语调。特蕾西常常望着这孩子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心想,我可不能把心思都用在她身上,我不过是想利用她从这里逃出去。
  爱米午睡起床以后,她们俩就长时间的散步,特蕾西抓住这个机会走遍了她以前没有去过的监狱所属的各个区域。她认真观察了所有出入口和各个塔楼的守备情况,并且记下了警卫换岗的时间。她清楚知道,她和欧内斯廷商讨的越狱方案,没有一个是行得通的。
  “以前没有人打算通过藏进往监狱里运东西的服务车来逃走吗?我看见牛奶车和食——”
  “忘了它吧,”欧内斯廷断然说,“每一辆汽车出入大门时,都要搜查。”
  有一天吃早饭时,爱米说:“我爱你,特蕾西。你当我妈妈好吗?”
  这话使特蕾西心如刀绞:“一个妈妈就够了,你不需要两个妈妈。”
  “不,我就要。我的朋友萨利·安的爸爸又结婚了,萨利·安就有两个妈妈。”
  “你可不是萨利·安。”特蕾西简短地说,“把饭吃光。”
  爱米委屈地看着她:“我一点儿都不饿。”
  “好吧,那我就念书给你听。”
  当特蕾西开始念书的时候,她感到爱米柔软的小手放到了她的手上。
  “我能坐在你腿上吗?”
  “不行。”去你自己家里找温暖吧,特蕾西想,你不属于我。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我的。
  不知怎的,白天越是轻松,晚上越是难熬。特蕾西很不愿意返回牢房,痛恨象动物一样的被锁在铁笼里。她忍受不了黑暗中从附近牢房里传来的尖叫声。她紧咬着牙关,直到颚骨发疼。快了,她盼望着,我能挺过去的。她睡得很少,因为她总是在思考自己的计划。第一步是逃出去。第二步是找乔·罗马诺、佩里·波普、亨利·劳伦斯法官和安东尼·奥萨蒂报仇。第三步是查尔斯。但这是非常痛苦的,她甚至不愿意去想这件事。等时机成熟了,我再着手这件事,她自言自语地说。
         ※        ※         ※
  现在越来越难避开大个子伯莎了。特蕾西知道这个高大的瑞典人正在暗中监视她。如果特蕾西去娱乐室,几分钟以后,大个子伯莎也会在那里露面;如果特蕾西来到院子里,要不了多久,大个子伯莎就会出现在那里。
  一天,大个子伯莎走到特蕾西跟前说:“小妞儿,你今天看上去太漂亮了,咱们快点团聚吧,我可等不及了。”
  “离我远点儿!”特蕾西警告说。
  那女巨人笑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的那条黑母狗要走了。我正在安排把你转到我的牢房。”
  特蕾西凝视着她。
  大个子伯莎点点头:“亲爱的,我能做到的。等着瞧吧。”
  特蕾西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在欧内斯廷离开前逃出去。
         ※        ※         ※
  爱米最喜欢那块五颜六色的野花装点得象彩虹一样美丽的草地上散步。那座巨大的人工湖就在附近,由一道矮矮的混凝土墙围着,一条长长的台阶连接着湖面。
  “我们去游泳吧,”爱米请求道,“求求你了,特蕾西,好吗?”
  “那儿不能游泳,”特蕾西说,“那湖水是用来灌溉的。”一想那凉冰冰、深不可测的湖水,她就发抖。
  她爸爸把她放在肩上朝海水里走去,当她惊叫起来时,她爸爸说,别怕,特蕾西。说完,他就把她扔进凉冰冰的海水里,当海水没过她的头顶时,她慌极了,开始喘不过气来……
         ※        ※         ※
  消息传来,特蕾西感到震惊,尽管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
  “下星期天,我要离开这儿了。”欧内斯廷说。
  这话使特蕾西从头凉到脚。她没有把大个子伯莎对她说的话告诉欧内斯廷。欧被斯廷不会在这儿帮她了。大个子伯莎也许有足够的能力把特蕾西转到她的牢房。特蕾西能够制止此事的唯一方法是告诉监狱长,但她知道,这样做等于去找死。监狱里所有的犯人都会与她为敌。你就得拼搏,否则就得他妈的栽在这儿。是的,她就要栽在这儿了。
  她和欧内斯廷再一次讨论了越狱的方案,但没有一个能令人满意。
  “你既没有汽车,外面也没有人接应。你肯定得他妈的被逮着,那样你的处境就更糟了。你最好还是安下心来,等刑期满再说。”
  但是特蕾西知道她不能安心,大个子伯莎正在步步逼近。一想起那高大的同性恋狂要对她做的事情,她就浑身发疼。
         ※        ※         ※
  那是星期六的上午,离欧内斯廷释放还有七天。休·爱伦·布兰尼根带爱米去新奥尔良度周末,特蕾西在监狱厨房里干活。
  “保姆工作怎么样?”欧内斯廷问。
  “还好。”
  “我见过那个小女孩,她看上去的确可爱。”
  “还可以。”她的声调显得冷淡。
  “能离开这儿,我的确很高兴。我永远不会再回这儿来了。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在外面帮你办——”
  “让一让。”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
  特蕾西转过身。一个男洗衣工正推着一辆上面装着满满一筐脏制服和各种衣服的特大手推车,朝出口处走去。特蕾西看着,感到有点奇怪。
  “我刚才说的是,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我帮你办,比如捎个东西或——”
  “欧尼,这车衣服送到哪儿去?监狱有自己的洗衣房呀。”
  “噢,那是狱卒们的衣服,”欧内斯廷笑着说,“他们过去也把他们的制服送到监狱洗衣房来,但所有的钮扣都会脱落,袖子也破了,里面还缝上写满了脏话的布条,衬衣也变小了,有些衣服甚至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堆破布。小姐,这也他妈的太不象话了吧?现在狱卒们只好把他们的衣服送到外面的洗衣店去洗。”
  特蕾西不再听她说什么了。她知道她该怎样越狱了。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06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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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我认为我们应该把特蕾西辞掉。”
  布兰尼根监狱长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出什么事了吗?”
  “我也说不清楚。我觉得特蕾西不喜欢爱米,也许她根本就不喜欢孩子。”
  “她讨厌爱米,是吗?打她,冲她嚷嚷了吗?”
  “没有……”
  “那是怎么了?”
  “昨天爱米去搂特蕾西,可是特蕾西把她推开了。使我不安的是,爱米简直对她着了迷。跟你说句实话,我都有点嫉妒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布兰尼根监狱长笑了“休·爱伦,这很好解释。我认为特蕾西·惠特里很适合这个工作。当然,如果你发现她确实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我会采取措施的。”
  “好吧,亲爱的。”但休·爱伦还是有些顾虑,她拿起刺绣活儿做了起来。问题并未解决。
         ※        ※         ※
  “为什么行不通?”
  “姑娘,我已经跟你说了。狱卒对每一辆通过大门的卡车都要搜查。”
  “但是车上装了一大筐要洗的衣服,他们总不至于把衣服都翻出来检查吧?”
  “那还不至于,但是大筐子要送到杂用室,那儿有一个狱卒看着他们装筐。”
  特蕾西站在那里思索着:“欧尼……能不能找人把警卫引开五分钟?”
  “那有什么用——”她突然停住,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假如有人缠住他,挡住他的视线,你就钻进筐里,再用脏衣服盖住。”她点点头,“我看,这一招也许他妈的能行呢!”
  “那你能帮我吗?”
  欧内斯廷想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好吧,我来帮助你。这是我踢大个子伯莎屁股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监狱的小道消息网开始传播特蕾西即将越狱的消息。越狱是一件影响全体犯人的大事。每次听说有人打算越狱,犯人们都会蠢蠢欲动,但愿自己也有这个胆量。但是一想到警卫、警犬和直升飞机,以及最后被运回来的犯人尸体,就又都泄了气。
  在欧内斯廷的帮助下,越狱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欧内斯廷量了特蕾西的身材尺寸,洛拉从成衣间偷了一幅衣料,接着波利塔找了另一个牢房的一位裁缝把它缝好。她们又从服装保管库偷了一双监狱里穿的鞋,并且把它染成跟那身衣服相配的颜色。象变戏法似的,帽子、手套和手提包也一下子都有了。
  “我给你搞了一张身份证,”欧内斯廷对特蕾西说,“你还需要一些信用卡和一张驾驶执照。”
  “我怎么才能——”
  欧内斯廷咧开嘴笑了:“这事儿你就交给老欧尼·利特尔查普好了。”
  第二天晚上,欧内斯廷交给特蕾西三张署名简·史米斯的通用卡。
  “现在你就缺一张驾驶执照了。”
         ※        ※         ※
  午夜时分,特蕾西听见牢房的门被打开。有人溜了进来。特蕾西警觉地从床上坐起。一个声音低声说:“是惠特里吗?跟我走!”
  特蕾西听出是莉莲的声音。她是一位因表现好而享有特权的犯人。“你想干什么?”特蕾西问。
  黑暗中传来欧内斯廷的声音:“你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痴?闭上嘴,什么也别问。”
  莉莲轻声说:“我们得快点儿。要是被逮着,我的小命就没了。走吧。”
  当特蕾西跟着莉莲穿过漆黑的走廊,来到楼梯前时,她问:“我们去哪儿?”她们登上楼梯平台,确信周围没有警卫时,便迅速通过门厅,朝特蕾西曾经打过指模和拍照的房间走去。莉莲推开了房门。“进来。”她低声说道。
  特蕾西跟着她走进屋里。另一个犯人正在里面等候。
  “靠墙站好。”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紧张。
  特蕾西走到墙边,心跳得象敲鼓似的。
  “瞧着镜头。对。尽量放松点。”
  真滑稽,特蕾西想。她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照像机“卡嗒”一响。
  “照片明天早上给你送去,”那犯人说,“驾驶执照上用的。离开这儿——快点儿!”
  特蕾西和莉莲开始往回走。回去的路上,莉莲说:“我听说你要转牢房了。”
  特蕾西一下愣住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搬到大个子伯莎那儿去了。”
         ※        ※         ※
  当特蕾西回到牢房时,欧内斯廷、洛拉和波利塔正等在那里。
  “怎么样?”
  “很好。”
  你还不知道吗?你要搬到大个子伯莎那儿去了,莉莲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
  “衣服星期六给你做好。”波利塔说。
  那是欧内斯廷的释放日,也是我的最后期限,特蕾西想。
  欧内斯廷低声说:“一切正常。洗衣房星期六两点收衣服。一点办以前,你得呆在杂用室。你不必担心警卫,洛拉将把她缠在隔壁的房间。波利塔在杂用室里等你,她拿着你的衣服。你的身份证在你的手提包里。两点一刻,你就可以出监狱大门了。”
  特蕾西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起来。只要一谈到越狱,她就浑身发抖。“他们肯定会把你活捉或打死了送回来。他们认为打死了更好,可以杀一儆百。”
  再过几天,她就要冲向自由了。她并不抱幻想——命运在跟她作对。他们最后会找到她,并把她带回来。但是她发誓,在此之前她要完成她的计划。
         ※        ※         ※
  监狱的小道消息网知道欧内斯廷·利特尔查普和大个子伯莎因特蕾西而引起的冲突的整个情况。既然已经传出特蕾西将要转到大个子伯莎的牢房,自然就没有人在大个子伯莎面前提起特蕾西的越狱计划:大个子伯莎不愿意听到不好的消息。她总是把不好的消息和传消息的人混为一谈,并以相应态度对待后者。大个子伯莎直到越狱即将开始的当天上午,才得知特蕾西的计划,这是为特蕾西照像的那个犯人向她透露的。
  大个子伯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没有吭声,但这恰恰是一种不祥之兆。这个消息似乎使她那高大的身躯变得更大了。
  她只问了一句:“什么时间?”
  “今天下午两点,伯特。她们要在杂用室把她藏在装脏衣服的大筐里。”
  大个子伯莎想了很久,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个女看守面前说:“我要马上见布兰尼根监狱长。”
         ※        ※         ※
  特蕾西一夜没有合眼。她紧张得想吐。她在监狱的几个月好象长达无数个世纪。她躺在床上,凝视着黑夜,过去的事情一幕幕地从她的脑海里闪过。
  “妈妈,我就象神话里的公主一样,我从来不相信有人会象我这样幸福。”
  “听说,你和查尔斯打算结婚?”
  “你们计划度过多长时间蜜月?”
  “她自杀了……”
  “你击中我了,你这个婊子!……”
  “我并没有真正了解你……”
  多少世纪过去了?多少行星毁灭了?
         ※        ※         ※
  象冲击波一样,从走廊传来起床的铃声。特蕾西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欧内斯廷望着她:“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特蕾西撒谎说。她嘴唇发干,心脏嗵嗵乱跳。
  “好,今天我们俩都要离开这儿了。”
  特蕾西喉咙有点哽咽:“嗯。”
  “一点半你肯定能离开监狱长的家吗?”
  “没问题。爱米午饭后总要午睡的。”
  波利塔说:“你可别迟到,否则全吹了。”
  “我会准时到的。”
  欧内斯廷把手伸到床垫底下,拿出一卷钞票。“你得带点儿现款。我只有二百块钱,但足够你路上用的。”
  “欧尼,我真不知道该怎么——”
  “咳,别说了,姑娘,拿着。”
         ※        ※         ※
  特蕾西强迫自己咽了几口早饭。她的头在嗡嗡作响,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隐隐作痛。这样下去,我是坚持不了一整天的,她想,但我一定要坚持住。
  厨房里一片紧张和自然的沉寂,特蕾西突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由她引起的。她已成了众人瞩目的人物和窃窃私语的话题。越狱就要开始了,而她正是这出戏里的主角。再过几个小时,她要么就自由,要么就是死。
  她没吃完早饭句起身朝布兰里根监狱长的家里走去。当特蕾西等候一名警卫打开走廊门时,她和大个子伯莎撞了个正着。那高大的瑞典女人咧着嘴朝她笑了。
  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特蕾西想。
  她的一切都攥在我的手心里,大个子伯莎想。
         ※        ※         ※
  上午的时候过得太慢了,特蕾西感到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每一分钟似乎都在无穷无尽地延长着。她给爱米念书,但却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么。她知道布兰里根夫人此刻正在窗口那儿看着她。
  “特蕾西,让我们玩捉迷藏吧。”
  特蕾西太紧张了,她根本不想玩什么游戏,但她又不敢不玩,生怕引起布兰里根夫人的怀疑。她强作笑颜:“好吧。爱米,你先藏行吗?”
  她们正在监狱长家的前院。从这儿,特蕾西可以看到远处那间杂用室所在的大楼。一点三十分,她得准时赶到那里。她将换上那身专门为她缝制的上街穿的衣服。一点四十五分以前,她要躺到那只装衣服用的大筐里,上面堆上要洗的制服和各种衣服。两点整,那个男洗衣工会用手推车把大筐运到卡车那儿。两点十五分以前,卡车会通过监狱大门,驶往洗衣店所在的那个城镇。
  司机从前面的座位上看不到卡车后面的情况。当卡车抵达城镇,在红灯前停下时,只要打开车门,若无其事地走下来,然后乘上一辆公共汽车,就可以到你想去的地方了。
  “你能找到我吗?”爱米喊道。她躲在一棵木兰树的后面,露出半个身子。她用手捂着嘴,极力不让自己咯咯笑出声来。
  我会想念她的,特蕾西想,离开这儿以后,我会想念两个人,一个是充当同性恋头头的光头黑人女人,一个是小姑娘。她想知道查尔斯·斯坦厄普会对此做何感想。
  “我现在就去找你。”特蕾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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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爱伦从房子里看着她们游戏。她觉得特蕾西的举止有点奇怪。一上午,她在不停地看表,好象在等什么人,她的心思显然不在爱米身上。
  等乔治回家吃午饭时,我一定要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休·爱伦决心已定。我要坚持让他把她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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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院子里,特蕾西和爱米玩了一会儿单腿踢石子的游戏,接着特蕾西又给爱米念书,最后,谢天谢地,时间终于到了十二点半,爱米该吃午饭了。特蕾西也该走了。她把爱米领进屋里。
  “我该走了,布兰里根夫人。”
  “什么?没人告诉你吗,特蕾西?我们今天要接待一个非常重要的代表团。他们要在这里吃午饭,所以爱米今天中午不睡觉了,你可以带着她。”
  特蕾西站在那里,极力不让自己喊出声来:“我——我带不了,布兰里根夫人。”
  休·爱伦板起面孔:“你说带不了是什么意思?”
  特蕾西看到她满脸怒容,心想,我千万不能惹她生气。她会把监狱长找来,这样我会被押回牢房。
  特蕾西强作笑容:“我的意思是……爱米还没有吃午饭,她会饿的。”
  “我已经吩咐厨师给你们俩准备了一份野餐。你们可以到草地好好玩玩,并且在那儿吃午饭。爱米喜欢野餐,是吗,亲爱的?”
  “我可喜欢野餐了。”她恳求地望着特蕾西,“特蕾西,行吗?可以吗?”
  不行!不,也许还能来得及。
  一定要在一点半以前赶到杂用室。可别晚了。
  特蕾西看着布兰里根夫人:“您——您想让我几点把爱米带回来?”
  “噢,三点左右吧。那时他们也该走了。”
  可卡车也会走的。这几个字在她的脑海里翻腾着:“我——”
  “你能行吗?你的脸色苍白。”
  对了。她想说她病了,要去医院。但他们会把她留在那儿,给她反复检查。她是决不会按时脱身的,还得另想办法。
  布兰里根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能行。”
  她一定有什么问题,休·爱伦·布兰里根想,我必须让乔治另找一个人。
  爱米兴奋得眼睛发光。“特蕾西,我要把最大的一块三明治给你。我们会玩得非常痛快的,对吗?”
  特蕾西没有回答。
         ※        ※         ※
  这个由大人物组成的代表团是刚刚来到的。州长威廉·哈伯正在亲自陪同监狱改革委员会成员视察监狱。这是布兰里根监狱长一年一度必然经历的事情。
  “乔治,我们准备各处都转转,”州长布置说,“好好打扫一下,让你的女士们脸上挂着笑,显得漂亮点,这样我们又能增加一笔预算。”
  州长哈伯一行预定上午十点到达。他们准备先视察监狱内部,接着参观农场,然后到监狱长家用午餐。
         ※        ※         ※
  大个子伯莎急得不得了。当她要求见监狱长的时候,女看守对她说:“监狱长今天上午时间很紧。明天会闲一点儿。他——”
  “什么他妈的明天!”大个子伯莎怒气冲冲地说,“我现在句要见他。我有要事相告。”
  监狱里没有几个犯人敢这么说话,但大个子伯莎是其中之一。监狱当局深知她的权势。他们见过她挑起骚动,而且也见过她把骚动平息。如果没有犯人头头的合作,世界上任何一所监狱都是无法管理的,而大个子伯莎正是一个头头。
  她坐在监狱长的外间办公室里已近一个小时,她那巨大的身躯快要把她坐着的椅子压垮了。她真是奇丑无比,监狱长的秘书想,简直能把人吓死。
  “还得等多久?”伯莎问。
  “也许不会太久。他正在接待客人,监狱长今天上午实在是太忙了。”
  大个子伯莎说:“以后他会更忙的。”她看了一下表:十二点四十五分。时间还多着呢。
         ※        ※         ※
  这天的天气好极了,晴空万里,温暖宜人,轻柔的微风拂过绿茸茸的草原,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特蕾西在靠近人工湖的草地上铺了一块台布,爱米正兴高采烈地大口咀嚼着一块鸡蛋色拉三明治。特蕾西瞥了一眼她的表,已经快一点钟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上午慢得象爬,而中午却快得象飞。她得赶紧想一个办法才行,否则时间将带着她冲向自由的最后机会一起消失。
         ※        ※         ※
  一点十分。在监狱长的接待室里,布兰里根监狱长的秘书放下电话,对大个子伯莎说:“很抱歉。监狱长说,今天他没有空接见你。我们可以另约一个时间。”
  大个子伯莎腾地站了起来:“他非得见我不行!这是——”
  “我们给你安排在明天好了。”
  大个子伯莎刚要说“明天就晚了”,但她及时停住。除了监狱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想干什么。告密者是没有好下场的。但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不想让特蕾西·惠特里从她的手心里溜走。她走进监狱阅览室,在房间尽头的一张长桌子旁坐下来,草草地写了一张字条。当一名女看守有事走开时,大个子伯莎趁机把字条扔在她的桌子上,然后走了出去。
  女看守回来以后,发现了那张字条。她把它打开,一连看了两遍。
  你们今天最好搜一下运脏衣服的卡车。
  上面没有署名。是恶作剧吗?那女看守无从得知。她拿起电话:“请给我接警卫长……”
         ※        ※         ※
  一点十五分。“你还没吃呢。”爱米说,“你想尝一口我的三明治吗?”
  “去!别管我。”她本来不想说得那么粗暴。
  爱米停住不吃了:“你是生我的气吗,特蕾西?你别生我的气了,我可喜欢你了。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她那双温柔的眼睛充满了委屈的神色。
  “我没生气。”她可真要命。
  “如果你不饿,我也不饿了。特蕾西,让我们玩球吧。”说完,爱米从她的衣袋里掏出一个皮球。
  一点十六分。她该动身了。从这儿到杂用室至少得用十五分钟。如果她抓紧的话,也就勉强能赶上。但是她不能把爱米扔下不管。她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远处有一群享有特权的犯人正在收割庄稼。突然,特蕾西知道她该怎么办了。
  “特蕾西,你不想玩球吗?”
  特蕾西站起身:“想玩。让我们玩一个新的游戏,看谁把球扔得远。我先扔,然后你再扔。”特蕾西捡起皮球,朝着有人的方向竭尽全力扔了出去。
  “嘿,太棒了,”爱米羡慕地说,“你扔得真远呀。”
  “我去捡球,”特蕾西说,“你在这儿等着。”
  她奔跑起来,为了她的生命,她简直快步如飞。已经一点十八分了。她们会等她吗?她跑得更快了。她听到爱米在她身后呼叫,但她没有理会。那些收割庄稼的犯人正在朝另一头移动。特蕾西朝她们大喊,她们停了下来。特蕾西气喘咻咻地跑到她们跟前。
  “出了什么事?”她们中的一个问道。
  “没,没出事。”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后面那个小女孩,请照顾一下,我有急事,我——”
  她听到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于是转过身来。爱米正站在人工湖的混凝土围墙上,挥着手:“特蕾西,你瞧我!”
  “不!下来!”特蕾西尖声叫道。
  正当特蕾西惊恐万状地望着她时,爱米突然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湖里。
  “啊,天哪!”特蕾西一下脸色煞白。我不能救她,现在不能,会有人救她的。我得救我自己,我得从这儿逃出去,否则我就得死。已经一点二十分了。
  特蕾西转过身,以她有生一来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奔。有人在她身后喊叫,但她没有听见。她拼命地奔跑。连鞋子掉了也不知道,连那锐利的石块割破了脚也不理会。她的心脏跳得象敲鼓,肺也快胀破了,但她驱使着自己越跑越快。她跑到围墙前,跳上墙顶。在下面深处,她看到爱米正在那吓人的、深不可测的湖水中挣扎着,眼看就要沉底了。没有半点犹豫,特蕾西纵身跳了下去。刚一接触水面,特蕾西猛然想起,啊,天哪!我不会游泳……
                 第一部完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07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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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奥尔良
  八月二十五日,星期五,上午十时
  新奥尔良第一商业银行的出纳莱斯特·托兰斯在两个方面颇为得意:追逐异性的杰出才能和识别顾客身份的本领。莱斯特年近五十,又高又瘦,脸色灰黄,留着汤姆·凯力式的胡子和长长的鬓脚。他接连两次未获提升,作为报复,莱斯特把银行当成他讨好异性大场所。他能在一英里以外辨认出放荡的女人,而且善于引她们上勾。孤独的寡妇是最好说话的便宜货。她们年龄有别,境况各异,饥不择食的程度也不尽相同,而且迟早会出现在莱斯特那安有铁栅栏的提款台前。如果她们偶尔透支,莱斯特会做出同情的样子,推迟拒付她们的支票。作为回报,她们也许会和他共进一顿简单的晚餐吧!他的许多女顾客都找他帮忙,并且向他吐露一些妙不可言的秘密:她们需要一笔贷款,但不能让她们的丈夫知道……她们想私下保存几张已经填好的支票……她们打算离婚,莱斯特能否立即结束她们共有的帐户?……莱斯特总是非常乐意效劳,当然,她们也得让他高兴高兴。
  就在这个星期五的上午,莱斯特知道他的运气来了。那女人刚一迈进银行大门,他便看到了她。她绝对是一个美人儿:柔滑的黑发披至双肩,绷得紧紧的裙子和毛线衣显露出她那美丽的曲线,就是拉斯维加斯的女舞蹈演员见了也会羡慕。
  银行里还有另外四个出纳员。那年轻女子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提款台,仿佛在寻找帮助。当她的目光落到莱斯特的身上时,他热切地点点头,向她报以鼓励的微笑。果然不出莱斯特所料,她径直朝他的提款台前走来。
  “早上好!”莱斯特热情的说,“我能为您效劳吗?”他看到她那对在开士米毛线衣下高高耸起的乳房,心想,宝贝儿,我太愿意为你效劳了!
  “对不起,我遇到了点儿麻烦。”那女人柔声说道。她带有莱斯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最悦耳的南方口音。
  “排忧解难,”他亲切地说,“正是我在这儿的目的。”
  “噢,但愿如此。很抱歉,我做了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莱斯特向她报以慈父般的、“你完全可以依赖我”式的微笑:“我不相信象您这样漂亮的女子回做出什么糟糕的事。”
  “噢,但我还是干了。”她那双淡棕色的眼睛惊慌地睁大了,“我是约瑟夫·罗马诺的秘书。一个星期前,他曾让我为他的活期存款帐户订印一些空白支票,可我忘得一干二净。我们的支票快要用完了,如果被他发现,真不知道他会把我怎样。”她柔声细语,动人异常。
  莱斯特太熟悉约瑟夫·罗马诺这个名字了。他是银行非常重要的主顾,尽管他户头下的存款不算多。谁都知道他的巨额款项是存在别处的。
  他可真会给自己挑选秘书,莱斯特想。他又微笑了一下:“嗯,好吧,这事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太太——”
  “小姐,哈特福德,露琳·哈特福德。”
  小姐!他今天真要交桃花运了。莱斯特觉得结果将会妙不可言。“我马上就去给您订印新支票。两三个星期以后,您就可以拿到了。”
  她轻轻呻吟了一声,莱斯特觉得这声音里蕴涵着无限的允诺。“噢,太晚了,罗马诺已经对我非常不满了。您知道,我工作的时候老是走神儿。”她把身子朝前一倾,两只乳房轻轻地抵在提款台的前沿上。她气喘吁吁地说:“如果您尽快把那些支票印出来,我愿意多付点钱。”
  莱斯特苦笑着说:“哎呀,真抱歉,露琳,不可能——”他看到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实话告诉您,这是关系到我能否继续工作的问题。求求您……我什么都能答应。”
  这话莱斯特听来就象飘逸的醉人的乐曲。
  “我可以告诉您我的打算,”莱斯特说,“我准备打电话催他们一下,星期一您就可以拿到支票了。怎么样?”
  “噢,您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会把支票送到您的办公室,而且——”
  “我还是自己来取的好。我不想让罗马诺先生知道我做过一件蠢事。”
  莱斯特宽容的笑了。“露琳,这算不得什么蠢事,谁都难免会有忘事的时候。”
  她温柔地说:“我永远也忘不了您。星期一见!”
  “我会在这儿等您。”他除非摔断了腰才会不来。
  她送上一个使他神魂颠倒的微笑,然后慢慢走出银行,她那走路的姿势就能使人一饱眼福。莱斯特一边笑着,一边走到卷宗柜前,查出约瑟夫·罗马诺的帐户号码,接着打电话让厂方赶紧印那些新支票。
  位于卡门街上的那家旅馆跟新奥尔良的其他上百家旅馆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正是特蕾西选中它的原因。她已经在一间陈设简陋的小房间里住了一个星期。与她的牢房相比,它简直象是一座宫殿。
  特蕾西从莱斯特那里回来以后,摘去黑色的假头套,用手指理顺自己的那头秀发,取了柔软的隐形眼镜,用面霜把脸上深色的化妆擦净。她在房间中那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切都很顺利。弄清罗马诺的帐户在哪一家银行是很容易的事情。特蕾西查看过罗马诺付给她妈妈的已经注销的支票。“乔·罗马诺?你可不能惹他。”欧内斯廷说过。
  欧内斯廷错了。乔·罗马诺只是她要惹的第一个人,其他几个都要轮上,一个也漏不掉。
  她闭上眼睛,再次回忆起带她到这里的那件奇迹……
  她感到那冰冷的、深绿色的湖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心中惊恐万分。她朝下潜去,她的手触到了那女孩儿,于是一把抓住,将她推出水面。爱米吓得胡乱挣扎,结果她们又沉了下去。特蕾西的肺都要憋炸了。她死死抓住那个女孩儿不放,拼命挣扎,想摆脱这座水的坟墓,可是她感到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弱。我们没希望了,她想,我们要死了。有人在高声喊叫,她感到爱米的身体从她的怀里被夺了过去,她尖叫道:“噢,上帝,不!”一双有力的胳膊抱住了特蕾西的腰,一个声音说:“一切都很好。别慌。危险过去了。”
  特蕾西发狂地环顾四周,寻找爱米,发现她正平安无事地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她们俩都被从那深深的、冷酷的湖水中拖了上来……
  这件事本来最多只能作为一篇短讯刊登在早报的里页上,现在却因一个不会游泳的犯人奋不顾身地抢救监狱长的孩子而身价大长。一夜之间,特蕾西就被报纸和电视台的评论员捧成了一位女英雄。州长哈伯本人也和监狱长布兰里根一起到监狱医院看望特蕾西。
  “这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举动,”监狱长说,“我和我的妻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他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特蕾西的身体还未恢复,想起那件事情就浑身发抖。“爱米怎么样了?”
  “她会恢复的。”
  特蕾西闭上了眼睛。如果她有三长两短,那我可受不了,她想。她回忆起自己对爱米的冷淡态度,而那孩子唯一想要的就是爱,特蕾西深深地感到内疚。这次事件使她失去了逃跑的机会,但她知道,假如重来一次,她还会这样做的。
  有关方面对这次意外事故作了简单的调查。
  “这事全怪我。”爱米对她爸爸说,“我们正在玩球,特蕾西跑去追球,让我等她们。但我却爬到了墙头上,想看得更清楚些,结果就掉到湖里去了。爸爸,是特蕾西救了我。”
  他们把特蕾西留在医院里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她被带到布兰里跟监狱长的办公室。报社、电视台和广播电台的记者们正在那里等她。他们只需要得到一点素材,便能知道这题材是否可以构成一篇吸引人的故事。合众社和美联社下属的记者们也来了,当地电视台还派来了一个新闻摄制组。
  当天晚上,有关特蕾西的英雄事迹的报道上了全国电视,影响迅速扩大。《纽约时报》、《新闻周刊》、《人民》以及全国数百种报纸都转载了这篇报道。随着报道的不断升级,信件和电报也如潮水般涌进监狱,要求对特蕾西作出特赦。
  哈伯州长和布兰里根监狱长讨论了这个问题。
  “特蕾西·惠特里是因为一些严重的罪行而被关进来的。”布兰里根监狱长说。
  州长沉思了一会儿:“但她没有前科,是吗,乔治?”
  “是的,先生。”
  “坦率地说,因为她,我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州长,我也一样。”
  “当然,我们不能让公众告诉我们怎样去管理监狱,对吗?”
  “当然,不能。”
  “但另一方面,”州长审慎地说,“惠特里这姑娘也确实表现出非凡的勇气,她已成为一位女英雄。”
  “这是毫无疑问的。”布兰里根监狱长赞同地说。
  州长点燃一支雪茄:“你有什么看法,乔治?”
  乔治·布兰里个小心地选择着字眼:“当然,您知道,州长,我个人对这件事是很关心的。她救的是我的孩子。但是,即使抛开这件事,我也不认为特蕾西会犯罪,而且我也不相信,如果她被释放,她会对社会构成威胁。我强烈建议您对她实行特赦。”
  州长正在考虑减刑的问题,当他听到监狱长的话后,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建议。在政治上,识时务者为俊杰。
  休·爱伦和丈夫讨论之后,对特蕾西说:“我和布兰里根监狱长非常希望你能搬到我们这儿来住。我们有一间空闲的寝室。你可以全天照看爱米。”
  “谢谢,”特蕾西感激地说,“我愿意服从您的安排。”
  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特蕾西不仅不必每天晚上回到牢房,她和爱米的关系也完全改变了。爱米非常爱特蕾西,后者也是一样。她很愿意和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在一起。她们总是一起做游戏,一起看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片,一起读书。她几乎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但不知为什么,特蕾西每次去监狱办事,总能遇见大个子伯莎。
  “你这母狗挺有运气,”大个子伯莎咆哮道,“不过你早晚有一天得回这儿来。小妞儿,我正为这事奔波呢。”
  爱米脱险三个星期后的一天,特蕾西和爱米正在玩捉迷藏,休·爱伦突然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走出来。她站在那儿看了她们一会儿:“特蕾西,监狱长刚刚打来电话,他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
  特蕾西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是否要被重新送回监狱?是大个子伯莎施加影响的结果,还是布兰里根夫人觉得爱米和特蕾西太亲近了?
  “是,布兰里根夫人。”
  当特蕾西被带进监狱长的办公室时,布兰里根站在门口。“你最好坐下。”他说。
  特蕾西想从他的声调中听出她命运的答案。
  “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有特蕾西无法理解的情感,“我刚刚接到路易斯安那州州长的命令,”布兰里根监狱长继续说道,“宣布对你实行特赦,而且立即生效。”
  天哪,我没听错吧?她不敢开口。
  “我希望你知道,”监狱长继续说,“这并不是因为你救的是我的孩子。你是凭着你的天性那样做的,就象任何一个正派的公民都会那样做一样。无论怎么设想,我都无法相信,你会对社会构成威胁。”他笑着补充说,“爱米会想你,我们也一样。”
  特蕾西说不出话来。假如没有这次意外事故,监狱长的手下人也许正在到处搜捕她这个逃犯呢。
  “你后天就可以走了。”
  那是她的“起床时间”,但特蕾西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说。这儿的每一个人都为你感到非常自豪。我和我妻子希望你在外面能大有作为。”
  看来是真的了:她自由了。特蕾西感到浑身发软,不得不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稳住自己。当她终于开口时,她的声音很坚定:“布兰里根监狱长,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在特蕾西离开监狱的前一夜,一个同狱犯人走到她跟前:“你要走了?”
  “是的。”
  这个女人名叫贝蒂·弗郎西斯克斯,已四十出头,但风韵犹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你在外面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去纽约找一个男人,他叫康拉德·莫根。”她偷偷塞给特蕾西一张字条,“他进过教养所,喜欢帮助坐过牢的人。”
  “谢谢,但我不需要——”
  “这可说不准,把他的地址保存好。”
  几个小时以后,特蕾西走出监狱大门时,电视摄影机的镜头对着她。她拒绝和记者们交谈,但当爱米从她妈妈那里挣脱,扑进特蕾西的怀里时,摄影机都开动了,这张照片出现在当天的晚报上。
  自由对特蕾西已不再是一个抽象的字眼,它已成为有形的、实实在在的、一种能够享受和感受到的东西。自由意味着呼吸新鲜空气,无人打扰,不用排队吃饭,不用老听铃声;它意味着热水澡、香皂、柔软的内衣、漂亮的服装和高跟鞋;它意味着你有名字而不是号码。它还意味着脱离了大个子伯莎、集体强奸的恐怖和刻板之极的监狱生活。
  特蕾西重新获得自由以后还会保持她在狱中的一些习惯。走在街上时,她会特别注意不要撞着别人。在监狱里,不小心撞着别的犯人是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的。特蕾西感到最难适应的这一经常性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了,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她了。
  她可以放开手执行她的计划了。
  在费城,查尔斯·斯坦厄普在电视上看到了特蕾西离开监狱时的情景。她还是那么漂亮,他想,凭她那副长相,她不可能犯有曾被指控的那些罪行。他看了一眼正坐在屋子另一端安安静静地织着毛衣的模范妻子。难道我错了?
  在纽约的一幢公寓里,丹尼尔·库珀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了特蕾西。他对她被释放出狱这件事毫无兴趣。他卡哒一声关上电视,继续整理他的那些卷宗。
  当乔·罗马诺看到这天的电视新闻时,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惠特里姑娘真是个幸运的娘儿们。我敢打赌,监狱对她一定有所帮助。她现在一定更好斗了。也许,我们有一天还会见面的。
  罗马诺对自己的一手非常得意。那副雷诺啊的油画已经脱手,被苏里士的一位私人收藏家买去了。他从保险公司得到了五十万美元,又从那位私人收藏家手了得到了二十万美元。当然,这笔钱是和奥萨蒂平分的。罗马诺在和奥萨蒂的交往上是极为谨慎的,因为他看到过那些不能正确对待奥萨蒂的人的下场。
  星期一中午,特蕾西以露琳·哈特福德的身份又来到了新奥尔良第一商业银行。这时,银行里挤满了顾客。莱斯特·托兰斯的窗口前站了好几个人。特蕾西排在后头,当莱斯特看到她的时候,满面笑容地点了点头。她比他记得的还要漂亮十分。
  当特蕾西终于排到他的窗前时,莱斯特还得意地说:“唉,可真不容易,但我总算为您办妥了,露琳。”
  一个亲切、感激的微笑使露琳显得越发秀美。“您太好了。”
  莱斯特拉开抽屉,找到他小心保存起来的那盒支票,递了过去:“都在这儿,一共四百张空白支票。够了吗?”
  “噢,足够了,除非罗马诺先生突然高兴起来,拼命存款。”她看着莱斯特的眼睛舒了一口气,“您救了我的命。”
  莱斯特觉得他的腹股沟产生了一阵非常舒服的骚动感。“我认为大家应该互相帮助,您说呢,露琳?”
  “莱斯特,您说得太对了。”
  “您知道,您应该在这儿立个帐户。我会尽力照顾您的,竭尽全力。”
  “我知道您会这样。”特蕾西柔声说。
  “我们为什么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边吃晚饭一边把这事谈妥呢?”
  “我很愿意这样做。”
  “我到哪儿找您,露琳?”
  “噢,我会找您的,莱斯特。”她走开了。
  “请等——”下面一个顾客一步抢过来,将一袋硬币交给垂头丧气的莱斯特。
  银行大厅中央与四张桌子,上面摆着几盒空白存款单和提款单。桌子四周有许多人,他们正在忙着填写各种单据。特蕾西避开莱斯特的视线,趁一名顾客离开桌子时,占据了那个位置。莱斯特给她的那个盒子里放有八小叠空白支票。但特蕾西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些支票,而是支票背面的存款单。
  她小心翼翼地把存款单和支票分开,不到三分钟,她手里已经握有八十张存款单了。当她确信没有被人注意到时,特蕾西把二十张存款单放进了那金属盒。
  她走到另一张桌子前,在那儿又放上二十多张存款单。几分钟之内,那八十张存款单全都留在各张桌子上了。这些存款单虽然是空白的,但每张的底部都有一个磁性密码,计算机可以根据这种磁性密码将存款记入各个帐户。现在不管是谁存的钱,计算机都会根据这个磁性密码自动将每笔存款记入乔·罗马诺的帐户。根据他在银行工作的经验,特蕾西知道,不出两天,所有这些带有磁性密码的存款单就会被人用光,而要发现这个差错至少要等五天以后。这将使她有足够时间去执行她的计划。
  在回旅馆的路上,特蕾西把剩下的空白支票扔进了垃圾箱。乔·罗马诺先生不会再需要它们了。
  特蕾西的下一步骤是前往新奥尔良假日旅游社。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位年轻姑娘问:“您有事吗?”
  “我是约瑟夫·罗马诺的秘书。罗马诺先生想订一张前往里约热内卢的机票。他希望这个星期五动身。”
  “只要一张吗?”
  “是的。要头等的。靠通道口的座位,允许吸烟的。麻烦您给办一下。”
  “来回票吗?”
  “单程的。”
  那位旅游社的职员转向她桌子上的电脑。几秒钟后,她说:“好了。一张泛美航空公司第728航次的头等票,星期五下午六点三十分起飞,中途在迈阿密捉短暂停留。”
  “他一定非常满意。”特蕾西对那女人说。
  “票价是一千九百二十九美元。付现款还是记帐?”
  “罗马诺先生总是付现款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麻烦您星期四把票送到他的办公室,可以吗?”
  “如果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送去。”
  “不用。罗马诺先生明天不在那里。您能星期四上午十一点给他送去吗?”
  “可以。那就这样。请问地址?”
  “约瑟夫·罗马诺先生,博德拉斯街二百一十七号,四零八房间。”
  那女人记下地址:“很好,星期四上午一定送去。”
  “十一点整,”特蕾西说,“谢谢。”
  沿街走半里地,有一家旅游用品商店。特蕾西研究了一下橱窗里的展品,然后走了进去。
  一名售货员走到她跟前:“早上好。您要买点儿什么?”
  “我想为我丈夫买几个手提箱。”
  “您算找对地方了。我们正在大拍卖。我们有一些物美价廉的——”
  “不,”特蕾西说,“不要便宜货。”
  她走到靠墙放着的维顿公司生产的手提箱前。“这种还象个样子。我们要去旅游。”
  “嗯,我相信您丈夫会喜欢这种箱子的。我们有三种不同规格的,您想要哪一种?”
  “每一种都要一个。”
  “噢,好,是记帐还是付现款?”
  “货到付款。收货人是约瑟夫·罗马诺。您能在星期四上午把箱子送到我丈夫的办公室吗?”
  “那还用说,罗马诺太太。”
  “十一点钟行吗?”
  “我将亲自负责。”
  好象刚想起来似的,特蕾西补充说:“噢……你们能把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印在箱子上吗?要金色的,字母是J·R。”
  “当然可以。很高兴为您效劳,罗马诺太太。”
  特蕾西微笑着,给他留下了办公室的地址。
  在附近的西方联合电讯公司,特蕾西给里约热内卢科帕卡巴纳海滩里约奥顿饭店拍了一份电报。电文是:
  预定最好的套间两个月,本周五开始。请即回点电。美国路易斯安那新奥尔良博德拉斯街二百一十七号四零八房
  约瑟夫·罗马诺。
  三天以后,特蕾西接通银行,要莱斯特·托兰斯听电话。当她听到他的声音时,她柔声说:“莱斯特,您也许记不得我了。我是露琳·哈特福德,罗马诺先生的秘书。”
  还能忘得了她!他的声音很热情:“我当然记得您,露琳。我——”
  “您还记得我?啊,真是太荣幸了。您每天要见那么多人。”
  “那些人怎么能跟您相比,”莱斯特对她说,“您没忘记我们一起吃晚饭的约会吧?”
  “您不知道我是多么盼望呢。下星期二您方便吗,莱斯特?”
  “太妙了!”
  “那就这么定了。噢,您看我多么糊涂,我一高兴,差点儿把正事忘了。罗马诺先生让我核对一下他在银行里的存款额,您能帮我查查吗?”
  “当然可以,这太容易了。”
  照理说,莱斯特·托兰斯应该先问问查询者的出生日或其他形式的身份证明,但这次当然没有必要了。“别放电话,露琳。”他说。
  他走到卡片柜前,抽出约瑟夫·罗马诺的帐目卡,惊奇地细看起来。在过去几天,竟有一笔巨额存款记入罗马诺的帐户。罗马诺以前从来没有存过这么多的钱。显然,他正在做一笔大交易。他打算趁和露琳·哈特福德一起吃晚饭的机会,从她口里探出点消息,让她吐露内情是很容易的。他走回电话机旁。
  “您的老板真够我们忙的,”他告诉特蕾西,“他的活期存款已超过三十万美元了。”
  “噢,很好。这和我手头的数字完全一致。”
  “他是不是想让我们把这笔款项转到投资帐目上去?存在这里没有任何好处,我可以——”
  “不。他不想转帐。”特蕾西对他说。
  “好。”
  “太感谢您了,莱斯特。您真好。”
  “等一等!星期二晚上的事儿,需要我去办公室接您吗?”
  “亲爱的,我会去找您的。”特蕾西说。
  电话挂断了。
  归安东尼·奥萨蒂所有的那座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办公大楼位于博德拉斯街上,一面临河,一面是极为宽阔的跑道场地。太平洋进出口公司占据了大楼的整个第四层。一端是奥萨蒂的办公室,另一端是乔·罗马诺的房间,中间是四个年轻接待员的地方,她们专门负责接待安东尼·奥萨蒂的朋友和前来谈生意的人。奥萨蒂的套间前面坐着两名彪形大汉,他们随时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卫他们的老板。他们还充当他的司机、按摩师和听差。
  这个星期四的上午,奥萨蒂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核对来自彩票、赛马赌博、Mai-Yin以及太平洋进出口公司所控制的各种生意的收入。
  安东尼·奥萨蒂年近七十,身体畸形,上身粗大,两条腿又短又细,要是安在小孩子的身上还比较合适的。当他站着的时候,活象一只蹲着的大蛤蟆。他脸上布满了横七竖八蜘蛛网状的伤疤,彷佛是被一只喝醉了的蜘蛛织成的。他嘴巴很大,一双黑眼睛的四周全是鱼尾纹。他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那是十五岁那年患脱发症的后果。从那时起,他总是戴着一副黑色的假头套。这头假发与他很不般配,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奥萨蒂那双冰冷冷的眼睛属于赌徒式的,从来不露声色;他那张脸,除了和他所钟爱的五个女儿在一起的时候外,毫无表情。了解奥萨蒂情感的唯一线索是他讲话的声调。他的声音嘶哑刺耳,这是他二十一岁生日时被人用铅丝勒住脖子,企图置他于死地的结果。一个星期后,那两个竟敢冒如此之大不韪的人就陈尸于尸体待领处了。当奥萨蒂勃然大怒时,他的声音会低得象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叫人几乎听不到。
  安东尼·奥萨蒂是一个土皇帝,他一贯采取贿赂、威胁、敲诈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整个新奥尔良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所有的人都要向他鞠躬进贡。各国各地的黑帮头目都很敬重他,经常向他请教。
  此刻,安东尼·奥萨蒂的心境极佳。早餐是和他的情妇一起吃的。这位情妇平时住在他的比斯塔湖公寓里。他每周见她三次,今天早上的约会尤其令人满意。她能在床上对他做别的女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奥萨蒂非常相信她的话,因为她太爱他了。他的机构一直运转得很顺利,从未遇到过什么麻烦,因为奥萨蒂总是防患于未然。他曾向乔·罗马诺解释过他的哲学:“乔,不要让小事变大,否则就会他妈的后患无穷。如果哪个区的头头认为他该多捞一点,那你就悄悄地把他干掉,懂吗?这叫防患于未然。如果某个芝加哥的野心家要求容许他在新奥尔良占一席之地,你该怎么办?要知道这‘小小’的一席之地很快就会扩大,最后就会弄到你的头上。你可以对他说,可以,但当他来了以后,你就把那龟儿子悄悄地干掉。这就叫防患于未然。明白吗?”
  乔·罗马诺心领神会。
  安东尼·奥萨蒂很喜欢罗马诺。罗马诺就象他的儿子一样。当罗马诺还是一个小流氓,在小巷里醉得东倒西歪的时候,是奥萨蒂一把把他提拔起来的。他又机灵又可靠,仅仅十年,就成为安东尼·奥萨蒂的主要助手。他监督整个帮会的行动,只对奥萨蒂一个人负责。
  奥萨蒂的私人秘书露西敲了一下门,走进办公室。她芳龄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凭着她的脸蛋和身段,曾几次在当地的选美比赛中夺魁。奥萨蒂喜欢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围着他转。
  他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钟:十点四十五分。他早跟露西交待过,中午以前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他脸色阴沉地望着她:“什么事?”
  “对不起,打扰您了,奥萨蒂先生。一位叫积积·杜普雷斯的小姐打电话来。她听上去有点歇斯底里,但又不肯告诉我她有什么事。她坚持要和您一个人谈,我想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
  奥萨蒂坐在那里,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积积·杜普雷斯?是不是上次在威加斯时,去过他套间的那几个女人之一?积积·杜普雷斯?他实在记不得了,尽管他总是以从不忘事而自豪。出于好奇,奥萨蒂拿起了电话,并挥手让露西出去。
  “喂,哪位?”
  “是安东尼·奥萨蒂先生吗?”她带点法国口音。
  “什么事儿?”
  “噢,谢天谢地,我可找到您了,奥萨蒂先生!”
  露西没有说错,这个女人的确有点歇斯底里,奥萨蒂毫无兴趣。他刚要挂上电话,又传来了她的声音。
  “请您一定要阻止他!”
  “小姐,我不知道您在说谁,再说我正忙着——”
  “我的乔,乔·罗马诺。他答应过带我走的,您明白吗?”
  “噢,你和乔吵架了,你找他算帐好了,我不是他的保姆。”
  “他把我骗了!我刚刚才知道他准备抛下我,一个人到巴西去。那三十万美元有一半是我的。”
  安东尼·奥萨蒂突然来了兴趣:“什么三十万美元?”
  “就是乔偷偷存在他的活期帐户里的钱。那笔钱——您知道吗?——是白捞的。”
  安东尼·奥萨蒂越来越有兴趣了。
  “请告诉乔,他一定得带我到巴西。求求您!您肯帮忙吗?”
  “是的,”奥萨蒂答应道,“我会关心这件事的。”
  乔·罗马诺的办公室非常摩登,全部呈白色和铬黄色,是新奥尔良最著名的室内装饰师设计的,唯一带有其他色彩的是墙上那三张昂贵的法国印象主义派的绘画。罗马诺对他的审美观颇为自豪。他是从新奥尔良的贫民窟中熬出来的,一切都靠自学。他懂得美术和音乐。当他外出吃饭时,他能长时间地、而且颇为内行地和饭店斟酒的服务员谈论酒。是的,乔·罗马诺就是这个城市的管理人。
  他的秘书走进他的办公室:“罗马诺先生,有人送来一张去里约热内卢的飞机票。给他开支票吗?我们从来是货到付款的。”
  “里约热内卢?”罗马诺摇了摇头,“告诉他,他搞错了。”
  那个身穿制服的送票人就站在门口:“是他们让我按照这个地址把票送给约瑟夫·罗马诺的。”
  “那是他们弄错了。嗯,会不会是航空公司拉客的新花招?”
  “不,先生,我——”
  “把票给我看看。”罗马诺从送票人手里接过飞机票看了看,“星期五。我星期五到里约热内卢去干什么?”
  “这个问题提得好。”安东尼·奥萨蒂说,他正站在送票人的身后,“乔,你为什么要到里约热内卢去?”
  “托尼,这完全是误会。”罗马诺把票朝送票人递过去,“哪儿拿来的,送回哪儿去。”
  “别那么着急。”安东尼·奥萨蒂接过票,察看起来,“这是一张头等机票,靠通道的座位,允许吸烟的,星期五飞往里约热内卢,单程。”
  乔·罗马诺笑了:“一定是弄错了。”他转身对他的秘书说,“玛奇,打电话给旅游社,告诉他们弄错了。有个可怜的蠢货要白白损失一张机票了。”
  这时,助理秘书乔琳走了进来:“请原谅,罗马诺先生,皮箱送来了。要我签收吗?”
  乔·罗马诺盯着他:“什么皮箱?我没订购什么皮箱。”
  “叫他们送进来!”奥萨蒂命令道。
  “天哪!”乔·罗马诺说,“大家是不是都疯了?”
  一个送货人提着三只维顿公司生产的手提箱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没订购过皮箱呀。”
  那送货人核对了一下送货单:“上面写着:约瑟夫·罗马诺先生,博德拉斯街二百一十七号,四零八房间。”
  乔·罗马诺发火了:“那上面是怎么写的,我他妈的管不着。这不是我订的,把它们拿出去。”
  奥萨蒂正在察看那些皮箱。“乔,这上面有你姓名的字头呢。”
  “什么?噢,等一等!也许是人家送来的礼物。”
  “你今天过生日吗?”
  “不是。托尼,您知道那些婊子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他们总是送礼。”
  “你去巴西有什么事吗?”奥萨蒂问。
  “巴西?”乔·罗马诺笑了,“托尼,一定是有人在开玩笑。”
  奥萨蒂文雅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对秘书和那两个送货人说:“出去。”
  当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时,安东尼·奥萨蒂说:“乔,你在银行存了多少钱?”
  乔·罗马诺看着他,感到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我想有一千五或者二千。有什么事吗?”
  “随便问问,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到银行核实一下?”
  “为什么?我——”
  “乔,核实一下嘛。”
  “可以,只要您高兴。”他按了一下通到秘书那里的电铃,“给我接第一商业银行的会计主任。”
  一分钟后,电话接通了。
  “哈罗,亲爱的。我是约瑟夫·罗马诺。您能帮我查查我的活期存款有多少吗?我的出生日是十月十四日。”
  安东尼·奥萨蒂拿起了电话分机,过了一会儿,会计主任回到了电话机旁。
  “抱歉,让您久等了,罗马诺先生。截止今天上午,您的活期存款是三十一万九百零五元三十二分。”
  罗马诺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什么?”
  “三十一万零九百零五——”
  “你这只蠢猪!”他喊道,“我帐上没有这些钱,你弄错了。让我跟——”
  他感到有人把话筒从他手里拿开,接着奥萨蒂把电话挂断了。“乔,这些钱是从哪里搞来的?”
  罗马诺面无人色:“托尼,我向天发誓,关于这些钱的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不知道?”
  “您得相信我!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有人在陷害我。”
  “那一定是位非常喜欢你的人。他给了你三十一万美元的送行礼物。”奥萨蒂重重地坐在一把绸面安乐椅上,盯着罗马诺看了很久,“一切都准备妥了,嗯?一张去里约的单程机票,崭新的皮箱……看来你在计划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不!”乔·罗马诺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天哪,您是了解我的,托尼,我对您一向是忠心耿耿的。您待我就象是我的父亲。”
  他满头是汗。有人敲了敲门,玛奇把头探进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很抱歉,打扰你们了。罗马诺先生,这里有您一份电报,您得亲自签收。”
  凭着落入陷阱的野兽的本能,罗马诺说:“等会儿,我正忙着呢。”
  “给我看看。”奥萨蒂说。那女秘书还没关上门,他就离开了椅子。他不慌不忙地读着电文,然后把目光集中到罗马诺身上。
  奥萨蒂的声音低极了,罗马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奥萨蒂说:“我念给你听听,乔。‘请证实您从九月一日,本周五起预定了我们的特等套间两个月。’署名是:‘里约热内卢里约奥顿饭店经理S·蒙塔尔本德。’这是你自己预定的,乔,但你现在用不着它了,对吗?”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07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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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烈·几烈安正在厨房里制做意大利粉、意大利式色拉和梨子馅饼,突然听到一阵很响的噗噗声,感到不妙。过了一会儿,中央空调器那令人舒畅的嗡嗡声消失了。
  安德烈跺了一下脚说:“糟了!今天晚上还得玩牌呢。”
  他急忙跑进安装着电器总开关的杂用房,把那些开关挨着个地按了一下,但毫无作用。
  噢,波普先生会发怒的!安德烈知道他的主人是多么盼望每周五晚上的牌会,这已经是多年的传统了,参加者也总是那几个社会名流。没有空调,屋里会热得让人受不了!九月的新奥尔良的鬼天气只有那些大老粗才能忍受。即使在太阳落山以后,热度和湿度也和白天毫无区别。
  安德烈回到厨房,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四点了。客人们将于八点到达。安德烈想给波普先生打个电话,把这事告诉他,但他突然想起这位律师说过,今天他要全天出庭。他太忙了,需要放松一下。真把人急死了!
  安德烈从厨房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黑皮的袖珍电话号码本,找到号码,拨动了电话机。
  铃响三遍以后,一个刺耳的声音说:“这是爱斯基摩空调服务公司,我们的维修人员现在没空。如果您能留下姓名、住址和简单的说明,我们将尽快赶去。请等候信号。”
  真是活见鬼!只有在美国,你才不得不和机器说话。
  安德烈听到话筒了传来一声令人厌烦的尖叫。他对着话筒说:“佩里·波普先生家,查尔斯街四十二号,我们的空调出了故障,请尽快派人来。要快!”
  他砰地一声撂下电话。维修人员当然不会有空。这个该死的城市里的空调可能都坏光了。空调不可能斗得过这该死的天气。唉,但愿能快点儿来人。波普先生的脾气可大了,大得不得了。
  在安德烈·几列安给这位律师当厨师的三年里,他深知他的主人是何等有势力,简直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再骄横的人在他面前都会变得低声下气。佩里·波普认识所有的人。只要他把手指啪地一捻,人们就会吓得跳起来。
  安德烈·几列安感到屋里越来越热,如果不快点采取措施,屋里就要成蒸笼了。
  安德烈一边切着意大利香肠和意大利熏干酪,心里一边嘀咕。他总有一种晚上要出事的可怕感觉。
  三十分钟后,当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安德烈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了,厨房热得象火炉。几列安赶忙跑去开门。
  两名身穿工作服的工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工具箱。一个是高个的黑人。另一个是白人,比他矮几英寸,脸上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神情。在后面的车道上,停着他们的工作车。
  “你们的空调出毛病了吗?”那黑人问。
  “噢,谢天谢地,你们可来了。你们赶快把它修好,客人一会儿就要到了。”
  那黑人走到炉子旁边,闻了一下正在烤着的馅饼说:“好香啊。”
  “求求您,”几列安催促说,“快点吧!”
  “让我们检查一下总开关,”那矮个子说,“在什么地方?”
  “跟我来。”
  安德烈带着他们匆忙穿过一条走廊,来到空调总开关所在的那间杂用房。
  “这部分装置没问题,拉尔夫。”那黑人对他的同伴说。
  “是的,爱尔。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装置了。”
  “那它为什么不动了呢?”几列安问。
  那两个人转过身来盯着他。
  “你着什么急呀,”拉尔夫有点恼火地说。他跪着打开了机器下部的一道小门,取出手电筒,伸着脖子朝里面张望。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这儿没毛病。”
  “那毛病在哪儿呢?”
  “一定是在哪个输出口短路了。也许整个线路都短路了。你们有多少个空调送风口?”
  “每间房都有一个。让我想想,至少有九个。”
  “问题可能就在这里。送风量超过了负荷。让我们去看看。”
  他们三个人穿过门厅,来到起居室。爱尔说:“波普先生住的地方真美啊。”
  起居室布置得相当雅致,摆满了有专家签名留念的很贵重的古董,地板上铺着色调柔和的波斯地毯。起居室左边是一间很大的餐厅,右边是书房,书房中间摆着一张蒙着绿呢子的大号牌桌,屋角支起了一张准备吃晚饭用的圆桌子。那两个工人走进书房,爱尔打开手电,朝墙上端的空调出风口里照着。
  “嗯,”他咕哝了一声,然后抬头望着牌桌上方的天花板问:“房顶上面是什么?”
  “阁楼。”
  “让我们瞧瞧。”
  那两个工人跟着安德烈爬上阁楼。那是一间又长又矮的房间,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爱尔走到安在墙上的电器箱前,查看了一下错综复杂的线路。“哈!”
  “您发现什么了吗?”安德烈焦急地问。
  “是电容器的问题。天气太潮了。这个星期已经有上百户人家找过我们。它短路了,得换一个电容器。”
  “噢,天哪!需要很长时间吗?”
  “很快。我们车上有一个新电容器。”
  “那请你们快点儿,”安德烈请求道,“波普先生很快就要到家了。”
  “你就放心吧。”爱尔说。
  安德烈说:“我得去厨房把色拉的调料准备好。你们自己能从阁楼上下来吗?”
  爱尔举起一只手。“别担心,伙计。你忙你的,我们忙我们的。”
  “噢,谢谢,谢谢。”
  安德烈看着这两个人走到工作车那里,提了两个大帆布袋回来。“如果你们需要什么东西,”他对他们说,“就招呼我一声。”
  “放心吧!”
  那两个人爬上楼梯,安德烈回到厨房。
  拉尔夫和爱尔回到阁楼,打开帆布袋,拿出一张露营用的小折叠椅、一把钻头、一盘三明治、两罐啤酒、一个可以在暗光下观察远处物体的双筒望远镜和两只注射了四分之三微克乙酰普马辛的活仓鼠。
  那两个人开始工作了。
  “老欧内斯廷会为我感到自豪的。”爱尔大笑着说。
         ※        ※         ※
  起初,爱尔死活不肯同意。
  “你这娘们一定是疯了。我他妈的才不去惹那个佩里·波普呢。那个花花公子会把我整得永世不得翻身。”
  “你不必担心他。他再也不会找别人麻烦了。”
  他们俩正在一丝不挂地躺在欧内斯廷房间里那张安有电热装置的充水床上。
  “亲爱的,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爱尔问道。
  “他是个混蛋。”
  “宝贝儿,天下混蛋多的是,你总不能把一辈子都用在割掉他们的睾丸上吧?”
  “告诉你,我是为了一个朋友干的。”
  “特蕾西?”
  “对。”
  爱尔很喜欢特蕾西。在她出狱那天,他们三人曾在一起吃晚饭。
  “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爱尔承认说,“但我们为什么要为她找死呢?”
  “因为如果我们不帮她,她只好去找一个连你一半都不如的人,如果她被逮着,他们就会把她送回监狱。”
  爱尔在床上坐起来,吃惊地望着欧内斯廷:“宝贝儿,这事儿你真的看得那么重吗?”
  “是的,亲爱的。”
  她永远不能使他理解,但事实就是那么简单:一想到特蕾西要回到监狱里遭受大个子伯莎的蹂躏,欧内斯廷所关心的不只是特蕾西,而且也是她自己。她把自己看成是特蕾西的保护人,如果大个子伯莎的手再落到她身上,那就是欧内斯廷的失败。
  所以,她现在只是说:“是的。这事儿对我很重要。亲爱的,你会去干吗?”
  “我他妈的一个人可干不了。”爱尔嘟哝着说。
  欧内斯廷知道她胜利了。她开始吻他那瘦长的身体。她喃喃地说:“拉尔夫不是已经出狱几天了吗?”
         ※        ※         ※
  六点三十分,那两个人回到安德烈的厨房,满头是汗,浑身是土。
  “修好了吗?”安德烈焦急地问。
  “真他妈的难修,”爱尔说,“你看,这个电容器的交流电和直流电全断了,而且——”
  “别管它了,”安德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们修好了吗?”
  “好了,全修好了。再过五分钟,我们就让它运转得象新的一样。”
  “真把人吓坏了!请你们把帐单留在厨房的桌子上。”
  拉尔夫摇了摇头:“不必操心,公司会把帐单寄给你们的。”
  “这事儿多亏了你们二位。”
  安德烈看着这两个人提着他们的帆布袋,从后门走到院子里,打开装有空调室外电路的箱子。拉尔夫打着手电筒,爱尔把他在一两个小时以前扯断的电线重新接上,空调马上运转起来。
  爱尔把附在电容器标签上的电话号码抄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照这号码拨了电话。当他听到爱斯基摩空调服务公司的录音问话时,爱尔说:“这里是查尔街四十二号佩里·波普家的住宅。我们的空调现在运转得很好,不必派人来了。谢谢。”
         ※        ※         ※
  每星期五晚上,在佩里·波普家里举行的牌会,是所有参加者都热切盼望的一件事情。牌友从来都是几个经过精心挑选的人:安东尼·奥萨蒂、乔·罗马诺、一个高级市政官、一个州参议员,当然还有他们的东道主。赌金高得吓人,食品异常精美,宾主权倾四方。
  佩里·波普在寝室换上一条丝质白裤子和一件运动衣。他愉快地哼着歌,想着即将来到的晚上。他最近手气很好。事实上,我一生的运气都不错,他想。
  在新奥尔良,如果有谁想得到法律的帮助,就得找佩里·波普律师。他的权势来自跟奥萨蒂一帮人的勾结。从违章驾驶的传票到贩卖毒品罪,以至谋杀罪,都属于他的权力范围。生活真是妙不可言。
  当奥萨蒂到达时,他带来了一位客人。“乔·罗马诺不会再来玩牌了,”奥萨蒂宣布说,“纽豪斯督察是诸位的老相识。”
  大家互相握了握手。
  “先生们,饮料在食品柜上,”佩里·波普说,“今天开饭晚点儿。我们为什么不先来几把呢?”
  大家按以往的位置围着书房的绿呢台布坐下来。奥萨蒂指着罗马诺过去的位置对纽豪斯督察说:“梅尔,今后这就是你的座位。”
  其中一人打开一幅新牌,波普开始发筹码。他向纽豪斯督察解释道:“黑的代表五美元,红的代表十美元,蓝的代表五十美元,白的代表一百美元。每人先买价值五百美元的筹码。我们在桌面上投注,可以分三次注,由庄家决定。”
  安东尼·奥萨蒂的心情很不好:“好啦,让我们开始吧。”他的声音低沉。这不是个好预兆。
  佩里·波普很想知道罗马诺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知道还是不涉及这件事为好。奥萨蒂到时自然会跟他提起的。
  奥萨蒂的思绪很乱:我待乔·罗马诺就象父亲一样。我信任他,提拔他为我的第一副手。而这个婊子样的却在背后捅了我一刀。如果不是那个昏头昏脑的法国女人打来电话,他可能已经得逞了。是的,他再也跑不了啦。既然他那么精明,就让他跟那些犯人较量好了。
  “托尼,您下不下注?”
  奥萨蒂把他的注意力转回到牌上。赌桌上的输赢已有明显差距。奥萨蒂一输就火,但并不是因为钱。不管什么事,要他败在别人手下,他可忍受不了。他认为自己生来就是胜者。只有胜者才能在现实生活中爬到他这样的地位。在过去的六个星期,佩里·波普不知为什么一直手气很好。今天晚上,奥萨蒂决心打个翻身仗。
  今天是由庄家决定打法。但是,不管玩哪一种花样,奥萨蒂发现自己总是输。他开始加大赌注,不顾一切地想捞回本来。午夜时分,当他们暂时休战,去吃安德烈准备的晚饭时,奥萨蒂已经输了五万美元,而佩里·波普又成了大赢家。
  食品精美异常。奥萨蒂通常非常欣赏这免费的夜宵,但今天晚上,他却急不可待地要回到牌桌上去。
  “你还没吃东西呢,托尼。”佩里·波普说。
  “我不饿。”奥萨蒂拿起身旁的银咖啡壶,往一只维多利亚式样的瓷杯子里注满咖啡,然后在牌桌旁坐了下来。他看着其他人吃饭,真希望他们能快点。他急于把钱捞回来。当他开始搅动咖啡的时候,仔细地看了一下,好象是泥灰。他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又有什么东西掉到他的额头上。他忽然听到屋顶上有跑动的声音
  “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奥萨蒂问。
  佩里·波普正在给纽豪斯督察讲一件轶事:“很抱歉,您刚才说什么,托尼?”
  那跑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泥灰开始不断地撒落在绿呢台布上。
  “你家里好象有耗子。”那参议员说。
  “那不可能。”佩里·波普显得很不高兴。
  一块泥灰落到绿呢桌上。
  “我一会儿让安德烈去看看,”波普说,“如果大家都吃完了,我们就继续开始吧。”
  安东尼·奥萨蒂凝视着天花板上正对着他头顶的一个小洞。“等一下,让我们先上去看看。”
  “为什么?托尼,安德烈可以——”
  奥萨蒂早已站起身朝楼梯走去。其他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急忙跟了上去。
  “也许是一只松鼠跑到阁楼上去了。”佩里·波普猜测说,“每年这个时候,它们都到处乱跑,也许是要把坚果藏在这里过冬。”他为自己的幽默笑了起来。
  当他们来到阁楼前时,奥萨蒂将门推开,佩里·波普拉亮电灯。他们看见两只白色的仓鼠正在阁楼里疯狂的跑来跑去。
  “天哪!”佩里·波普说,“真是老鼠!”
  奥萨蒂根本没听波普在说什么,他正凝视观察那个房间。在阁楼正中,立着一把露营用的折椅,上面放着一盘三明治和两罐开了盖的啤酒,折椅旁边是一架望远镜。
  奥萨蒂走到跟前,拿起那些东西,细细查看了一遍,然后跪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将一个小木筒移开,显露出隐蔽在下面的窥视孔。奥萨蒂把眼睛对准窥视孔朝下望去,那牌桌看得一清二楚。
  佩里·波普站在阁楼中间,呆若木鸡:“到底是谁把这些破烂货扔在这儿的?我得好好审问一下安德烈。”
  奥萨蒂慢慢地站起来,掸掸裤子上的灰尘。
  佩里·波普低头看了一眼地板。“瞧!”他喊道,“他们在天花板上留下个个该死的洞。现在的工人都是吃货。”
  他蹲下身,顺着洞朝下望去,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他站起来,疯狂地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
  “诸位!”佩里·波普说,“你们不会以为我——,我说伙计们,这不是我干的。我对此一无所知。我不骗你们。天哪,我们都是朋友啊!”他把手指塞进嘴里,拼命地咬着指甲。
  奥萨蒂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害怕。”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佩里·波普继续疯狂地咬着他那已经露出鲜肉的右手大拇指。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08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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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干掉两个了,特蕾西。”欧内斯廷·利特尔查普大笑着说,“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说你的律师朋友佩里·波普不再搞法律了。他出了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故。”
  她们坐在罗亚尔街上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喝着咖啡。
  欧内斯廷继续格格地笑着说:“姑娘,你的脑瓜还真灵。你不想和我合伙做生意吗?”
  “谢谢你,欧内斯廷,我还有几项计划没完成呢。”
  欧内斯廷急切地问:“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劳伦斯。亨利·劳伦斯法官。”
         ※        ※         ※
  亨利·劳伦斯是从担任路易斯安那州利斯德尔地区一个小镇的律师开始起家的。他在法律方面没有多少才能,但他具备两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外表动人,处事灵活。他的信条是,法律象一根柳条,可以随意歪曲以适应委托人的需要。由于固守这一信条,在他迁入新奥尔良之后没不久,他的法律事业就随着他的一些特殊委托人一起蒸蒸日上了。他从处理轻罪和交通事故发展到处理重罪和死罪,到他赫赫有名时,他已成为一个贿赂陪审团、戏弄证人和收买证人的老手。简而言之,他和安东尼·奥萨蒂同属一类人,两人搞到一起是必然的,他们是黑手党里天作之合的一对。劳伦斯成了奥萨蒂集团的辩护律师。当时机成熟的时候,奥萨蒂便让他当上了法官。
         ※        ※         ※
  “我想不出你能有什么高招治他。”欧内斯廷说,“他有钱有势,谁也别想碰他一根指头。”
  “他的确有钱有势,”特蕾西纠正她说,“但并不是碰不得的。”
  特蕾西早有安排,但当他打电话到劳伦斯法官的办公室时,她立刻意识到,计划必须改变。
  “劳驾,我想跟劳伦斯法官说话。”
  一名秘书说道:“很抱歉,劳伦斯法官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特蕾西问。
  “我也说不准。”
  “事情很重要。明天早上他能来吗?”
  “不能。劳伦斯法官不在城里。”
  “噢,那我到哪儿找他呢?”
  “恐怕办不到。他出国了。”
  特蕾西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里搀进失望的成分:“我懂了。请问他去哪儿了?”
  “他正在欧洲参加国际司法专题讨论会。”
  “那太遗憾了。”特蕾西说。
  “请问您贵姓?”
  特蕾西飞快地思索着。“我是伊丽莎白·罗恩·达斯廷,美国律师协会南方分会主席。本月二十日,我们将在新奥尔良举行一年一度的发奖晚餐会,我们已推选了亨利·劳伦斯法官为今年的获奖人。”
  “太好了,”法官的秘书说,“只怕他到时赶不回来。”
  “真遗憾。我们都在盼望听他演说呢。劳伦斯法官是我们评选委员会一致推举的。”
  “他也会因为失去这个机会而深感遗憾的。”
  “是的。我相信您一定知道这是多么崇高的荣誉。只有我国最杰出的法官才能当选。等一等!我有办法了。您认为法官能否将他表示接受这个荣誉的简短发言录下来——就是说几句感谢的话。您认为能行吗?”
  “嗯,我——我也说不准。他的日程安排得非常紧。”
  “许多全国性的电视台和报社都会为此发报道的。”
  沉默。劳伦斯法官的秘书知道他对电视台和报社的报道会多么高兴。事实上,据她所知,他此次之行似乎也主要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说:“也许他能抽出点儿时间为你们录几句话。我可以向他请示一下。”
  “噢,那太好了!”特蕾西高兴地说,“这将使我们的发奖晚餐会大为增色。”
  “您希望他的讲话能针对某个特别问题吗?”
  “噢,那当然。我们希望他能谈谈关于——”她迟疑了一下,“恐怕这有点太复杂了,最好由我直接跟他说。”
  又是一阵沉默。那秘书感到很为难。她得到过不准泄露上司行踪的命令。但另一方面,假如他失去了这么一个重要的获奖机会,同样会指责她的。
  她说:“我本来不该说,但我相信,对于这样一个盛典,他会允许我破例的。您可以打电话到莫斯科的俄罗斯饭店与他联系。他最近五天都在那里,然后——”
  “好极了。我马上跟他联系。太感谢了。”
  “谢谢,达斯廷小姐。”
         ※        ※         ※
  住在莫斯科俄罗斯饭店的亨利·劳伦斯法官一连接到几份电报。第一份电报的电文是:
  下次司法讨论会现已可以作出安排。请确定适当日期,并按要求选好地点。
                               鲍里斯
  第二天,他又接到一份电报。电文是:
  请告知旅行计划。你妹飞机晚点,但已安全抵达。护照和钱丢失。她将被安置在一流的瑞士旅馆。费用记帐户。
                               鲍里斯
  最后一份电报的电文是:
  你妹将设法通过美国使馆获取护照。瑞士视俄国如天使。将用船把你妹尽快送往你处。关于新签证的情况尚在未知之中。
                               鲍里斯
  苏联的秘密警察先按兵不动,等候新的电报。当电报不再发来时,他们逮捕了劳伦斯法官。
  审讯持续了十天十夜。
  “你把情报送哪儿去了?”
  “什么情报?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
  “我们说的是计划。那些计划是谁交给你的?”
  “什么计划?”
  “苏联核潜艇的计划。”
  “你们一定是疯了。我怎么会知道苏联潜艇的计划。”
  “这正是我们要查清楚的问题。谁和你秘密接头?”
  “什么秘密接头?我没有秘密。”
  “好。那你告诉我们,鲍里斯是谁 ?”
  “谁是鲍里斯?”
  “那个把钱存入你的瑞士户头上的人。”
  “什么瑞士户头?”
  他们暴怒起来:“你真是个顽固不化的笨蛋!”他们对他说,“我们准备拿你做样子,好好教训所有企图颠覆我们伟大祖国的间谍。”
  当美国大使获准与他见面的时候,亨利·劳伦斯法官已经掉了十五磅肉。他已记不得逮捕他的人是什么时候允许他最后一次睡觉的。他浑身颤抖,不成人样。
  “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劳伦斯法官声音嘶哑地说,“我是美国公民,而且是一名法官。看在上帝的份上,把我救出去吧!”
  “我正在尽一切努力。”大使向他保证说。劳伦斯的变化使他感到震惊。当劳伦斯法官一行两个星期前抵达这里时,这位大使曾去迎接他们。大使见过的那个人和这个正趴在他面前乞求帮助的失魂落魄的家伙价值判若两人。
  这些俄国佬到底想干什么?大使思索着,这个法官怎么会是间谍?接着,他哭笑不得地想,要是我,我会选一个更象间谍的人。
  大使要求会见政治局的主席,遭到拒绝以后,他设法见到了一位部长。
  “我必须提出正式抗议,”大使怒气冲冲地宣布说,“您的国家对亨利·劳伦斯法官的所作所为是不能容忍的。把他这种身份的人当间谍简直是荒唐之极。”
  “如果您的话讲完了,”那部长冷冷地说,“请您看看这个。”
  他把那几份电报递给大使。
  大使看了一遍,然后茫然地抬起头:“这些电报有什么问题?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嘛。”
  “真的吗?也许您最好能再读一遍。这是一份已经破译的。”他将电报的副本递给大使。每隔几个字,下面就画上一道横线。
  下次司法讨论(会议)现已可以作出(安排)。请确定适当日期,并(按要求)选好地点。
                                  鲍里斯
  请告知旅行 (计划)。你妹飞机迟到,但已 (安全)(抵达)。护照 (和钱)丢失。她将被 (安置在)一流的 (瑞士)旅馆。费用记 (帐户)。
                                  鲍里斯
  你妹将设 (法)通过美国使馆 (获取)护照。瑞士视 (俄国)如天使。将用(船)把你妹尽快送往你处。关于 (新)签证的 (情况)尚在未知之中。
                                  鲍里斯
  我真是有眼无珠,大使想。
  开庭的时候,记者和公众都不准入内。犯人仍旧顽固不化,继续否认他是负有间谍使命来到苏联的。苏联当局向他允诺,如果他能供出他的上级机关,他将得到从轻处理。劳伦斯法官何尝不愿如此,即使出卖灵魂他也在所不惜。但是,唉,他实在是力不从心啊。
  开庭的第二天,《真理报》刊登了一篇短讯,提到臭名昭著的美国间谍亨利·劳伦斯法官因犯间谍罪,被判处在西伯利亚服苦役,刑期十四年。
  美国的情报机关被劳伦斯事件弄得莫名其妙。一时间,中央情报局、联邦调查局、国防情报局和财政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他不是我们派去的,”中央情报局的人说,“他可能归财政部管。”
  财政部的人声明,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不,先生。劳伦斯不归我们管。可能是联邦调查局又他妈的在我们的管辖范围插了一手。”
  “从来没听说过此人,”联邦调查局的人说,“他可能是直属联邦政府或国防情报局。”
  国防情报局虽然同样糊里糊涂,但却狡猾地宣称:“无可奉告。”
  每一个机构都确信亨利·劳伦斯法官是由另一个机构派往国外的。
  “嗯,你不能不佩服他的胆量,”中央情报局的头子说,“他很坚强,一直守口如瓶,没有供出半点儿线索。老实说,我真希望我们能有一批象他那样的人。”
         ※        ※         ※
  对安东尼·奥萨蒂来说,一切都很不顺利,但他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在他的一生中,这还是头一次走背运。先是乔·罗马诺背叛了他,接着是佩里·波普,现在那法官又去搀和一些愚蠢的间谍活动,结果弄得身败名裂。他们是奥萨蒂机构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左膀右臂。
  罗马诺一直是奥氏家族中的轴心,奥萨蒂没能找到人来代替他。整个机构管理松懈,冷言冷语从那些向来不敢发半句牢骚的人那里纷至沓来。人们议论说,奥萨蒂日渐衰老,已经掌握不住他的人马,整个组织就要解体了。
  终于使他不能忍受的最后一击是从新泽西打来的一个电话。
  “我们听说你遇到了点儿麻烦,托尼,我们愿意帮你一把。”
  “我什么麻烦也没有,”奥萨蒂怒气冲冲地说,“当然,我最近遇到了一两个问题,但现在都已经解决了。”
  “托尼,这和我们听说的不一样。据说,你的城市有点儿混乱,已经没人能控制局面了。”
  “我在控制局面。”
  “也许你已经是力不从心了吧!你已经劳累过度,也许需要休息一下了。”
  “这是我的城市,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把它夺走。”
  “喂,托尼,谁说要把它从你手里夺走了?我们只是想帮帮忙。东部的几家弟兄凑到一块儿开了个会,决定派几个人去帮你点儿小忙。老朋友之间,这没有什么不好,你说呢?”
  安东尼·奥萨蒂感到浑身发凉。这事只有一点不好:帮小忙会发展到帮大忙,后果不堪设想。
         ※        ※         ※
  欧内斯廷炖了一锅虾仁秋葵作晚餐,她把菜煨在炉子上,和特蕾西一起等爱尔回来。九月的热浪使每一个人都感到火烧火燎的,当爱尔终于走进这间小公寓时,欧内斯廷尖叫道:“你上哪儿去了?饭都他妈的要烧糊了,我也快要冒烟了。”
  但爱尔心情极佳,对此毫不在意:“我正忙着往那混蛋的屁眼里插棍儿呢。听着,”他转身对特蕾西说,“那些黑帮都背叛了奥萨蒂,新泽西的那帮人就要来接管了。”他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把那婊子养的治得够呛!”他望着特蕾西的眼睛,突然不笑了,“特蕾西,你不高兴吗?”
  问的真怪,特蕾西想。高兴?她已经忘了什么叫高兴。她不知道她今后还会不会高兴,她还会不会有正常人的情感。很久以来,她脑子里只装着为她妈妈和她自己报仇一件事。此事已接近尾声,她只感到惘然若失。
  第二天早上,特蕾西在花店前停住脚。“我应该给安东尼·奥萨蒂送一些花。一个用白色的麝香石竹扎起来的花圈,可以立着放,再加上一条宽宽的缎带。我要在缎带上写上‘安息吧’几个字。”她照此办理了。落款是:“多丽丝·惠特里的女儿敬献。”
               (第二部完)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09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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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城
  十月七日,星期二,下午四时
  该处置查尔斯·斯坦厄普了。前几个都是原来不认识的人,查尔斯却是她的恋人和她那夭折腹中的孩子的父亲,但他抛弃了她和孩子。
         ※        ※         ※
  欧内斯廷和爱尔到新奥尔良机场给特蕾西送行。
  “我会想你的,”欧内斯廷说,“你把这个城市闹了个天翻地覆。他们应该选你当市长。”
  “你到费城去干什么?”爱尔问。
  她对他们只讲了一半实话:“回银行重操旧业。”
  欧内斯廷和爱尔交换了一下目光:“他们知道你要去吗?”
  “不知道。不过,副行长很喜欢我,不会有什么问题。好的计算机操作员是很难找到的。”
  “好。祝你走运。保持联系,听见了吗?姑娘,可别惹事了。”
  三十分钟后,特蕾西登上了飞往费城的飞机。
         ※        ※         ※
  她住进了希尔顿饭店,并把她仅有的一件好衣服挂在热气腾腾的澡盆上蒸了一下。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她走进银行,来到克拉伦斯·德斯蒙德的秘书跟前。
  “你好,梅。”
  那姑娘盯着特蕾西,好象遇见了鬼魂似的。“特蕾西!”她不知往哪儿看才好,“我——你好吗?”
  “很好。德斯蒙德先生在吗?”
  “我——我不知道。让我看看,请原谅。”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显得很慌张,然后匆匆忙忙地走进副行长的办公室。
  片刻,她走了出来:“你可以进去了。”当特蕾西朝门口走去时,她侧身闪在一旁。
  她怎么了?特蕾西感到奇怪。
  克拉伦斯·德斯蒙德正站在写字台旁。
  “您好,德斯蒙德先生。我回来了!”特蕾西高兴地说。
  “回来干什么?”他的声音不太友好,一下就能听出来。
  这使特蕾西感到意外。她硬着头皮说道:“嗯,您说过,我是您所见过的最好的计算机操作员,所以我想——”
  “你想我会让你复职吗?”
  “嗯,是的,先生。我的技术一点儿也没忘,我还可以——”
  “惠特里小姐,”他已不再称她特蕾西了,“很抱歉,你的要求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我相信你能明白,我们的顾客不会愿意和一个因持枪抢劫和谋杀罪而蹲过班房的人打交道,这和我们崇高的道德形象相距甚远。我认为,有你这样背景的人,哪家银行也不会雇用。我建议你去找一份更适合你的工作。我希望你将明白,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私人交情好讲。”
  特蕾西听了这番话,先是吃惊,接着感到气愤。照他的说法,她仿佛是一个社会弃儿和麻疯病患者。我们不想失掉你,你是我们最珍惜的雇员之一,他过去说过。
  “惠特里小姐,还有别的话要说吗?”他开始下逐客令了。
  特蕾西还有一百句话要说,但她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了。我想你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特蕾西转身走出办公室,她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所有的银行职员似乎都在盯着她。梅的话早已传开:那囚犯回来了。特蕾西径直朝大门走去,高昂着头,但心如刀割。我不能让他们这样对待我。我有自尊心,那是谁也夺不走的。
         ※        ※         ※
  特蕾西在她的房间里呆了一整天,悲痛欲绝。她太天真了,她怎么能以为他们会张开双臂欢迎她回去呢?她现在已经一钱不值了。“你已经成了费城《每日新闻》的头条新闻。”好,那就让费城见鬼去吧,特蕾西想。她在这里还有点事情尚未了结,做完之后,她会离开的。她可以去纽约,那儿没有一个熟人。这个决定使她心里稍稍平静了一点。
  当晚,特蕾西在皇家饭店美餐了一顿。经过上午跟克拉伦斯·德斯蒙德那令人心碎的会面之后,她需要柔和的灯光、优雅的环境和美妙的音乐使她恢复信心。她叫了一杯伏特加鸡尾酒,当服务员把它送到她的桌上时,特蕾西抬头瞥了一眼,心里猛地一惊:就在对面的房间里,坐着查尔斯和他的妻子。他们还没有看到她。特蕾西霍地站起来,打算离去。在有机会实施她的计划以前,她不想和他见面。
  “您要点菜吗?”服务员问。
  “我——等一会儿吧,谢谢。”她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她又朝查尔斯那儿瞥了一眼,一下楞住了: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她看到的是一个脸色灰黄、憔悴不堪、快要秃顶的中年男人,肩胛瘦削,愁容满面。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她曾一度爱过、和他睡过觉、打算和他过一辈子的男人。特蕾西又瞥了他妻子一眼:她也和他一样,满脸沮丧的神情。他们给人的印象是两个冤家硬被撮合到一起似的。他们呆呆地坐在那里,彼此之间一句话也没有。特蕾西可以想象到,摆在他们面前的将是那度日如年的漫长岁月。没有爱情,没有欢乐。这是查尔斯的报应,特蕾西想。她突然感到心里一阵轻松,她终于摆脱了那黑暗的感情深渊。
  特蕾西把服务员叫过来:“我要点菜。”
  结束了。过去的一切终于被埋葬了。
         ※        ※         ※
  当天晚上,直到特蕾西回到旅馆的房间以后,她才想起她在银行雇员基金会还有一笔钱。她坐下来计算了一下,一共是一千三百七十五元六十五分。
  她给克拉伦斯·德斯蒙德写了一封信。两天后,她接到了梅写来的回信。
  亲爱的惠特里小姐:
   作为对您的答复,德斯蒙德先生让我通知您,鉴于雇员的财务计划的道德方针,您原来的款项已归入总基金。他希望您能相信,他对您决无个人成见。
       您的忠诚的
                     高级副行长秘书梅·特伦顿
  特蕾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居然能以维护银行道德的名义侵吞她的财产!她愤怒到了顶点。我不能让他们欺负我,她发誓说,今后谁也别想再欺负我。
         ※        ※         ※
  特蕾西站在熟悉的费城忠诚信托银行的大门外面。她戴着长长的黑色假发,皮肤也染成黑色,下巴上画出一道红红的伤疤。万一出现纰漏,他们首先记得的将是这个伤疤。尽管她化了装,特蕾西仍有一种已被人识破的感觉,因为她曾在银行工作了五年,这里的人对她太熟悉了。要想不露出破绽,她必须加倍小心才行。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瓶盖放进鞋里,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银行。银行里挤满了顾客,特蕾西专门选择了银行生意最忙的时间。她走到服务台前,坐在台子后面的那个男人刚刚放下电话,他问:“有事吗?”
  此人叫乔恩·克赖顿,是一个偏执狂。他痛恨犹太人、黑人和波多黎各人,但在这种场合总还不至于发作。特蕾西在银行工作期间和他很熟,现在从他脸上看不出自己被认出来的迹象。
  “早上好,先生。我想立一个活期存款的户头。”特蕾西说。她用的是墨西哥人的口音,这口音是她在监狱的那几个月从她的同牢犯人波利塔那里经常听到的。
  克赖顿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叫什么?”
  “丽塔·冈萨雷斯。”
  “你要存多少钱?”
  “十美元。”
  他的声音里不无讥笑:“支票还是现款?”
  “现款。”
  她小心翼翼地从她的钱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快要破成两半的十元纸币递给他。他把一张白色的表格推到她跟前。
  “把它填好。”
  特蕾西不想留下任何笔迹。她皱着眉说:“对不起,先生。我——我的手受伤了,出了一次事故。如果您不介意,劳驾帮我填一下。”
  克赖顿哼了一声。这些一个大字不识的墨西哥非法移民!“你刚才是说你叫丽塔·冈萨雷斯吗?”
  “是的。”
  “住哪儿?”
  她给了他饭店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你母亲娘家的姓呢?”
  “冈萨雷斯。我母亲嫁给了她叔叔。”
  “出生日?”
  “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二十日。”
  “出生地呢?”
  “墨西哥。”
  “墨西哥市。在这儿签个名。”
  “我只能用左手写。”特蕾西说。她拿起钢笔,笨拙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字迹简直叫人无法辨认。乔恩·克赖顿填了一张存款单。
  “我给你的是一个临时支票簿。铅印的支票三、四个星期以后给你寄去。”
  “谢谢,先生。”
  他看着她走出银行。该死的穷鬼。
         ※        ※         ※
  把帐目非法输入电脑的方法非常之多,而特蕾西正是这方面的专家。她曾经帮助费城忠诚信托银行建立起它的安全系统,而现在她准备和它较量一番了。
  她的第一个步骤是先找到一家电脑商店,在那儿她可以用一个终端器接通银行的电脑。离银行不远的一家电脑商店几乎没有一个顾客。
  一个售货员急切地走到特蕾西身边:“小姐,我能为您效劳吗?”
  “谢谢,先生。我只是想看看。”
  他的目光转向一个正在玩电子游戏的少年。“请原谅。”他急忙走开了。
  特蕾西转身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一部台式电脑,这部电脑连接着一部电话。接通银行的电脑系统是很容易的,但若没有正确的存取密码,她就无能为力了,而银行的存取密码却是每天更换的。当初,特蕾西参加过决定密码形式的会议。
  “我们必须经常更换密码,”克拉伦斯·德斯蒙德说,“这样就可以防止有人捣鬼。但更换的方法要简单,好让有权使用它的人感到方便。”
  他们最后商定的密码是四季的名称和当天的日期。
  特蕾西打开终端器的开关,打出了费城忠诚信托银行的密码。她听到高音调的呜呜声以后,把电话听筒放到终端器的调制解调器里。一个符号显现在小荧光屏上:请告知您的认可密码。
  今天是十号。
  特蕾西打出:秋十。
  密码不对。电脑的荧光屏一片空白。
  他们更换密码了?特蕾西通过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售货员又朝她走来。她走到另一部电脑跟前,她只是随便瞧瞧,他想。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妇走进来,他匆忙迎了上去。特蕾西又回到那台式电脑前。
  她把自己放在克拉伦斯·德斯蒙德的位置上考虑问题。他是一个重视传统习惯的人,特蕾西深信他不会把密码改得面目全非。他也许仍然保持过去使用季节和日期的办法,但他会怎么更换呢?把数字全部更换就太复杂了,因此他可能会把季节挪位。
  特蕾西又试了一次。
  请告知您的认可密码。
  冬10。
  密码不对。荧光屏上又是一片空白。
  还是行不通,特蕾西失望地想,我要再试一次。
  请告知您的认可密码。
  春10。
  荧光屏空白了一会儿,接着讯号出现了:请继续。
  他果然把季节挪位了。她很快打出:内部款项交易。
  瞬间,银行的业务项目便在荧光屏上显示出来:
  您希望:
  A存款;
  B转帐;
  C从存折中提款;
  D分行之间转款;
  E从活期帐户提款。
  请输进您的选择。
  特蕾西选了B项。荧光屏空白了一会儿,接着显示出新的项目。
  转帐的数目?
  转向何处?
  由何处转?
  她打出:由总储备基金转给丽塔·冈萨雷斯。当她准备打金额的数字时,她犹豫了一下。这真是个诱人的机会,特蕾西想。由于她已接通,现在这唯命是从的电脑可以为她提供任何数目的款项。她可以得到好几百万美元。但她不是贼。她只想要应当属于她的那部分。
  她打上一千三百七十五元六十五分,接着又打上丽塔·冈萨雷斯的帐户号码。
  荧光屏上显示出:交易完成。您还希望其它交易吗?
  不。
  结束。谢谢。
  这笔钱会由银行之间汇划结算系统自动转划,这个系统掌握各银行之间每天汇划的二千二百亿美元。
  那售货员又走到特蕾西跟前,紧皱着眉头。特蕾西赶紧按了一下开关,荧光屏不亮了。
  “小姐,您想买这台机器吗?”
  “不谢谢,”特蕾西抱歉地说,“我不懂电脑。”
  她从街角的一家药房接通银行,让出纳组长接电话。
  “您好,我是丽塔·冈萨雷斯。我想把我的活期帐户转到纽约汉诺威第一银行。”
  “冈萨雷斯小姐,您的帐号是多少?”
  特蕾西把帐号告诉了她。
  一个小时以后,特蕾西离开希尔顿旅馆,启程前往纽约。
  当纽约汉诺威第一银行次日上午十点开门时,丽塔·冈萨雷斯已到那里提取她的全部存款。
  “一共多少钱?”她问。
  出纳核算了一下:“一千三百八十五元六十五分。”
  “完全正确。”
  “冈萨雷斯小姐,给您付支票行吗?”
  “不,谢谢,”特蕾西说,“我不想存在银行,我要现款。”
         ※        ※         ※
  特蕾西获释时得到了州监狱按规定发给她的二百美元,还有她为照顾爱米挣来的一小笔钱,但即使再加上她从银行储备基金中得到的那笔款项,她仍然没有经济保证。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已成为她的当务之急。
  她住进位于莱斯顿街的一家廉价旅馆,开始向纽约的各家银行寄求职信,申请当一名计算机专业人员。但特蕾西发现计算机突然成了她的敌人。她的生活不再是她个人的事情。银行的计算机存有她的生活经历,人们只要按一下按钮,很快就会得知她的一切。特蕾西的犯罪记录一被揭露,她的申请就会被自动拒绝。
  我认为,有你这样背景的人,哪家银行也不会雇用。克拉伦斯·德斯蒙德说的很对。
  特蕾西又向各保险公司和其他数十家注重计算机的单位一一发出求职信,但答复都是一样:拒绝。
  没关系,特蕾西想,我可以换个工作。她买了一份《纽约时报》,开始仔细阅读上面的招聘广告。
  广告栏中提到某出口公司要招聘一名秘书。
  特蕾西刚一进门,那里的人事主任就说:“嘿,我在电视上见过你。你在狱中救了一个女孩,对不对?”
  特蕾西转身跑走了。
  第二天,她在塞克斯第五街被一家儿童商店招聘为售货员。薪水比她过去的低多了,但至少足以维持她的生活。
  上班后的第二天,一个歇斯底里的顾客认出她,告诉经理,说她拒绝接受女杀人犯的服务。他们不让特蕾西解释,立即将她解雇。
  特蕾西觉得,被她施以报复的那些人毕竟也决定了她的命运。他们把她变成了社会的罪犯,变成了被社会遗弃的人。她所遭到的不公平是具有腐蚀性的。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她第一次开始产生了绝望感。那天夜里,她检查了一下钱包,看看还剩下多少钱,结果在钱包的角落里发现了贝蒂·摩根,珠宝商,纽约市第五街六百四十号。他进过教养所,喜欢帮助坐过牢的人。
         ※        ※         ※
  康拉德·摩根珠宝店是一幢很雅致的大房子,门外有一名穿制服的看门人,屋内有一名武装警卫。商店本身的装饰注重艺术感,并不十分豪华,但店内的珠宝却精美无比、异常昂贵。
  特蕾西对商店的接待员说:“劳驾,我要见康拉德·摩根先生。”
  “是事先约好的吗?”
  “不是。一——一个朋友让我来见他的。”
  “贵姓?”
  “特蕾西·惠特里。”
  “请稍等。”
  那接待员拿起电话,低声讲着什么,特蕾西一句也没听清。她把电话放下。“摩根先生现在没空,他希望您六点钟来。”
  “好,谢谢!”特蕾西说。
  她走出商店,站在人行道上,迟疑不决。来纽约是错误的,康拉德也许帮不了她什么忙。他为什么要帮她呢?她和他素不相识。他可能会教训我一通并给我点儿施舍。是的,这两样我都不需要,我不需要从他或其他人那里得到什么。我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我会有办法的。让康拉德·摩根见鬼去吧,我不会再来找他了。
  特蕾西漫无目的地沿街走着,经过了第五街上那华丽的展览馆,公园街上那设有警卫的公寓,莱斯顿街上那热闹的商店……她在纽欲的各条街道上走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满心苦闷,满肚辛酸。
  六点,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第五街,正站在康拉德·摩根珠宝店前。看门人走了,大门已上了锁。特蕾西气乎乎地拍了几下门,接着转身准备离去,但出乎她的意料,店门突然开了。
  一个带有长辈神态的男人站在那里看着她。他已经秃顶,耳朵上方围着一圈乱蓬蓬的灰发,脸色红润,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活象一个笑口常开的小佛爷:“你一定是惠特里小姐吧?”
  “是的……”
  “我是康拉德·摩根。请进来吧。”
  特蕾西走进那空无一人的商店。
  “我一直在等你,”康拉德·摩根说,“让我们到我的办公室里谈吧。”
  他领着她穿过商店,朝一扇关着的、但没有上锁的大门走去。他的办公室陈设华丽,看上去更象一间住房。没有办公室,只有一些摆设巧妙的长沙发、椅子和桌子。墙上挂满古色古香的绘画。
  “你想喝点酒吗?”康拉德·摩根问,“威士忌、法国白兰地还是葡萄酒?”
  “不,我什么都不想喝,谢谢。”
  特蕾西突然紧张起来。她虽然对这个人不抱多大幻想,但她发现自己非常希望他能帮忙。
  “摩根先生,贝蒂·弗郎西斯克斯让我来找您。她说您——您愿意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坐牢这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康拉德·摩根把两只手放在一起,特蕾西发现他的指甲修剪得非常好。
  “可怜的贝蒂。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她太不走运了,你知道吗?”
  “不走运?”
  “是的。”
  “我——我不明白。”
  “很简单,惠特里小姐。贝蒂过去是给我干活的。她本来是不会出事儿的。但这可怜的女人爱上了一个来自新奥尔良的司机,而且总是自作主张。结果,唉……被关进了监狱。”
  特蕾西感到茫然:“她在您这儿当过售货员?”
  康拉德·摩根把身子往后一靠,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不,亲爱的,”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贝蒂显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你。”他靠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指尖朝上,“惠特里小姐,我有一个非常赚钱的副业,我很愿意把这些副业所得跟我的同事平分。我一向雇用象你这样的人——恕我冒昧——坐过牢的人。”
  特蕾西凝视着他的脸,越发糊涂了。
  “要明白,我的情况特殊。我的顾客都是非常富有的,而且是我的朋友。他们很信任我。”他轻轻地敲着手指,“我知道我的顾客们什么时候去旅行。在这盗贼横行的年代,很少有人会带着珠宝去旅行,他们总是把珠宝锁在家里。我向他们介绍保护珠宝的安全措施。他们有什么珠宝,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都是从我这儿买去的。他们——”
  特蕾西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耽误您时间了,谢谢您,摩根先生。”
  “你要走吗?”
  “如果您准备说我认为您会说的话——”
  “是的,正是这样。”
  她感到脸上发烧。“我不是罪犯。我是来找工作的。”
  “亲爱的,我会给你工作的。你只要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得到二万五千美元的报酬。”他俏皮地一笑,“当然是免税的。”
  特蕾西极力克制着怒火:“我不感兴趣。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他站起来,把她领到门口,“你必须明白,惠特里小姐,如果有人有被捕的危险,那是与我无关的。我要保护我的名声。”
  “我向您保证我决不会说出去。”特蕾西冷冷地说。
  他笑了笑:“亲爱的,你真的没什么话要说吗?我的意思是,谁会相信你?只有我康拉德·摩根。”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摩根说:“如果您改变了主意,就告诉我一声,可以吗?最好是下午六点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会在这儿等候的。”
  “用不着。”特蕾西干脆地说。接着她朝那越来越浓的暮色中走去。当她会到她的房间时,身上还在瑟瑟发抖。
  她让旅馆的服务员送来一快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她不想见任何人。和康拉德·摩根的会面使她感到羞耻。他把她和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监狱那些可悲的、糊涂的、沮丧的罪犯视为一类人。她不属那类人。她是特蕾西·惠特里,一个电脑专家,一个遵纪守法的正派公民。
  但也是一个无人雇用的人。
  特蕾西一夜未合眼,想着她的将来。她没有工作,钱已所剩无几。她做出了两项决定:早晨她要搬到便宜一点的地方去住,然后再去找工作,什么工作都行。
         ※        ※         ※
  那便宜一点的地方是位于下东区的一幢阴郁的无电梯的四层单室的公寓。从她的房间里,透过纸一样薄的墙壁,特蕾西能够听到邻居用外语相互高声叫嚷的声音。街道两旁那些小商店的门窗都安有铁栅栏。特蕾西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条街的住户似乎都是酒鬼和妓女。
  在她上街买东西的路上,特蕾西被人缠住三次——两次是男人,一次是一个女人。
  我能挺过去,我在这儿不会久住,特蕾西安慰着自己。
  她来到离她公寓不远的一家很小的职业介绍所。这家职业介绍所是墨菲太太经营的,她是一个神态安祥、身材矮胖的女人。她放下特蕾西写的个人简历,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找到我这儿来。象您这样的人,肯定会有很多家公司抢着要。”
  特蕾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有污点。”她说。她讲了起来,墨菲太太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特蕾西讲完以后,墨菲太太直言不讳地说:“您把计算机工作忘了吧。”
  “但是您说——”
  “各家公司最近都被计算机犯罪搞得心惊肉跳,他们不会雇用有记录的人。”
  “但我需要工作。我——”
  “工作多得很。您想当售货员吗?”
  特蕾西想起她在儿童商店的经历。要是再出那种事,她可受不了。“还有别的工作吗?”
  那女人犹豫了一会儿。对于墨菲太太脑子里想的那件工作,特蕾西·惠特里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嗯,”她说,“我知道这不会合您的口味,不过杰克逊·豪尔餐馆的女招待工作是随时可以得到的。地点在上东区。”
  “女招待?”
  “是的。如果您愿意干,我可以不收任何手续费。我只是听说的。”
  特蕾西坐在那里思考着。她以前在学校食堂做过服务工作,但那只是为了开开心。现在可是关系到谋生的大问题。
  “我想试试。”她说。
         ※        ※         ※
  杰克逊·豪尔餐馆嘈杂异常,神经衰弱的人会感到吃不消,但食物经济实惠,因此总是门庭若市。女招待们马不停蹄地工作,没有片刻歇息的时间。头一天下来,特蕾西感到浑身酸痛,但她赚到了钱。
  第二天中午,当特蕾西正在一张坐满男售货员的餐桌上服务时,一个人的手顺着她的裙子摸上去,特蕾西把一碗辣椒扣到他的头上,而工作也就随之丢掉了。
  她回到墨菲太太那里,向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墨菲太太说,“韦灵顿·阿姆斯饭店需要一名服务员。我可以介绍您到那儿去。”
  韦灵顿·阿姆斯饭店位于公园街,是一家非常豪华的小饭店,房客都是颇有身份的富人。饭店经理和特蕾西谈过之后,便将她录用了。工作不难做,同事很好相处,工作时间也还合理。
  上班一个星期以后,特蕾西被叫到经理办公室。副经理也在那里。
  “你今天查看过八二七号房间吗?”经理问特蕾西。这个套间里住的是好莱坞女演员詹妮弗·马洛。特蕾西的职责之一是检查每一个套间,看看那些女仆是否把工作做好了。
  “是的,怎么呢?”她说。
  “几点?”
  “两点。出什么事了吗?”
  副经理说话了:“马洛小姐三点钟回来的时候,发现她的一枚贵重的钻石戒指不见了。”
  特蕾西感到全身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进过寝室吗,特蕾西?”
  “是的。我查看了每一个房间。”
  “你在寝室的时候,看见屋里有什么珠宝吗?”
  “为什么……没有。我想没有。”
  副经理抓住了她这句话:“你想没有?你不敢肯定吗?”
  “我不是去寻找珠宝,”特蕾西说,“我是去查看床铺和毛巾的。”
  “马洛小姐坚持说,当她离开房间时,她的戒指是放在化妆台上的。”
  “那我可不知道。”
  “但再没别人进过那房间。那些女仆已经为我们工作多年了。”
  “我没拿戒指。”
  副经理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只好请警察来调查。”
  “那一定是别人干的,”特蕾西喊道,“要么就是马洛小姐放错了地方。”
  “根据你的记录——”副经理说。
  原来如此,他终于直言不讳了。根据你的记录……
  “在警察到来之前,我得请你在保卫科等一会儿。”
  特蕾西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是先生。”
  她由一位保卫人员陪着走进保卫科,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监狱似的。她读到过有些人只因有坐牢记录就被当成罪犯搜捕的报道,但她从来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她身上。他们把标签贴在她身上,认定她就是那样的人。那就让我名副其实吧,特蕾西痛苦地想。
  三十分钟之后,副经理走进了房间,脸上带着微笑:“好了!”他说,“马洛小姐找到了她的戒指,到底还是她自己放错地方了。”
  “太好了。”特蕾西说。
  她离开保卫科,径直朝康拉德·摩根珠宝店走去。
         ※        ※         ※
  “这事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康拉德·摩根说,“我的一个顾客,洛伊斯·贝拉米已经去了欧洲。她的房子在长岛海崖。一到周末,那些人就都走了,因此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当地的巡逻队每隔四个小时巡视一遍,而你出入这所房子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他们正坐在康拉德·摩根的办公室里。
  “我了解那儿的警报系统,也有保险箱锁的号码。你要做的,亲爱的,就是进去,拿了珠宝再走出来。你把珠宝交给我,我进行加工后再把它卖掉。”
  “既然那么简单,您为什么不自己去干?”特蕾西直言不讳地问。
  他的蓝眼睛闪闪发光:“因为我要到外地出差。每次发生这类小小的‘事件’时,我总不在这个城市。”
  “我懂了。”
  “如果你怕这盗窃会损害贝拉米太太,那你大可不必。她是一个很叫人讨厌的女人,全世界都有她的产业。况且,她的保险额比她的珠宝还要多上一倍。当然,这是根据我个人的估计。”
  特蕾西坐在那里望着康拉德·摩根,心想,我一定是疯了。我竟会坐在这里和这个男人商量盗窃珠宝的勾当。
  “我不想再去蹲班房,摩根先生。”
  “这事毫无风险。我的人还从来没被逮着过,为我干活是万无一失的。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事情明摆着:她会拒绝的。整个计划都是极其愚蠢的。
  “您说二万五千美元?”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是一笔数目可观的金额,在她为自己找到出路前,足够她用了。她想起了她那间令人做呕的小屋,那些高声叫嚷的房客,那顾客的喊叫:“我不想让一个女杀人犯为我服务。”那副经理的声音:“那我们只好请警察来调查了。”
  但特蕾西还是下不了决心。
  “我建议这个星期六的晚上就动手。”康拉德·摩根说,“每个星期六,一到中午,那儿的人就都走光了。我会用一个假名字给你弄一站驾驶执照和信用卡。你可以在曼哈顿租一辆汽车,然后前往长岛,十一点到。你拿到珠宝就返回纽约,把车还了……你会开车吗?”
  “会。”
  “好极了。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有一列客车驶往圣路易斯车站接你。你把珠宝交给我,我给你二万五千美元。”
  他把一切说得那么轻而易举。
  该是说声不成,起身离去的时候了。但是到哪里去呢?
  “我需要一头金色的假发。”特蕾西慢慢地说。
         ※        ※         ※
  特蕾西走后,康拉德·摩根黑着灯坐在办公室里,心里想着她。一个美人,绝顶的美人,太可惜了。也许他应该提醒她,他对那里的特殊防盗报警系统并不真的那么熟悉。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09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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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蕾西用康拉德·摩根预付给她的一千美元买了两头假发——一头金黄色,一头黑色,上面带有许多小辫子。她还买了一身深蓝色的套装,一件黑色的罩衫,并且在莱斯顿街通过街头自动售货机买了一个仿盖斯出品的旅行袋。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象摩根答应过的,特蕾西得到了一张署名爱伦·布兰其的驾驶执照、一张贝拉米家的报警系统草图、寝室保险箱锁的号码和一张去圣路易斯的单人厢房的火车票。特蕾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就动身了。我再也不会住这样的地方了,特蕾西自言自语地说。她租了一辆汽车朝长岛驶去,踏上了盗窃之路。
  一路上,她就象在梦中一样,心里充满恐惧。万一她被逮着怎么办?冒这个风险值得吗?
  这事儿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康拉德·摩根说过。
  假如他没有把握,他是不会参与这件事的,他得保护自己的名声。我也得保护自己的名声,特蕾西痛苦地想,这事办得太不道德了,今后每丢失一件珠宝,我都会感到内疚,直到我被证明清白为止。
  当她到达海崖时,她的神经已近乎错乱了。一连两次,她险些把汽车驶离跑道。也许警察会因为我违章驾驶把我拘留起来,她满怀希望的想,那样我就可以告诉摩根先生,说事情出了岔子。
  但是连警车的影子也没有。真是的,特蕾西恼火地想,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都不见了。
  她按照康拉德·摩根的吩咐,径直朝长岛海湾驶去。房子紧靠海边,是一座维多利亚式的老房子,很容易就能找到。
  就让我找不到它吧,特蕾西祈祷着。
  但房子就在那里,它就象恶梦中某个杀人魔王的城堡在黑暗中赫然出现在眼前,看上去里面的确空无一人。那些仆人怎么敢在周末统统走光?特蕾西愤愤地想,他们应该全被开除。
  她把车驶到一些高大的柳树后面,在那儿没人能看见车子。她把发动机关掉,倾听着夜晚的唧唧虫鸣。此外再无别的声响,四周一片沉寂。房子远离公路,而且在夜晚的这个时候也不会有车辆经过。
  房子被树挡得严严实实,亲爱的,最近的邻居也距离好远,所以你不必担心被人发现。治安巡逻队在晚上十点和凌晨两点各巡视一次。而在两点以前,你早就离开那里了。
  特蕾西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第一次巡逻已经结束,离巡逻队第二次到来,还有三个小时。或许只需要三秒钟,她就可以调转车头返回纽约,把这桩蠢事忘掉。但回去干什么?往事又在她的脑海中闪过。饭店副经理说:“万分抱歉,惠特里小姐,我们的顾客很挑剔……”
  “您把计算机工作忘了吧。他们不会雇用有犯罪记录的人……”
  “你只要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得到二万五千美元的报酬。如果你怕这盗窃会损害贝拉米太太,那你大可不必。她是一个叫人讨厌的女人。”
  我这是在干什么?特蕾西想,我可不是盗贼,不是真正的,我只是一个愚蠢的扒手。她吓得神经都要错乱了。
  如果我还有点理智的话,最好还是趁早离开这儿。趁巡逻队截住我,开枪扫射,然后把我那弹痕累累的尸体运到停尸放前离开。我已经看到了报上的标题:危险的罪犯在笨拙的盗窃中被击毙。
  谁会在她下葬时哭泣呢?只有欧内斯廷和爱米。特蕾西看了一下她的表。“噢,天哪!”她已经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了二十分钟。如果要干的话,最好快点行动。
  她一步也挪不动,她被吓僵了。我不能永远坐在这里,她自言自语地说。我为什么不去看看那所房子呢?就看一眼。
  特蕾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出汽车。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罩衫,膝盖在瑟瑟发抖。她慢慢地走到房子跟前,看到屋内一片漆黑。
  别忘了戴手套。
  特蕾西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一副手套,把它们戴上。噢,上帝,我开始干了,她想,我真地要赶了。她的心脏跳得象敲鼓,别的声音她都听不见。
  警报器在正门的左边,一共有五个按钮。红灯亮着,这表明警报器有效。把它关掉的密码是三二四一一。红灯一灭,你就知道警报器已经失效。这是大门的钥匙。进去以后,你别忘了关门。用这支手电筒。屋里的灯,一盏也不能开,以防万一有人驾车驶过。主人的寝室在楼上,靠左边,正对着海湾。保险箱在洛伊斯·贝拉米的肖像后面,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保险箱,你只要照着这个号码把锁打开就成了。
  特蕾西呆呆地站着,身上抖个不停,准备一有动静马上逃跑。四周一片死寂。慢慢地,她伸出手,按照密码的顺序依此按了那警报器的按钮,真希望这密码不对。但红灯灭了。她不得不走第二步了。
  特蕾西把钥匙插进锁孔,门一下子打开了。她等了整整一分钟才进去。当她站在过厅,侧耳细听,动也不敢动的时候,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得乱跳。整座房子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她拿出手电,看到了楼梯。她走了过去,开始爬楼。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尽快结束这件事,然后跑掉。
  楼上的过道在手电桶筒的亮光下显得阴森可怕,那摇摆不定的光柱使人觉得四周的墙壁正在前后移动。特蕾西每经过一个房间,便朝里窥探一下,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
  主人的寝室在过道的尽头,面对着海湾,和摩根说的一样。寝室很漂亮,墙壁是暗淡的粉红色,摆着一张蒙有床罩的床和一个饰有粉红色玫瑰花的五斗橱,里面还有两只双人沙发,一个壁炉,壁炉前摆着一张餐桌。我差一点儿就要和查尔斯以及我们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一间屋里,特蕾西想。
  她走到窗户跟前,望着远处停泊在海湾上的几只小船。告诉我,上帝,你为什么要让洛伊斯·贝拉米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而让我到这儿来行窃呢?动手吧,姑娘,她自言自语地说,不要去想什么道理了。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几分钟就可以办完,但要老是这么站着,可就永远也完不成了。
  她转身离开窗户,走到摩根描述的那幅肖像跟前。洛伊斯·贝拉米显得冷酷、傲慢。没错,她看上去的确是一个很叫人讨厌的女人。那幅画朝前倾着,没有贴着墙,在它后面有一个小小的保险箱。特蕾西已经背下了那号码锁的号码。往右转三下,转到四十二,再往左转两下,转到十,然后再往右转一下,转到三十。她的手抖得厉害,不得不重来一次。她听到“喀嗒”一声,门开了。
  保险箱装满了厚厚的信件,但特蕾西没有管它们。在后面的小搁板上放着一个装珠宝的鹿皮包。特蕾西伸手把它从搁板上拿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防盗报警器响了,特蕾西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响的声音。警报器尖叫着,那生音仿佛来自整座屋子的每个角落。她站在那里,惊呆了。
  怎么回事?难道康拉德·摩根不知道珠宝被移动时,保险箱内部的警报器就会启动吗?
  她得赶快离开这里。她把鹿皮包塞进衣袋,开始朝楼梯奔去。这时,除了警报器的铃声,她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越来越近的警笛声。特蕾西惊恐万状地站在楼梯顶,心脏狂跳,嘴里发干。她急忙走到窗户前,拉起窗帘,朝外窥视。一辆黑白相间的巡逻车刚在房子的前面停下。特蕾西看到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朝房子后面跑去,而另一个正朝房子的前门走来,逃不出去了。报警器还在响着,突然,它变成了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监狱走廊里那可怕的铃声。
  不!特蕾西想,我不能让他们把我送回那儿去。
  前门的门铃响了。
         ※        ※         ※
  梅尔文·德尔金警官在海崖警察部队干了十年了。海崖是一个平静的城镇,警察的主要工作是处理毁坏他人财产的行为、为数不多的偷车事件和星期六晚上偶然发声的酒后争执。但贝拉米家的报警铃声却另当别论。德尔金警官之所以参加警察部队,正是为了防止这一类犯罪活动。他认识洛伊斯·贝拉米,知道她收藏了许多值钱的名画和珠宝。由于她不在家,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专门到她家巡视一遍,因为这幢房子是盗贼们垂涎三尺的目标。看来,德尔警官想,我终于要逮着一个了。当无线电的呼叫声从保安公司传来时,他正好离这儿不远。这回我可要露一手了,他吗的,好好地露一手。
  德尔警官又按了一下门铃。他希望能在他的报告里写上,他是按了三次门铃才破门而入的。他的伙伴已埋伏在屋后,盗贼绝无逃脱的可能,谁也逃不出梅尔文·德尔金的手心。
  正当警官要第三次按门铃时,门突然打开了。他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那睡衣完全透明,里面的一切暴露无遗。她脸下涂满了面部按摩膏,头发塞在卷发帽里。
  她问:“到底出什么事啦?”
  德尔警官咽了一下口水:“我……您是谁?”
  “我叫爱伦·布兰其,是洛伊斯·贝拉米的客人,她到欧洲去了。”
  “我知道。”警察被弄糊涂了,“她可没告诉我们她有客人住在这里。”
  门口的那个女人会意地点点头:“洛伊斯办事不就是这样吗?请原谅,我可忍受不了这声音。”
  德尔金警官看着洛伊斯·贝拉米的客人把手伸到警报器的按钮上,按照密码的顺序依次按了按钮,铃声止住了。
  “好了,”她长出了一口气,“我真说不出见到您有多高兴。”她的笑声有点发颤,“我刚要上床,警报器就响了。一定是有贼进来了,但这儿只有我一个人,仆人们中午就走了。”
  “如果我们进去查看一下,您不会介意吧?”
  “求求你们,一定要好好查查!”
  仅用了几分钟,那警官和他的伙伴就查清没有人藏在屋里。
  “一切都清楚了,”德尔金警官说,“完全是一场虚惊。警报器一定是出了什么毛病,这些电子装置有时就是靠不住。我会通知保安公司,让他们来检查一下整个系统。”
  “那太好了。”
  “好了,我们该走了。”那警官说。
  “非常感谢你们的到来,我现在放心了。”
  她的体型真美,德尔金警官想。他真想知道摘下面部按摩膏和卷发帽之后,她是什么样。“布兰其小姐,您要在这儿住很久吗?”
  “再住一两个星期,我要等洛伊斯回来。”
  “如果您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一声。”
  “谢谢,我会的。”
  警车刚一消失在夜幕中,特蕾西顿觉浑身无力。她急忙走到楼上,洗去她在浴室里找到的面部按摩膏,除去洛伊斯·贝拉米的卷发帽和睡衣,换上自己的黑罩衫。从前门离开时,她又重新将警报器恢复了原状。
  只是在回曼哈顿的路上,她才为自己的冒险行动大吃一惊。她格格地笑了起来,接着又转为无法控制的、浑身颤抖的大笑,终于不得不把车子停在路旁。她一直笑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这是她一年来头一次开怀大笑,她感到痛快极了。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10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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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全国铁路旅运公司的火车驶出宾夕法尼亚火车站之后,特蕾西才开始松弛下来。在此之前的每一秒钟,她都在等着一只沉重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等着一个声音:“你被逮捕了。”
  她留心观察着其他乘客上火车,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但特蕾西仍然提心吊胆。她一再说服自己相信,这次盗窃不可能那么快就被人发现,而且即使发现了,也没有任何线索能把此事与她联系起来。唐拉德·摩根会带着二万五千美元在圣路易斯等候。那是她可以尽情享用的二万五千美元啊!她得在银行干上一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我要去欧洲,特蕾西想,去巴黎。不,不去巴黎。我和查尔斯曾打算去那里度蜜月。我要去伦敦。在那儿,我就不是罪犯了。不知怎地,刚才的经历使特蕾西感到象是换了一个人,她仿佛获得了新生。
  她锁上厢房的门,取出鹿皮包,将它打开。一道光彩夺目的小瀑布泻到她的手上:三颗很大的钻石,一枚祖母绿饰针、一只蓝宝石手镯、三对耳环和两条项链——一条是红宝石的、一条是珍珠的。
  这些珠宝绝对不止一百万美元,特蕾西惊奇地想。当火车隆隆地驶过田野时,她靠在座位上,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租汽车……驱车驶往海崖……宁静的夜晚……关掉警报器……进入房间……打开保险箱……震耳欲聋的警铃声以及警察的出现。他们没有想到,那个身穿睡衣、脸上涂着面部按摩膏、头上戴着卷发帽的女人正是他们要找的盗贼。
  现在坐在驶往圣路易斯的车厢里,特蕾西得意地笑了。她体味着瞒过警察的快乐。处在危险的边缘,会使人产生一种奇妙的兴奋感。她觉得自己勇敢、机智、不可战胜,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有人敲了一下门。特蕾西赶紧把珠宝放回鹿皮包里,然后又把那皮包放进她的手提箱。她拿出车票,给列车员打开门。
  两名身穿灰色套装的男人站在过道上。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另一个显得比他大十岁左右。那年轻一点的男人长得很帅,有一幅运动员的体格,下巴坚挺,小胡子修剪得非常整齐。他戴着一副角质边框的眼镜,眼镜下是一双聪慧的蓝眼睛。年长的那一位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身材又矮又胖,长着一双冷冰冰的棕色眼睛。
  “有事儿吗?”特蕾西问。
  “是的,小姐。”那年长一点的男人说。他掏出皮夹,接着举起一个身份证:
           联邦调查局
          合众国司法部
  “我是侦探丹尼斯·特雷富。这位是侦探汤姆·鲍沃斯。”
  特蕾西突然感到嘴里发干。她强笑了一下。“我——我不明白。出什么事了吗?”
  “是的,小姐,”那年轻一点的侦探说。他带有柔和的南部口音,“几分钟前,这列客车已驶进了新泽西州。把赃物运过州界是触犯联邦刑法的行为。”
  特蕾西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出现了一层红色的薄雾,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丹尼斯·特雷富——那年纪大一点的男人说:“请你把行李打开好吗?”这不是问话,而是命令。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设法把他们镇住。“那不行!你们怎么敢这样闯进我的厢房!”她气愤地说,“难道你们就会——就会打扰无辜的公民吗?我可要叫列车员了。”
  “我们已经跟列车员谈过了。”特雷富说。
  她的威胁没起作用。“你——你们有搜查证吗?”
  那年轻一点的男人文雅地说:“我们不需要搜查证,惠特里小姐。我们很清楚您的做案经过。”他们甚至知道她的名字。她已落入陷阱,无路可逃了。
  特雷富站在她的手提箱前,把它打开,阻止是毫无作用的。特蕾西看着他把手伸进去,掏出了那个鹿皮包。他打开皮包,看着他的伙伴,点了点头。特蕾西突然感到浑身无力,瘫倒在座位上。
  特雷富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照着单子核对了皮包里的东西,然后把皮包放进他的衣袋。“汤姆,都在这儿了。”
  “你——你们怎么发现的?”特蕾西痛苦地问。
  “无可奉告,”特雷富回答说,“你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有权在律师来之前什么也不说。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可能被用作对你进行指控的证据。懂了吗?”
  她的回答是一声低沉的“是”。
  汤姆·鲍沃斯说:“我对此感到抱歉。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您的背景,我实在感到抱歉。”
  “天哪,”那年纪大的男人说,“这可不是社交。”
  “我知道,但我还是——”
  那年纪大的男人掏出一副手铐,对特蕾西说:“请把手腕伸出来。”
  特蕾西感到她的心痛苦地揪在一起。她记得在新奥尔良机场,当他们把她铐上手铐时,那一张张盯着她看的面孔。“求求您了!您——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是的,小姐。”
  那年轻一点的男人说:“丹尼斯,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丹尼斯·特雷富耸了耸肩。“好吧。”
  那两个人走到外面的过道上。特蕾西坐在那里,头昏目眩,充满了绝望。她可以听到他们谈话的只言片语。
  “丹尼斯,看在上帝的份上,就不要把她铐上了吧,她不会逃走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象童子军那么嫩?你参加调查局的时间不比我短……”
  “算啦,就给她破个例吧。她已经够窘的了,再说……”
  “这对她可没有……”
  下面的话她听不见了,她也不想再听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回到厢房。大一点的男人面露愠色。“好吧,”他说,“我们就不铐你了。下一站,我们就带你走。我们会先用无线电通知调查局派车来。你不许离开这个厢房,清楚了吗?”
  特蕾西点点头,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叫汤姆·鲍沃斯的年轻人朝她同情地耸耸肩,仿佛在说:“但愿我能多给您点帮助。”
  事已至此,谁也帮不了忙,太晚了。她是被当场捕获的。警察一定以某种方式跟踪她,并且通知了联邦调查局。
  那两个侦探正在门外的过道里跟列车员说话。鲍沃斯指了一下特蕾西,并说了些什么,但她一句也听不见。那列车员点了点头。鲍沃斯关上厢房的门,这对特蕾西来说,就象牢房的门被咣的一声关上一样。
  一幅幅乡村画面在窗外一闪而过,但特蕾西却全然不知。她坐在那里,已经吓呆了。她两耳轰鸣,但却不是火车的隆隆声。她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她犯有证据确凿的重罪,他们会给她最重的判决。这一次不会再有监狱长的女儿让她去抢救了。摆在她面前的唯有那无穷无尽的地狱般的监牢岁月。当然,还有大个子伯莎。他们是怎么抓住她的?唯一知道这次盗窃行动的是康拉德·摩根,但他决不会把她和那些珠宝交给联邦调查局。也许是店中哪个雇员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向警察告密了。但不管什么原因,反正都是一样。她已被捉住了。下一站,她又要踏上监狱之路了。先是预审,然后是正式审判,再往下是……
  特蕾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极力不去再想。她感到两行热泪顺着她的双颊流了下来。
  列车开始减速。特蕾西呼吸加快,感到喘不过气来。那两个联邦调查局的侦探随时会进来把她带走。可以看到车站了,几分钟后,列车震动了一下,停住了。该走了。特蕾西合上手提箱,穿上外衣,又坐了下来。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等着有人把它打开。几分钟过去了,那两个男人仍然没有出现。他们能在干什么呢?她想起他们的话:“下一站,我们就带你走。我们会先用无线电通知调查局派车来,你不许离开这个厢房。”
  她听到列车员在喊:“请大家都上车啦……”
  特蕾西心里一阵慌乱。也许他们的意思是,他们在月台上等她。一定是这样。如果她留在火车上,他们会指控她企图逃跑,这样一来,事情将会变得更糟。特蕾西抓起手提箱,打开厢房的门,匆匆走上过道。
  列车员朝她走来。“小姐,您要在这儿下车吗?”他问,“您最好快点。让我来帮您。处在您这种情况下的女人是不应该提重东西的。”
  她盯着那列车员。“处在我这种情况下?”
  “您不必难为情。您的两个哥哥告诉我,说您怀孕了,让我多关照一下。”
  “我的哥哥?”
  “他们真不错,对您太关心了!”
  特蕾西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那列车员把箱子提到车厢的尽头,搀着特蕾西走下扶梯。列车开动了。
  “您知道我哥哥去哪儿了吗?”特蕾西喊道。
  “不知道,太太。列车一停,他们就跳上了一辆出租车。”
  啊!他们带着那偷来的价值一百万美元的珠宝远走高飞了。
  特蕾西朝机场赶去。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去处。既然他们乘的是出租车,那就是说他们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而且他们一定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城镇。她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愤怒之极,同时也为自己轻而易举上当受骗感到懊恼。噢,他们干得太出色了,两个人都一样,真是太出色了。他们装得那么令人信服。一想到自己落入这个一个装红脸,一个装白脸的陈旧的圈套,她就感到脸上发烧。
  丹尼斯,看在上帝的份上,就不要把她铐上了吧。她不会逃走的……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象童子军那么嫩?你参加调查局的时间也不比我短……
  调查局?他们俩说不定都是逃犯呢。是的,我要把那些珠宝追回来。那两个骗子使我遭受了多大的痛苦,我一定要及时赶到机场。
  她在座位上朝前一倾,对司机说:“请您再开快点。”
  他们正站在出口那些等着上飞机的人们的行列里。她没有马上认出他们。那个自称是汤姆·鲍沃斯的年青男人没有再戴眼镜,眼睛已从蓝色变为灰色,他的小胡子也不见了。另外那个名叫丹尼斯·特雷富的男人原来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现在也变成了一个秃子了。但特蕾西最终还是认出了他们,因为他们的衣服没顾得上换。当特蕾西走到他们跟前时,他们快要到上机的出口了。
  “你们忘了一件事。”特蕾西说。
  他们转过身,惊奇地望着她。那个年轻一点的皱了皱眉。“您来这儿干什么?调查局的汽车已经说好在车站接您。”他的南部口音消失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回去找那辆车?”特蕾西说。
  “不行。我们正在办另一个案子,”特雷富解释说,“我们得赶这班飞机。”
  “先把珠宝还给我!”特蕾西命令道。
  “恐怕我们不能给您,”汤姆·鲍沃斯对她说,“这是物证。我们会寄一张收条给您。”
  “不,我不要收条,我要珠宝。”
  “很遗憾,”特雷富说,“我们不能给你。”
  他们已经到了出口。特雷富把他的上机通行证递给检票员。特蕾西环顾了一下四周,准备孤注一掷,突然看到附近站着一个机场警察。她高声叫道:“长官!长官!”
  那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惊呆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特雷富压低声音说,“你想让我们全被捕吗?”
  那警察朝他们走来。“小姐,有事吗?”
  “噢,没事,”特蕾西高兴地说,“这两个好心肠的先生拾到了我丢失的一些贵重珠宝,他们正准备还给我。原来我还打算去联邦调查局呢。”
  那两个男人慌乱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他们建议也许您能陪我去找一辆出租汽车。”
  “当然可以,非常乐意效劳。”
  特蕾西转向那两个男人。“现在可以放心把珠宝交给我了。这位好心的长官会照顾我的。”
  “不,真的,”汤姆·鲍沃斯反对说,“最好还是让我们——”
  “噢,不,用不着,”特蕾西催促道,“我知道你们有急事,不能误了这班飞机。”
  那两个男人瞥了一眼警察,然后又无可奈何地互相瞧瞧。没有别的办法,汤姆·鲍沃斯无可奈何地从他的衣袋里掏出了那个鹿皮包。
  “就是它!”特蕾西说。她从他手里拿过皮包,打开,朝里看了看。“谢天谢地,一点也没少。”
  汤姆·鲍沃斯还想作最后努力:“还是先由我们为您保存,等到——”
  “不必了。”特蕾西高兴地说。她打开提包,把珠宝放了进去,然后拿出两张五美元的钞票,递给他们一人一张。“一点儿小意思,表示一下我的谢意。”
  其他旅客全部离开了出口。航空公司的检票员说:“这是最后一次点名了。先生们,你们得上机了。”
  “再次谢谢你们,”当她和身旁的那位警察走开时,特蕾西微笑着说,“这年头要想找一位诚实的人可真不容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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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11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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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起飞时,汤姆·鲍沃斯——真名杰弗·史蒂文斯——坐在飞机的舷窗旁朝外观望。他把手帕置于眼前,双肩上下起伏着。
  丹尼斯·特雷富——别名布兰登·希金斯——坐在他身旁,惊奇地望着他。“喂,”他说,“不过是几个钱,犯不上为它哭。”
  杰弗·史蒂文斯朝他转过身,泪水正顺着面颊流下来。出乎希金斯的意料,他看到杰弗笑得前仰后合。
  “你到底是怎啦?”希金斯问,“这事也犯不上笑呀。”
  对杰弗来说,这是太好笑了。特蕾西·惠特里在机场捉弄他们的手法,是他所见过的最别出心裁的骗局。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康拉德·摩根曾告诉他们,特蕾西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天哪,杰弗想,假如她是职业盗贼,那她又会是什么样呢?特蕾西·惠特里无疑是杰弗·史蒂文斯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而且也是最聪明的女人。杰弗常以自己是这一行中最出色的骗子手而自豪,但她却更胜他一筹。威利叔叔一定会喜欢她的,杰弗想。
         ※        ※         ※
  是威利叔叔把杰弗培养成人的。杰弗的母亲是一家农机厂的法定继承人,嫁给了一个满脑子都是快速发财计划但从未实现过的目光短浅的幻想家。杰弗的父亲是一个皮肤微黑的漂亮男人,颇有几分魅力,而且能说会道。婚后几年,他就把妻子继承的遗产花了个精光。杰弗能记得的最早的事情是父母为了钱的事争吵和父亲的外遇。这是一场痛苦的婚姻。年青的小伙子早就决定:我绝不结婚,永远不。
  他父亲的弟弟威利叔叔,是一个巡回游艺团的老板。只要到史蒂文斯一家居住的俄亥俄州的马里昂演出,他就去看望他们。他是杰弗见过的最令人愉快的人充满乐观精神,对美好的明天许下各种允诺。他总是设法为这个小男孩带些激动人心的礼物,并且向杰弗传授那神奇的魔术。威利叔叔起初是游艺团的一名魔术师,当游艺团破产的时候,他接管了它。
  杰弗十四岁那年,他母亲死于一场车祸。两个月后,杰弗的父亲娶了一个十九岁的酒巴女招待。“男人一个人生活是不正常的。”他父亲解释说。但是杰弗心中充满了怨恨,觉得父亲对他越来越冷淡了。
  杰弗的父亲是个推销员,一星期有三天在外地。一天夜里,当杰弗单独和继母在家时,他被自己房门的开门声惊醒了。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一个柔软的、赤裸裸的身体躺到他的身边,杰弗吓得坐了起来。
  “抱着我,杰弗,”他的继母低声说,“我怕打雷。”
  “现——现在没有打雷。”杰弗结结巴巴地说。
  “但可能会打雷,报上说有雨。”她把她的身体紧贴在杰弗的身上。“跟我做爱,宝贝儿。”
  那男孩慌得不得了。“嗯,我们能到爸爸的床上去吗?”
  “O.K.”她笑了。“怪脾气,不是吗?”
  “我马上就去。”杰弗允诺道。
  她从床上滑下来,走进另一间寝室。杰弗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接着爬出窗口,径直朝堪萨斯锡马罗走去,威利叔叔的游艺团正在那里演出。他连头都没有回。
  当威利叔叔问杰弗为什么要从家里跑出来时,他只是说:“我和继母合不来。”
  威利叔叔和杰弗的父亲通了电话,谈了很久,终于决定让这男孩和游艺团呆在一起。“他在这里所受的教育会比在任何学校都好。”威利叔叔允诺道。
  游艺团本身就是一个小天地。“我们不是办主日学校,”威利叔叔对杰弗解释说,“我们是骗人的艺人。但请记住,孩子,除非是那些贪婪的人,正直的人你可不能去骗。”
  游艺团的人都成了杰弗的朋友。游艺团中有一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她们全迷上了这个男孩。杰弗继承了母亲的敏感,也继承了父亲那皮肤微黑的英俊相貌。那些女孩子你争我夺,看谁先得到杰弗的童贞。他的第一次性体验是和一个擅长柔体表演的漂亮女杂技演员,结果多年来她一直成为其他女人效法的榜样。
  威利叔叔安排杰弗在游艺团里干各种各样的工作。
  “所有这些早晚都是属于你的,”威利叔叔对侄儿说,“你要把它们保住,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其他人懂得更多些。”
  杰弗首先从用六只假猫做道具的骗人把戏开始。顾客先付钱,然后试着用球把六只帆布做的有木底座的猫打进网里去。负责这个摊点的人首先示范,让顾客们看看打倒这些猫是何等容易,但当顾客们动手时,躲在帷幕后面的人便举起一根棍把木底座顶住。这时,你就是投得再准,也别想把这些猫打倒。
  “喂,您打得太低了,”负责这个摊点的人会说,“您只要打得是地方,那是很容易的事。”
  这是一句暗号。负责人的话刚一出口,躲在后面的人便把棍子放下,于是那负责人自然就把猫打倒了。接着,他又会说:“懂了吗?”这是让后面的人再次把棍子举起的暗号。总会有一个傻小子想在他咯咯直笑的女友面前一显身手的。
  杰弗在“计算摊点”也干过。他们把衣夹排成一行。顾客交钱后,便用橡皮圈去套那些被标上数字的衣夹,如果套中的总数达到二十九,他便会得到一件昂贵的玩具。但那傻瓜哪里知道这些衣夹两头的数字是不同的,所以这个摊点的负责人能否把达到二十九的数字隐瞒起来,使受骗的人永远也不能获奖。
  有一天,威利叔叔对杰弗说:“你干得很不错,孩子,我为你感到自豪。你现在可以去转盘摊点了。”
  负责转盘摊点的人在游艺团中最有身份,全团的人都尊敬他们。他们挣的钱比游艺团中的任何人都高,住最好的旅馆,驾驶豪华的汽车。转盘游戏就是在一个扁平轮子中央的玻璃上放一张薄纸,再在纸上小心地摆上一支箭。纸上分成很多格,每一个格都标有号码。顾客转动轮子,当轮子慢慢停下时,箭头会指在一个号码上,这号码便会被盖上。顾客再付钱把轮子转动,另一个号码又会被盖上。这个摊点的负责人解释说,当所有的号码全被盖上时,顾客就可以赢得一笔大钱。当顾客快要盖上所有号码时,负责人便会怂恿他多家赌注。负责人会紧张地环顾四周,低声说:“我不是这个团的老板,我希望您能赢。如果您赢了,能不能分我一点儿?”
  负责人会把五美元或十美元塞进那顾客的手中,说:“把这给我搭上,行吗?您赢定了。”于是,那受骗的人便会感到他仿佛有了个同盟者。杰弗成了榨取顾客油水的专家。当转盘上的空格越来越少、赢的可能越来越大时,气氛会随之高涨起来。
  “您现在赢定了!”杰弗会高声喊道,而那顾客便会匆忙增加赌注。当转盘上终于只剩下一个空格时,热烈的气氛会达到顶峰。那傻瓜会倾囊一掷,而且这个摊点的负责人或他的同伙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肘部将桌子轻轻一推,结果那箭头便会指错地方。
  杰弗很快就掌握了游艺团内部使用的各种术语:“鱼叉”的含义是,注意场上的情况,别让那些傻瓜赢了。那些站在游乐场前招徕生意的人被外边的人称为“叫驴”,而游艺团的人却管他们叫“演说家”。这些演说家可以得到百分之十的收入。“贫民窟”指的是发出去的奖品。“邮递员”指的是必须贿赂的警察。
  杰弗成了“大言不惭”的专家。当顾客们付钱看杂技表演时,杰弗会发表招徕生意的演说:“女士们、先生们,只要买一张通用入场券,那么外面照的一切、画的一切、广告上写的一切,不用出这个帐篷就可以一览无余。电椅上的那位年青姑娘刚刚经历过巨大的痛苦,她那可怜的身躯又要遭受五万瓦电流的折磨。此外,我们还额外增加了一个和这台节目绝无关系、外面广告上从未提及的精彩插曲。在这个围栏的后面,你们将看到一个非常真实、非常奇特、非常恐怖的东西,我们不敢在外面对它进行描述,因为这可能会吓着那些天真的儿童和敏感的妇女。”
  当那些傻瓜又额外付钱后,杰弗便领着他们走到里面去看一个没有腰的女孩或一个长着两个脑袋的婴儿,当然,这都是由于镜子的作用。
  游艺团中最赚钱的把戏之一是“老鼠钻洞”。一只活老鼠被放在桌子中间,上面再盖上一只碗。沿着桌子的边缘有十个洞,当盖着的碗被拿起,老鼠便会钻进其中的一个洞。每个顾客都对其中一个编号的洞下注,谁选中了老鼠进去的那个洞便会得奖。
  “这样的把戏怎么耍花招呢?”杰弗问威利叔叔,“您是用受过训练的老鼠吗?”
  威利叔叔哈哈大笑起来。“谁会有时间去训练老鼠?不,不。这很简单。那个摊点的负责人看到哪个号码没有人下注,他就用指头蘸一点儿醋涂到他希望老鼠钻进去的那个洞的洞口上,老鼠每次都会朝那个洞奔去的。”
  一个名叫卡伦的跳肚皮舞的动人女郎把“钥匙”把戏介绍给杰弗。
  “星期六晚上,等你发表完招徕生意的演说后,”卡伦对他说,“你把一些男顾客叫到一边,一次只能叫一个,把我的拖车的钥匙卖给他们。”
  每把钥匙的价钱是五美元。到了半夜,十多个男人便会在她的拖车的外面转来转去。而那时,卡伦却正在城里的一家旅馆里跟杰弗共度良宵。第二天早上,当那些傻瓜赶到游艺团进行报复时,游艺团早已不知去向了。
         ※        ※         ※
  在以后的四年里,杰弗学到了许多有关人的本性的知识。他发现要引起人们的贪欲是多么容易,而人们又是多么容易上钩。他们相信无稽之谈,因为他们的贪欲使得他们愿意相信。到了十八岁,杰弗已出落得非常英俊。女人们赞赏他那双相距适中的灰眼睛、高高的身材和黝黑的卷发。男人们羡慕他的机智、温润和幽默。甚至连孩子们仿佛也和他有共同语言,很快就会把他们的秘密告诉他。一些女顾客无耻的向他调情,威利叔叔警告说:“孩子,离这些城里人远点儿,她们的父亲往往是城里的行政司法长官。”
  是那个飞刀演员的妻子使杰弗离开游艺团的。那天,游艺团刚刚到达佐治亚洲的米尔奇维尔,大家都在忙着搭帐篷。他们安排了一个新节目:一个名叫伟大的佐比尼的西西里飞刀演员和他的迷人的金发妻子同台演出。当伟大的佐比尼在游艺团准备他的道具时,他的妻子邀请杰弗来到他们在城里的旅馆。
  “佐比尼将要忙上一整天,”她对杰弗说,“让我们好好玩玩。”
  这话听上去满不错。
  “给我一个小时,然后你再进屋。”她说。
  “为什么要等一小时?”杰弗问。
  她笑着说:“我要花这么长时间才能把一切准备好。”
  杰弗等着,越发感到好奇,当他终于走进她的房间时,她在门口迎接他,半裸着身体。他走到她跟前,但她却握着他的手说:“到这边来。”
  他走进浴室,惊讶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浴盆里放满了六种不同味道的果冻,并且兑进了热水。
  “这是什么?”杰弗问。
  “甜食。脱衣服吧,宝贝儿。”
  杰弗脱光了衣服。
  “现在可以进浴盆了。”
  他坐进浴盆,这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最奇异的感觉。那又软又滑的果冻似乎填满了他身上的每一道缝,抚摩着他的全身。那金发女人也钻进了浴盆。
  “现在,”她说,“开始吃午餐。”
  她顺着他的胸膛向他的腹股沟舔去。她一边舔着果冻,一边喃喃地说:“唔唔,你的味道真好。我最喜欢草莓的……”
  她那急促拍动的舌头和那又热又粘的果冻的摩擦使他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极为强烈的快感。就在这时,浴室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伟大的佐比尼冲了进来。那西西里人望着他的妻子和惊呆了的杰弗,用意大利语大声骂道:“你找了个大娼妓,我要把你们俩全杀掉!”
  杰弗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熟悉这种语调。当伟大的佐比尼冲出浴室去取刀子时,杰弗从浴盆里跳了出来,他身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果冻,就象一道彩虹。他一把抓过他的衣服,光着身子从窗口窜了出去,沿着小巷狂奔。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叫喊,接着感到一把刀子呼啸着从他头顶飞过。嗖!又是一把。接着他跑远了。他在一个涵洞里穿上衣服,用力在粘稠的果冻上面拉上他的衬衣和裤子,然后咯吱咯吱地走到车站,赶上了第一班离城的公共汽车。
  六个月后,他到了越南。
         ※        ※         ※
  每一个参加战争的士兵都有他自己的看法。当杰弗从越南脱身时,他对官僚主义极为蔑视,对权力也深恶痛绝。他在一场永远也打不赢的战争中度过了两年时间。他对浪费金钱、物资和生命感到震惊,对那些玩弄字眼的将军和政客背信弃义和弄虚作假感到厌恶。我们被骗去参加了一场无人喜欢的战争,杰弗想,这是一个骗局,世界上最大的骗局。
  在杰弗退伍前的一个星期,他接到了威利叔叔去世的消息。游艺团解散了。过去的事情已不复存在,现在该是他享受未来的时候了。
  嗣后几年充满了冒险。对杰弗来说,整个世界就象一个游艺团,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他欺骗的对象。他在报纸上刊登广告,说只要付出一美元就可以得到一幅总统的彩色画像。当他收到一美元后,他便给他的上当者寄去一张印有总统画像的邮票。
  他在杂志上刊登声明,告诉公众,说只剩下六十天了,要赶快汇来五美元,否则就赶不上了。广告上没有明确说这五美元是用来买什么的,但钞票却源源不断地涌来。
  杰弗在锅炉房工作的三个月期间,曾通过电话出售假的石油股票。
  他喜欢船,当一个朋友为他在一条将要驶往塔布提岛的纵帆船上找到一个差事时,杰弗便签订了当水手的合同。
  那是一艘长一百六十五英尺的漂亮的白色纵帆船,船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船帆画得非常漂亮。甲板由柚木拼成,船体则是用光洁的俄勒岗出产的冷杉木制造的,船上还有一个可以容纳十二人的沙龙和一个带有电灶的厨房。船员的住处在尖舱。除船长外,有一名服务员、一名厨师和五名舱面水手。杰弗的工作是:帮助升帆、擦亮那些铜制的舷窗以及爬上绳梯把帆系在桅杆上。这条纵帆船上载着八名旅客。
  “船主叫霍兰德。”杰弗的朋友告诉他。
  霍兰德的全称是路易斯·霍兰德,一位二十五岁的金发美女。她父亲拥有半个中美洲。其他旅客都是她的朋友,被杰弗的伙伴戏称为“一群小丑”。
  出海的第一天,杰弗正顶着烈日擦拭甲板上镶铜的地方,路易斯·霍兰德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你是新来的吗?”
  他抬起头:“是的。”
  “你叫什么?”
  “杰弗·史蒂文斯。”
  “名字起的不错。”杰弗没有吭声。“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我叫路易斯·霍兰德,这条船的船主。”
  “懂了。我是在为您干活。”
  她朝他微微一笑:“对了。”
  “如果您不想白花钱,最好还是让我继续干活。”杰弗朝另一根柱子走去。
         ※        ※         ※
  晚上,在船舱里,水手们把那些旅客贬得一钱不值,拿他们当笑料。但杰弗却暗自承认他羡慕他们——他们的社会背景、他们所受的教育和他们那悠然自得的风度。他们都是大户人家,上过最好的学校,而他的学校却是威利叔叔的游艺团。
  游艺团中有一个人过去是考古学教授,因为盗卖贵重文物被学院开除了。他和杰弗做过几次长谈,引起了杰弗对考古学的兴趣。“通过了解过去,你可以弄清人类发展的整个过程。”那教授说,“好好想想吧,孩子。几千年以前,人们也象我们这样憧憬未来、讲故事、繁殖后代。”他眼里露出恍惚的神色,“加太基——这是我一直想发掘的地方。早在耶稣诞生以前,它就是一座很大的城市,是古老非洲的巴黎。那时就有浴池和马车,竞技场有五个足球场那么大。”他发现那男孩来了兴趣,“你知道老加图结束他在古罗马元老院的演说时,说过一句什么话吗?他说:‘Delenda est cartaga’,意思是一定要灭掉加太基。他的愿望变成了现实。古罗马人把这块地方夷为平地,二十五年后又回来在它的废墟上建起了一座大城市。孩子,但愿有一天我能带你去那里发掘。”
  一年后,那教授死于酒精中毒,但杰弗仍盼望着有一天他能去发掘。先去加太基,替教授而去。
         ※        ※         ※
  在那条纵帆船将要抵达塔布提的前夜,杰弗被叫进路易斯·霍兰德的特等舱。她穿着一件透明的丝袍。
  “小姐,您要见我吗?”
  “杰弗,你是同性恋者吗?”
  “我认为这与您毫无关系,霍兰德小姐,但答案是否定的。不过我这个人眼很高。”
  路易斯·霍兰德使劲抿了一下嘴唇:“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恐怕是妓女吧?”
  “有时,”杰弗说,“霍兰德小姐,您还有别的事吗?”
  “是的。明天晚上,我要举行一个宴会。你愿意参加吗?”
  杰弗看了这个女人好一会儿,然后回答说:“为什么不?”
  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
         ※        ※         ※
  二十一岁以前,路易斯·霍兰德就已结过两次婚。当她遇见杰弗时,她的律师正和她的第二个丈夫办理离婚手续。第二天晚上,他们停泊在帕佩蒂海湾,当所有的旅客和船员都上岸后,杰弗又被叫到路易斯·霍兰德的舱房。当杰弗来到时,她正穿着一条分叉一直开到大腿的丝质彩色长裙。
  “我想把它脱掉,”她说,“拉链出了毛病。”
  杰弗走过去检查了一下。“这上面没有拉链。”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笑着说:“我知道。是我出了毛病。”
  他们在甲板上做爱,那柔和的热带空气象祝福似的抚慰着他们的身体。事后,他们侧身躺在一起,脸对着脸。杰弗用肘部支撑起身子,低头望着路易斯。“你父亲是行政司法长官吗?”杰弗问。
  她惊讶地坐起身。“什么?”
  “你是和我发生关系的第一个城里人。威利叔叔过去警告我说,她们的父亲往往是行政司法长官。”
  此后,他们每天晚上都在一起。路易斯的朋友起初觉得很有趣。他是路易斯的又一个玩物,他们想。但当她通知他们,说她打算嫁给杰弗时,他们都傻眼了。
  “天哪,路易斯,他算什么东西?他在游艺团干过。我的上帝,你去嫁给一个马夫好了。他很英俊——这我们承认。但除了性爱以外,亲爱的,你们毫无共同之处。”
  “路易斯,杰弗只能当早点,不能作正餐的。”
  “你得考虑你的社会地位。”
  “坦率的说,亲爱的,他太配不上你了。”
  但不论她的朋友们说什么,都不能动摇路易斯的决心。杰弗是她见过的最迷人的男人。她以前认为那些仪表堂堂的男人不是笨得要死就是呆板得要命。杰弗却既聪明又风趣,这种结合具有不可战胜的力量。
  当路易斯向杰弗提起结婚的问题时,他吃惊的程度不亚于路易斯的朋友们。
  “为什么要结婚?你已经得到了我的身体。我不能给你带来你没有的任何东西。”
  “这很简单,杰弗。我爱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杰弗从来没有产生过结婚的念头,但现在突然改变了想法。在老成练达的外表下,路易斯·霍兰德实际上是一个涉世不深,容易受到伤害的小姑娘。她需要我,杰弗想。有一个安定的家庭生活和生儿育女的想法突然具有无比的吸引力。他觉得,从他记事以来,他一直到处奔波,现在该是安定下来的时候了。
  三天后,他们在塔赫蒂大厦举行了婚礼。
         ※        ※         ※
  当他们回到纽约以后,杰弗被叫到路易斯·霍兰德的律师司各特·福格蒂的办公室。他是一个身材矮小、毫无魅力的男人,嘴唇紧绷着。也许他的屁眼儿也象这样紧绷着,杰弗想。
  “我这里有一份文件请您签名。”那律师宣布说。
  “什么文件?”
  “承认放弃权利的文件。它只是证明,一旦您和路易斯·霍兰德解除婚约——”
  “路易斯·史蒂文斯。”杰弗纠正说。
  “和路易斯·史蒂文斯解除婚约,您不会参与她在经济上的任何——”
  杰弗下巴上的肌肉绷紧了。“在哪儿签名?”
  “您不想让我念完吗?”
  “是的。我认为你是不会理解的。我不是他妈的为了钱才娶她的。”
  “不错,史蒂文斯先生!我只是——”
  “你想不想让我签名?”
  律师把文件放到杰弗面前。他草草地签上他的名字便冲出了办公室。路易斯的豪华轿车和司机正在楼外等他。当杰弗爬进汽车时,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干嘛要发那么大的脾气?我一生都靠骗人吃饭,当我第一次想做正直的人时,他们却以为我在骗他们,所以我得他妈的表现得象一个主日学校的老师。
  路易斯把杰弗带到曼哈顿最好的裁缝那里。“你穿上晚礼服会显得神气些。”她哄他说。他照着办了。他们结婚不到一个月,路易斯的五个最好的朋友便企图把这位新来的漂亮男人勾引进她们的圈子,但杰弗没有理睬她们,他决心使这次婚姻能够非常美满。
  路易斯的哥哥巴奇·霍兰德提名让杰弗加入上层社会的纽约移民俱乐部,杰弗被接收了。巴奇是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人,拥与一个轮船公司、一个香蕉种植园、几个牧场、一个肉品加工厂以及许多连杰弗也数不清的企业。巴奇·霍兰德毫不掩饰他对杰弗·史蒂文斯的蔑视。
  “你实在不是我们这个阶层的人,老弟!但你只要能在床上使路易斯开心,也就足够了。我很爱我妹妹。”
  杰弗用尽了一切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我不是和这混蛋结婚,我是和路易斯结婚。
  移民俱乐部的其他成员也都瞧不起他,但他们发现杰弗非常风趣。每天中午,他们都在俱乐部吃饭,于是就让杰弗给他们讲他的“游艺团的日子”。杰弗故意把故事讲得十分乏味,使他们大为扫兴。
  杰弗和路易斯住在曼哈顿东区一幢计有二十间房子的宅邸里,仆人很多。路易斯在长岛和拉丁美洲的巴哈马群岛还有产业,在意大利的撒丁岛有一幢别墅,在巴黎福克大街有一所很大的公寓。除了那条游艇,路易斯还有四辆名牌汽车。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杰弗想。
  真是妙极了,杰弗想。
  真是烦死人了,杰弗想。
  一天早上,他从那张十八世纪的带有四根床柱的床上爬起来,披上一件华贵的晨衣,去找路易斯。
  他在早餐间里找到了她。
  “我得找个工作干。”他对她说。
  “天哪,亲爱的,为什么?我们不缺钱。”
  “这与钱无关。你不能总让我坐在这里吃闲饭,我得工作。”
  路易斯思考了一会儿。“好吧,亲爱的。我找巴奇说说。他有一家代客买卖证券的公司。你愿意做一名证券经济人吗,亲爱的?”
  “我只要不老呆在家里就行。”杰弗不置可否地说。
         ※        ※         ※
  他去给巴奇干活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干过有固定时间的工作。我会喜欢它的,杰弗想。
  结果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工作。他之所以继续干下去,只是因为他想拿一张工资支票回家给他妻子。
  “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小孩儿?”星期天吃过早餐后,他问路易斯。
  “快了,亲爱的。我在想办法。”
         ※        ※         ※
  在移民俱乐部里,杰弗正和他的大舅子及五六个工业巨头一起用午餐。
  巴奇宣布说:“伙计们,我们刚发出了肉品加工厂的年度报告,我们的利润增加了百分之四十。”
  “那怎么不?”桌旁的一个人笑着说,“你他妈的收买了那个验收员。”他转向桌旁就坐的其他人,“老滑头巴奇买进次等肉,却打上优质肉的印章,结果赚了大钱。”
  杰弗吃了一惊。“天哪,肉是吃的东西,人们要用它养活自己的孩子。巴奇,你这不是在骗人吗?”
  巴奇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高声说:“这就叫无商不奸嘛!”
  在以后的三个月中,杰弗跟他同桌吃饭的人已经混得很熟了。爱德·泽勒为了在利比亚建立一个工厂,用了一百万美元进行贿赂。一家联合大企业的老板迈克·昆西是一个投机商,他收买了一帮人,并且非法向他的朋友泄露买卖股票的时间。餐桌上最富的人爱伦·汤普森在夸耀他的公司方针时说:“趁他们还没有更改那该死的法令,我们总是提前一年把那些老东西解雇,让他们领不到退休金,这样可以减少一大笔开销。”
  所有这些人都偷税漏税,买保险时弄虚作假,伪造开支帐目并把他们的情妇当作秘书或助理列入他们的雇员名单。
  天哪,杰弗想,他们不过是衣冠楚楚的游艺人罢了。他们都是摊点负责人。
  他们的妻子也好不了多少。她们那一双双贪婪的手无处不伸,而且她们还欺骗自己的丈夫。她们在玩卖钥匙的把戏,杰弗惊奇地想。
  当他把他的感想告诉路易斯时,她却笑着说:“不要太天真了,杰弗。你正在享受生活的乐趣,不是吗?”
  事实并非如此。他所以娶路易斯,是因为他认为她需要他。他觉得,只要有了孩子,一切都会改变的。
  “让我们生个孩子吧。到时候了,我们结婚已经一年了。”
  “亲爱的,别着急。我找过医生,他说我没问题。也许你也该去查查,看看你是不是正常。”
  杰弗去了。
  “您没问题,可以得到健康的孩子。”那医生向他保证。
  但仍然毫无结果。
         ※        ※         ※
  复活节后的第一个星期一,杰弗的小天地崩溃了。那天早上,当他去路易斯的药橱找一片阿斯匹林时,他发现药橱的一快搁板上摆满了避孕药,其中一盒已差不多空了。在盒子旁边,毫无遮掩的放着一小瓶白色的粉末和一把金色的小勺。这仅仅是事情的开始。
  中午,正当杰弗坐在移民俱乐部的沙发椅上等候巴奇时,他听到身后有两个男人在交谈。
  “她不止一次说那位意大利歌唱家太迷人啦。”
  有人窃笑了一声:“嗯,路易斯就是喜欢他。”
  他们说的是另一个路易斯,杰弗想。
  “这也许就是她当初要嫁给那游艺人的原因。她讲了他的不少趣闻。你简直不能相信,有一天他竟……”
  杰弗站起身,茫然地走出俱乐部。
  他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愤怒。他想杀人,他想杀死那个从未见过的意大利人。他想杀死路易斯,在过去的一年里,她跟多少男人睡过觉?难怪他们总是拿他取笑。难怪巴奇,还有爱德·泽勒,还有迈克·昆西,还有爱伦·汤普森,还有他们的老婆一直把他当成笑料。是的,还有路易斯,这个他想保护的女人。杰弗的第一个反应是收拾行装,一走了之。但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他不想让这些混蛋笑到最后。
  当天下午,杰弗回到家里时,路易斯还没回来。“太太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男管家彼肯斯说,“我想她可能有好几个约会。”
  是的,杰弗想,她去找那位长着十英寸长的那个的意大利人去了。天哪!
  当路易斯回到家里时,杰弗竭力控制住自己。“你今天过得好吗?”杰弗问。
  “噢,还不是老一套,烦死人了,亲爱的。美容、买东西……你过得怎么样,亲爱的。”
  “挺有意思,”杰弗坦率地说,“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巴奇对我说你干得不错。”
  “是的,”杰弗说,“我不久还会干得更好。”
  路易斯拍了一下他的手。“我的丈夫真了不起。我们为什么不早点上床呢?”
  “今晚不行,”杰弗说,“我头痛。”
         ※        ※         ※
  他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制定他的计划。
  在俱乐部吃午饭时,他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了。“你们谁懂得利用电脑行骗的方法?”杰弗问。
  “怎么?”爱德·泽勒想知道,“你打算干一次吗?”
  一阵窃笑声。
  “不,我不是开玩笑,”杰弗继续说,“这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人们正利用电脑骗取银行、保险公司和其他企业数以亿万计的金钱,而且越干越放肆。”
  “听起来这事很合你的口味。”巴奇咕哝着说。
  “我遇到一个人,他说他搞成了一台谁也欺骗不了的电脑。”
  “你想跟他较量一番吗?”迈克·昆西嘲笑道。
  “正相反,我想筹一笔款子来支持他。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当中有谁懂得电脑。”
  “没人懂,”巴奇笑道,“但我们知道如何支持发明家,是不是,伙计们?”
  一阵哄堂大笑。
  两天后,杰弗在俱乐部里对巴奇说:“很抱歉,我今天不能和大伙一块吃饭了,我要陪一个客人吃饭。”
  当杰弗朝另一张桌子走去时,爱伦·汤普森笑着说:“他可能要陪马戏团那位长胡子的小姐吃饭吧。”
  一个腰弯背曲、头发灰白的男人走进餐厅,被领到杰弗的桌子前。
  “天哪!”迈克·昆西说,“这不是阿克曼教授吗?”
  “阿克曼教授是何许人?”
  “巴奇,难道你除了经济报道以外什么也不看吗?弗农·阿克曼上了上个月《时代》杂志的封面。他是总统的国家科委主席,我们国家最杰出的科学家。”
  “他找我妹夫干什么?”
  整个午饭期间,杰弗和那位教授都在全神贯注地交谈,巴奇和他的朋友们变得越来越好奇了。当教授离开以后,巴奇把杰弗叫到他跟前。
  “喂,杰弗,他是谁?”
  杰弗看上去有点心虚。“噢……你是说弗农吗?”
  “是的。你们在谈什么?”
  “我们……嗯……”杰弗似乎想回避这个问题。“我……嗯……可能要写一本关于他的书。他这个人很有意思。”
  “真不知道你还会写书。”
  “嗯,我想试试。”
         ※        ※         ※
  三天以后,杰弗又邀请了一位客人和他一起吃午饭。这一次是巴奇把他认出来的。“嘿!那不是贾勒特国际电脑公司的董事长西摩·贾勒特吗?他找杰弗干什么?”
  杰弗和他的客人又进行了一次热烈的长谈。午饭后,巴奇找到杰弗。
  “杰弗老弟,你跟西摩·贾勒特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杰弗不在意地说,“随便聊聊。”他想走开,巴奇把他叫住。
  “别急,好兄弟。西摩·贾勒特是个大忙人。他是不会无缘无故跟你扯上那么长时间的。”
  杰弗一本正经地说:“好,实说了吧,巴奇。西摩喜欢集邮,我告诉他我也许能给他搞到一张邮票。”
  没人信你的鬼话,巴奇想。
  下一周,杰弗又在俱乐部和查尔斯·巴特利特共进午餐。此人是巴特利特父子公司的总经理,这个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财团之一。巴奇、爱德·泽勒、爱伦·汤普森和迈克·昆西都象着了迷似的看着那两个人说话,头紧靠在一起。
  “你妹夫最近结交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泽勒评论说,“巴奇,他在搞什么名堂?”
  巴奇心烦意乱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我一定要查清楚。既然连贾特勒和巴特利特都有兴趣,那一定是牵涉到大钱的事。”
  他们看着巴特利特站起来,热情地握了握杰弗的手,然后走了。当杰弗经过他们的桌子时,巴奇抓住他的胳膊。“坐下,杰弗。我们有几句话跟你说。”
  “我得回办公室,”杰弗说,“我——”
  “你是为我工作的,记得吗?”杰弗坐了下来。“你刚才和谁在一起吃午饭?”
  杰弗迟疑着。“不是什么特殊人物,一个老朋友。”
  “查尔斯·巴特利特是你的老朋友?”
  “也算是一个吧。”
  “杰弗,你和你的老朋友在谈什么?”
  “嗯……主要是汽车。查尔斯喜欢收集老式汽车,我听说有一辆三七年的帕格特牌汽车,是四个门的敞蓬——”
  “胡说!”巴奇叫道,“你不是在集邮,也不是在卖车,更不是他妈的写什么书。你到底是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我——”
  “杰弗,你是在为什么事筹款吧?”爱德·泽勒问。
  “不是!”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巴奇用一只粗壮的胳膊搂住杰弗。“喂,好兄弟,我是你的大舅子。我们是一家人,知道吗?”他笨拙地紧搂了一下杰弗,“是关于你上星期提到的那台谁也钻不了空子的电脑的事情,对吗?”
  他们从杰弗的脸上看出他们已经击中了要害。
  “嗯,是的。”
  从这婊子养的嘴里掏出点东西就象拔他的牙那么难。“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阿克曼教授也加入了?”
  “我没想到你们也有兴趣。”
  “你错了。如果你需要钱,总该找你的朋友嘛。”
  “教授和我都不需要钱,”杰弗说,“贾勒特和巴特利特——”
  “贾勒特和巴特利特都是他妈的魔鬼!他们会把你活吞了。”爱伦·汤普森喊道。
  爱德·泽勒接过话题。“杰弗,你和朋友打交道是不会吃亏的。”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杰弗告诉他们,“查尔斯·巴特利特——”
  “你签合同了吗?”
  “还没有,但我——”
  “那就全是空话。我说杰弗兄弟,生意人随时都会改变主意。”
  “我不想和你们讨论这个问题,”杰弗抗议说,“阿克曼教授的名字是不能提起的,他和政府有合约。”
  “我们知道。”汤普森和颜悦色地说,“教授认为这东西能成功吗?”
  “噢,他认为没问题。”
  “只要阿克曼认为没问题,我们也会认为没问题,对吗,伙计们?”
  他们一致表示同意。
  “喂,我可不是科学家,”杰弗说,“我什么也不能担保。据我所知,这东西可能毫无价值。”
  “当然。我们能理解。但假如它有价值的话,杰弗,能有多大赚头?”
  “巴奇,它能打见世界市场。这事不好估价,人人都会使用它。”
  “头一笔投资需要多少钱?”
  “二百万美元,但我们只需先支付二十五万美元。巴特利特答应——”
  “什么巴特利特!这点小菜儿。老弟,我们先包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吗,伙计们?”
  “太对了!”
  巴奇抬起头,手指啪地一捻,一个服务员急忙走到桌前。“给史蒂文斯先生拿纸和笔来。”
  要的东西马上就送来了。
  “在这儿我们就可以把这笔小交易办妥,”巴奇对杰弗说,“你只要写个东西,把权利转让给我们,我们就签字,明天早上你就可以拿到一张二十五万美元的保付支票。你看怎么样?”
  杰弗咬着下嘴唇。“巴奇,我已经答应了巴特利特先生——”
  “去他妈的巴特利特!”巴奇咆哮着说,“你娶的是他妹妹还是我妹妹?现在就写。”
  “我们对这可没有专利权,而且——”
  “写吧,少他妈的来着套!”巴奇把笔塞到杰弗手里。
  非常勉强的,杰弗开始动笔写上:“同意见我的一台名称为‘盘算’的数学计算机的全部权利及利润转让给买主巴奇·霍兰德、爱德·泽勒、爱伦·汤普森和迈克·昆西,以作为对二百万美元的报酬——签约后即先付二十五美元。‘盘算’经过广泛试验,证明价格低廉、经久耐用、比目前市场上的任何计算机耗能都少。‘盘算’至少在十年内无需进行维修或更换零件。”所有的人都在伸着脖子看他写。
  “天哪!”爱德·泽勒说,“十年!市面上没有一种计算机敢这么夸口!”
  杰弗继续写道:“弗农·阿克曼教授和我本人对‘盘算’都没有专利权,买主对此表示理解。”
  “我们会有办法的,”爱伦·汤普森不耐烦地说,“我有一个搞专利法的律师。”
  杰弗继续写道:“我已向买主讲清,‘盘算’也可能毫无价值,除上述情况外,无论弗农·阿克曼教授或我对‘盘算’都不作任何保证。”他签上名,把纸拿起来。“满意吗?”
  “你对这十年期限有把握吗?”巴奇问。
  “保证。我要把它再抄一份。”杰弗说。他们看着他一笔一划地把他所写的又抄了一份。
  巴奇一把将那两张纸从杰弗手里夺过来,签上了名。泽勒、昆西和汤普森也相继签了名。
  巴奇喜形于色。“一份给你,一份给我们。老西摩·贾勒特和查尔斯·巴特利特肯定会急得屁眼儿冒烟。是不是,伙计们?我真恨不得现在就能看见当他们听说这笔买卖被人抢走时的倒霉样。”
  第二天早上,巴奇交给杰弗一张二十五万美元的保付支票。
  “那台计算机在哪儿?”巴奇问。
  “我已安排中午让人把它送到俱乐部来。我认为,当你接受它的时候,最好大家都在场。”
  巴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杰弗,你可真够精明的。中午见。”
  钟敲十二响的时候,一个拿着一个盒子的送货人出现在移民俱乐部的餐厅里,接着被领到巴奇的桌前,泽勒、汤普森和昆西也在坐。
  “送来了!”巴奇喊道,“天哪!这鬼玩意儿甚至可以随身携带。”
  “要等杰弗来吗?”汤普森问。
  “去他妈的。这东西现在归咱们了。”巴奇把盒子上的包装纸撕掉。里面有一堆充填物。他小心翼翼地、实质不无敬意地把放在充添物中间的一个东西取了出来。那些人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它。那是一个长约一英尺的长方形的框子,在一排金属条上穿着一串串的珠子。
  长时间的沉默。
  “这是什么?”昆西终于问道。
  爱伦·汤普森说:“算盘。东方人用来算数的东西——”他脸色突然变了,“天哪!‘盘算’就是把‘算盘’这个词儿倒过来说!”他转向巴奇,“这是开什么玩笑?”
  泽勒气急败坏地说:“价格低廉、经久耐用、比市面上的任何计算机耗能都少……叫他们不要支付那张支票!”
  他们一窝蜂地朝电话冲去。
  “您的保付支票?”那会计主任说,“放心好了。史蒂文斯先生今天上午就把它兑换成现款了。”
  男管家彼肯斯非常抱歉,因为史蒂文斯先生已经收拾行李走了。“他说他要长期外出。”
         ※        ※         ※
  当天下午,发了疯似的巴奇终于设法找到了弗农·阿克曼教授。
  “当然,杰弗·史蒂文斯是个很可爱的人。你说他是你的妹夫?”
  “教授,您和杰弗讨论了些什么?”
  “我想这算不上什么秘密。杰弗想写一本关于我的书。他使我相信,世人很想知道科学家背后的那些人……”
  西摩·贾勒特似乎不大高兴。“你为什么想知道我和史蒂文斯先生的谈话内容?你是想和我争邮票吗?”
  “不,我——”
  “喂,你打听也没用。这种邮票只有一张,史蒂文斯先生已答应一弄到手就卖给我。”
  他砰地挂上了电话。
  不等查尔斯·巴特利特开口,巴奇就知道他会说什么了。“杰弗·史蒂文斯?噢,是的。我收集老式汽车。杰弗知道哪儿能找到一辆崭新的三七年的有四个敞——”
  该是巴奇挂断电话的时候了。
  “别挂,”巴奇对他的伙伴们说,“我们先把钱追回来,再让那龟儿子在监狱里呆上一辈子。诈骗是犯法的。”
         ※        ※         ※
  这伙人来到律师司各特·福格蒂的办公室。
  “他骗走了我们二十五万美元,”巴奇对律师说,“我想让他在监狱里蹲一辈子。先去弄一张逮捕证,然后——”
  “巴奇,你们带合同来了吗?”
  “在这儿呢。”他把杰弗写的那张纸递给福格蒂。
  律师迅速浏览了一遍,接着又细细地研读了一遍。“他有没有在这份文件上伪造你们的签名?”
  “怎么?没有,”迈克·昆西说,“是我们自己签的。”
  “签名以前你们看过合同吗?”
  爱德·泽勒生气的说:”当然看过。你以为我们是傻瓜吗?”
  “先生们,我请你们自己判断一下。你们签的这份合同上写着,你们知道你们预先支付二十五万美元买来的东西,既没有专利权,也可能毫无价值。用法律上的话来说,你们是‘自愿受骗’。”
         ※        ※         ※
  杰弗是在雷诺市获准离婚的。在那里定居期间,他遇到了康拉德·摩根。摩根曾给威利叔叔干过事。“杰弗,你能帮我个小忙吗?”康拉德·摩根问,“有一个年青姑娘带着一些珠宝坐火车从纽约去圣路易斯……”
  杰弗透过飞机的舷窗朝外望去,想起了特蕾西,脸上浮现出微笑。
  特蕾西返回纽约后的第一站就是康拉德·摩根珠宝店。康拉德·摩根把特蕾西领到他的办公室,关上了门。他搓着双手说:“真把我急坏了,亲爱的。我在圣路易斯等你,可——”
  “你根本没去圣路易斯。”
  “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蓝眼睛仿佛在闪闪发光。
  “我的意思是,你没去圣路易斯,你根本就没打算和我见面。”
  “那怎么可能!你拿着珠宝,我——”
  “你派了两个人把它从我这儿抢去。”
  摩根显得疑惑不解。“我不明白。”
  “起初我以为你的组织里出了奸细,但不是那么回事。是你搞的鬼。你告诉我,你亲自安排我的火车票,所以只有你才知道我的厢房号码。我用的是假名,而且化了装,但你的人却能清楚地知道到哪儿找我。”
  他那胖胖的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你是想告诉我有人把珠宝从你那儿抢走了吗?”
  特蕾西笑了。“我是想告诉你,他们没有成功。”
  这一次,摩根脸上的惊奇可是真的了。“珠宝还在你这儿?”
  “是的。你的朋友忙着赶飞机,把珠宝丢了。”
  摩根审视了特蕾西一会儿。“请原谅。”
  他走进一道秘密的门,特蕾西悠然自得地在那张长沙发椅上坐下来。
  康拉德·摩根去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当他回来的时候,脸上露出沮丧的神色。“我想这是一个误会,天大的误会。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姑娘,惠特里小姐。你赢得了两万五千美元。”他羡慕地笑了笑。“把珠宝给我,然后——”
  “五万美元。”
  “请你再说一遍。”
  “我费了两次劲儿,所以应得五万美元,摩根先生。”
  “不行。”他口气很坚决,眼里的闪光不见了。“恐怕我不能为那点珠宝给你这么多钱。”
  特蕾西站起身。“没关系。我可以在拉斯维加斯找到认为它们值这么多钱的人。”她朝门口走去。
  “你是说五万美元?”康拉德·摩根问。
  特蕾西点点头。
  “珠宝在哪儿?”
  “在宾西法尼亚车站的一个储藏柜里。只要你把钱给我,要现款,再把我送上一辆出租汽车,我就把钥匙给你。”
  康拉德·摩根认输地叹了口气。“你赢了。”
  “谢谢,”特蕾西高兴地说,“和您共事真是让人痛快。”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11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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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尼尔·库珀已经知道今晨在雷诺兹的办公室所要召开会议的议题。前一天,公司所有的侦缉人员都发了一份材料,内容是有关一个星期前在洛伊斯·贝拉米寓所发生的一起盗窃案。库珀讨厌会议,他不愿坐在那里,听那些愚蠢的发言。
  他走进雷诺兹的办公室时,已经晚了四十五分钟,雷诺兹正在讲话。
  “您能光临,不胜荣幸。”雷诺兹讥讽地说。库珀并不答话。白费唇舌,雷诺兹想。库珀不懂什么叫讥讽——他什么都不知道。在雷诺兹看来,他就会抓罪犯,在这一点上,雷诺兹不得不承认,库珀的确是一把好手。
  办公室里坐着公司的三位高级侦探:大卫·斯威夫特、罗伯特别法庭施弗尔和杰利·戴维斯。
  “诸位都已经阅读了贝拉米住宅盗窃案的材料,”雷诺兹说,“但这里又出现了新的情况,贝拉米原来是警察局长的堂姐妹,因此,他这次火冒三丈。”
  “警方正在做些什么?”戴维斯问。
  “躲避报界的纠缠。这也难怪他们。那几个警察活象长着个木头脑袋,他们在寓所里抓住了那个盗窃犯,还居然和她谈了一会儿,却又放她跑了。”
  “如此说来,他们总该清楚她的长相啰?”斯威夫特说。
  “他们对她穿的睡衣描绘得倒挺详细,”雷诺兹败兴地回答说,“她的身段迷住了他们,这帮小子愣了神儿,连她头发的颜色都不知道。她头戴一顶卷发帽,脸上涂一层厚厚的面部按摩霜。他们说她二十来岁,乳房和臀部颇有性感,只此而已。我们毫无线索可循,无从入手。”
  “不,有线索。”丹尼尔·库珀第一次开了口。
  大家都将视线转向他,目光中流露出程度不同的反感。
  “你说什么?”雷诺兹问。
  “我知道她是谁。”
         ※        ※         ※
  库珀在前一天早上阅读材料时,便决定去贝拉米的寓所察看一番,作为逻辑推理的第一步。他认为,逻辑是上帝头脑的秩序,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基本原理,而施用逻辑,必先从第一步着手。库珀驱车来到坐落在长岛的贝拉米寓所。他没有下车,只是朝周围看了一眼,就掉转车头返回了曼哈顿。他已经握掌了他所要了解的一切。这幢寓所的周围没有其他房屋,附近也没有交通工具,这就是说,窃者很有可能是驱车来到此地。
  他运用推理,对雷诺兹办公室里在座的人说:“她不大可能使用自己的车,因为那样容易被察出;她很有可能偷一辆或租一辆。于是我决定先试一试租车场。我估计她可能会在曼哈顿租车,因为这样可以轻易地掩饰她的踪迹。”
  戴维斯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库珀,曼哈顿每天租出去的车至少不下几千辆。”
  库珀对他的打断不加理会。“出租的程序都是有计算机控制的。女人租车的数量相对来说不多,我都查了出来。这个女人在西二十三号大街巴基德租车场的六十一号停车坪租了一辆‘猎奇’牌轿车,时间是作案当晚八时。次日凌晨二点钟,她把车还回租车场。”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辆车呢?”雷诺兹问,面带狐疑之色。
  库珀对这类愚蠢的问题感到厌烦。“我检查了自动记程表。从曼哈顿到洛伊斯·贝拉米的宅邸行程是三十二英里,返回是三十二英里,这辆‘猎奇’轿车里程表上的记录正好是这一数字相符。租者用的名字是爱伦·布兰奇。”
  “假名。”大卫·斯威夫特推测说。
  “不错,她的真名叫特蕾西·惠特里。”
  大家众目睽睽地盯住库珀。“上帝,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施弗尔急迫地问。
  “她出示的是假姓名和假地址,但她必须要签一个出租合同。我把原始单据拿到一个警察局,请他们进行指纹化验,结果与特蕾西·惠特里的指纹一致。她曾在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监狱服刑。也许你们曾记得,一年前,关于盗窃雷诺阿油画一案,我还和她谈过话。”
  “我想起来了,”雷诺兹点了点头,“你当时说,她是无罪的。”
  “她是无罪,不过是那个时候。这次不同了,她犯了盗窃贝拉米寓所罪。”
  这家伙这次又成功了!而且他还干得蛮利索。雷诺兹不想暴露自己心胸狭窄,便说:“干得——干得漂亮,库珀。的确漂亮。我们得盯紧她,通知警方将她逮捕并——”
  “依据是什么?”库珀语气温和地问,“因为租车?警方找不到她,而且没有指控她的证据。”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施弗尔问,“难道任凭她逍遥法外地走掉?”
  “这次只能这样,”库珀说,“但我知道了她。她还会再次作案,届时我一定抓住她。”
  会议终于结束。库珀非常想冲个淋浴。他掏出了一个不大的黑皮笔记本,工工整整地在上面写上:特蕾西·惠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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