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蜡相 发表于 2005-11-13 20:06

冲动

我一直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会有一件是因为我的头上没有疤。 我们常常看到头发很短的男孩子头上会有疤。 上班的时候,我将头发剪短了。 理发师是一直为我剪发的,我会常常照顾经常因为没有找他的顾客而坐在窗户旁边的理发师。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剪了小于1厘米长的头发。

       我想起我在同济大学看操场的男生打篮球,看我的好朋友卖命地打球。 他的女朋友会问我他的胸前为什么会有一块疤,我知道这个疤印刚好是一把斧子刃的印记。我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 我在家里对着镜子看我的短发, 因为从披肩发到短发的转变连我自己都很好奇, 但竟然发现我的左侧也有一块小小的疤,就是不长头发的一小块。 我这才想起,这个疤不是当年和吴铁龙火拼的时候,被他抓住头发,用砖头咣咣照我的头砸出来的吗? 是啊, 那个时候,周围还有很多人围观,我试图挣脱他,我迅速地向腰间掏刀子, 我挣脱了他,我轮起他刚用过的转头,照他的头就是狠狠一下, 顿时就见了血。

       这件事情的前不久,就是我兄弟遇害的那天。我一个人出去玩回来,因为刚考完试。 突然校园人群混乱,我挤进人群,看到广文快要倒下了。我过去一把抱住他,才发现他的腰在流血。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手机。 我挣脱着用自行车驮着他,往建设大街骑,从学校到建设大街其实只有四百米,我觉得他好沉,路程很长,我用尽全力蹬车子。 他就坐在我车子的前面,血一直从他的腰间流出, 虽然已经用我的衬衫围住了他的腰。我的车子上,我的裤子上,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血迹。我不停地叫他:“广文, 医院快到了! 就好了” “广文,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报仇!”“广文!广文”,生怕他昏过去。 广文是我从小学就一直在一起的同学。

      那次广文没有死, 只是肾少了一个。 从那以后,广文就再也瘦不下去了,身体再也没有恢复过来,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那次之后, 捅广文的那个小子就消失了一段时间,一个月以后才出现。 我和几个朋友将那个叫齐鹏的小子围住, 朋友们几个先砖头照头一顿暴打,满头血昏了过去。我当时心想,这算什么啊, 都是外伤。兄弟广文的肾没有了, 一生都会受负。 我用刀子在齐鹏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对他说:“记住这次”。朋友几个就走了。

       这是在我记忆中的一件事情,后来长大了, 渐渐感到,年少的胆量是一种冲动的转化。 有时候,你会看到一些男人厮打的场面, 那种直觉甚至是热血沸腾的冲动。以前我的学校的校长说:“人总有冲动的时候, 在打架中,如果有刀子,恨不得一刀子将对方捅死”。

       有的时候, 特别喜欢安静。 有的时候又会担心自己身边没有什么朋友。 自从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哥哥和一个流氓打架。 那个小子叫张志丹,掏出刀子一把就向哥哥得肚子捅去,我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怎么去做。 眼看着刀子被哥哥用手抓住。就是这样的厮打。长大了,渐渐明白我们生存的世界并非一个太平的世界。

       我的家一直住在建设大街,就是城市的工厂区。 当时有个小子叫张锐,是和我们玩得很好的一个, 后来才知道他的团体一直是我们这片儿的势力。 正因为他的存在,使很多别的势力团伙不会到我们这里肆意地打我们工厂厂区的孩子。可是后来,他伙同二十个小子,有组织地偷窃了工厂的一种原料,被警方追捕。 他就逃到呼和浩特去了。 “老大”跑了, 挨打的日子就不远了,虽然我这么想,但没想到就真的切身体会到了。 那是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在去军分区的路上,被那里的一个小子叫住, 和我打了起来。 我说过的,我一向是长发,往往很被动。我一顿狠踢,他轮起转头就向我拍了过来。 我和朋友们就这样逃跑了。

      回到家里,我找出自己积累了50元钱,给哥儿几个每人都买了长刀。 我们七个人,一人一把长刀, 有的还不只一把。从此建设大街“七刀会”成立了。 想来,我那时候还真的有远见, 知道得“自己救自己”。

       我那时候, 掏刀子杀人的事情年年都有。 因为内蒙古是不限制任何刀的贩卖的,很多蒙古人又常常佩刀。 经常地摊卖刀的人会说:“你看这刀, 看这刃,要是砍不死人,我白送你了”。

      那个时候,第八中学有个小子叫韩丹, 据说此人是个瘦小的小子, 戴一幅眼镜。根本看不出是个杀人的种。 有一次他骑着山地车,被一个流氓拦住, 车子被抢走了。 他回来问一个朋友说:“把你的刀子借我,我今天刀子没带。”拿了刀子回去找那个抢他车子的流氓,过去一刀就捅倒了。
       后来跑到我的学校, 围堵我们学校的一个小子。 韩丹伙同九个同党将魏某围在当中,魏某假意道歉,突然想冲出包围,被韩丹从正面连捅九刀,一把倒在血泊之中。 那个时候学校的校长亲自拿着电棍夜晚保护学生。

      韩丹后来最后的挣扎是在一个夏天的下午。 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在人民公园玩,恰好有个叫他的名字, 他就过去了。 没想到那个人对他说,叫的不是他,叫错了。 韩丹以为被耍了,上去就是一刀直捅心脏。 被捅的那个小子是三中的学生,他的同学背着他从人民公园向人民医院跑, 只是隔着一条街却没来得及。

         后来才知道被捅死的孩子的父亲是刚刚从徐州调到我们那边军区的司令员, 刚来内蒙不到一周,孩子先死了。 司令员召集市里领导说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 韩丹从此就消失了,据说他被他母亲送到了澳洲了。

       那时候我没有什么情感因素,想到的都是朋友之间的情意。最令我痛心的也是朋友之间的事情。 那时候,“七刀会”有个朋友出卖了我, 伙同很多别的城区的瘪三围堵我。 当时他们有八个人。 我对着好友杜磊一顿无言的骂, 其实已经气得我骂不出来了。 当时还有宋茹冰。宋茹冰手里拿着板砖对着我问我是不是找死。 我火得一塌糊涂,甚至觉得头晕,我抽出长刀冲过去向宋的左肩砍去,一刀就见了血, 宋一个趔趄向后倒了过去。我觉得那次我真的疯了。

      那时候我们“七刀会”有个和我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叫孙亚坤, 他说说话不是很清楚,但对我的话即使是开玩笑都特别真诚。 他有个弟弟,对我也不错。 他家里比较穷,我对他一直很好,经常分给他吃的,用的。

      亚坤后来去和一个小子火拼, 两个人都是用长刀。亚坤还是刚性, 将那个小子的左手砍伤了。 后来警方抓住了亚坤,亚坤找的我,我借了他一些钱。校长后来得知了这个事情, 就将亚困扣在了办公室,让亚坤的父亲来领他。 他父亲来了,才知道前后事情的经过,他父亲做什么的我不知道,但可想而知他们家生活的艰难。 校长本以为可以和他父亲沟通教育孩子,没想到他父亲根本没听校长的话,一把把亚坤从办公室扔了出去。跳起来,骑在亚坤的身上一顿拳打。 校长吓傻了。
      
   高中的时候,我是在重点高中上的,内蒙古北部最好的高中,文理都出过人才,我只记得白岩松和火箭捆绑的总工程师王乐臣。面对各个地区,各个高中考来的学生,第一学期,我几乎从来没和同学说过话。
   
   有一次,我们班有个同学,叫李小周。因为我和他在小食堂无意中坐在了一起, 他没话找话地说:“你是建设街的吧”“你们建设街有两个老大你知道吗?”
   李小周就提到了当年他在市体育馆玩, 因为当时体育馆离五中最近,所以体育馆都是五中的人,估计有100多人吧。 他们班所有男生都在里面玩, 场子外面全是高档山地车。 两个老大堵在门口寻仇,当时李小周自己班级的被寻仇的几个小子都没吓得没敢出来。体育馆都知道门外有两个老大在寻仇,过了很久,才有人敢出来。
      
       我一边听他绘声绘色地讲,一边用勺子喝着稀粥。等他说完后,我说“那个人就是我”。
李小周根本不相信, 问另一个男人是谁。我说另一个人是“大盛”。
      李小周彻底崩溃了,我知道他一直引以为荣的是自己很是“能混”。

      高中的时候, 虽然自己身边流血仍然不断。我自己的朋友也有死去的。 也见过几次流血的事件。 甚至看到持刀的歹徒冲到我所在的班级的教室公然刺伤我的同学。但不知怎么就是没什么兴致了。 有一次我去补习英语,路过气象局的大院, 正赶上两伙人正要刀拼, 骂得很凶,正要往上冲。我一个人骑着山地车晃晃当当从两伙对峙的人之间骑过。

      人长大了。 有些事情很的就忘不掉了。 我以前认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冲动,因为一种男人的热血, 愤怒。 有一年冬天,我朋友赵林在发抖, 那是一个寒冷冬天的傍晚, 他告诉我他要打一个人。 我就站在他的旁边,原来他要打的是一个挺胖的男生, 这个男生说实在的,我也是挺讨厌的, 老大不小的人了, 性格却像个女生,经常被女生取笑, 腼腆对很多北方青年来说,就是一种“窝囊”。我想赵林身材瘦小(他的霹雳舞可是相当出色的),打这个腼腆的男生问题不大。 果然,赵林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直到那个胖男生倒地,那个男生的鼻血就流在了冬天的雪地上, 当时围观了很多人,没有人去阻拦。 冬天是让人麻木的季节。 没想到那个胖子挣脱了一下,抚摸了自己的鼻血,突然从地上挣脱开来, 嘶吼了一声,向赵林猛扑了过去。我这才知道, 任何老实的人其实都有爆发的那一刻。

      后来北方的黑社会势力也日益膨胀, 社会治安原来越差。 新兴的蒙古族和鄂温克势力也越来越大。 那时候,母亲经常担心我的安全。 我的朋友因为夜晚回家晚了,让他的母亲很着急,回来后才发现,儿子的头盖骨已经被打塌了,满头是血。 后来到哈尔滨治疗。

         在南京的四年,我觉得我渐渐脱离了一种不安。 那种令人躁动的冲动。 即使在酒吧的争斗,也让我觉得根本就无从谈起的毫无意义。 流血的情况简直比天上掉下个铁板的概率还小。

      我常常思考为什么有些人, 总是耀武扬威,却没有一点实际的自卫和暴打的能力。 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常常忍耐一些不尽中理的现象,即使是和领导的吵架,我也保持一种无奈的克制。这种基层团组织的腐败的人事关系,简直让我觉得整个体制都是无药可就。 我曾怒不可遏地暴打了一个通州籍的学生,我简直是跳起来,用膝盖狠击他的下巴。 几脚暴踢将他打倒,可笑的是,第二天,他老远过来就向我热情地打招呼。

       还有一次,我在酒吧和几个朋友喝酒,朋友和几个常州青年厮打开来。我只是厌恶这种争斗,我用凳子几乎是轮过去,一下子将那个为首的分子打倒, 见血是很快的瞬间。 那一次,没有北方冬天特有的麻木。 很多人尖叫开来,因为看见了血。 我真想说,这就是生活,看吧。 可惜的是生活的磨难不是流血和流泪的痛楚。

       我常常思考生活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 广文,亚坤和很多以前的伙伴已经在我的世界消失了。我们有时候面对的是一个新的,令人想象不出的世界。

       哥哥以一种特别圆满的姿态做了警察。他告诉我他常常在夜晚巡逻的时候感到心里不爽, 他一个人挂上警灯的嘶吼在深圳的夜色中游荡。
       我坐在哥哥的警车里,看着夜色。 想到很多年以前的冬天,哥哥被人打倒, 他的母亲从北京给我们买的夹克被重重地划出了一道口子。

       在哥哥警局的办公室里,我看到他的手枪。 我们这个缺乏认同感的世界到底是需要一种怎样的保障。 在弱势群体云集,而强势阶层横行的世界,我们需要多大的实力才能保障自身的利益。

      我在工作的集团的生产基地,看到那里的工人因为550元的薪水而不分昼夜地干活。 食堂开饭的时间,工人为了打一碗饭和一碗烂菜而痛苦地排队,挣扎。

   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常常看到很多新时期的年轻人,在从改革开放的抚育中成长起来的城市特定富僚的优越中所体现的懈怠,傲慢。 对于滋润生活的沉湎。那些常常对一种庸俗的批判和对一种缺乏品味的厌恶,在恋爱中,对于非“小滋”的无法容忍,对于新生活脱离实际的天马行空的幻想。

   我们常常听到令人无法容忍的“实在不行,就嫁个有钱的男人”的新时期新女性的感慨,常常看到对于新的充满心里描写的“婚外恋”,“闪电恋”的富余人性的描写,常常从朋友中得到对于因为家庭的富余而过着“时尚生活”而对生活索事和提高自身修养的不屑一顾。

      在缺乏社会认同感的年代,我们所直接面对的彷徨,连同缺乏真诚的伪装无时无刻不困扰着我们心底的思绪。 这种困扰常常比冲动中的流血更加实际,而让我们缺乏安全感。 缺乏对未来的安全感,使我们常常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样的去生活,怎样地去面对工作,社会和家庭。 如同《海上钢琴师》中的男主角1900不敢下船去生活。

         我们所认同的是我们自己各自的生活范围,已经在我们所得到的生活给予或者偶然间享有的一切。 这中间的故事。

      连同我的很多朋友,已经忘记那年夏天, 当大家眼睁睁围着观看两个人的厮打,流血,连同他们所带来的冲动的意义。 对于生活的压力终究会落实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我们不会脱离现实生活的社会环境,包括恋爱,和生活。

      生活的运动,使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部落都充满了分分离离的感情故事和流离的颠沛,直到最后被印在“定性”的审判的轨迹上来。

       人们终于会忘记那个麻木的冬天所留下的血迹,生活卷入的压抑并非冲动的反抗就能解决。

      对生活,和对爱情的实质的较量总就会给每一个人一个结局。 那便是每个人都会在这个游离与浮动的世界找到各自的幸福。


      那年夏天,我从公司大楼走出来,在中山门那边一个人行走,一个老头骑自行车撞到了我,我的手背流血了,他在我身后摔倒了。我有事情,就没有理会,继续走路。 老头突然从后面揪住我,说是我横着撞倒他的。 我想挣脱他继续走路,他拦住我,我火了。我松了松领带,对着他恶狠狠地大吼

       “老头儿,你TM是不是想放点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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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燃烧的蜡相 于 2005-11-13 20:10 编辑 ]

vivaJoJo 发表于 2005-11-13 20:13

原创? 写的不错,看了一半来顶,接着看。。。

bs@yes 发表于 2005-11-13 20:31

古惑崽~强!

piaochong 发表于 2005-11-13 20:32

我一直引以为自豪的事情,会有一件是因为我的头上没有疤

这句真别扭,什么地方口音啊

herzog 发表于 2005-11-13 20:49

看来哥们是海拉尔的,爷是呼和浩特的,初三的时候书包里每天都背着把军刺。从来每留过长发,都几乎是帖者头皮。

燃烧的蜡相 发表于 2005-11-13 20:59

原帖由 herzog 于 2005-11-13 20:49 发表
看来哥们是海拉尔的,爷是呼和浩特的,初三的时候书包里每天都背着把军刺。从来每留过长发,都几乎是帖者头皮。


。。。。。。。。服了。感情是老乡。那可熟悉啊。

我出过国境的时候,被查出携带蒙古牛耳短刀, 被没收了。 其实我那个短刀是吃东西用的。呵呵。

燃烧的蜡相 发表于 2005-11-13 21:01

原帖由 vivaJoJo 于 2005-11-13 20:13 发表
原创? 写的不错,看了一半来顶,接着看。。。


。。。。。。。见笑了。

发表于 2005-11-14 11:15

老头那段真有意思

笑晕过去

开心小猪 发表于 2005-11-14 11:27

哈哈最后段贼好玩

chinababy 发表于 2005-11-14 12:10

原帖由 Blauspinat 于 2005-11-14 12:08 发表
看过LZ的照片,很文气俊朗的帅哥,难以想象阿~~~~~

老虎不发威, 你当是病猫啊~~~~~~

:lol::lol::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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