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松树 发表于 2005-12-19 15:21

乡下戏班子的生活(ZT)

  
  秋收一过,小镇就有戏看了,这对青年后生们不算什么好消息,但对忙累了半个月的老人们,却是个天大的喜讯。
  小镇这几年变化很大,家家户户盖了新楼也买了彩电,前段时间又安了村村都通的有线电视,那一根细线线就将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引进到山里人的视野里,小镇的夜,也因为多了这些五彩缤纷的光影而变得精神抖擞。年轻后生们一个个兴奋得像是喝了酒的熊,甜得美着晕着,一个个梦也多了,穿戴也花哨洋派起来,有的干脆在电视机前发一通慷慨陈词之后背着被盖卷溜进城去了。
  和年轻后生相比,老年人们对电视的态度则显得有点复杂,倒不全是因为那玩意儿里穿花超短裙的娘儿们把他们的儿子孙子迷了去,儿孙自有儿孙路嘛。既然老天爷要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送进山里来,自然,他们的儿子孙子的出走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只要是老天爷安排的,自然就有老天爷的道理。只是这年轻后生一走,田里的活就更累人了,老人们有时候觉得老天爷的安排也有不合理的时候,但谁又没有错呢?兴人犯错,就不兴老天爷犯?
  年轻后生们走了之后,小镇的电视机自然就多了休息的机会。这并不是因为在家的老人们吝惜电,而是觉得那二十几个台的节目居然没有一个是专门唱川戏的,这使他们感到很憋气,难道城里的人们已经不看戏了?这这这哪有一点天理哟。
  由此可知,中秋之后到来的小戏班子给老人们带来的欣喜是可想而知的。戏班子从班主到演员,几天前都还在自家田里收谷子,打好量好,颗粒归仓之后,才背上箱柜行头出门来,从现在到春节之前这段时间,他们演出的上座率将决定他们来年春节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地过。对于庄户人来说,这很重要。
  今天到镇上来的这个班子只有十一个人,包括生旦净末丑外加琴师鼓师打杂师,平均一个人担任了三个以上的角色,之前,他们在另一个镇演出了两场,其最大的收获是他们的当家武生在作一个高难度的空翻动作时扭断了腿,这不是因为他想逞强,而是现在的观众眼刁,只要演得稍稍不到位,明天就别想再卖票。你别小看那二元一张的票,那可是戏班子的命。
  因为出了演出事故,在邻镇他们算是没命了,他们来到这座小镇时,已经改任售票员的武师仍掩饰不住自己的忧伤。他的腿上绑着石膏和绷带,很无望地坐在剧场门口,这对于一个曾经在舞台上骄傲而自豪的武师来说是非常残酷的,但这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总不能再让别的人来卖票吧,因为他的受伤,别人的活就更重了,他估门口展览自己的伤腿时,自责显然是多于屈辱的。
  这时离演出还有两个小时,今晚唱《长坂坡》,演赵子龙的演员正在舞台下用三个石头架着一只锅煮红茹他的妻子——即将在剧中演刘备夫人的一位女演员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给年幼的儿子喂奶。在化妆之前,他们跟川西坝子里所有的中年农民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他们的眼神里稍多了一丝忧伤,这是艺术对他们的惟一惠赐。
  与此同时,演刘备的班主任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几分钟之前,他得到一个消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女弟子,这个班子的当家花旦——他们今晚的卖座保证突然离他而去了,据说是投奔到另一个班子去了,那个班子的班主给他许愿说每场演出多给1元5角钱一场的出场补贴之后,他有些释然了,人总是往高处走的嘛。他这样叹着。
  正在这时,他派出去找帮手的人回来了,带来的消息不算太让人失望——因为人手少的原因,他们每到一地都得请当地的票友来充充场子,今天,他派人去请的鼓师正好有空,他说他还能帮一次忙,下一次就不知道还敲不敲得动,毕竟他已经老了。
  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
  月亮一点点升上天来。
  在蓝色夜雾中,小镇响起了久违的川剧锣鼓声。七村八乡的乡路上,隐约能看到一个个苍老的身影如朝圣般循着锣鼓声往同一个方向走去。这天夜里,老人们都觉出今年的戏班又比去年差了很多,但都没有忍心喝出倒彩来,这使演刘备的班主非常感动,他唱到摔阿斗时,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摔出了眼泪。在售票处,裹着石膏的武生也哭了,照理说今晚破天荒多了一百多张票,他不应该哭的……

me100 发表于 2005-12-21 01:44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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