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取爪中土ZT(楚霖)
据内典上说,阿难是佛陀的堂弟,跟随佛陀出家后常侍左右,因其博闻强记,在诸弟子中称多闻第一。不过这位在禅宗法系中位列西天二祖的尊者在经藏里却总好象是个受教育的角色,时不时地要被佛陀点化一下。那部在三藏经典中号为“开智慧第一”的《楞严经》就是因为他长得太帅,引得魔女摩登迦动了心,使咒语勾引,差点儿破了戒身,幸得佛陀遣文殊菩萨持楞严神咒相救,又在迦陵频迦对他和魔女说甚深妙法而结成的。然而诸佛妙谛,不在言诠,慧海弘深,莫可思议。也许阿难也同六祖慧能面前的荷泽神会一样,虽能闻一知十,却很显出点知解宗徒的模样,所以总惹得佛陀老婆心切,费了许多陶冶工夫栽培。有一个有趣的故事,说是有一天佛陀带着阿难出去散步,走着走着,佛陀俯下身,从*抓了一把土,转身问阿难:“我手上的土多,还是大*的土多?”阿难不解,恭敬回话:“自然是大*的土多。”于是佛陀开示道:“我所说法,如爪中土。所未说法,如大地土。”阿难于言下有省。回想起来,最初还是在一本《佛经故事》上看到这则典故的。那是寺院的护法檀越印了放在寺院里法物流通处门前的桌子上,布施给香客们结缘的,蓝纸封面,油墨印刷,纸张很粗糙。但一翻这故事就被它吸引住了,觉得这佛陀一点也不象大雄宝殿里供养的西方三圣中间的那位一面孔的高不可攀,倒是挺可爱的,甚至还有几分狡黠。后来结识了几位僧人,向其求法,知道这故事出自《升摄波经》,便发大愿心,找了来看。哪知因了这点机缘,又摄受了佛陀的另一句教诲:“世间一切微妙善语皆是佛法。”
佛陀大概是很有智慧的了,几千年来多少有情众生在他的话语中汲取营养,丰富了自己的人生。然而即便圆融通达如他,也认得自己的话不过是爪中之土,在他之外,还有许多真理。
从前读过一些魏晋的玄学诗,当时对那些“仰观大造,俯览时务”之类的句子总有种着不得力的感觉,念了几篇也就搁下了。然而现在静下心来想想,设若真能以人投入三千世界,又有哪一个是能见得着的?内典形容物事之多好用恒河沙数,可极目天地,婆娑世界又岂止这区区恒河之沙?那么,人之于世,也便远不是所谓沧海一粟所能描摹其微渺的了罢。
佛陀之于世界是怎样的小大,一介凡夫的我是无从知晓的。但佛陀或许有他自己的体认,或许也正是体悟了个体生命的渺小,才会说出那样充满智慧的话罢。阿难也是识机之人,到底没有因为面对的是敬重的世尊而违心地说大地土不如爪中土多。一问一答之间,是一位悲悯的智者和他谦逊的弟子的心灵相契。只是世法流布,在后世那些以佛陀弟子自居的人中便很有些会奉承的,他们以护持正法自居,恨不得把天下的土都放到佛陀的手中。若有人再如老实的阿难直入当下,便不免被他们指为外道。只是大地广阔,连佛陀也只捏得一撮土,“信士”们又岂能囊括天下呢?于是,“信士”们便发明了旁的法门,只认佛陀手中的一捻土为土,而与爪中土同出一源的大地土便被他们全然地抛弃了。而他们之所以如此,只怕是为佛陀的成份少而为自己的成份多了。佛陀只是佛陀,不为广造寺院而增,也不为焚经灭藏而减,他只实实在在地从大*抓取一把属于自己的土,拿给人看,就很满足,并不指望别人不经过他就不能得大自在的。而卑微的人却不作如是想,宏丽的寺院、精致的袈裟,远比简陋的精舍、百衲的僧衣受用得多,如果能把大地土都塞到佛陀手中,即便这样违了佛陀的本意,自己或许也能从中拈取一二?
爪中土也好,大地土也罢,好歹都是同质的土。识得佛陀手中的土,也便识得了大地之土。尘世众生,哪个也不会有拥有全部大地土的能力。倘能多识得佛陀手中几粒土,大抵也便是善因善缘了。可若是有那忠贞的信士,攒着手里几粒灰尘,便以为自家得了天地间第一义谛,思量着去做旁人的“大依止”,进而更蔑弃了原野上一望无垠的沃土,那在他的耳边,是否会隐隐地听到佛陀穿越千年时空递过来的那一声莲花般清澈的微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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