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落(原创中篇玄幻小说)
莲花落文/泉伊
(一)命运
夜色渐沉,我点燃一枚蜡烛,对着那面残旧的梳妆镜,独自发呆。我是个孤单的女人,习惯在一个热闹的地方,独自孤单。
残破的铜镜里,我如雪的肌肤,就如同落日最后一抹余晖,在天空中那般迷朦;那乌色的长发,被蒙上一层昏黄,像是风霜落满了长发;那一张脸,面若桃花,可是在昏暗的铜镜中,却那么憔悴。我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有种冲动去抓破那张吹弹可破的脸,在这样的茅草屋里,这样一张脸有什么用?
屋外波浪鼓的声音渐行渐近,是他憨厚老实的声音,“金莲,我回来了。”他回来了,我不想转身,只是背对着他,我不想看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镶嵌在那不足五尺的身材上,我也不想让他看见我满脸的泪痕。
他的脚步在我身后停住,怯生生的声音,“金莲,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我抹掉脸上了泪珠,回头看他开心地捏着一支珠钗在手指间上,像捏着一个宝贝,那根廉价而劣质的钗,只有他会买,也只有他会觉得好看。
“金莲,我帮你带上好吗?”他满眼的期望,我点点头,转过身,他踮着脚尖,镜子里只有他的一只手,像老树皮一般。
他叫武大,是我的夫,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相依为命的人。我待他如兄长,如父,可是无法如夫。当他在那个雪夜里,把浑身是血的我捡回来的时候,他就成为我这孤单生命中,唯一相依相伴的人。
武大,我的丈夫,像个孩童般,在我的膝前绕来绕去。“娘子,这只珠钗好看嘛?”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像摸着一只不开心的小猫。
“大郎,不用再给我买这些东西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可怜,一样没有人疼爱,我们就像是这个世界上被人抛弃的两只流浪猫,相互取暖。
我没有想到我会再见到他。
那天下着细雨,有人踏着雨声掀帘而入,忽然间这间黑暗的小屋里,像是有阳光照了进来,让我有些目眩神迷,那个站在刺眼光线中心的男人,背着行囊,门帘在风雨中微微摆动,那个男人是谁?我用手遮目,看不清他的模样。
“娘子,这是我家兄弟。”大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扯着我的衣摆,快活地说着。
“嫂嫂。”那个男人,应声拜下,我伸手去拦,看清楚了他的面容,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眉眼中闪烁着飒飒的威风。当他看清我的时候,他的面色也微微一变,这是武二,大郎的兄弟!他回来了,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常听大郎提起他这个兄弟,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他是这副模样。八尺的武二,和不足五尺的武大站在一起。我更不知道他有另外一个名字,就叫做“武松”!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一只蛇,青色的蛇,我盘绕着一个年轻的和尚,他纹丝不动,仿若磐石。这不是一个稀罕的梦,从小到大,我都会常常看见这副画面,可是那夜,我又梦见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间朱门的大屋,我和那个叫做武松的男人。
梦醒的时候,我发现枕头湿了一片,大郎打着震天的呼噜,躺在地板上,仿若一个怪异的孩子。他一直都让我睡在床上,而每夜打着地铺,他说我是迷路的仙女,如此美丽,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里面都是悲哀。人前我们是夫妻,人后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兄妹。
我醒了,月光就这么静静地洒进来。命运怎么能够如此难料?怎么会再次遇见他?而我此时竟然已经是别人的妻,而且还成为他的嫂嫂。
“嫂嫂!”多么沉重的两个字……
(二)二郎
“金莲,二弟晚上就要搬过来了,你烧些好菜,给二弟接风。”大郎挑着烧饼担子出门的时候这么对我说。我正捶打着的洗衣棒,不小心砸到了手指上,一片青紫色。
他要搬过来?成为我的小叔,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对着铜镜梳理着头发,画眉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有多久没有这么装扮过自己了?自从他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之后。
傍晚的时候,二郎背着包袱,大步迈进我们的茅屋,他带来给我一副浅青色的锦缎,他早已经知道我喜欢这样的颜色。“你还记得我喜欢浅青色?”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只是躲开我的目光。
“嫂嫂,请你自重。”我只是想再次清楚地看看他的脸,只是他的眉目之间已然是一种尊敬,对于他嫂嫂的尊敬。
“自重,你叫我自重,我怎么不自重了?我只是问你是否还记得往事。”我差点忘记了,我是大郎的妻,我是他的嫂嫂。
门外波浪鼓的声音渐行渐近,是大郎归来了。
他们兄弟把酒言欢,我斟着酒,只是目光不由自主地总在二郎的身上,他不看我,躲避着我的目光。他不会回来了,就算是他人再次回来,只是他的心依然一样远行。
我右手执杯,那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在烛光中那么鲜亮,“叔叔,奴家敬你一杯。”未等他回应,我仰头将酒灌入喉中,酒入愁肠愁更愁,我猛然咳嗽起来。
“金莲,你没事吧?”大郎焦急地拍着我的后背,我抚着喉咙,咳得仿若心肺都要碎掉。
月凉如水,我一袭素衣,透过窗棱看着那满月的光芒,大郎手脚摊开,像个怪异的孩子,他将棉被踢开在一旁。我轻轻翻身下床,将被褥重新搭在他的身上。
窗外有虎虎的风声,我移步到窗前。
天井中,武松一袭白衣,握着木棒,在月色下耍棍,金色的木棍在月色下像盛开的莲花。
最近,我不能入睡,虽然在梦中,我还是那条青色的蛇,吐着红色的芯子,环绕着那个一袭白衣的僧人,只是青蛇忽然间开口说话,只有那么绝望的一句,“爱我吧,爱我吧。”我总是这么一边绝望地说着,一边盘旋着在那个和尚的身上。那个和尚如同磐石,纹丝不动,端坐在金色的莲花上,我怀疑他的生死。我夜夜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再不能眠。
我随手拿起浅青色的披风,轻轻推门而出,耳边是他劈棍的声音,“嫂嫂,小心。”他轻轻地一句,急急收力,在空中一个后翻,摔落于地。
“松!”我心焦地叫了一声,不想却叫出他的名。那一句唤,多么熟悉。我拉过他的手,他的手在粗糙的石地上磨破了,血丝在那晚的月色下,如此醒目。他想抽回手,我不理会他,只是握牢了他的手,扯下自己的衣角,为他包扎。
“多谢嫂嫂,夜深了,请早点歇息。”帮他包好手,他对我作了个揖,一个“请回房”的手势。
我不语,只是捡起披风,在石椅上坐下,“嫂嫂!”好沉重的两个字,像他深红色的木棍,敲落在我的心口。我怎么开口?“松。”我轻唤着他,他站立在月光下坚如磐石。
“天凉,嫂嫂还是应当早些歇息。”良久,他收棍,道了个晚安,转身回房,没有多看我一眼。当然他也不会看见我眼角的泪,在月色下那般晶莹,缓缓滴落,“啪!”在青色的石凳上飞溅出细碎的浪花。
(三)小莲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的记忆里他们的脸已然模糊不清。我只记得十岁那年,我站在一家朱门大户的门口,主母那威严的脸,她皱着眉注视着我右手臂上那朵含苞待放的浅青色莲花胎记,“小莲,你先在厨房打下手吧。”
我怯生生地站在厨房的门口,那个肥胖的厨子笑眯眯地看着我,“小莲是吧?”他伸出油乎乎的手,想来摸我的脸,我恐惧着,伸手拉住一个人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后,我不知道这个人何时站到了我的身边。
“闪开。”胖厨子想推开我前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捏住厨子的手,胖厨子像杀猪一般惨叫起来。“武爷,你放了我,我不敢了。”
那个人推开厨子,转身出去,他和我擦肩而过,“多谢。”我轻轻地说着,他彷佛没有听见,只是大步地迈了出去。
“小子,你有种。”胖厨子在他身后揉着手,低声地咒骂着。
后来,我知道他叫武松,和我一样,是潘家的仆役。虽然他总是没有笑容,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每次我被厨子支去砍柴挑水的时候,他总会在不知道什么到我身边,拿过我手中的斧头或是担子,做的七七八八之后,在面无表情地放下工具交还给我。他从来不听我的道谢,仿若一切发生的理所应当。
我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我想长大了做他的妻,替他煮饭洗衣。我会偷偷地帮他缝补衣服,天冷的时候,我克扣了自己冬衣里的棉花,帮他缝了一件暖暖的袄子,那天,我看见他路过花园,我哆嗦着把袄子递在他手中,“武松,送给你的。”我的手冻得通红,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袄子抖开,披在我的身上,转身离开。我捏着袄子的一角,好暖,好暖。
我像朵莲花一样,随着年岁地增加而慢慢盛开。潘老爷开始常常借口让我端茶递水,摸我的手,摸我的脸,每每我总是冲回水井,用很多的水,洗自己的脸,洗自己的手。武松总是在一个角落,用冷冷的眼神看着我,拳头捏得很紧很紧。
十五岁的那年,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女尼,潘老爷给我二十枚铜钱,让我打发那个尼姑离开,我端着铜钱的钵子递给她,不想露出右手臂上那朵浅青色的莲花胎记,那个胎记已然跃跃待放。
“小青,你和贫尼一起离开吧。”尼姑没有收我手中的铜钱,忽然却这么问我。
我诧异着,“大师,您认错人了,我叫小莲,不是您口中的小青。”
女尼含笑点了点头,“那么小莲,你愿意和贫尼一起修行嘛?”她似乎在等待我的答应。我瞥见武松穿过花园,我还要等着长大,做他的妻,我不能离开,于是我摇摇头。女尼终于长叹一声,“终躲不过命运。”她没有收我手中的铜钱,呢喃自语着,拂袖远去。
潘老爷已经有了四房妻妾,我被毒打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每房妻妾都看我不顺眼。
“金莲,你这个死丫头,又把水打翻了。”四姨太恨恨地一个巴掌甩在我的脸上。脸上就像火烧一样痛。明明是她,是她刚才有意没有拿稳,茶杯才会摔乱在她身上的。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死丫头,仗着自己那张脸,以为老爷喜欢你,就什么都不用作了?想爬到我头上是不是?”她用她头上的金钗在我身上拼命地乱划着。忽然间她狞笑着,想把金钗划上我的脸。
“四姨太!”有人挡住了她疯狂的动作。泪水迷糊了我的脸,朦胧间我看见那个人的脸,武松,又是他。每次当我被几个姨太轮番毒打的时候,他总会忽然出现,阻止我继续的痛苦。只是他还是从来不会对我笑。
“潘老爷说等我满了十六岁,就要收我做第五房的小妾。”我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在提醒自己。武松看着我胳膊上留下无数的血痕,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把金创药洒在我的皮肤上,“嗯!”我轻轻地吸了口冷气。他轻轻地吹着我的伤口,还是没有说话。
“武松!”我忽然抱住他,“带我走吧,武松。”
他轻轻地想推开我,我不顾一切,吻着他的唇,吻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爱我,虽然他从来不会说一句温柔的话给我,但从我十岁的那年,我就决定了要做他的妻。
雪夜有些冷,只是那家柴房里像有炉火在燃烧,我扯开自己的衣,扯下自己的钗,像一只蛇缠在他的身上,他像一尊雕像般纹丝不动,我想起长久以来的一个梦,梦中,我是一只青蛇,就这么缠绕在一个白衣和尚的身上。武松的头上渗出点点汗珠,他想推开我,却无从放手,我赤裸的身体,在他的怀里。
“奸夫淫妇!”四姨太带着一帮家丁和目瞪口呆的潘老爷,洋洋得意地推开柴房的门,我在武松的怀里,无所畏惧。
“求老爷成全。”一个巴掌甩在我的脸上,“贱人!”
我在柴房里被关了一个月,遍体鳞伤,那天,老爷把我从柴房里拉出去,“小贱人,你很想嫁人是不是?我成全你。”天空中飘着雪,我被梳妆起来,媒婆用粗麻布的衣服裹住我满身的伤痕,大厅里,站着一个不足五尺的男人,满脸憨厚的笑。“武大,金莲今后就是你的人了。”
我失神的目光,穿过人群,穿过大厅的廊柱,我没有再看见他,武松,在我的生命中,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那个小小的青色药瓶,就是我全部的记忆。我用红线缠绕着它,挂在颈间,带着我的名字——潘金莲,成了武大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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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潇潇泉伊 于 2006-2-5 15:38 编辑 ] 最近文版的好原创如雨后春笋,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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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西门
二郎要搬走了,大郎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推说县衙里诸多差使。他把自己的行囊从小茅屋又搬了出去,我靠着门,远远地望着他和大郎话别。我知道他是怕在见到我,他不想让大郎知道他认识昔日的小莲。
我的脸色渐渐憔悴下去。梦愈发古怪,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要死去。我在梦中,看见我就是那只青蛇,被捕蛇者用叉棍挑起,扔在背篓中,那个白衣的和尚念着阿弥陀佛,将我从竹篓中放出,轻手轻脚将我送入草丛,“走吧,走得远些,尘世不适合你。”他如是对我说。
那日,我在屋子门口收衣,有些魂不守舍,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从楼下走过,我的竹竿不小心滑落,跌落在他的头上,“对不起,这位官人。”我匆忙下楼,欠欠了身,他把衣收在他的手中,那是我的渎衣——红色的肚兜,像我脸上的红晕。
“小娘子,不必多礼。”他把衣放回我手中,顺势将我的手握在他的掌中。我心下一凉,忙将手抽回,扯过衣服,匆匆上楼。
隔壁的王婆过来敲门,进门就唤着头痛,“金莲啊,婆婆我最近总是头痛脑热。”
我斟了杯茶给王婆,“婆婆要不要找郎中瞧瞧?”
“人老了,不中用了。金莲啊,我知道你手巧,帮婆婆做一件寿衣吧,若是婆婆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连件像样的送行衣裳也没有。”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煞是可怜。
大郎回来,我对他如是说,大郎也点头称是,“娘子心善,王婆也是个孤苦可怜人,娘子若能帮她,便帮她些。”
于是每日,我便去王婆那里帮她裁剪缝制寿衣。
那天,大郎如同往常一下,挑着担子去卖烧饼。隔壁的王婆又来唤我去帮她做衣裳,我正在桌前细心地缝着,忽然她端来一壶新泡的碧螺春,“金莲,来尝尝,这是我远方亲戚刚送来的碧螺春。”
茶色青青,在白瓷杯里漾着一圈圈的波纹。“多谢婆婆。”我道了声谢,茶水有些苦涩,而后在喉咙中酿出一丝甜。
梦中,梦中,我看见那条青蛇,我是那条青蛇,在清晨湿润的青苔上滑过。那个白衣的和尚,他的额头渗着丝丝汗珠,“爱我吧,爱我吧。”我在他的身上盘旋,“青灯苦佛,难道比我更有魅力嘛?”我卧在他的胸前,他的汗滴落在我身上,像七月清晨的露水般冰凉。我像是莲花盛开在他的碧波之上。他的容颜开始枯槁,“妖孽,你破了我千年的道行。我堕入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他掐住我的脖子,我的呼吸很痛苦,意识渐渐失去。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我看见他化作一尊白骨。
我的眼泪滴落在碧波之上,渐起细碎的浪花。我是否错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喜欢我,却又不愿多看我一眼?为什么做人如此虚伪,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是为什么说我害他?人世间难道真的不适合我?我到死不明。
有人压在我身上,好重,我喘不过气来,我在无边的黑暗中下坠下坠。
良久,我才醒来,衣冠不整,躺在王婆里屋的床上。
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杯茶之后,我就完全失去了知觉。王婆,王婆给我喝了什么?我匆匆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堂屋里,王婆正在数着一整包铜钱,见我推门进去,匆匆收拾起来。“金莲,你醒了啊?”
“婆婆刚才你给我喝了什么?”
“新茶碧螺春啊。”王婆偷偷地把钱袋藏进怀里。
“可是,可是,我喝了茶之后,就被人……被人……”我开始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金莲啊,西门大官人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啊,他看上了你,你将来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王婆说得天花乱坠,唾沫星飞溅。
我不想等她说完,便夺门而出。
夜幕迫近,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点起蜡烛。门外波浪鼓的声音渐行渐近,“金莲,金莲,你在哪里?”大郎推门进来,没有见到以往桌上的饭菜和点燃的蜡烛,慌乱地唤着我。我只是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哭着。
大郎奔进里屋,看见我坐在那里,舒了口气。“金莲,怎么了?”他走到我身后,摸着我的头发,像是个慈爱的兄长。我抱着他,只是哭,哭地喘不过气来。
大郎问我出了什么事情,我只是摇头不说,我不想让他担心,更不想让武松知道,我不想在武松的眼中成为一朵染泥的莲花。大郎站在我身边,像是个无辜的孩子,陪着我,静静地看着我流泪,他的手里握着一盒朱砂色的胭脂。
我再也不去王婆那里,那个叫做西门庆的家伙,时常在我家门口徘徊。那日大郎前脚挑着担子出去,后脚他就踏了进来。我哭喊着,尖叫着,可是没有人帮我。王婆在我家门口磕着瓜子,她家门口竟然演着锣鼓大戏。锣鼓声盖过了我的哭叫声。
“大郎,我们不再缺钱,你能不能不要再出门卖饼?”我已经不再哭了,我不想让大郎知道。
“金莲啊,我们不能靠二郎养活啊。”他铺着地铺,只是憨厚地笑着。只是他每日会早早收摊,回家陪我。
(五)淫妇
县城里渐渐有了闲言闲语也越来越重,人们盛传着我不守妇道,和西门庆私通,谣言像五月天里的蒲公英,飞飞扬扬,越传越远。
那天,我出门买菜,回家,还没有来得及栓门,一只手忽然将门顶住,又是他!我像看见怪物一样,想夺门而出,他死命抱着我,将我丢回里屋。王婆依然悠悠闲闲地在我的门口,磕着瓜子。大郎收摊回来,看见王婆,王婆拦他不住,大郎冲进里屋,拉扯着西门庆。
“矮怪。”西门庆一脚踢在他的胸口,得意地扬长而去。“金莲,准备做我的妾吧。”他临走前丢下一句话。
“金莲,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大郎咳出一大口污血,我手忙脚乱地擦着他口边的血迹。
“西门家有权有势,我们斗不过他的。”我心疼地看着他捧着胸口在地上拼命地咳。
我把大郎扶到床上,帮他被子盖好,“你先休息会,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我熬好粥,回到里屋,却见被子被掀开,大郎不见了。我手中的粥翻落在地上,一种不祥的感觉从脚底腾到脑门。
我冲到王婆那里,却见大郎倒在地上,“哎呀,金莲啊,你来的正好,大郎刚才嚷着心口痛,忽然就这么倒在我家地上了。”
我抱着大郎的脑袋,他嘴角血污是那种污秽的黑色。大郎从来就没有什么心口痛的毛病。
灵堂的寒风,冷得吓人。二郎提着木棍,闯了进来。“淫妇,是你,是你害死我大哥的!”二郎眼中的血丝是那么骇人。
“我没有。”我扶着大郎的灵,只是喃喃自语。
“哎呀,大郎只是傍晚刚来我这里抱怨金莲她不守妇道,就忽然间这么捂着胸嚷着心口痛,就这么倒下了。”王婆尾随着走了进来,甩着手绢,唾沫星乱溅地胡说八道。
那个獐头鼠目的西门庆躲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里,偷笑。“哎呀,大郎来我家之前,说是只是喝了金莲煮的粥,就忽然间不舒服了。”王婆还像忽然间想起什么般地拍着大腿,说得煞有介事。
“淫妇,定是你毒死我兄长。”他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听人谗言呢?他难道第一天认识我嘛?我看着武松的眼睛,他的眼里尽是不屑和鄙夷。
我的心沉了,死了,这洗不清的冤,让我如何辩驳。我忽然间笑了,我扯开衣襟,颈间挂着一个小小的青色药瓶,我面对着他,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认识那个青色的药瓶。我没有再看他,只是和他擦肩而过,扭着腰肢,莲步轻摇,踱到王婆面前,她的眼里忽然间满是惊恐,呵,她开始怕我了,贤良温顺的金莲忽然间变成了个风情万种的癫妇,怎能叫她不怕?
“王婆,不是你牵线拉媒,我怎么能和西门大官人,春宵一度?”我留给她一句话,就径自走到人群里,人们自动向两边排开,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西门庆。
我靠在西门庆的胸前,娇笑着,满眼都是风情。
西门庆的腿在颤抖,“怎么啦?一夜夫妻百日恩呢。西门大官人,这么快就把金莲忘记了?”我用自己手中的丝巾甩过他那张恶心的脸。
“婆婆,卖我一夜,卖了多少银钱?”我回头看过她,缓缓地在走向她,死死地拉住她的手,我知道那个盛满我卖身钱和大郎性命钱的那个银袋一定藏在这个老妇的怀中。此刻她的手正死死地按着胸口里那个钱袋。我用力一扯,那白花花的银锭洒落一地,众人开始唏嘘不已,“这就是我的卖身钱啊,这就是大郎的命钱啊。婆婆啊,你卖了我的皮肉,卖了大郎的命,却这么吝啬,银钱半毫也不分点于我。”我拾起银子砸向王婆。人群中,西门庆面若死灰,我把银子也砸向他。
“疯了,这个女人疯了。”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在人群中躲躲闪闪,逃出门去。
我拢拢头发,走到大郎的灵前,斟一杯酒,喝下半杯,“二郎,你可愿喝了奴家这杯残酒?”我玉指葱葱,酒杯上我鲜艳的唇印,他只是扭过头,并不看我。他还是不相信我啊,他怎能听信谗言,认为我是个不守妇道的淫妇?别人的鄙夷眼神,我都可以视而不见,只是他,只是他啊,十岁的时候,我便决心要做他的妻,为何命运如此弄人?
“武松,武松,你为何如此待我?”我扶灵无语,袖中的那柄小刀,我狠狠地刺进自己的胸口,嘴角一丝鲜血慢慢流下。“大郎,我来陪你了。二郎,我们今生无缘,只愿来生在聚。”我缓缓地倒下,那一瞬间,我看见武松的脸,满是惊诧,他抱紧下坠的我,“小莲,小莲。”他唤着我的名字,我笑了,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是谁,他一直都没有忘记我。
我看见他眼角的泪,原来他一直都爱我的,我知道,只是他还不能爱我。“生生世世,我小莲只爱武松一人。”我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抚过他刚毅的脸,抹掉他眼角的泪,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原帖由 潇潇泉伊 于 2006-2-4 00:09 发表
本来以为没有人看了,都不想贴下去了,斑竹美女给了动力啊:P
文版的不少朋友喜欢潜水欣赏美文的,MM不要以为没人看哦,你加油贴哦,接下来就有fans浮出水面鸟:lol: 搂主加油,别是个坑阿 (六)前世
我是一条蛇,青色的小蛇,在普陀的山间游曳。
菩萨常常在云端出现,诵念着经文,她说“众生平等。”那天,我正停在树梢,听着她念着《观音经》,捕蛇人用叉戟将我定住,扔进他的背篓。“呵呵,好大的一条青蛇,今天我可发财了。”
菩萨不是说众生平等嘛?为什么我会沦为捕蛇人的猎物?
“阿弥陀佛。”有人念了声谒文,“施主,这条蛇,可否送于我?”我在竹篓里探出脑袋,那是个年轻的和尚,着一袭白衣,衣摆在风中,微微地摆动。
“和尚,你说什么呢?凭什么要把这条蛇送给你?”捕蛇人嘲笑着他。和尚只是有礼貌地做了个揖,“用这个交换如何?”他拿出一朵金色的小莲花。捕蛇人笑了,喜笑颜开地接了过去,把我从竹篓里倒了出来。
“走吧,走得远些,尘世并不适合你。”我盘旋在和尚的脚边,他对我念念有词。
三百年后,我修炼得道,在普陀山化为人形,穿着青色的纱衣,去寻找那个救我的白衣和尚。我遇见了一只白蛇,她也在五百年前被人救过,救她的人叫做许仙。
我寄住在他们家中,烟雨飘摇的西子湖畔,和尚,你到底可曾转世?
那天有个和尚闯进了他们家,带走了许仙,我追着他们的足迹飞升上天。和尚回首,我竟失魂,竟然是他,三百年前,普陀山中。
我追随着他,直到海角天涯。他盘腿坐在莲花座上,纹丝不动,坚如磐石。
“你追我做什么?”他没有开口,只是白云之际传来他威严的声音。
“你还认得我嘛?”我仰头看着半空中的他,身后那绽放着金色的莲花。
“妖孽,我怎么会认识你?”他反问我。
“三百年前,普陀山中,金色莲花,青色幼蛇。”
他仿若想起了我,微微睁开眼睛,“是你。”
“是我。”
“你走吧,人妖殊途。”他挥挥衣袖,我跌落回西子湖畔。
白娘子水漫金山,我随她兴风作浪,她唤着许仙,我唤着法海。只是为了追寻所爱的人,法海怒视着我们,雷锋塔压白娘子,白娘子在雷锋塔中哭泣,“法海,你不配为佛,你残害生命。”雷锋塔中传出婴儿的啼哭。
法海忽然间失魂落魄,“我错了嘛?我错了嘛?”他步履蹒跚,我攀着他的脖子,缠绕着他,“为什么不让相爱的人在一起呢?为什么不听从自己内心真实的声音呢?”我问他。我的唇贴着他的唇,他眼神迷离,“法海,我爱你,我爱你。”我交缠着他的身体。
我听得见他心跳的声音,我知道他是人,不是佛。他的额头渗出丝丝汗珠,佛祖有什么好?坐在高高的天上,不会有痛苦,但是也不会有快乐。“法海,爱我吧,爱我吧。”我在他耳边呢喃。
我躺在他的身上,像莲花盛开在碧波之上。我爱他,不管他是佛,是人,是妖。
远远的天边,寺庙的钟声庄严地飘荡,他颤抖着,忽然间一跃而起,“妖孽,妖孽,你破了我千年的道行。”他仿若疯癫一般,掐住我的脖子,我不能呼吸,“我坠入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生生世世的痛苦。”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而他的容颜渐渐枯槁,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他化作一尊白骨。
(七)莲花落
“情孽千年,宿世缠绕,莲花绽放,爱字不落。”
孟婆举着汤碗,若有所思地念着。“你又回来了?”她问我,她的面容那么熟悉,是那个女尼,我十五岁的时候,路过潘府的那个女尼。
“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我坐在奈何桥畔,问孟婆。
“因为他的诅咒。”孟婆搅着大锅里的浓汤。
“可是他快乐嘛?”我端起汤碗,若有所思。
“你自己问他吧。”桥那边,有人满身血污,踉跄而来。“二郎。”我放下汤碗,他并不看我,走向孟婆,“婆婆,给我碗汤。”
我打掉他手中的汤碗,“你还要躲我几世?你还要咒我几世?在云端,在地府,你去哪里,我都会去哪里,不管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他不理我,我扑向他,抱着他的脖子,“就因为我毁了你千年的道行嘛?佛曰慈悲为怀,你不仅让我痛苦几世,也让你自己痛苦了几世。”
“你爱我,为什么还要这么放不下?佛曰戒嗔,戒痴,戒名利之心。你那么渴望成佛,放得下名利心嘛?”我的眼泪洒在他染血的衣衫上,他依然如同磐石一般,纹丝不动。
“婆婆,给我一碗最浓的孟婆汤,让我忘情却爱。”我心死了,几世了,我这么努力着,可是恨意,居然比爱意更长,我倦了,我累了,生生世世,我不愿意忘记他,却换来生生世世的痛苦。
孟婆长叹一声,“多情青蛇,无情和尚。情孽千年,宿世缠绕。莲花绽放,爱字不落。哪有能够忘情却爱的汤水?”
他端过一碗汤水,没有回头看我,喝汤之前他只说了一句,“来世,来世,我会去找你。”转眼他已消失在孟婆亭后的浓雾之中。
我一饮而下那碗苦涩的孟婆汤,来世,来世只望莲花不落,爱能绽放…… ------------------------------------------------全文完-------------------------------------------------
嘿嘿,我来给楼主加“全文完”
谢谢分享你的妙文,加精鼓励!欢迎一手好厨艺的lzmm再次来稿^_^ 青蛇和潘金莲?呵呵,lz真敢写。不过行文很流畅,赞。 就这样还有人说我的题材太大众化了呢:P ^_^,原来我忘记写上全文完了啊:P
多谢Titata美女哦~
原帖由 titata 于 2006-2-14 07:06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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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来给楼主加“全文完”
谢谢分享你的妙文,加精鼓励!欢迎一手好厨艺的lzmm再次来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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