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18

这位姑娘不是舞娘

那第一个为她敲击的食客也走过来,举着酒杯,敬她,在下李近仁,长年走江湖。这位姑娘跳的胡旋舞,居然配的是《胡笳十八拍》的乐调,是我见过最好的,也是最有新意的。可否再为我等舞一舞?让我等一饱眼福。

    她摇头。她舞得再好,温先生不看,就没必要再舞。

    那食客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姑娘舞一舞,我会付钱的。

    李亿厌恶,走开!这位姑娘不是舞娘。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是谁?

    她叫鱼幼薇。李亿一字一句。

    那李近仁大吃一惊,鱼幼薇,那位以诗名盛博长安的女子?

    李亿鄙夷,正是。

    好人好舞好诗!

    她坐在桌前,无心理这满身铜臭气男子的赞美,话也不搭,那食客渐渐而去。

    鱼姑娘,李亿给她夹菜。

    鱼姑娘,李亿陪她喝酒。

    鱼姑娘……

    那次,她醉了个一塌糊涂。李亿扶她上了马车,她软软地靠着车厢。她长叹一声,小蛮很美,是不是,李公子?

    小蛮是谁?

    小蛮是温先生喜欢的女子啊。

    你也很美,鱼姑娘。

    是吗?她醉眼如殇,波光流淌,软软地笑,被美男子夸奖,值得一酥,不是吗?

    是的。

    真的吗?借着酒意,她的脸慢慢靠近他。

    她游移的心,刹那决定交易一场。

    哼,温先生不要她,自有这美男子要她。

    真的。他慌乱地把眼光躲藏,不知如何才能适当。

    她醉了,她笑了,她的头歪歪地靠向他,她的脸是枝头悴然凋零的花,弱不胜枝,落下来,落下来。花落谁家?

    那一天,任何男人在她身旁,她都可能是这样。是的,任何男人,她需要依傍。

    他忙把肩膀支出,给她停留的地方。

    鱼姑娘。

    李公子。

    他心神动荡,胡乱地抓住她滚烫的手,表白着,鱼姑娘,你嫁给我好吗?

    好的,她胡乱应答。

    她看着他的脸,那美好的脸,比温先生年少漂亮的脸。凭什么温先生不要她?自有人来要她。

    他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那么用力。抓得手指皆失了血色。他真的爱她。他没想到,这兰心慧质的女子,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

    意外的奖赏,令他如何不惊喜若狂?

    没多久,李亿就要娶她,请温先生做媒。温先生来了,还喜气洋洋。

    她说,温先生——

    他说,薇儿,李亿是个好人,希望他能带给你幸福。

    他不留她,他有小蛮,他只是祝福她,祝福女儿一样。再也没有时间了,从今往后,她只是李亿的妾了。

    她说,温先生,你给我簪一下凤钗好吗?

    她说,温先生,你给我描一下眉好吗?

    她说……

    他都一一依她。他看着她着上了嫁衣。他看着她拧干潮湿的眼眉。他看着她,看着她脸贴花黄,一身红衣,上了一乘喜轿,抬往林亭别墅去了。

    娘跟着她,这门亲事,娘一直赞同,娘认为她找对了人家。

    喜轿里的她,泪水满面,知道自己,从此无法回去了。

    他不留她,她嫁给谁都一样。何况李亿是此的好看的少年郎。

    嫁人,喜事。她在唢呐声里,用眼泪把旧爱深深地埋藏。

    那一年她十六岁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19

无尽地在她的身上索取

李亿有妻,裴氏,家世显赫,身份高贵。只是世居江陵,不在长安城里。

    李亿给她置了别墅,亭台楼阁,水榭花石。他把她金屋藏娇。

    他说,薇儿,你就是我的阿娇。

    她认命了。今后一生也就这样,平常夫妇,举案齐眉,也没什么不适当。

    她娇笑,纤指划过他的脸颊,子安,那么你是汉武帝?

    是的。我是。

    你也不嫌臊得慌?

    他不理,他剥了荔枝的壳,凑近了她,嘴对嘴地喂给她。

    薇儿,我好不好?

    她羞红了脸,转过身,不好!

    他却把她紧紧地抱起,不肯松开,贪婪地,无尽地在她的身上索取。他剥她的衣裳,她说,薇儿,你是我的水,你是我的井,弱水三千,我就要你这一瓢饮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渐渐地爱上了他。

    他带她四处应酬,每到一处,他皆说,我夫人,鱼幼薇。

    旁人惊叹,是不是写一手好诗的那个鱼幼薇?

    他得意,正是我妻。

    他以她为骄,以她为傲,以她为荣。他拥着她,叹气,薇儿,薇儿,你是我实实在在的妻。

    她依在他的怀里,想,或者,娘和温先生的选择本身便是对?李亿年少有为,家资颇丰,跟了他,衣食无忧,一生无惧。

    穷怕了的孩子,最懂得珍惜。

    渐渐地,她和他越来越情好如蜜。

    他给她买上好的笔墨纸砚,两个人一起去浣溪纸坊,那老板对他们点头哈腰,一路跟随。李公子,李夫人,你们亲自来了?你们嘱下人来一趟就行了,我们会把你们要制的花笺送到府上的。

    她轻轻一笑,女以夫贵。

    她说,老板,我要十二花笺,皆要鲜花制的。春要桃花,梨花,茶蘼;夏要荷花,芙蓉,木犀;秋要菊花,桂花,海棠;冬要红梅,白梅,水仙。

    呀!李夫人要这么多花笺?有的我们店还真没制过,真不知能不能制好呢!

    咦,温璋不是给她制过吗?难道真的连他们老板也不知道有的花笺如何制取吗?

    贵店不是有位叫温璋的伙计吗?听说他制的花笺不错,可否叫出来见上一见?

    她想把她的温哥哥介绍给李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0

温璋?他是制得不错,可惜前段时间走了。

    走了???走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他也没有说。

    她黯然。这温哥哥,她大婚,他不来,还离开了长安,也不和她话别。

    李亿说,薇儿,咱们走,换一家纸坊看看。

    她随了李亿,慢慢走出纸坊。

    李夫人,您要的笺,我刚想,先试着制几页,过两天做出样纸来,把样纸送到府上,看夫人满不满意,再定夺如何?

    那老板急忙追来。

    不用了,她淡淡地说。

    薇儿,你又怎么了?别那么多愁善感的。李亿看她不快,拉她坐上富丽堂皇的马车。来,咱们一起去看《兰陵王入阵曲》。

    说着,马车风般地向西市的戏院奔驰而去了。

    戏院前,人头攒动,人人戴着木制的面具。一曲《兰陵王入阵曲》,使得那凶恶,丑陋,恐惧,红黄蓝绿,七情六欲的恐吓面具,路人一只。

    他给她买来一副黑脸赤须,给他自己买了一副赤脸黑须。

    一红一黑的般配。

    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

    他给她戴上,她给他戴上。戴上后相互打量,她指,不好,李郎,你这个面具眼角有划痕的。

    他摘下一看,果真,眼角有一道白白的口子,忙去换,有人拍他肩膀。李公子,这位女子是谁?

    那人也戴着一副兰陵王面具,只剩两只眼珠,盯着她,目不转睛,眼光生了小刀,刀刀见血,要把她解了剖了。

    她一凛,寒意顿生。

    他仍在挑选,头也不回,回答道,我夫人,鱼幼薇。

    你夫人?你有几位夫人???那问话人冷冷的,再度相询。

    两位。他边给卖面具的老板付着碎银,边顺口答道。

    你是谁?她不得不问。

    那人理也不理她,拂袖而去,身形窈窕,显然是个女子。

    子安!她恐惧,她不安,她喊他,要让他看。

    他回答,怎么了?

    你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0

抓奸夫淫妇!

李亿四顾,你要我看什么?

    她呆了,眼前人群汹涌,人人戴着面具,人人是兰陵王。每一只面具之下,都隐藏着一张她不清楚的脸,她让他看谁去?

    况那人早滴水入海,消失得无踪迹。

    他一看,也把面具戴上,张牙舞爪,目瞪如铃,大喊一声,拿命来,小辈!

    她吓得连连后退。

    他忙停下,拦腰扶住她,揭起自己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春风化雨的脸。薇儿,是我,是我,你的子安,你怕什么?

    她怕什么?

    她摇头一笑,我没怕什么。子安,裴姐姐催了你几遭,你该回江陵看看她。

    你怎么想起她来?扫兴之至!扫兴之至!

    子安……

    快,快要开演了,咱们快去看看。他拉着她的手,汇聚在人流。是的,是快要开演了,龟兹乐起,拍板、筚篥、羯鼓、筝、箜篌、琵琶等等乐器,悠扬声声,声声催着他们入戏。

    演完了,看完了,他牵着她的手,双双坐在马车里,一路都在讨论,那歌舞与乐曲。

    如果,幸福一直这样延续下去,该有多美。

    可你知道,幸福和不幸,常常比邻而居。

    至了林亭,刚刚进去,下人丫鬟都垂手低眉,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换了空气。

    他和她大奇,都怎么了?平日欢声笑语,今日怎么个个小心翼翼?

    他牵着她的手,到了大厅,只见一位女子,坠马髻危耸,八字眉哀呈,眼下一滴饰上去的嫣红流泪痣表明她的温柔。她身着绯的蓝花裙,轻纱披肩,体态丰盈地起身相迎。还唤着她:

    李公子,李夫人!

    是位大家风范,姿态雍容的美人。

    李亿如见鬼魅,后退一步,失声道,夫人!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女子一笑,子安,你身边的才是夫人!

    她一个激灵,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忙忙一拜。姐姐在上,请受妹妹一拜。

    裴氏扶住了她,妹妹免了。

    姿态相亲。

    夫人,她……她是薇儿,我刚不久前娶她进门。

    那裴氏啐他一口,急什么,显得我多容不得人。说着早亲热地牵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啧啧道,真美,怪不得子安不肯回江陵,原来是有鱼妹妹这样的美人相伴左右,换了我,也不舍得回了家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1

姐姐,我——

    夫人,薇儿倒是多次劝我回江陵,只是我在长安还有些事未办妥,一直延误至今。

    妹妹,我开个玩笑,你不要介怀。子安一向忙碌,我知道的。那裴氏一笑,牵着她的手入座,妹妹长,妹妹短地问,好生亲近。

    看上去,是个温厚的女人。

    她心地单纯,她没姐姐,真把她当了姐姐一样的人。

    二女一夫,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也相安无事,天长日久,连李亿也放下了那颗悬悬的心。

    一日李亿出外应酬,夏日炎炎,裴氏邀她到凉亭吃酒,说是新到的冰镇波斯龙膏酒,要她尝个新鲜。谁知那酒性大,她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唤了丫鬟来,扶至卧房,睡了一梦。

    睡梦里只听一片喊打喊杀声,抓奸夫淫妇!抓奸夫淫妇!

    她含笑睁眼,想,可是那个丫鬟和下人私通了,让人晓得了,抓了个正着,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天,她在做噩梦!

    她身边躺着个赤裸裸的男人,黑皮粗肉,面丑目恶,正流着涎水,看着她的身子傻笑。

    而她自己,白馥馥一团粉香软玉,一丝不挂,一觅无余地躺在锦绣被里,和那傻男人同床共枕!

    她几乎昏厥,却又昏厥不得,想要起身,却又软弱无力。而卧室四周,皆是人影,裴氏首当其冲。

    一脸憎恨。

    姐姐,我——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男子。捉奸拿双,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你?你怎么了?我和子安一向待你不薄,你怎么干出如此勾当来?裴氏痛心疾首,严厉指责。

    娘冲了进来,薇儿,薇儿,快穿了衣服!

    给我挡住这老娼妇!裴氏大喝一声,下人们一下将娘生生地拉住,不许娘靠近。

    姐姐——她哀求。

    裴氏冷笑一声,呸!叫什么姐姐,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还有脸叫我姐姐?说着,把被子一旋,她的肉体,粉白晶莹地裸在众人的眼前。

    她闭上眼睛。她叫,子安——

    哎哟,子安在呀!他在门口。你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还有脸叫子安吗?可惜了,这白团团的肉,便宜了个傻子,真是恶心。说罢,裴氏长长的指甲,在她的身上,轻轻地一掐,钻心地疼痛。

    她看着裴氏的眼睛,那冰冷的眼睛。

    似曾相识。

    哪儿见过?

    还不过来给我捆了这淫妇?裴氏命令道。

    猛地,她想起在兰陵王面具下看到过的眼睛。

    原来,裴氏就是那戏院前打听的女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2

祷告一切未知的幸福

她突然明白,突然懂得,这个妒妇,一切都是她设的机关,是她陷害她。她心思简单,而她手段老道。

    裴氏,你——你——

    我怎么了?裴氏冷笑,一声令下,家法伺候!

    她赤裸裸地从锦被里被拎出。

    裴氏拿着一根浅绿的藤条,梢头一翘,竹叶青蛇出洞,吐着妒妇的舌头,“刷”的一鞭,一条血痕。

    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夫人,不要。

    她听了出来,是子安的声音。

    子安真的在!她睁开眼睛,她喊,子安,救我!

    裴氏抬头向门外望去,说,子安,她做出这等事来,你还要救她吗?

    她看到他在裴氏的问话里,拿手掩上眼睛。

    他不救她!他不救她!难道他也相信这件事情?

    鱼幼薇,你老实招了,说,说,说,说你怎么勾引了这傻汉子!裴氏对她又掐又拧。

    她倔强地昂起了头,一笑,裴氏,我没有勾引谁,你最清楚!

    我清楚什么?话声刚落,裴氏手中的鞭,兜头罩脑,欲望强烈,狠狠地抽了下来,深深恨,恨深深。

    一个小小的洗衣女子,居然敢称为李亿的夫人?

    贱人!

    自找的报应。

    她被打得昏了过去,而又苏醒。

    子安,她的子安,她在神思惶惑里看到,他掩着面,跑出了大门。

    ——她被裴氏逐出家门。

    醒来,浑身疼痛。贫瘠的屋里,那她从小长到大的屋里,娘正给她熬汤。李亿坐在她的身侧,抱住她伤痕累累的身,手指颤抖,薇儿,薇儿,你痛不痛?

    能不痛吗?

    凭白的侮辱,倾天而降。从此,她成了娼妇一样的女人,要背负深深的罪名。

    她泪眼看他,子安,你还相信薇儿的清白吗?

    相信。他点头。他抱着她,薇儿,我最清楚裴氏的脾性。

    她忘了他不救她的懦弱,他相信她!这对鄙微的她,已经够了。

    子安,薇儿嫁你多少天了?

    九十九天。

    子安,今后,薇儿,还能和你在一起吗?

    能。我会想办法的,薇儿,你先不要担心。

    ……

    她不足百日的恩爱,就这样断送在裴氏的手中。我永看得见我自己,能看见那个叫鱼幼薇的十六岁的女人。她满身疮痍,苍白面孔,两只夜般黑的大眼睛,黑夜等待黎明一样等待着一个男子来安排她的命运。

    那一年,她才十六岁,她还年少。从春到秋,短短两季,她就经历了失恋、婚姻、嫉妒、鞭打,最终却被安排进了一所偏僻的道观,用来等。

    那道观叫咸宜观。

    咸宜观里住着一个少话的女人,名叫一清。

    可是因为话少,无有口舌是非,所以朗朗乾坤,万物一清。

    咸宜观,咸宜观,鱼玄机的咸宜观,千年后往回望去,碧树杂草里,它——瘦、小、矮、低,落寞地坐落在大唐曲江的上游,一如着了灰袍的女子,盘腿屈膝,坐在大地的蒲团上,无望而惘然地祷告。

    祷告一切未知的幸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2

她们往往比男人更先感知到

你祷告过吗,在木雕泥塑的像前,对着一堆无有思维的物体祷告。

    我不祷告,我要祷告也只和自身祷告。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是只争朝夕的活着的动物。我和林廊也是如此。林廊喜欢上了我的疤痕,他爱抚的时候,喜欢摸着那道疤痕,轻轻的,微笑的,难得一见的温柔。

    他笑起来很好看,那笑从唇角延伸,一类含苞待放的水仙,在光与阴里有着美妙盛放的慢镜头。

    只是他很少笑,常常默默地打量着我,我望过去,他又收回了自己的眼光。我不清楚他的大脑,在想什么样的事情。他是如此的外冷内热,我不是温度计,无法丈量他的内心。

    李亿时常打电话约我出去,我在游移,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我越来越喜欢林廊,喜欢他的表情,喜欢他的动作,喜欢他拿着DV机,站在街头的那份认真。我不想因了李亿,破坏这份纯洁的感情。

    一日我的一部电视剧刚刚完成,想要放松,便跟了林廊,去街头拍DV。到了街上,我们遇到一位老人,那老人一把胡子,满脸沧桑,推着一辆浑身都在响的自行车,流浪艺人一般,散漫地走过这城市的街道。

    林廊举起了DV机,捕捉镜头。

    我向那老人靠近,只见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火炉上是一盆糖稀,粘粘捻捻,混沌不清,如一场积年累月,不清不白的感情。

    大爷,你这糖稀用来干什么?我问。

    吹糖人。老人说。

    在这样熙熙攘攘的现代都市,能遇到这样古老的艺人,是一种幸运。

    林廊真有眼力。

    我童心大起,要老人给我吹个齐天大圣。

    老人从盆里取来一块糖稀,在掌里肆意揉捏,一类上帝造人,拉、扯、揉、放、吹,一时鼓起腮帮,渐渐那无知蒙昧的糖大了起来,透了明,暗褐琉璃色,一个新的生命诞生。

    是齐天大圣,搔耳挠爪,活灵活现,仪态可掬,只待相亲。

    林廊一声不吭,他在拍,一直拍,对着这位吹糖人的老艺人,拍个不停。我刚执着老人递给我的糖猴,还未来得及爱不释手,有人手指一触,“哗”的一声,那糖猴片刻碎了,尸首无存。

    我的手里只剩细细的一柄木棍。

    扫兴!

    我闻到一股淡淡、甜美、娇憨的香氛,是香水“幸福女人”。

    老公,我也要一个糖人。

    同样娇憨的女声。

    是什么样的“幸福女人”,带给我手里糖猴的不幸?

    我回首要看个究竟。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紧紧地挂在男人的胳膊上,小鸟依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3

那女人圆白讨喜的脸,圆到团圆喜气得似乎日日都在过中秋节。一脸的笑,宛若《红楼梦》里的薛宝钗,美得符合中国国情。而那男人,我早见过,原来他已经结婚。

    始君有妇,还恁多情?

    李先生!我含笑打了招呼。

    李亿看我一眼,嘴上的雪茄微微一抖,烟尘有几粒细细地散在风中。但他是什么样的男人,转而镇定,一笑,幸会,幸会,鱼小姐好。

    转而又去责备他的夫人,非衣,你看你,总是这么卤莽……

    非衣?

    裴夫人?

    我一怔。

    我细细地朝那女人再度打量去,只见她体态丰盈,肤若凝脂,光彩照人。显然李亿手段颇高,一边在婚姻里给她饮着爱情牌口服液,一边却把她全数欺哄。这才使得她患了爱情色盲症,看不到这婚姻外围早已彩旗飘飘,声色欢腾,举国同庆。

    啊,盲目,但也幸福的女人。

    我嫉恨。

    刹那,我嫉恨她的无知,她的盲目。

    愚蠢有时候也是幸福的一种。

    我太聪明。聪明在生活里,有时候比愚昧更糟糕。

    她也看着我,圆圆的眼睛下面有一滴淡淡的胭脂红。

    ——滴泪痣。千年前裴氏最喜欢的妆痕。

    她是裴氏?她是九世轮回的裴氏,又转世而来,和我重逢?

    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不起,对不起。非衣看着我,一迭声地道歉,十分真心。

    没关系,我笑着握住她的手,柔若无骨,保养到指甲缝。

    嘴上互相礼貌,我的眼光却早已媚媚地把李亿一扫,无声地撩拨,李亿明显一怔,他未想到,先前我爱理不理,只当他是透明人,此情此景,却大送风情。

    老同学,你有这么美的夫人,也不介绍介绍?李夫人贵姓?

    我仍旧含笑想问。

    老同学?

    李亿瞪大眼睛看着我,非衣的嘴巴也张成“O”形。韩国女人的表情,她倒是学足十分。

    我知道,她一定吃惊,她的老公,居然有这么个妖娆的女同学,简直是飞来横祸,惨无人道。女人一向天性敏感,同类里的狐媚子,她们往往比男人更先感知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4

他吻着我的耳垂,酥痒到万分

我心里一笑,轻轻给李亿眨了一眨眼睛。

    贿赂成功。

    心有灵犀一点通。

    李亿是什么人?常年地跑世界,能不懂女人的眼神?他立马和我同声共气,沦入同一阵营,开始欺骗他的夫人,非衣,我的老同学鱼茉莉。茉莉,不客气,我太太姓裴。

    果然是裴氏!

    遇到故人。

    我笑了起来,把手与裴非衣握得更紧,心里暗道,裴氏啊裴氏,现在该是你还果的时辰。欠债还钱,欠人还人。

    ——这个叫李亿的男人,我吃定他了,我就要勾引。

    林廊偶然地把这一幕都拍了下来,制成一张DV。他常常把他拍的DV,都制成扁扁的,盛了不同故事的光碟——亮晶晶的冢。

    他把这一张DV叫“糖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取了一个这样的名称。

    他不说缘由。我从来不问。

    我开始和李亿约会,出去一次,我回来就看一次那光碟,看着光碟里释放出来的裴非衣,看着她张着嘴,那圆圆的“O”形,诧异到丢魂。这个时候,我就会端着咖啡,对着那荧幕里的她说,裴非衣,你的嘴,以后会张得更大,直至你失去你最爱的人。

    李亿对我渐渐倾心。

    玫瑰、钻戒、香水,所有男人应有的殷勤,他都做得面面俱到。

    林廊不管我,他看着这一切,水波不惊。

    泡吧回来,李亿送我下车,拥住了我的腰,不肯放行,茉莉Baby,我喜欢你。

    说着,他吻着我的耳垂,酥痒到万分。

    糟糕!现在还不到时辰,得来不易,温火慢炖,男人才肯为之失心。我要在慢慢的勾引里,令他的心,把裴非衣驱逐出界,剥夺爱的权利终身。

    咦,你真肉麻。我笑着推开了他,你真不愧是情爱班毕业的,是不是追女人追习惯了,老用这手段,如此俗套?

    他皱起了眉毛,俗套?Baby,爱情本身就俗套。

    我笑了起来,抬头望向天空。天上一轮圆月,圆到令人感觉平庸。我说,李亿,我不喜欢太圆满的东西,你应该知道,缺憾才令人心动。

    是吗?他逼近我的脸,看着我,茉莉,你的意思是我做得太圆满,太合常规?那你说,怎么样才够新颖?

    我嘬起了嘴,吹了一口气,至他的脖颈。然后边转身上楼,边笑着道,李亿,调情,还要我给你教怎么新颖?那太没意思了,你先回家面壁三天。

    不要走,你这个毒药女人!

    李亿猛地把我拦腰一抱,我整个人离了地,让他三步并做两步地抱至车前,他恶狠狠地把我一按,说道,Baby,是不是这样,暴力一点,你才心动?

    不好!

    玩笑开得过分,他会错了意,真把自己当了猎人,我得脱身。

    我慢慢推他,李亿,追女人要有绅士风度。我不欣赏卤莽的男人。

    他放开了我,看定我,茉莉,不要和我玩,我是认真的。

    我心里暗笑,认真?每一个男人都对女人说我是认真的,只是一得到,就成了绣花用的针——不过是认了一下针。

    我抬头看他,逼近主题,李亿,你既然对我是认真的,那么你打算把你太太如何处理?

    难道他忘了他家有正宫,需要宠哄?

    他知我将他一军,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茉莉,我——你——非衣——

    我嫣然一笑,打断他的话,拿手指在他的胸前打了个叉,别说了,李亿,演男女三国戏,我没什么兴趣。说什么话前,先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实现的能力。

    说完,我正要推身离开他,有人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什么,“砰”的一下,击在他的肩膀上。他突然矮了,跌坐在地。我看着那打他的人,是那方头方脸的保安,他手里提着根警棍。

    鱼……鱼小姐,你没什么事情吧?这色狼,交给我。他正气凛然地道。

    我明白了他的好心,大笑起来。李亿站了起来,揉着肩膀,喊,你们的头儿在哪?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丫瞎了眼睛——

    我笑看着他,揽住他的脖颈,得啦,谁让你过分?人家也是好心。

    那保安一看,知道不对,渐渐后退,边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没事了,你走吧。

    他一听,拔腿就跑。

    李亿白我一眼,便宜了这小子。

    我说,有点绅士风度嘛,人家也是为我好。

    他不吭声,自揉着肩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4

鱼茉莉,我是你养的鸭子

我笑着拿指给他揉捏了几下,说,这下抵了债了吧?回家去吧,回家有老婆牌跌打丸,一吃就好了。

    他说,打的又不是你,你不痛,当然说风凉话。

    我把手往夜空一伸,咦,真的有风。说着把自己的肩膀一抱,我有点凉了,我要回家去了。

    李亿大笑起来,摇头,茉莉,就你会说俏皮话,谁不开心,也让你逗得开心了。

    我说,那好,你开心了就好,我上楼去了。

    说罢转身,刚走几步,他就追了过来,茉莉,茉莉——

    我站住,怎么了?你?

    他慢慢把一盒夜点递到我的手心,说,茉莉,关于非衣,你得给我时间……

    我笑了起来,我开玩笑,李亿,不要当真。

    他看着我,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道,好,我要的效果快要达到。

    这时电梯开门,我走了进去,我看着夜点盒子,那是一盒麒麟酥,我专门给林廊买的,他最爱吃这种点心。

    你要知道,一到周末,林廊如若不去泡吧的话,就会常常待在网上,在网上和美眉们胡扯不尽。

    我轻轻地拧开了林廊的房门,想给他来一个拥抱。刚推开门缝,就听到奇怪的喘息声。

    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我知道。

    你也应该知道,那是爱欲的声音。

    那声音冻住了我,我不敢稍有移动,我似乎怕打扰他们,我似乎是在观看一场小电影。你如果看到那一个镜头,你会以为,鱼茉莉这个女人,变态得过分。

    其实,半天,我的大脑成了真空。

    半天,我才知道自己目前最应该做的,是慢慢地后退,慢慢地后退,后退到墙角缝,变成蟑螂,蚂蚁,甲壳虫之类的物种。

    小到看不清。

    整个人都快要退出家门。

    却一呆。为什么?这是我的家,选择离去的应该是床上和林廊厮缠的女人,而不是我。

    我又进了家门,把夜点放在茶几上,深深地陷在沙发里。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等。

    门开了,他穿着睡衣,推那女子一把,你走吧。

    那女子说,你抱一下我,我就走。

    我讨厌这样,你走吧。

    那女子低垂着头,满脸泪痕地低着头。她只顾得自己悲伤,她没看见还有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一幕。

    那是个漂亮的女子,瓜子脸,鼻尖微挫,好似碰掉了一块,反而有着缺憾的美好。染了金黄的发,两垛麦子一样,堆积在脸的两侧。

    我把烟放下,说,林廊,你抱一下她。

    他们这才看到了我。林廊这才看到了我,他看我一眼,毫不畏惧,没有一丝的羞涩。他本如此,我没期望在他的脸上看到不好意思这个表情。他理也不理我的话,转身就进了浴室,去清洁自己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5

那女子泣不成声。

    我站起来,我过去抱了抱她,问,你多大了?

    二十四了。

    我说,你走吧,他说不抱,他就不会抱你的,他这个人就这个样子。

    那女孩子一下瘫软在我的怀里,说,姐姐,姐姐,我和他网上聊天,我说我喜欢他,他要我来,我就来了,姐姐……

    我拍着她的肩膀,我明白。

    我拿纸巾为她擦眼泪,说,以后不要随便这个样子。记着过了十八岁,你要对自己的身心负责,明白吗?

    那女子看着我,姐姐——

    我笑着抱了抱她,回家去吧,夜这么深,以后学会为自己保留几分。

    那女子不肯走,姐姐——

    我送她,我说,记住,爱情不是专属于女人的职业病,为什么不先让男人丢心?回家吧,你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

    她终于离开了我的家门。

    林廊洗完了澡,出来,一言不发,要进自己的房门。

    我轻声地道,林廊,你过来。

    他站住,他不肯过来。

    我打开夜点盒子,轻轻地取出一块麒麟酥,递过去,递到他的嘴边。给,宝贝,你吃了它,好吃得很。

    他张开了嘴唇。

    我一边把麒麟酥塞进他的嘴里,一边恶狠狠地道,林廊,以后不要把女人带到我的家中。

    他把麒麟酥一吐,嘲讽地笑了,鱼茉莉,你不也有男人?

    我笑了起来,看定他。我是有。林廊,可现在我是买主,你明白吗?

    是的,我有权利,不允许他把女人带到我的家里。

    他恶狠狠地点了点头,是的,你是买主,我记住了,鱼茉莉,我是你养的鸭子。

    他转身要走。

    我喊,林廊,你坐下。

    他不理。

    他继续走。

    他聋了耳朵。

    他在装酷。

    我拿起了夜点盒子,朝他的背扔去,冷冷地说,你在外面如何,一切与我无干,只是别把女人带到我的家里,你记住,这是我的游戏规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6

正上了勾,为我神魂颠倒

我和林廊的关系,陷入冷局。

    我写我的字,他上他的学,放学的时候,我也懒得去接他。你要知道,男人,没必要惯着,惯坏了,就会低线沦落。

    很多女人,就因为爱,把低线沦了又沦,落了又落。沦落了的低线,是溺水的苏杭,你越低,他越高,直至水漫金山,浩浩水波,荡平你天堂般的美与好。

    放暑假了,林廊要去西安。我知道,一直知道,他总是受到女人的欢迎,总有女人拿钱给他花。我看到过那女网友的视频照,一张莲瓣脸,两汪秋水眼,一脸的孤高,少了一缕活泼气,好似在书页里压得过久,有种干花的冷清。

    我正抱着手提写剧本,林廊从身后抱了过来,我感知到他没有穿衣,我的四周充满年轻男子的气息,绸缎一样的肌肤,丝一样光滑的手指,摸过我的额,摸过我的唇,摸过我的耳朵。

    按图索骥,他在求和,在献和氏璧。

    他声线低低,茉莉姐。

    我“嗯”了一声。

    茉莉姐。

    怎么了,林廊?我回转了身,给他温柔一笑。

    他把我的脸揽进他赤裸裸的怀中,茉莉姐,明天我要走。

    我知道。我笑看着他,开学前回来,我等你。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西安吗?

    西安?我摇头。林廊,你不是约了“干花”吗?

    “干花”是谁?他反问。

    你西安的女网友啊。

    他大笑,茉莉姐真刻薄,“干花”可以推掉。

    我笑,我又接了个新剧本,最近很忙的。

    那剧本叫《兰陵王》。

    需要钱吗?我问。

    不需要。那女网友给我打了款了。

    他捧起了我的头,手指不安分地抚摩着我的疤痕,手提在桌子上,亮着荧荧的光,照的他的脸,他的身体,也闪着光,一只萤火虫一样。

    我明白他,明白他在离开之前,想腐败一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7

我含笑推他,林廊,我现在正写在紧要处,无法腐败。你能不能等等?

    我们把做爱称之为腐败,因为我们只能拿这个互相取暖,醉生梦死,不问明天。

    而剧本里写的正是一段生死恋,女主角为男主角殉了情,男主角哭天抢地抱住尸体不放松。古典爱情,早在人面桃花里演尽。

    而现实,谁肯为谁,爱到无有自身?

    谁肯?

    我对现实不抱希望。

    不,你停一停。

    他低低地吼了一声,我惟有把手环在他的腰上,安慰他,林廊,你怎么了?

    茉莉姐,我有两个请求,你能不能答应?

    我的手指在他年轻的背上一寸一寸地挪动,弹着钢琴。我的脸靠着他的胸膛,林廊,你说,我听。

    你先答应我!

    他又孩子气了。

    我笑了起来,好的,林廊,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说完我拿舌尖轻轻地舔过他的腰身,他刚洗过澡,皮肤上有阳光、青草、蓝天、白云的味道。

    年轻真好。

    第一,我走了,你照顾好我的鱼。

    好的,我答应。

    第二,我走了,你不要和任何男人约会。

    哦,这就是他的请求?

    我停了下来,抬起了头,我后悔自己答应得过早。

    尤其不要和那个李亿!他看着我,双眼逼视。

    我摇头,林廊,你是去见女人,却限制我的自由。这,对我很不公平。

    我可以不去见。他说,我说到做到。

    不,我摇头。林廊,我不能爱单个的人,这个我不可以答应。

    是的,不可答应,我正在勾引那个叫李亿的男人。他最近正上了勾,为我神魂颠倒,欲罢不能。我怎么能半途而废,白白地浪费了那么多表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7

这不是好的征兆

何况,我那么想, 那么想看到那个幸福女人,如何变得不幸。

    他的脸在扭曲,为什么?你刚刚答应。

    那是我不清楚你要我答应什么!

    你把我当小孩子哄,鱼茉莉,你不把我当男人!

    不!林廊,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那么,你爱上他了?他在问,语音冰凉,人在后退。电脑的光照不着他,他消失在黑暗之中。这尾萤火虫在消失、黯淡、死去,在离开我。

    我突然害怕如溺水之人。

    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

    他是我与这人世惟一的牵连,目前、如今。

    不,林廊,我不爱他,真的不爱他。

    我怎么能知道你不爱他?我怎么知道???

    我拿手指着我的胸口,这里,林廊,我拿我的这里给你保证。

    第一次,鱼茉莉在给一个男人许诺,连我自己也觉得是个梦。

    他的手指圈点着我的心脏,他说,鱼茉莉,你记住,我不爱你,你不爱我,但你也不能去爱别的男人,你明白吗?

    我抱住了他的头。我揉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黑而茂密,有青春的气息。林廊,我明白。你放心好了,我谁也不会去爱,我等你回来。

    那是翻云覆雨的一夜,我们俩蛇般痴缠,凌晨,他才罢休,拥着我,手足相抵,安然入眠。

    他是个懒人,那日却起得很早。我倦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着他起床,听着他进了厨房,听着他在厨房里丁丁当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从来不曾做饭,跑到厨房捣鼓什么?

    我好奇心起,蹑手蹑脚地走至厨房的门口,他正在盛粥,盛了起来,又取了小刀,在他那纤长的中指上轻轻割了一刀。

    血,轻轻地滴到了碗里。

    我看得一惊。

    他要干什么?

    我退了回来,我钻进被窝。我前所未有地震惊。这个孩子,他在给我下蛊。

    ——爱的蛊,自私的蛊。

    有那么个传说,把自己的血液滴在所爱的人的饭里,让她吃掉,她将一生一世,与你血液相连,盲目忠贞。

    爱你,爱到肝脑涂地,再所不惜。

    她将爱你一生。

    你以你的血,制给他(她)为盅。

    果然,他把粥端了过来,放着汤勺,茉莉姐,吃早饭了。

    我端起了碗,一口一口地吃掉,乘他转身,一滴盐质的液体,从眼里直线下滴,那是我今生的第一滴眼泪,却是流给一个小我十岁的男人。

    我开始为他落泪,这不是好的征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8

戴了面具,英勇杀敌

林廊走了,房子一下好空,行在木地板上,我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李亿时常来,他是个雍容的男人,讲风究度,学足英国男人,确实有他可爱的一部分。

    他不是感情的强盗,他靠的就是细雨浸润。

    我坐在阳台写作,暗夜里,这个城市,红的绿的黄的各样的灯火在远处亮着。有人敲门,蠹蠹的,十分仓促。我站起来看着墙上的视频,是李异,微红的脸,显然喝了酒。

    酒是色媒人。

    酒也是一切暧昧故事的开头。

    总有男人对女人借故推脱责任,说,那夜我喝了酒,我忘了一切事情。

    我给李异开了门,我看着他进来,他的脸在暗去,我的脑中却半个月亮升上来——那是裴非衣幸福的面孔。

    这月亮若照见她的夫君在别的女人家中,该是什么表情?

    惊?气?愤?恨?

    吐血三升?

    他一把抱住了我,酒气熏人,嘴里喃喃,宝贝,宝贝……

    他的手伸到了我的前胸。

    我笑了起来,推开了他,摇了摇头,李亿,你先去我梳妆台拿点香水漱漱口,好不好?

    他摇摇晃晃地去了,我打了个电话,是裴非衣的电话。很早,我就从他的手机知道了这一组号码。

    现代通讯,这一点上,真是快意恩仇。

    裴非衣显然是在梦中,我唤醒了她,她问,是谁?

    我好想说,复仇天使。但我没有,我压低了嗓门,故作暧昧,你老公在别的女人家里。

    什么?她显然不信,提高话音。

    你老公在别的女人家中,你爱信不信,我是好心。我又重复一遍,并报了我的住址方位与房号。

    李亿出来,满嘴香味,我亲密地吻了吻他的脸颊,说,你去,先去洗个澡。

    我熟悉这个城市,从他家到我这里,最少得半个时辰。

    时间滴答,我在手提上敲着字。李亿成熟男子的体味,从身后传来。他搂住了我的肩,轻轻地按摩,似乎洗澡让他清醒。他说,茉莉,你这样没日没夜地写字,要注意身体。

    我没有回头,我的发梢都可以感知得到,他没穿衣服,身上只裹了浴巾而已。

    不可挑逗,况他喝了酒。

    我的手指若飞,屏幕上《兰陵王》正在我的故事里,戴了面具,英勇杀敌。

    敌手死得很惨,兰陵王在面具下笑得不羁。

    我的耳朵正在算计,裴非衣上楼,裴非衣乘了电梯,裴非衣站在我的门口,裴非衣颤抖地把门铃按下,狠狠地用力。

    果然,门铃响起。

    我站起,李亿,你先坐下,我去看看是谁。

    屏幕里是一张风尘仆仆的男孩子的脸,茉莉姐,我回来了。

    天,林廊回来了,怎么回事?

    他怎么选择夜半归家?

    无有实质内容,我不喜欢林廊看见。

    我飞步奔回阳台,快,快,李亿,快去穿衣。

    李亿忙去穿衣服,我听到门在开,脚步声传来,双重奏,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茉莉姐,这个女人说要找人。林廊一边换鞋一边对我指了指身后的裴非衣。

    我慢慢地往过走去,林廊的脸被晒黑,皮肤成了巧克力。

    我想吻上一吻,我想他了,经过这次短短的离别。

    我的眼光早滑过了林廊的身后,裴非衣穿了一件蕾丝花边的白色睡衣,蓬头乱发,显然是听了电话,直接从床上爬起。

    啊,李太太,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我忙过去握住了她的手。目前,林廊回来,情势突变,打乱布局。

    三国演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8

在一个男人的逼迫之下说的

我别无选择,只能对她客气。

    是我同学给你打电话了吧?同学们在我家聚会,李先生喝多了,我只好遣一位女同学打电话给你,等你来认领你老公回家去呢。

    说着,我故作亲昵地牵着她的手,朝客厅的沙发走去。

    李亿早听到了我的话,身子歪在沙发里,故作醉如烂泥。

    非衣走了过去,扶起了他,礼貌地说,对不起,鱼小姐。

    我心落地。

    但看她睡衣也不曾换掉,十万火急地赶到证据现场,来了居然如此礼貌冷静,是天生的无脑儿,亦或城府极深,绝非善类?

    我默默地看着她,看她扶了李亿,一句也不抱怨地,恩爱地扶出门去。

    林廊在我的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我知道,他的眼光早在我的脊梁骨上打孔而过,只差来人走掉,喀嚓一声,把我钉在墙上审判一局。

    那对夫妻终于出了门,门刚刚闭合,我就含笑问他,林廊,你怎么回来的?回来前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林廊说,搭朋友的顺风车。

    我说,刚举行过个宴会——

    林廊打断我,茉莉姐,你没必要解释。

    他猛然一下抱住了我,五官皆在扭曲,雄狮一般,摇着我的身子,哑着嗓子,鱼茉莉,你说,你说,你想我了。

    他在命令我重复他的语句。

    他的眼睛闪着狂野的光,逼视着我,亮到昏眩,我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被他深深一击,轰然一声,一种疼痛从心脏出发,疼至手心和足心,我弱不胜力。

    我鹦鹉学舌。我想你了,林廊。

    说,说,鱼茉莉,你说你爱我。

    他狠狠地抬起我的下颌,用他纤长的手,把我的脸抬至与他的脸同一水平位置。

    他在逼迫。

    他要听我亲口说。

    我爱你,林廊。

    这是鱼茉莉带着记忆出生以前,对男人说的第一个爱字,还是在一个男人的逼迫之下说的。从来没有男人这样命令过鱼茉莉,都是鱼茉莉在命令他们。可是这个男人,这个十八岁的男人,他在用他最原始的力量命令我,我没有抗拒,我没有不愿意,我按照他要求的说了一遍,醉了一样,整个身体软软地倾在他的身上。

    我闭上了眼睛,喃喃地再次重复,我爱你,林廊。

    林廊狠狠地吻了下来,吻了下来,他的舌要拧断一切,毁灭一切的纠缠着我的舌,排山倒海,摧毁一切,在所不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29

我被他吻得几乎窒息

我被他吻得几乎窒息,整个人飘了起来。飘至千年之前。千年前就有人这样吻过我,却不是来自于林廊,而是来自于另一个男人。你能记得你曾经爱过的人的吻吗?你一定记得,如果你爱过,真心地爱过,那么一吻,那么一吻,只一吻,就千金难抵的销魂。

    我永能看得见我自己,那叫鱼幼薇的女人,被一乘软轿,抬往另外的一生。

    咸宜观地处偏僻,香客稀少,观里只有两个女人。

    主持一清,四十多岁,灰衣云鞋,面目表情一若名字清冷。弟子彩羽,十八九岁,眉清目秀,眼波活泛,春心难锁,见来了个女伴,如何不喜?

    那一清执了拂尘,带她跪至金漆斑驳的元始天尊面前,摸了摸她的头,道,鱼幼薇,万物孕玄机,玄机化运命。从今而后,你就叫鱼玄机吧。

    她惟有叩首,拜谢,谢谢师父赐号。

    从此,她叫了鱼玄机。她和师姐彩羽一起,在咸宜观里做课业,听道经,在寂寥里消磨成长的年岁。

    一清师父养了一只仙鹤。

    那鹤不是一般的鹤,是一清师父的贴身爱物。一清师父走到哪儿,那鹤就跟到哪儿,更令人惊奇的是,只要一清师父抚瑟,那鹤就会翩翩地舞着。

    一清师父平日少言寡语,除了读经,便是隔几日在自已的房里,焚一柱香,抚瑟。

    她注意到,一清师父的瑟,不是一般的瑟。别的瑟只有二十五弦,一清师父的那瑟,满满五十根。别的瑟两端留有空余,一清师父那瑟,根根琴弦漫过瑟身,一如蛮横刺客,一剑穿心,直取性命,不留余地,霸气十足。

    瑟里的荆轲。

    秦王在哪儿?

    满则溢。她好奇,瑟,为什么要造成这个样子呢?

    更令人惊异的是一清师父的瑟艺,不弹则己,一弹则必是同一首曲,十指翻飞,高音清脆,中音明媚,低音浑厚,音音发挥至极。

    而那鹤也闻曲起舞,翩翩的。

    往往一曲抚完,山在舞,水在泣,黄河九曲十八弯,弯弯绕山,绕水,绕进闻者的每一个毛孔里,己然泪湿衣衫,而不自知。

    她问,师父,这是什么曲?

    无题。

    无题?是曲本身唤无题?还是曲本无题?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一清师父一向少言少语。

    师父,这是什么瑟?

    无端。

    师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0

玄机,无问,也是一种境界,我希望你能有此修为。

    她低首,再也不问这个问题。

    李亿给这道观暗中出资修葺,皆是托了温先生在穿针引线,裴氏霸道,不容她身。

    一清师父请了工匠重涂观壁,再塑金身,云鞋、绛衣、忏衣、道衣、法衣、连铙钹、木鱼、云铛皆添置一新,落魄的咸宜观不久庄严起来,焕然一新。

    我能看得见,我能看得见我自己,在咸宜观的云房里,李亿惟一的一次来探望,却是辞行。

    两个人缠绵相吻。他吻着那个穿了道袍叫鱼玄机的女人,吻着那个由鱼幼薇变成鱼玄机的十六岁的女人,由发丝到耳垂,到道袍紧掩的脖颈,吸食一般,一点一点,一寸一寸。

    云房的窗外,雨丝绵绵,一根一根。

    秋来到。

    他还在吻她,吻遍她的肌肤,吻尽一生。

    生别离,爱断肠。她明白他的难处,裴氏要他回江陵。

    裴氏家世显赫,眼线布满长安城。李亿对她的爱心,使得他自身成了裴氏的笼中物,裴氏招他至何处,他就必须随叫随到。即若今日在咸宜观见她一面,也若偷人。

    今日一别,可有归期,子安?

    她软在他的怀里,泪如雨下,十指摸着他的手臂,恨不得在他的肌肤上烙上她细细的牙印、指印和掐痕。——烙出爱的花纹。

    她怕他把她忘掉。

    她对未来和时间深怀惧怕之心。

    她的手指抚摸到了他男性宽广的前胸。她俯耳过去,倾听他的心声。她轻轻地伸出舌尖,一口一口地吻,想要拼尽一生的柔情。

    他在迷离,唤她,薇儿,薇儿。

    她却一停,抬首相问,子安……你什么时候回来?给薇儿一个准信。

    他不能确定,他看着她,薇儿……我……

    她心难过,爱恨交织。他不能给她准确的时日。他什么也不能给她。他惟一可给她的,便是一个字——等。

    她突然狠狠地咬了过去,在他的胸口,咬住他,要他记住她,一生都不要忘掉。

    他“哎哟”一声,他推她,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刹那一若小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0

许一个男人的金玉诺言

她抬起了头,她的唇角挂着一丝血,她的脸蛋放射着残酷之美,一类母狼,凶狠残暴。

    而当她看到一朵扁平的血菊花开在他的胸口,顿时温柔,一滴泪流了出来,滴至他的手背,痛不痛,子安?

    不痛!他咬了咬嘴唇,他看着她绝望至灼灼闪光的脸,有着难言的心痛,突然感动。他狠狠地抱紧她,要嵌入骨缝。他和着咸宜观的钟声,许诺,许一个男人的金玉诺言,抛地有声。会,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薇儿,你等。

    她哭了起来,她把自己挂在他的身上,哭得无端而绝望。似乎那一刻,她就知道,一切,不过是一件君问归期未有期的事情。

    雨,在窗外下个不停。

    云房里恩爱无间,皆是她在主动。她要他,她要他,要了又要。无休无止,她在透支她的爱,她的身体。

    她把他贴身的衣衫留下,不许他穿走,她要他。

    曲江夜雨涨秋池。

    白日,那么快,那么快地来临。

    细雨绵绵,一眼望去,混沌不清。

    抵死缠绵的天与地。

    她站在道观前面的小路,撑着油纸伞,看着他马背上的背影,在马蹄声声里渐远,她撕心裂肺地喊,子安——

    他没有回头。

    有风吹来,有落叶飘了下来。红色的,黄色的,橙色的落叶,好似凌空生出的无数的手爪,要抓住他,把他抓了回来。

    子安——

    他的背影在风中一颤,骏马一停。

    子安——

    他狠狠地抽了马儿一鞭,那马儿狂奔起来,一阵狂风,不见影踪。

    一清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长叹一声,玄机,运命天成,送,不若不送。

    师姐彩羽,拉了拉她的胳膊,回观吧,回观吧,天冷。玄机师妹,李公子人都走得不见了,你站在这里也没用。他会回来看你的,他是个好人,不会负你的痴心。

    他是个好人。

    他不会辜负她的痴心。

    啊啊,痴心,说的就是病在彼此知心。他可知道她的病?他可有医她的药?

    从此日日听师父讲道,偶尔与彩羽一起来接零落的香客。咸宜观地处偏僻,香客无几,余下的时间,皆是一个字,等。

    等。

    等。

    等过了春夏秋冬,等得曲江的水,冰冻而又解融。

    她常常坐在云房外的一处岩石,坐在曲江的上游,呆呆地写诗,写在温璋最后一次送给她送花笺上,一首又一首。

    写完了却不知该寄往何处。她起先是寄给他的,他也回信。后来渐渐音信全无。

    她以为,她猜想,是裴氏,一定是裴氏,把那些信统统扼杀在通往他的道路。

    那么,她把它寄至水上,好不好?

    水是如此清透。

    让水来掩埋她的心事。

    于是,一张一张的花笺,在水面花瓣般飘零,一路地流了下去,流了下去,流至无影无踪,流至尸骨无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1

别有洞天,独具仙风道骨

玄机师妹,玄机师妹,快点回来,来香客了,你去接应,我要煮粥。

    彩羽探出了半个身子,在云房的窗前,唤她帮助。

    她站起了身,心下嘀咕,近日观里香客突增,熙熙攘攘,擦肩摩踵。捐的,送的,赠的,争相往来,好似人人突然发现这偏僻的咸宜观,别有洞天,独具仙风道骨。

    刚刚进了正殿的门,一位眼神混沌,身形瘦高的中年男子,递过一张纸来,一脸涎笑,斜了眼珠。鱼道姑,给在下解个签如何?

    她默默低首,接过了纸签。表情木讷,学足师父,半点风情也不肯施舍给那肮脏眼珠。

    大唐的道观,一向不是清净之处。

    展开却是一首诗歌:

    江陵愁望寄子安: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男子。怎么?怎么她写给李亿的诗歌,飘在水面上的诗歌,到了这龌龊男子的手里?难道水都不肯埋了她的清白心事?

    那男子笑看着她,鱼道姑,为了你这诗,我的额,都让人打破了。你将如何报答我啊?说着,一张脸腻了过来,眉心一道嫩粉的疤痕,显是新肉一抹,生长的时日不久。

    她后退一步,颤身道,这,这花笺怎么到你手里的?

    那男子手敲扇柄,哟,全长安城都知道咸宜观的鱼道姑一腔心事寄曲江。曲江下游的富家子弟,日日为看这新风景,打捞花笺,大打出手,那个热闹,前所未有,鱼道姑莫非真的一点也无听闻?

    她的身子摇了一摇,几欲跌倒。她没想到这花笺纸质如此之好,在水面一路不曾沉落,反而沦落至这无耻男子手中。

    那男子说着,伸臂一揽,就要捉住她丰满的身子。涎水流至口角,喉结蠕动,急色狂情地在她身上一阵乱摸。

    鱼姑奶奶,鱼姑奶奶,你如此倾国颜色,为何要在道观里消磨花样青春?让大爷一亲芳泽,要不白白浪费了,何等可惜……

    她又气又急,血皆涌至脸上,猛地挥出俏生生的手臂。

    “啪”的一声,那男子的瘦脸,突似得了如来佛的恩赐,五指山横空而出。

    那男子起先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好,好,大爷我就喜欢这看上去娇滴滴,玩起来热辣辣的女子。

    说着又老鹰扑食,饿虎下山,张牙舞爪地伸手过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2

她拔腿往外跑去,她突然明白近日观里为何香客突多。

    ——他们,都是冲她来的。

    人人以为她春心寂寥,需要慰藉。

    那男子追了过来,一路胡嚼,鱼玄机,你这个傻子,那李亿早带了他夫人到扬州做官去了,你还在此地等他做甚?醒醒吧,你让大爷我亲上一亲,大爷以后就多多地捐钱给你了……

    她脚下一软,眼前一黑,整个人要跌了出去,跌了出去,跌出这脚下的门栏。跌出这世界的门栏。

    李亿去了扬州?

    李亿不要她了?

    怪不得最近音信全无!

    薇儿!

    有人快步地奔了过来,在她跌倒之前,满胸满怀地把她一扶。薇儿,你怎么了?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她视这声音的主人为父。

    每次他来,他来看她,送些日常用品和碎银。他总说,幼薇,这是李公子托我送给你的扇柄。幼薇,这是李公子托我送给你的玉镯。幼薇……

    今日,李公子托他送来什么?还是数斤欺骗,几两碎银?

    她泪盈于睫,温先生,你今日来送什么?

    他拥着她,看见她哭,大男人一时手足无措,忙拿袖子要替她揩了,却怕碰破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惟有一迭声地道,薇儿,别哭,不要哭。

    那男子看他二人抱作一处,啧啧,我说鱼道姑怎么不理我,原来是审美观畸形,酷爱丑八怪,欣赏丑男子!

    他忙把她推开,分作两处,怒目龇龇,朝那无赖暴喊一声,休得胡言!在下温庭筠,鱼玄机是我的女弟子。

    那无赖本是花花公子,寻花问柳而来,不过图个开心,耍个自在,哪见过如此身形高大,凶神恶煞的男子,心底自怯了三分,嘴边却不肯输了。女弟子?我倒是第一次见做先生的把女弟子抱得紧紧的。这可也是先生在拿身体为弟子传道,授业,解惑?

    温庭筠大怒,顺手掂起大殿门口的香炉,就要抛出。

    那男子一看不好,拔腿便奔,一路狂窜,边跑边喊着口号壮胆,温庭筠,别让大爷我下次遇到你,遇到了小心你的狗命。

    彩羽正抱了一怀的柴禾进门,与那男子碰了个满怀,怀里的柴禾一时七零八落地洒落。那男子如何逃得,只见他东牵西绊,无处落足,一个饿狗吃屎,倒在地上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3

这逾越了师生的关系

彩羽大为慌张,要扶起那男子。

    她看得好笑,真是现世现报,来得快速之至。忙冷笑阻止了,彩衣师姐,你扶他做甚?他那是饿狗拜佛,你让他拜上一拜好了。

    饿狗拜佛?

    彩羽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温庭筠和她的神色,便知地上躺的,绝非什么好货色。于是眼睛一转,一本正经地和她唱和,狗儿,狗儿,你拜我也无用,我现在没有骨头给你吃的。

    别胡闹了!彩羽,道观清净地,不留是非人,让他走掉好了。一清师父执了拂尘从忏房里走出来,命令着。

    她怕她们年少顽皮,不知深浅,惹祸上身。

    彩羽做个鬼脸,侧了身子,放那无赖走掉。

    温先生跟着她,跟着她进了她的云房。房里玉器、古篆、上古的木简,一件件琳琅满目,皆放在博古架上。曾经,他来,每次都说,这是李亿让他带给她的。

    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一山的青色,又是春天了。

    她的青春又在哪里呢?

    他们都在欺骗她。

    他们都在拿她的爱来欺骗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人可值得信任?

    他掏出一个物件,说,薇儿,这小山屏是李……

    她回过了头,她接过了小山屏,她说,温先生,这还是李公子送给我的?

    是,薇儿。

    真的?

    她笑颜如花,她的脸在靠近,他没有见过她对他如此娇媚过。这逾越了师生的关系,他大骇地后退,你,你,怎么了?

    我没有怎么。她笑着低语,靠得更近,气息直吹他脸,吹过他的发鬓。温先生,抱抱我。

    他既然肯替李亿送她礼物,肯替李亿来照顾她,他可是——爱她的?

    他在后退,退至了墙壁,无处可退了。

    薇儿,你不要这个样子。

    温先生,她把小山屏随手一放,开始脱衣服,解了鸳鸯扣,落了凤凰兜,白莹莹的身子,那么寂寞。你抱抱我,温先生,我知道,小蛮早就走了,小蛮回敦煌了。

    她咻咻地说着,身子和胳臂,蛇般地绕着他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3

他的面孔扭曲,他不看她,他说,薇儿,你——你不要这个样子。

    他头上的汗珠,黄豆般一粒粒滑落。

    她伸出了舌尖,轻轻地把那汗珠吻了,温先生,你的汗珠真好吃。她低低地喘息,我想要你,温先生,我爱了你好久了。你说你爱我,你说你要我了……

    他在迷失,他吻了过来,他抱住她,薇儿,薇儿,你真好看,我也喜欢你的。

    两颗眼泪,拥挤不堪地,流出她的眼眶,这句话,她等了好久了。她闭上了眼,喃喃地说,温先生,你说你要我,你说你爱我的……

    他吻了过来,急迫地吻了过来。疯狂地吻了过来,他也是要她的!

    一切,都在失落。

    温……先……生……她脸色潮红地呼唤着,她在梦里这样地呼唤了很多遍了。

    可他停了。

    他猛地停了。

    他一下子推开她,他不要她了。他命令说,薇儿,你穿好衣服。

    她赤身裸体地站着。最终,他不要她了。

    耻辱,就是这样得到的。

    她脱光了,她想尽办法诱惑他,他还是不要她的!

    她拿起了身后的小山屏,凄凉地笑了,温先生,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低着头说,薇儿,我是你的先生,你是李亿的女人。

    是吗?她拿那小山屏挡住自己的脸,妖媚地笑了,温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谈论的诗歌,也是关于小山屏的?

    记得,我记得。

    真记得?

    真的。

    都是真的?

    是的。

    她把小山屏从脸上挪开,手往架上一指,温先生,这些,也都是李亿买来送给我的吗?

    是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4

打算骗鱼玄机这个傻瓜多久?

温庭筠。她突地变脸,冷若冰霜,把那小山屏往地上一扔,砸个粉碎,把他和她的过往砸个粉碎。

    她不要他也来欺骗她的。她不要她最信任的人和她最爱的人一起来经营、合谋,欺骗她的。

    你打算骗我多久?你和李亿和还打算骗鱼玄机这个傻瓜多久?

    薇儿,你——

    她冷笑,我,我什么?温先生。

    薇儿,你知道了什么?

    我只希望我信任的人不要骗我,这个希望不算奢侈吧?她又往那架上一指,这些都是你买来送给我的吧,为什么托了李亿的名了?

    曾经,她真的以为那全是她的李亿送给她的。

    不!他摇头,真有李亿送的。

    她凄然一笑,什么时候,他,开始不送了?

    一年前吧。一年前李亿升职,带了家眷,都去了扬州。

    家眷?

    呵呵。她仰天一笑,她曾经以为她也是那如花美男的家眷,最终却什么也不是。她只是他花瓣上的一滴露水,转眼而逝。

    温先生,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除了你,李亿,我母亲,我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薇儿——我——

    温先生,我一直尊你敬你,你怎么就忍心和李亿一起来骗我,你怎么忍心?

    薇儿——我——我不想让你难过。他低下了头,他无法解释。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不该把李亿介绍给她的。

    她背转了身子,全世界都在背叛她,那么她也会背叛他们。温先生,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薇儿——

    走吧。真的不要再来了。温庭筠,我很讨厌你了。

    他站了起来,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临别,对着她娇俏而单薄的背影,薇儿——

    你走,请你走。她头也不回的冷漠。

    他的脚步渐远,渐渐远至听不清了。她没有回头,她回头不得。她捂住自己的脸,那依然年轻的绸缎一样的脸,它寂寞了一千多个日子。

    以后,她再也不要它寂寞了。

    指缝里有湿湿的液体滑落。

    一夜流尽了它。

    从此不再哭。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5

有村姑到咸宜观里边烧香边哭泣,说她爱的人弃她而去了,她写了一首诗歌,她送给她,就是那首有名的《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

    愁春懒起床。

    易求无价宝,

    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

    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

    何必恨王昌?

    是的,何必恨王昌,世界上男人很多很多,各款各式,模样不一。

    爱情是道单选题,欲望不是,欲望可以任选其一,只要她愿意。

    温先生走后,再也没有来,他再也没有来过。等再见的时候,她已经身陷牢狱,身上穿着囚服。

    相见不若不见,她不要他看见她的脸,她老了。陈韪就是嫌她老了,才背叛她的。

    他来得迟了,他来得早,一切的事情将不会发生。

    他说,薇儿,我会尽我所能,上下打点,你不要急,好好地等。

    她说,温先生,不要,我是个不值得你救的人。

    他说,薇儿,不要糟蹋自己。

    她说,温先生,你不知道——算了,都过去的事情,你不知道更好。

    他问,什么事情?

    她说,迟了,你不必知道。

    他问,薇儿,你要什么?我托人带给你好了。

    她背站着,她说,温先生,牢里没有胭脂,你给我买一盒胭脂好吗?

    他连一盒胭脂都没给她买过。他送过她那么多东西,就是没有给她送过最贴身的女子用物。

    他说,薇儿,没有胭脂,你也是美的。

    她笑,是吗?温先生,我一直没有美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6

吻着他岩石一样的阳具

是的,她觉得在他的眼里,一直未曾美过。如若美过,十三岁那年,他就会要了她的,而不是小蛮那异国风情的女子。如若美过,她脱光了衣服,他也会要她的,而不是最后的关头,把她冷落。

    断头的那天,她的脸上抹的是温先生送她的胭脂,抹得匀匀、细细、媚媚,一类新嫁的娘子,两抹桃花腮,夹住琼瑶鼻。

    别的女子有夫可嫁,她没有,那么嫁给死神也是好的。

    温先生来看她,看着着了他的胭脂的她,人头落地,血溅当场。她没有哭,她早在知道李亿彻底地不要她的那一日,眼泪哭尽了。可她看见温先生在人丛里落泪,那么个大男人,在她断头的那一刹那,猛地跪倒在人丛,巨大的头颅也似挨了斩首,垂到胸前,白发黑发的缝隙里,她看得到他的鼻涕齐下,呜咽一类受伤的动物。

    他不该来看她的。

    她知道他为救她奔波了很久,但他不该来救她的。

    临死,她对温先生保守了一个秘密。

    她爱过的人来看她死,爱过她的人来执行她死。这是多么奇特的送别方式,她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如果这样,爱,莫如不曾爱过。

    爱,真的莫如不曾爱过。

    你爱过吗?你失过爱吗?你若丢失过,你应该知道,那种咬骨蚀髓的痛苦,是多么令人疼痛难忍。你也应该知道,不爱,对人类来说,是何等明智的选择。

    幽怨夹缠,藕断丝连,爱到最后往往反目,连老鼠蝼蚁都不齿人类这种名叫爱情的所作所为。我不愿意再去爱了,鱼茉莉不愿意再去爱,我只愿意喜欢,喜欢男人,并喜欢他们的身子。

    肉体多么美妙,肉体有着尘世的一切欢乐气息。林廊年轻的身体对我来说,就是一曲交响乐,一曲莫扎特的交响乐,响着童真的无忧的快乐。

    ——也是无耻的快乐。

    我吻着林廊,吻着他的肌肤,吻着他的眼睛,吻着他的鼻子,吻着他的嘴唇,吻着他的耳朵,吻着他的喉结,吻着他的脖子,吻着他男性的脊梁,他瘦,肩胛骨蝶翅一般伸展着,令我的十指与舌,纤纤地爱惜。

    我一路地吻了下来,跪至他的面前,吻着他岩石一样的阳具。

    我深深地迷恋着它。

    它是他的。

    它的顶端还带着童真的粉红色。

    他呻吟着,他说,茉莉姐,你说你要我。

    我在他的身上碾转着,舌尖蛇般轻轻舔过,林廊,我要你,我要你的身子。

    不,茉莉姐,你说你爱我。

    他抓住我的头发,看着我的眼睛,要我如此说。

    林廊,我爱你。

    他闭上了眼睛,他看上去如此幸福。

    他是个缺少爱的孩子。

    那是美妙的一夜,我们融化在一起,糖泥一般,不分彼此,我即是他,他即是我,合二为一。

    我睡着了,无数次地离合碾转,太多奢侈的快乐,疲惫之极。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四处都是温暖。暖洋洋的,我快乐地躺在一大片绿色的草坪上,阳光博爱地洒在我的脸,我的胳膊。

    如沐春风。

    好似做爱的快乐。

    我枕着臂,我轻轻地说,林廊,天气真暖和。

    没人答应我。

    我看看我的身侧,林廊不在身边的。我爬了起来,我十分着急。草坪上一时来了好多的人,走过来走过去,川流若河。

    个个不认识。

    林廊不见了。

    我四处地找,我扳过那些人的身子,他们都没有脸,都没有五官,他们游魂一般漂泊,他们看着我,拿一张空白的脸看着我,我惊慌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把林廊丢失了?

    我大喊起来,痛心地喊着,林廊,林廊——

    没有人理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6

歌里的男人和女人一叠三唱

我害怕起来,我飞快地跑,跑过人群,看一张张的脸。我哭了起来,林廊,我的林廊,我失去他了!我从此要失去他了。

    茉莉姐,我在这里。

    一个男子,突然站在我的面前,穿着林廊的衣服,穿着我给林廊买的条纹衣服。瘦高地站在我的面前,没有五官,手里还牵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和他一样的年轻,白衣飘飘,五官同样失落,但仍能感知到十分的爱娇。

    我捏住林廊的脸,使颈地捏着,揉着,只怕再次不见了。我说,林廊,林廊,你的眼睛哪里去了?你的鼻子哪里去了?你的嘴唇哪里去了?我要看你的脸的,我那么那么喜欢看你笑的。

    不要动他,他是我的!那女子说。

    我使劲地摇着林廊的臂膀,顾不得那女子,林廊,林廊,你的脸哪里去了?快找回来啊,林廊,求求你了,我要看的……

    茉莉姐,醒醒,你怎么了?

    我睁开了眼睛,我看见了林廊,他五官齐全,正笑看着我,那笑从唇角开始蔓延,温雅而忧伤,慢镜头一样对我播放着。我猛地抱住了他的头,把他的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前,揉着他的头发,泪水刹那夺眶而出。

    My God!你的脸还在,吓死我了。

    他抱住了我,轻轻地在我的胸前吹气,说,茉莉姐,我在这儿。

    是的,他在,就够了。只一句就够了。

    他一直就不是一个多话的孩子。

    音响里轻轻地放着一首歌,那是一首法语歌,美妙的法语呢喃在耳边,歌里的男人和女人一叠三唱。

    Je t’aime(我爱你)

    oh, oui je t’aime!(哦,是的我爱你)

    moi non plus(我的爱不能再多)

    oh, mon amour...(哦,我的爱……)

    comme la vague irrésolu(就像那时起时落的波浪)

    je vais je vais et je viens(我要,我要,我将要)

    entre tes reins(进入你的花园)

    et je(而我)

    me retiens-je t’aime je t’aime(还记得我爱你,我爱你)

    oh, oui je t’aime!(哦,我爱你)

    moi non plus(我的爱不能再多)

    oh mon amour...(哦我的爱……)

    tu es la vague, moi l’ le nue(你是波浪,我是孤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7

tu va et tu viens(你去,你又来)

    entre mes reins(在我们的花园)

    tu vas et tu viens(你去,你又来)

    entre mes reins(穿梭于我的花园)

    et je(而我)

    te rejoins- je t’aime je t’aime(去寻你,我爱你,我爱你)

    moi non plus(我的爱不能再多)

    oh, mon amour...(哦,我的爱……)

    comme la vague irrésolu(就像那时起时落的波浪)

    je vais je vais et je viens(我要,我要,我将要)

    entre tes reins(进入你的花园)

    et je(而我)

    me retiens(记得)

    tu va et tu viens(你去,你又来)

    entre mes reins(在我们的花园)

    tu vas et tu viens(你去你又来)

    entre mes reins(穿梭于我的花园)

    et je(而我)

    te rejoins- je t’aime je t’aime(去寻你,我爱你,我爱你)

    oh, oui je t’aime !(哦,我爱你)

    moi non plus(我的爱不能再多)

    oh, mon amour...(哦,我的爱……)

    l’amour physique est sans issue(我的爱没办法说出口)

    je vais et je viens(我去,我又来)

    entre tes reins(进入你的花园)

    je vais et je viens(我去,我又来)

    et je me retiens(而我记得)

    non! main-(不,现在,我要你)

    tenant

    Viens

    ……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8

让对方的情感假钞蒙蔽了

这首歌的名字叫《我也深爱你》,法语歌曲,带着一男一女的呻吟和叹息。曾经被禁,只因歌里有爱的喘息。我把头埋在林廊的怀里,一片温馨,就这样死了,在爱的时候,你说,该有多好。

    好久,我才抬起了头,窗外的阳光射了进来,照在林廊的身后。那儿放了一只大大的胖肚玻璃缸,里面水草飘行。那尾叫鹤顶红的金鱼,正在无忧地穿梭,它瞪着它永不闭合的眼睛,一望无际地看向了我。

    一望无际地看向我们。

    羡慕了吧?

    我笑着心里问。

    林廊, 你应该买两条鱼的。一条鱼,太孤独。我笑着说,你看,它现在就在羡慕了我们。

    林廊笑了起来,轻轻地,他的唇覆在我的唇上,不要我说话。

    真是快乐的日子。

    手机响了,我伸手去接,来电声音暧昧,成年男子的魅力。

    嘿,Baby,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你了。

    是李亿。

    我急忙挂机。我不想理他。

    昨晚的刻意收留,给了他暗示,他以为我对他有意。

    如果无有裴非衣,勾引他,我是不会有这么大兴趣的?

    而目前,我喜欢林廊,只想好好地珍爱和林廊在一起。

    幸福不多,稍纵即逝。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我要抓紧时间珍惜.

    每天写完字,我皆开车去接林廊。这天刚刚泊好车子,身后就有人“嘿”的一声,我一回头,笑了。

    李亿,你也来接人吗?

    李亿点了一枝烟,边袅袅地吸着,边走了过来。他笑,他是个笑也笑得中庸而舒服的男子。他说,茉莉,我如果说,我是跟踪你来的,你相信吗?

    哦。我凝目看他,大家成年男女,不理总有彼此的理由,何必用跟踪这种原始技术?这样追女人,含金量太低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2 13:39

李亿,我最近好像没加入联邦调查局,你跟着来也得不到什么信息。

    呵呵,是吗?我是真的跟你来到这里的,为什么这段时间我打电话不接,我找你不理?我哪儿得罪你了,茉莉?说着,他娴熟地伸出一只臂,就要把我揽进他的怀里了。

    我笑着推开他,李先生,我一向觉得“真的”越强调就越成“蒸的”了,一说完,便挥发不见了。

    李亿没想到我如此明显地拒绝他,心有不甘,要挽回面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圈吐出,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自作潇洒地说,呵呵,我也是来电影学院找适合的广告人选来着,偶然碰到了你,茉莉,开个玩笑,别介怀啊。

    啊,这样的男人,混社会,总是随身带梯。

    他借坡下驴,我何乐而不为?

    我忙应和,我就知道李先生在开玩笑,要不我这一自作多情,让李先生涮得吃了情感火锅,你说,那将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呢?

    成年男女的感情,真是称斤论两,毫厘必计,谁也不肯为谁多付一点款息。

    年龄越大,我们的爱,也越市侩,付出的时候,都一类点钞票,小心翼翼,直怕让对方的情感假钞蒙蔽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并着肩朝校门口走着。

    李亿看着那些年轻的孩子,肌肤光洁,三三两两地结伴而出。突然感叹,茉莉,年轻真好,我们老了。

    我笑了笑,说,李亿,应该说我老了。你还年轻,男人四十一枝花,你才三十多。

    是的,我老了,鱼茉莉老了,老得不会去爱别人了。

    老得只会爱我自己的。

    茉莉,他突然驻足,用中指和食指弹了弹烟灰,他弹烟灰的样子,一类芭蕾舞里的男子,舞姿飘逸,完美无瑕,无可挑剔。

    这个男人,如果没有林廊,我想我也会喜欢他几月,或者几日。

    你如果真的喜欢林廊,那就看好他吧。

    看好林廊?什么意思?林廊又不是宠物。

    我也站住了脚步,盯住他,他想挑拨离间,玩三十六计吗?

    哈,别这样看着我啊!茉莉,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是好心。李亿看了看身边走过的年轻女孩子,她们牙齿洁白,眼光如水,连膝盖都美妙的一类光洁的贝壳。

    他是在暗示,我们不适合。我和林廊差了十岁了。

    啊,这李亿,皇帝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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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爱如鲜血流千年--鱼玄机》--作者:玻璃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