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15

  看来他侦察的结论是比较正面的,所以才接着向我解释:食鬼在北非和欧洲大陆已经狩猎了非常多个世纪了,建立了极有系统的定居点,同时,吸血鬼发源于古欧洲,活动地域十分重叠,两族的矛盾一向源远流长。此次冲突,也不算无中生有。

  近两百年来,受到人类高速成长给环境带来的极为恶劣的影响,非人族群的生活区域日渐逼仄,许多种类干脆融入了城市,与人类混居,甚至通婚,其原始的力量与道行程度都日见其低,越来越不能满足食鬼的需要。在饥不择食的情况下,它们所猎取的能量杂质比例非常高,还包含有致命的进化基因缺失,非洲地区每两年都爆发一次的恶性病毒流行疾患危害与日俱增,间接影响到了食鬼族类的遗传素质,其新生代的战斗力在不经意中逐步下降。食鬼本来就是数量极为稀少的一族,繁衍后代能力非常困难,眼看继续在北非和欧洲地区苟延残喘会有灭族之患,食鬼族的长老群经过慎密考虑后,决定大举东迁,集体移民到日本地区去,不但可以接收东京一带大成气候的非人定居点资源,而且吸血鬼本身已经是绝好的战略石油储备。这一来,食鬼与吸血鬼的新仇旧恨集中爆发,恶性冲突自然难免,由于从前绝对的力量对比此消彼长,向来不可一世的食鬼族,史上第一次面临着陷入苦战的危机。

  哇,食鬼者与吸血鬼大战,实在是一个拍魔幻电影的好题材。人类的想象力近年来越来越缺乏,写个剧本其狗屁程度无法以言语来形容,却动辄好几个亿的全球票房。现实中的魔幻精彩纷呈,高潮迭起,却一个观众都欠奉。我看我不如也成立一个推广公司好了,组织大家来远距离参观非人之战,中场请几个小狐狸精跳跳TABLE DANCE,哇,光卖门票都一定发到我变成一个猪头啊~~~

  前景这么心旷神怡,一下子我就出起了神,而且还出得有点远。服莱轻轻的,不过很富穿透力的咳嗽声响了好多声,才把我开分公司上市占领福布斯富豪榜的无限遐想给拉了回去,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我说:“你说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说:“我说,你要随我去一趟东京。”

  我一愣,想想刚才他说了半天都是那两大邪族的前生后世,跟我没什么关系啊。莫非是要我去当调解人?前心后背各扛一块牌子写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和“我非你族,切莫动手”,然后走去讲:“大家和为贵啦,这样,你三他七~~”看到服莱的脸渐渐变成罕见的猪肝色,我赶忙收声,看来我刚才漏掉什么东西没听到呢,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我忙上前作个大揖:“到底说了什么?”

  跟我这样的人沟通,服莱看来还缺乏基本的经验,所以他的手指在长袍下跟弹钢琴一样蠢蠢欲动,大约很想对我来一记黑虎掏心打你娘。好在我表情诚恳,他也不好意思真的下手打我,只好长长叹了口气,带着一种在破魂族人身上很稀奇的无精打采说:“破魂和食鬼本来就是一族所出,所以破魂很快也会被卷入这次争战。江左司徒大人已经于昨日赶往东京,命我前来接到达旦大人后,连同你和那只小犀牛也一起到东京去。”

  我指指自己:“我?”

  他闭着嘴巴不肯理我。由此我判断自己刚才没有听错。转过头辟尘好似也听到了,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一板刚烤好的曲奇饼干,香味四射,看来和我异曲同工,准备用暴饮暴食来寻求一点苟活的力量。我指指他:“犀牛?”

  再指指外面天上:“江左司徒叫我去?”

  马上结论就得出来了:“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开玩笑,我是什么材料,在人类世界勉勉强强可以抖抖威风,偶尔视剧情需要,英雄救美,一个打一百个也可以顶得住。可是说到帮你们去打吸血鬼,不如帮你们去牧场打草啦。我认真负责,对待工作兢兢业业,打草天天超指标,对大家都有点贡献。可是去打吸血鬼,开玩笑,碰到顶级的,两个照面就挂了。人家都要嘲笑你们破魂啦,哪里来的雇佣军质量这么勉强,军费不够吗?军费不够去开赌场赚啊。

  我这一席话效果非凡,服莱气得呀,那双手在身体左右跟两只灰蝴蝶一般震翅欲飞,简直给我错觉是他立马要上天花板去狂兜数圈,才能灭一灭心头之火。人家老头气成这样,我也是不愿意的,赶紧进厨房去倒了一杯冰水,从辟尘那里拿了两块饼干,送到服莱面前:“长老消消气啦。”

  却不过我殷勤,服莱真的随手吃了一口饼干,我猜他本想立马丢下饼干继续跟我纠缠不清的,可是辟尘美食,哪里这么好对付,你以为我宁愿孤家寡人一个,天天跟他死瞌是为了点什么啊?接下来十五分钟,天地间一点杂音都没有,唯一不绝于耳的,是服莱大人吃饼干那种可怕的囫囵下咽的声响。该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头,不但把我给他的两块饼干一口吞下,而且惘顾高贵邪族的长老风度,飞快走过去,劈手就抢,一口气吃完了辟尘手里的所有饼干。犀牛同志自做厨子以来,对此类毫无预先征兆的突发暴食症司空见惯,阅之无数,耸耸肩,毫不动容的拿着空盘子进去了。

  我忍不住好笑,问服莱:“长老,很久没有吃人类食物了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16

  他这次倒是很合作,点点头:“三百年了。还是十九世纪,在维斯姆斯地方的公爵宴席上,吃到过和这个一样销魂的食物。三百年啊,人类的厨子,一个比一个胡来,我宁愿不吃的。”

  他兼且教训我:“食物,一定宁缺毋滥。”

  我唯唯诺诺点头,心想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要是我跟你一样忍个三百年以等待美食的二度出现,我的骨架子化成的矿物质都变出一朵花来了。

  尽管如此,他对食物如此挑剔的见解还是在一瞬间大幅度增加了我对他的正面观感,因为我一直顽固不化的认为,讲究滋味美妙而非单纯求生的食物,是属于判断一个人或者非人品味的最好指标之一。想当年独行猎人时代,人家吃方便泡面,手心发热烧点水就够了,我非要带最好的新鲜北海道拉面,到地头吃饭的时候大张旗鼓,葱花酱油一样也不能少,经常把我的猎物直接引来同吃,本来是不错的得手方法,问题就是我老是因为这一饭之相知,把人家放掉。

  多年我积习不改,此时已经毕恭毕敬问道:“长老,到底为什么江左要我们去东京?”

  服莱偏头,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小破:“不瞒你说,你此去东京,仍要负起照顾达旦大人之责。”

  破魂达旦正式苏醒之前,有十三日的静空期,破出之后,不言不动不食不睡,另有十三日的退思期,回忆前生的种种,从中领悟身为一族之主的荣耀与职责。在这段期间,必须有人每一秒钟都对达旦的安全做出无微不至的监测。一旦中途遇袭,势必尽全力而反击,保全达旦的安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也就是我和辟尘接下来二十六日的任务。

  这话的杀伤力有多强?看看辟尘的动作就知道。平时除了做清洁的时候他活象一个上满了弹簧的钟,其他干什么都是慢慢的。他说用太多力气会污染环境,也不知道受的是哪个绿色组织流派的理论影响。可是一听到服莱说要照顾小破,他这当儿居然已经把包裹收拾好了,站在门口招手:“我们坐出租车呢还是跑去机场算了?”

  我一伸手:“慢住!”

  保护破魂达旦,任务何等之关键。服莱自己也说,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的忠诚自然无懈可击,力量在三大邪族面前却乏善可陈,战平对手已经要拼出老命。我毕竟从前在梦里纱手下混过,感情用事之余,还是要对事情多问个为什么的好。

  对此,我得到的答案是,彻底苏醒之前,达旦的气息并不属于邪族,由我们照拂,反而不容易被敌人找到,而为什么要前去东京,是为了防止万一露象,能够得到江左司徒的亲身保护,是为两全。

  听到这里,我无话可说了。看看四周的一切,随着小破的不复再来,都失去了往日温暖的光泽。从前是家的地方,不过转眼间变得陌生而令人伤感。辟尘在院子里发动了尖锐呼啸风催促我,走吧,走吧。和小破再共度过一段时光总是好的。即使不能再与他面对面相处,即使为此要付出我全部的代价。

  到达东京的第二天清早,我在帝国大厦的一间套房中见到了江左司徒。头天晚上,我们星夜兼程赶到东京,一进城区,服莱带着小破在我和辟尘的身边一晃眼不见了,招呼半个都没有。这一着可差点没把我急疯:难道不是服莱?是什么人易容来晃点我的?辟尘一气之下,发动了最强的陆上长尾破空搜查风,搞得整个东京十层以上的建筑都摇摇欲坠,一切在街上游走的东西都体验了摆脱地心引力的轻松感觉,垃圾筒和美丽的上班族小姐神情愉快的在天上飞来飞去,一直到撞上某个电视台尖塔为止。经过便利店的时候,每部电视混乱不清的接收信号里,接受紧急采访的气象学家们脸上都一起露出无比郁闷的神情:“这不是台风季节啊~~~没法解释本次强风天气~~大概是闹鬼吧”

  要不是三小时后服莱就及时出现带我们去见江左司徒,整个东京不用等食鬼和吸血鬼打架,已经直接被抓狂到十三级的辟尘毁掉了。

  江左司徒的形象五十年不变,总是那么从容优雅,悠然自得,斯斯文文的一身白衣服坐在那里,说是来谈生意的有人信,说是来带一堆怪东西打仗的,我怕他自己是不是都有点怀疑。看到我他伸出手来表示欢迎:“朱先生,好久不见,这次我在东京事情庞杂,无法脱身,真抱歉没有前来拜访。”

  我白他一眼,不要假惺惺啦,我们是粗人,基本上不吃那一套的。现在小破在旁边那个亮晶晶的蓝包裹里躺着,要我做什么,你就直接说吧。

  江左当然比常年只会去赶绵羊的服莱长老要老狐狸得多,当即打个哈哈,笑道:“朱先生快言快语,直率可爱,想必服莱长老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接下来的二十六天内,就请朱先生和辟尘两位辛苦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16

  他轻轻一击掌,一只精蓝悄然走入,听得江左司徒向他吩咐:“送朱先生他们去酒店。但凡有什么需要,都必须尽力满足。”精蓝点点头,向我一鞠躬,转身就向外走,样子好像是在领路。这位精蓝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打我包裹那个,如果是的话,破魂果然比较经老,一面之后,数年过去,却完全看不到他形貌模样有任何变化。我对江左司徒点点头,略沉吟了一下,觉得仓促间和他也无话可说,背上小破,和辟尘随后开门离开。在走廊上一边走辟尘一边忿忿不平的问我:“喂,为什么没有人叫我先生呀?”我忍住笑回答:“因为你看上去比较后生。”

  小破的保安这个职业,看来面子看来还是很大的。我们跟着精蓝下楼上车,穿街过巷,到达目的地一看,哇,待遇不错啊,东京希尔顿超豪华五星级的总统套房,客厅已经比我在墨尔本一层楼大,应有尽有,舒适非常。可怜我十几岁开始就当猎人,惯于餐风露宿,四海为家,没事蹲在树上就要过上一晚,流年不利的时候,某条大蟒兄携家拖口前来露营,或者天气不好,杀人蚂蚁们集体搬家要从我脚趾上借道,我就蹲都蹲不安生!哪里有现在这么消魂,躺在一张SUPER KING SIZE的床上,看着落地窗外明媚的阳光,简直打心眼里要哼哼一首RAP出来。不过等我看到辟尘的表现就有点惭愧,看,人家一只犀牛而已,却表现得如此雍容镇定,往沙发上一坐,四处看看,顺手打开小冰箱,还自言自语道:“啤酒,果汁,没品味,喝饮料真没品味。”

  嘿,认识犀牛这么多年,就差没有同床共枕了,从不知道他对饮料还有一番什么见解啊。我来了兴趣,跳出去洗耳恭听他的高见,精蓝得到了江左司徒全力照顾的指示,也跟我一起跑到客厅准备提供特别服务,且先问道:“喜不喜欢喝红酒的?我知道波尔多酒区有家酒庄出品上佳,要不要去给你拿两支来?”辟尘没有回答,我先大力点头,殷切之情溢于言表,看样子精蓝不去给我拿都不太好意思。可辟尘却只是无精打采的摇摇头,瘫到沙发上,直眼钩钩瞪着遥远的某个所在发呆。我大感诧异,上前拍拍他:“你怎么了?不想喝果汁想喝什么啊,你说嘛,说嘛,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他沉吟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握住我的手,用一种渴望到要直接把我的外皮层烤熟的眼神看着我说:“猪哥,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瓶绍兴黄酒来,今天晚上我想做猪手~~~”

  那天晚上,在总统套房被辟尘唠叨了整整八个钟头,耳朵上BIU的长出了两个巨大的老茧之后,我终于缴械投降,答应和他出门去买天杀的绍兴黄酒。谨记二十四小时不可离开小破的叮嘱,我把小破打成一个方形包,围在背上,我精干的体形就此完蛋大吉。辟尘得了便宜还卖乖,接着教育我,曰:热爱国货是每个人的应尽之责,尤其像绍兴黄酒啊,四川辣酱啊,山东红枣啊之类的土特产,能够到手的时候要尽量囤积,最好把一辈子的量都买全了,还要留一点当遗产。我听了恍然大悟:“辟尘,难怪你每年有几天都会消失掉踪影不见,然后我们住在哪里,哪里的萝卜干就脱销,敢情是你!”他不置可否的哼哼两声,借走入黑巷子的机会掩饰心中的不安~~~小巷子?什么小巷子?

  出了希尔顿之后,前后左右,无论是走路还是要爬墙,所有地方都是灯火通明,华光万丈。我们怎么会跑到一条小巷子来?明明记得是向左转弯去便利店的啊。回头看看,身后雾霭朦朦,来路不见了。一条黑色的影子蓦然闪过,而后无声无息的消失。此外一切都如此寂静而迷朦,提醒我们这是一个非正常的世界。

  我一拉辟尘,停下脚步。凝神去看四周。伸手,五指是可以见得到的,不算黑,而是一种如同白与黑混同之后变成的灰色浓密空气。我们好象是两只掉进胶水的蚂蚁,被卡在什么不可见的东西中间了。我轻轻问辟尘:“你怎么样?”

  他镇定的说:“我没事。猪哥,我们进了一个半空间陷阱。”

  对的,这是一个依附普通空间设置的半封闭式陷阱,正常途径上,乃是有进无出的结构。而且根据我的判断,眼前这个应该是多年前猎人联盟的法术部门研究出来的工具性陷阱,一向是猎人作为捕获低级别活口非人之用。不期然今天再见,真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怀旧感觉啊。看来周围有我的旧日同事在上班。要是两人一组的话,现在多半在一边等猎物上钩一边打拱猪。缅怀了一下,我按照九行八卦的位置走到了生门,心里低低念了一个破空生天咒,眼前豁然一片开朗。哪里有什么小巷子,我和辟臣好端端的站在酒店不远处的街道上,面面相觑。

  环顾四周,人行道上相当安静,不算早了,玩的人都在室内,出来闲逛的并不多。几个喝醉的酒鬼在边上乱喊乱叫,一个家庭主妇匆匆挽着手袋从旁边绕过去,他们都对我和辟尘视而不见,而不远处一个垃圾桶边,有个人正站起身来,面上却露出了非常惊讶的神色,在暗处观察着我。看他的装束,衣服鞋子都是由猎人联盟统一购置的那种非常适合旅行与战斗的轻便装,可见是低级猎人,还不懂得要隐姓埋名,低调做人的真理。至于他身后背的那个袋子我就更加熟悉了,这是猎人标准装备中的设备袋。同袍呢,模样来看,肯定是亚洲联盟的。带着两分激动,我殷勤的上前去招呼:“贵姓。”

  他往后跳了一步,皱起眉头看着我,是个年轻人,容色瘦削,神情冷漠,一看就知道不属于我这样一来人就熟,二来人就疯的类型。把伸出去的手又放下,我说:“我也是猎人啊。”

  他毫不动容,难道是说日语的?这就麻烦了,我虽然住在日本住了好多年,不过一直都很抗拒这种说什么都像吵架的语言,连你好再见都没有学会。辟尘,你会不会?他翻翻白眼。意思大概是就算会也要我死了这条抓他去当翻译的心。正伤脑筋间,面前的人突然开口,以非常标准的中国话对我说:“你也是猎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17

  那神色十分倨傲,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戏谑与嘲弄。喂,我虽然背了个怪头怪脑的包,穿得也比较休闲一点,可也是澳洲名牌好不好,都是南美给弄来的,至于是偷还是抢,我没有关心过。我不由得微微有气,哼,我当猎人的时候你在哪里呀?这样自大,没有长辈教育过你出门行事要谨慎吗?现在的年轻人啊。我老气横秋的摇了一轮头,紧问道:“你是亚洲联盟的?几星?梦里纱阁下可好?”

  听到我问起梦里纱,他脸色才有轻微的变化,甚至尝试堆上一点笑容,没错的,这个反应万试万灵,他绝对是猎人。当年我和同事们共处的时候,一旦某人升级,他就可以免费看到世界上最泾渭分明的冰火九重天世情奇景。明明昨天为了争一个食金兽的捕获名额在你面前吐口水,声称从此遇到你九族十八友都要见一次打一次的那位仁兄,今天早上获悉你升级为四星,年底可能要出席全球联盟精英会议的消息后,硬是在大门口守了三个小时要对你说一声恭喜。其中唯一例外的是我和山狗,第一,我们两个的级别是亚洲联盟最高的,没什么机会去奉承人家,而想拍我们的那些仁兄,又始终找不到我们的屁股。第二,本来梦里纱对我们握有生杀大权,但只有一样例外:每年全球猎人联盟都会组织级别考试,其他人拼命拖得一次是一次,只有我们永远踊跃报名参加,那几年中所有前两名都被拿光。自动升级,梦里纱给我们穿的鞋也不好意思太小。谁要是看见当年梦里纱发现我们又过级别考时候的表情,就会深刻了解到什么叫做“情非得以”。

  “我叫德文,两星。你是?好像没有见过”?

  “为什么他的声音一下子变成这样甜蜜啊?好冷。”辟尘在一边嘀咕。

  我苦笑了一下,哎,提起我的名字,多半没几个人记得了吧。都五年了。五年中我蜗居墨尔本,带小孩!虽然偶尔之间,也游荡到世界各地去做做类似劫富济贫,呼吁环保,维持生态环境平衡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猎人―――最少辟尘是认为我蛮了不起的,我决定信任他的眼光。可是,我毕竟离开那个世界很久了。久得有时候自己想一想,都觉得从前生活的印象是那么模糊。

  因此,当我发现自己的名字在德文那里激起了完全无法预知的强烈反响时,我简直想看看日历,看是不是愚人节的特别纪念日,有个东方人不远万里,居然跑来消遣我。

  朱哥亮,我叫朱哥亮。

  然后他就崩的一声跳了八尺高,满脸激动怀疑狂喜睁大了眼睛,完全把之前的酷形象抛出了万里云霄之外。先是退后两步仔细看看我,喃喃念叨:“像,真是像,不说不觉得啊!”等他认为自己完全确认以后,就一个虎扑冲上来,抓住我又摇又抖:“猪哥?你真的是猪哥?亚洲联盟的传奇五星猎人?天哪,我三生有幸,居然在这里看到了最伟大的猎人之一,你要给我签名,签名,诺,这里。”

  不知几时他塞了一只笔给我,自己转过身去,撩起外套,露出一件雪白的T恤,一个劲的催促着:“ 签啊,签大一点,我回去装玻璃挂起来~~”。

  我转头叫辟尘:“来,给我一拳,我做梦呢?”

  辟尘皱着眉头正在使劲到处找参照物,看是不是我们其实还陷在那个半封闭陷阱里面,正在面临幻象的考验,当即说:“我也怀疑啊,你等等。”

  他真的上来手起指头落,给我头上一个大凿栗,好痛,有一个包立刻冒出来,跟长笋一样快。我摸着自己的头,而前头那个翘起屁股在我面前摆来摆去的人还在一叠声的催促,心一软,下手龙飞凤舞的写了个猪哥。老实说,到这个时候,我都防备着他会一头跳转来,对我大加嘲笑,说我是一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孔雀,自作多情。

  可是没有。他小心翼翼的放下外套,欢欢喜喜的对我打躬作揖,还遗憾的啧着嘴说:“猪哥,真是相见恨晚啊,我要立刻去追踪一只红粉地狼,没时间向你请教了,有没有通讯地址?我一定来拜访你,一定的。”

  我摇摇头,从来没有过粉丝,突然冒出来一个这么狂热的,实在对我的人生观造成很大的冲击。他失望的摇头叹气,捶胸顿足,念叨道:“遗憾啊,遗憾啊,早知道,申请期限多两天好了!”我赶紧打断他问:“认识山狗吗,他怎么样?他那些植物呢”他又兴奋一次:“山狗大人是你的旧搭档对吧,他现在是我们的总教官啊,把联盟总部里全种上了牵牛花,开的花每天都和我们吵架。我很崇拜他的,我更崇拜你啊,猪哥~~”

  在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飞起来打我之前,我赶紧转换了一个话题,想起刚刚哪个空间陷阱,就问他:“你刚才是在等红粉地狼吗?”

  他点点头:“是啊,不过结界开口设置得不好,你们一进去,那只地狼就顺风逃出去了。它平常也在希尔顿酒店周围出入的。”

  红粉地狼?哦,那条黑色影子。不过猎人联盟几时变得这么没有品味了?连这种低级的妖怪都抓?又不能拿来榨油,又没碍人类什么事,人家至多是有点好色,经常光顾一下成人影碟店而已。这都要管?未免太过分了吧。

  德文听得有趣:“红粉地狼好色?资料里面没有说。不过最近东京警视厅急征一大批地狼充当警犬和缉毒犬,所以我们奉命尽量捉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17

  拿地狼当警犬是哪个笨蛋想出来的创意?不错,地狼确实拥有对于人类而言非凡的听觉和嗅觉。在五十公里之外,已经知道哪家餐馆炒什么菜。不过他们生平最恨的就是狗了。一看到就要狂奔十公里去咬一口泄愤,居然要驯服它们去干狗的事?还不是普通的荒谬啊。在国外住得久了,对地狼们的种族情节,我是相当认同的。以前在东京的时候,我就老被人家认定是日本人。当彼时也,每每一反我烂好人的脾气,上前抡拳就打,一直打到人家扁扁的摊到地上,接着发表一个小时以上的演讲说清楚:我对日本虽然没什么意见,可是这个国家是绝对不可能出产我这么勇猛顽强,英明神武的产品的!从此以后,这个家伙一听到人家说“我是日本人”,就要毫无节制的号啕大哭―――脑子给打坏了。

  虽然觉得地狼狗用这个创意实在不如一坨屎,我还是看在人家刚刚对我无限崇拜,我又不经意坏了人家事的份上,决定露上一手帮他找出那只跑路的地狼。德文一脸的盲目崇敬,恭听受教,简直令我气短。其实方法好简单的,地狼生性非常好奇,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哪怕是自己几乎丧命当场,事后也一定要回去看看,不但要看看,而且还要在周围转来转去,转个三五天,一副非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的倔强德行。所以我们需要做的一切事情,就是坐在这里买两罐啤酒,慢慢等。德文这些资料都没弄清楚,也敢出来混?今时不同往日啊。

  不出我所预计,一个钟头后,一个上下肢比例完全失调,腿特别短的男子开始在我们面前频繁的蹭来蹭去,裤子下露出的小截腿部毛发极浓,简直剑拔弩张,承继地狼族比较低的智商,他还戴着一个巨大的草帽,遮掩自己头上尖尖的双角,怎么就不想想现在是晚上几点,谁吃饱了没事干戴草帽,你以为自己在夏威夷的不夜海滩上跳艳舞吗?我叹口气,说句老实话,欺负这种傻乎乎的生物实在非我人生志愿,看见人家欺负,心里还难受得很。只见它探头探脑,看来看去,多半是寻思刚才把自己兜头罩住,几乎走之不得的东西是到底什么,藏在帽子下的脸色有一种蠢蠢的迷糊。我几乎要劝说德文放弃算啦,作为希望成为一个伟大猎人的年轻人,应当学会如何和疫龙啊,魔鬼铁天牛啊,七毒采丝虫啊这些价值既高,又危害人间的东西战斗,不要一心一意找人家地狼麻烦嘛。我知道很多地狼在人间以开出租车,当侍者维持生活,还纳税,说不定比我对人类的贡献还大。然而不等我开口,德文脸上已经显露出捕获猎物后的得意笑容,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地狼,一边从设备袋里取出薄薄的一张内钩强力粘结网。这种工具我当年也用过,上面有猎人的法术部门统一施过的符咒,具有限制落网非人行动自由,并且随猎物体积自动扩张收缩包裹的强大功能,是最受欢迎的常规武器之一。他站起身来上前要动手,我心里则掀起了非常强烈的思想斗争。是坚持自己一向来无害不捉的高尚主张上前援手地狼呢,还是保留生平第一次被后辈猛拍马屁的甜美感觉,放任他去搞定呢?

  想了良久,哎,我清醒一下吧,成仙已经没希望了,当好人吧。身子一动,我正要飞扑上去从后给德文一掌,不期然辟尘还快过我,早已挡在地狼身前,德文一顿,还来不及询问有何贵干,已经被一阵点状平地飓风搞得满肚子内脏一阵翻腾,好像在一万米高空遇到超强气流一样,慌不择路,转身就到旁边去吐起来。一不做,二不休,辟尘上前再补一拳,德文措手不及,软软倒了下去。我啪啪鼓掌,开始赞叹道:“辟尘啊,好久不见你出手,宝刀不老啊。”他面无表情的摔摔手腕,答:“杀鸡就用犀牛刀,古代有这句话吧。”是吧,听起来蛮耳熟的。

  我们在这里互相吹捧,地狼先生就还搞不太清楚状况,愣怔半天,站着不走。我离他三步,好声好气的讲:“去告诉你的同类,这几天能跑多远跑多远吧,出租车不开两天东京交通也不会瘫痪。猎人联盟抓你们去当狗呢。”

  一听到要去当狗,地狼的脸色就明显不太好看,郁闷的看了看地上的德文一眼,过去补了一脚。也不管人家失去了知觉,处于缴枪不杀的俘虏状态。

  他这次比较识相,立马就走了,不过之前为了报答我们相救之恩,就很随便的告诉我们说:“喂,你站着那个地方的下面,有一个非人赌场。很多美女的啊,酒也很好,你们去玩玩吧。”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我摇摇头对辟尘说:“你现在知道人家为什么要把他们捉来当狗吧?”

  提到赌字,我有点瞎兴奋瞎兴奋的。这是源于多年以来在全世界各个大赌场的温暖回忆。想想以我的听觉,视觉,手腕控制能力,无论是轮盘,猜大小,还是二十一点,面对普通的赌徒,基本上都是无往而不利,想赢人家长裤就长裤,短裤就短裤。也正基于此,我实在不大好意思去和人玩,要是赢得云顶整个赌场都关掉,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日日夜夜诅咒我,好道坏了我下辈子的运气。所以每次有机会去拉斯维加斯,或者澳门葡京,我唯一能够放手一搞的是吃角子机。那基本上由概率作主,比较公平。有时候赌场把某些机器做了手脚,作为媒子放在场中,故意给人中大奖的机会以吸引更多赌客。一旦给我看出来,我就跑去霸住不放,不赢出一包包硬币来绝不罢休。有一段时间我游荡在拉斯维加斯捉一只三尾朱凤凰,每天晚上都跑去赌场逐一检查老虎机,要是有这种特殊设置的机器出现,立马扑上去,要是没有,就走掉。最后搞得赌场的负责人出来送我好多硬币,求我千万莫要再来了,原来一旦我出现的那天,所有玩老虎机的玩家都不去其他机子,始终亦步亦趋跟在我后面,经常一天就让赌场输掉两个月的预算,长此以往,不用开业了。

  现在说到是非人赌场,那么下面的对手大约和我差不多,甚至强的多也未始不定,也可以顺便调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非人新品种冒出来。

  和辟尘计议停当,把小破在背上紧了紧。看来他没有什么新变化,仍然是一个冷而硬,蓝幽幽的茧子。真是让我伤心。想想此刻要是可以牵着他的小手,直接送到麻将桌上来个启蒙教育,那该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件事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18

  前事已矣,后者莫追,干正经的吧。我往四周看看无人打扰,轻声先念了一个低级的附着类空间开破令,所谓附着类,就是完全依附正常空间形态而存在,比刚才那个猎人陷阱独立性还差一点。这种空间以稳定的通道连接正常世界,十分方便出入。许多高级别的妖怪住在都市里的时候,对房地产开发的要求十分之高,高到最后没有房子可以住下去,只好自己花点精神设置一个附着空间,每天回家进门之前都要十分警惕的观察一下周围,务必避开那些特别爱管闲事又容易受到惊吓的七姑八婆,要是她们看到有个人西装革履,光天化日下却眨眼隐形,心脏功能不太过关的,就会当场倒下。

  果然不出我所料,就在我们的脚下,一扇门徐徐浮起于地表之上,初始模糊飘渺,如同在水波中荡漾的倒影一样无可捉摸,但是两分钟以后,它的形状便高过了地面,变得十分硬朗实在起来。我和辟尘心花怒放的对看了一眼,趴到地上扭了扭门把手,然后双双掉了进去。

  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一进门站稳,就看到好多人―――非人。最先吸引我目光的是穿梭来去的火焰女郎。火焰女啊,那可是猎人传说中最幸运的人才能目睹到的非人绝色啊,上天体恤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今天居然一次给我补齐了!只见她们的皮肤都呈现出柔媚的浅焰色,若隐若现的,还飘散出橙色的火光,果然是真正的热力四射!如果放一只土豆到附近,抹上一层芝士,撒点葱花,味道一定一等一!再看脸上那深深的黑眼睛,美艳非凡,笑容如花绽放,身材有多好,最高标准的男人帮杂志上我都鲜少见到,尤其还效法人间界的酒吧,统统穿着短到不能再短的比基尼,昂头挺胸,端着各种酒水盘子走来走去。辟尘看着我口水一波波汹涌澎湃地流到下巴上,马上就要决堤而出了,很好心的提醒我:“猪哥,你没当猎人很久了,千万记得火女只能看不能摸。”我擦擦下巴,点头唯唯称是,心里大呼好险。火女确实乃非人界的尤物代名词,不过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否则就会被当场变成生肉烧烤的一种,色香味俱全,被其他人分而食之。谁出的主意安排一群超辣火女在这里当侍应生?果然够狠。

  把眼光强行从婀娜多姿的火女们身上挪开,这个比一切我见过的赌场都更豪华的地方立刻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极尽奢侈之能事的装修与布置,美轮美奂精致考究的赌具,围成一堆堆的呼五喝六的赌客,区别在于,当处身于马来西亚或者澳门的时候,每次开台,输赢各色人等发出的声音中,大众到英语,小众到印地安文都不绝于耳,但是无论如何,大家可以达成共识:“我们说的是人话。”到了这里就不见得了。看我左边那台推牌九的刚刚结束一局,有一只狗身人头的不知名贵客,面前虽然还有大堆筹码,刚刚却似乎输得十分憋气。当场忿忿不平的爬到桌子上对天长嚎起来,声音回肠荡气,上遏行云!叫得大家都闭起气来,生怕撞到他枪口上。叫了半天才又爬下去,一瞪眼睛说:“再来。”

  右边一溜,是猜大小的,第一桌,很显然全部是吸血鬼。只有吸血鬼,而且是东京那些被宠坏了的吸血鬼,才会拿自己当成华尔街精英分子来看待。来赌赌钱消遣一下而已啦,穿踢死兔礼服干什么?还打FULL TIE.难道赢到两百块的时候你要大开四十台流水席吗?看看,起身推筹码的时候,那蝴蝶结都在嘴边要飞起来了。日本这个地方呆久了,吸血鬼都变态啊~~~第二桌,又一只地狼,这个地方的地狼好多呢,罕见的蓝田半人,对玉的炼化能力历来被人类珠宝商垂涎,草鬼,每届欧洲杯和世界杯,都要请回几只去维护球场草皮。突然眼前一亮,看哪,和这群低级非人混迹的,居然是黄金使者!这个已经不算普通非人了,这是修行非常长久以后进入半仙阶段的大人物啊。它所在的任何地方,很快就会有无穷的自然与非自然的财富通过各种途径密集而来。许多小国家明明资源缺乏,却可以享有长久富裕,往往是黄金使者定居其处,影响黄金,资本,期货等市场的上落情况,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结果。猎人联盟对他的态度,基本上用奴颜媚骨一个成语就可以精确形容,因为猎人联盟的收益,有很大一部分都拿来投资各种市场,最怕就是什么股市大跌之类的,可见其举足轻重。不过它现在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可能是因为面前的筹码日渐其少吧,可见赌博还是很平等的。

  正看得高兴,有人上来招呼我们了。一位火女笑吟吟的走近,问道:“先生赌什么?我帮您带路。”

  我尴尬的摸摸自己鼻子,小心翼翼的问:“有没有老虎机?”

  她笑容更甜:“老虎机运气成分太大,一向为我们的赌客们所排斥,有其他选择吗?”

  这个意思是骂我有点弱智啊,不过我没什么脾气。弱智就弱智好了。去猜大小吧。火女小姐点点头:“您赌现金还是代金?”

  代金?那是什么?写张借条?现本人输去英镑五十,三日后归还?她摇摇头:“不,所谓代金,就是可以换到现金的东西。比如古董。法器。特别能力出租,情报,诸如此类。”

  我想想我有什么呢,想了半天,深觉不好意思,我很穷呢,非常非常之穷。在一些少见世面的八婆之中还可以传诵一下的超能力,到这里就很容易丢人现眼。不过还好,堤内不足堤外补,我有辟尘啊,我可以借他出去给人家打扫卫生~~

  辟尘对我明察秋毫,发现我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他,扭头就跟着火女去那桌代金专用台了,一边走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说我:“猪哥啊,麻烦你带眼识人好不好?我是半犀族的长老级人物,自然界五大元素中风的控制者啊,你怎么就只会想把我借给谁搞卫生呢?我要严正声明,那是我的爱好,爱好而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19

  哦,辟尘很少这么锋芒毕露啊。大人物!风的控制者!你最近是不是打传奇游戏打太多了有点走火入魔啊?这句话我没敢问,点头如捣蒜,两人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大厅最东边。这里单独摆放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赌台。火女侍应生介绍说,这是为使用代金者准备的专用台子,多数赌客都是因为一时手紧而临时加入的,叫做短期投机,套现离场。所以出现的非人种类极为庞杂,看来猎人联盟的情报收集工作还是不够到位啊,看这位,肚子奇大,而头却只有拳头大小的单眼人是什么?有两条身体,却没有任何骨架支撑,相互纠缠成一团麻花的又是何方神圣?我一面东张西望看新鲜,一面在非人头攒动的台子边找到了一个角落挤进去,落座,刚想透口气看看桌面局势,有一种非常奇特的不祥之感就哗啦一声从我四周汹涌奔袭靠近,紧紧的缠绕住了我。不知那从何而来,也不知是为何而往,仿佛是一种铅质一般凝铸的东西,正沉重的砸在我的肩膀上。好痛啊。

  不用琢磨太久,我已经反应过来,那阵不祥预感虽然还是来历不明,砸我肩膀的物事,却十分一目了然。那是一对呈椭圆形,非常美丽的水晶紫色翅膀,长在我旁边一位罕见的美女身上。她的侧脸正对着我,弧线如弯月般完美,纯紫色的长发高高盘起,幽幽光彩闪现,一条如同梦幻般的灿烂长裙裹着她的玲珑身体,放射着神秘的吸引力。她正专注的看着赌台上色钟的旋转,而背上那两只奇异的翅膀正不停开开合合,一下一下对我的脊背进行严格的击打承受度考验。显然她心情颇为紧张,全神贯注的等待着下一轮的开盘,对于我是不是会当即骨折,实在毫无余地关心。

  耐心等了一会,确认她不大可能良心发现和我主动搭话之后,我实在忍不住肩膀上传来的剧痛,赶紧挪挪开,虽说坚持就是胜利,不过为了和美女搭搭讪把自己吃饭的本钱废掉了,怎么也是得不偿失。辟尘今天对我特别注意,冷眼旁观到此时终于露出嘲笑的表情,对我眨巴眨巴他的小眼睛。

  这里赌的是最直截了当的猜大小,这一盘开,美女输。她虽然容色不变,赌品看起来不坏,可是面前的筹码又走了一大半,眼看山河日下,社稷不保。

  赌场的司钟见到又有人来,立刻为之精神一振,这是一位软八脚虫兄弟,戴着支撑它脊背直立的铁架子,神气活现站在赌台后面,缭乱的飞舞着那八只脚,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话没说错,不然几时见过八脚虫涂指甲油的?这位就当仁不让,而且涂的颜色色系十分不统一,挥舞起来五光十色,让人眼睛发花。它吆喝着:“来呀,来呀,小赌可以养家活儿,大赌可以改天换地呀,不要忧郁不要怀疑,不要退缩不要闪避,大胆的下吧,来下吧。”有种,说的真的比唱的好听。

  辟尘有点手痒痒了,兴致勃勃的响应:“我来我来。”

  我轻轻的问他:“我们拿什么赌,我记得我们一样都很穷啊,真的去搞卫生?”

  他想了想:“我拿对犀角来赌吧。”

  一个火女过来,从辟尘手里接过一对晶莹透亮的上品犀角,须臾,换回来一叠筹码,看来那对犀角估价不低。我好似从未发现过这个东西在我家里出现,突然看到辟尘从裤子口袋里掏来随手递出去,不由大为诧异:“喂,你怎么把自己的角拿出来赌啊。万一输了怎么办?你不如拿我去换点筹码好了,我可以当保姆啊”

  他白我一眼:“谁说是我自己的角?我自己的角早就炼化了。这是我以前离家出走的时候顺手拿的纪念品,啊呀,你不要婆婆妈妈啦,你不值钱的。看,开始了。”

  果然司钟摆开了架势,像弹琴一样将色钟从一个脚尖(还是手指尖)传递到另一个脚尖,那色钟仿佛运行在流水上,飞快的在空中划出多条令人眼花缭乱的弧线,然后如流星一般,丁丁一声,轻轻的落在台面上。与此同时,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先一松,再一紧。下注了啊!

  一只蓝毛伏地魔在我的对面满头大汗,一颗颗胶水状的汗珠粘在毛茸茸的头上,虽然不太干净,却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非常朋克的感觉。他沉吟半天,毅然把筹码一堆堆在小上面,叫道:“连开了三把大了,我就不相信。”

  另一位长发如银,獠牙带血的月毓兽偏要对着干,一扬手吼道:“运走十八道,还没完呢,我还是要大。”

  小伙子大手笔哦,抓起把面前的筹码,一把就全丢了出去。当然他的本钱不多,所以才只好用丢这种没水准的办法显示豪气。几个筹码飞出了桌面,八爪虫长脚飞舞,一把抓住送回台上,继续吆喝道:“买定离手啦,快点快点。”

  辟尘是只走现实主义路线的犀牛,没什么口号可以喊,把我们全部赌本悄悄眯眯往前一推,直推到大上面,叫道:“六六六,三个六,大,开来看看。”

  司钟嘴角一翘,意思是开玩笑,你以为你是火箭登月的地面遥控总指挥吗?居然连三个六都叫出来了。他表示讽刺的方式十分个人化,乃是将自己那八只脚晃得满天神佛,旁边对他聚精会神目不转睛的一只黑羽鸟人哐啷一声被他晃点昏了,流着口水倒到了地上,头晕晕的喊:“喂,行了行了,眼花啊,快开吧。”

  八爪虫咧咧嘴巴,嘲讽眼光向辟尘一闪,懒懒的,色子钟开了。

  全场突然跟死一样的寂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0

  那台面上,由恐龙头骨磨制而成的色子正安静的一字排开,十八点嫣红如血。

  司钟的下巴掉到了桌子下面,它赶紧拿一条腿去找,找了半天嚷嚷起来:“那谁,脚拿开,踩到我下巴了。”捡起来随便擦擦,装上去,发现我好奇的看着它,就解释了一句:“习惯性脱臼~~”。

  辟尘哈哈大笑两声,他其实本性比较安静,很少笑成这个样子的,可见赌博对人也好,对犀牛也好,都有非常巨大的影响。不等人家发话,先赶紧过去把所有筹码都拿过来,一边还教训人家:“愿赌服输,不要赖皮哦。”乐颠颠过来往我面前一堆,说:“猪哥,等一下兑了现金,先去买一份大的保险给你,免得你将来老了还要我养。”我白他一眼:“可是我也养过你呀,不要尽一点反晡之恩吗?”

  所谓一家欢喜一家愁,我们赢得心满意足,就有人脸皮发紧。蓝毛伏地魔好像把什么都输光了,垂头丧气跟着一位火女走开,经过我身边看到我好奇的目光,他很善解人意的通报一声:“我刚才押的是一年的西方魔界通译服务,可惜专业人才不值钱啊,一下就输掉了。”

  我身边那位带翅膀的美女,一样也输了。她这次就不如刚才镇定,转头狠狠看了我们一眼,眼睛犹如最美丽的初生杏子,流荡神光,摄魂夺魄,而那瞳仁的颜色,竟然是一种神秘莫测的幽深紫色。

  八爪司钟下巴装好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对我们看来看去,嘀咕着:“刚刚我摇的真的是三四二啊,怎么会变成三个六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满桌赌客纷纷扰扰,议论不休,从他们的讨论中我们听出来,这位司钟可不是普通打工仔,乃是纵横非人地下赌场数百年,号称摇一不二的骰子之神,今天摇出的点数居然可以在眼皮下被人改掉,实在是生平仅见的奇观。

  我悄悄问辟尘:“你怎么改掉人家骰子的?”

  他漫不经心的数着筹码,说:“我哪里有改掉人家骰子啊,是他自己性子急,没等停稳当了再开。”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旁边先已传来一阵大笑声:“风之辟尘,藏世已久,今天居然在这里再睹真容。”

  跟辟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对人类来说,是很久了,十二年前?美洲死亡大峡谷的一处石壁地下。记得他的小眼睛闪着非常忧郁的光芒,看着我穿一身猎人服走近,远远就无精打采的对我说:“你是不是来抓我的呀,我不愿意跑了,你抓吧。不过,你能不能不把我送到曼谷去啊,曼谷的空气里都是脂粉的味道,我最讨厌女人的味道了。”

  我一头雾水的站在他面前,作为一只刚刚出道的菜鸟,我实在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认出,眼前这位长得象一头猪的仁兄原来是一只半犀人。

  事实上我当时不是去追犀牛的,我不追任何东西,而是在做一次长途徒步拉练。走完死亡峡谷后还有一个游泳横越大西洋和骑一辆二二型号的小自行车上西藏。之所以我要一个人来搞这些有的没的,并非患了成年型多动症,而是因为我比较人头猪脑,居然在新进猎人开工动员会上发表了一通演说,大意是要加强猎人自身体力与智力修养云云。这番话耗时不过五分钟,带来的直接后果大费周章:我一个人来做铁人三项,而其他十三人去做国际门萨智多星协会的入会智力题。

  我猜这种安排本来是要整我一个人的。可惜梦里纱实在太高估了他手下猎人的脑容量。当我活蹦乱跳,精神抖擞,一身漆黑回到总部的时候,非常出乎意料的发现,那些做智多星题目的仁兄当中,有一半因为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情绪和自杀倾向而进了心理医院,另外一半,就都被某一道题目卡住,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五迷三道。说起来我的破坏力实在不算小了,提个小建议而已,一下子就把那年的合格猎人全部废掉了。除了我以外唯一幸免的是山狗,他是真的聪明,做题目做不出有什么好担心的,去人类的书店买答案回来抄就好了。

  那天我已经走了整整十三天的无人峡谷,虽然不算累,可是初出茅庐,还没有练出忍耐孤独的工夫,早就无聊到和自己带的背包谈起心来,刚好说到出了这个狗屁地方以后要去哪里找人来喝掉两加仑啤酒,就发现了一个真的会说话的东西。那时候我的心情,简直用激动两字都不足以形容。站在他面前我想了想,问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做铁人三项,你和我一起,就没有人追你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0

  我们首先走出了大峡谷,一路说说笑笑,十分快乐。游大西洋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两只海豚谈恋爱。雄海豚一副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样子让我们觉得十分有趣,蹬着水在一边哈哈大笑了一场,结果把人家惹毛了,不泡MM了,倒过来追杀我们五十里。你要知道海豚一样是会咬人的啊,而且咬得非常之痛,雪上加霜的是,辟尘竟然不会游泳!不会游泳你跳大西洋还比我快!于是我必须一只手拉住他,一只手划水落跑,生怕海豚叫上他们家表弟鲨鱼一起来,我们就完蛋了。那天可真是把我累坏了啊。

  不过,这件事情最后是以喜剧结尾收场的,这只勇猛的雄海豚因为它的威风而获得了爱人的芳心,卿卿我我去了。而我就不小心获得了辟尘的犀牛心,它上了岸就决定要跟着我了!

  那一次拉练的过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发生在我和辟尘骑一部自行车上西藏的路上。我们走的是青藏公路,在接近目的地的前一百公里,本来非常之好的天气突然变脸,刮起了一阵非常强烈的高原飓风。一时间天旋地转,尘暗天堂。我们的自行车给吹得直接飞起来了,在空中摇晃了两下,眼看要一头栽到悬崖底下去。我一看情况不妙,双手扶着车把立时起跳,拽上辟尘,翻了两个筋斗落了地。赶紧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躲着。眼看这风夹杂着无数的沙砾,来得气势汹汹,一时间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心里一迭声叫苦:“有没有搞错啊,什么时候西藏天气成这样了?”

  为了保证安全,我顾不得去研究这个反常天气现象,先依靠自身能量建起一个护卫式防护罩,建得七七八八了先一头把辟尘拉进去,自己蹲在还没有来得及封住的口子上,嘴巴里唠叨着:“完了完了,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啊。”一边回头叮嘱辟尘:“喂,你要呆在我背后啊,我能量不足了,这口子好象封不上了。我跟你说,要是我别卷走了,你也千万不能出来,千万不能出来哦。”

  那阵飓风确实非常之强烈,据说造成了青藏地区很长时间的一阵交通瘫痪和巨大的经济损失。可是自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猪哥我看来,那已经是这阵飓风可以造成的最低伤害,因为就在我说完要辟尘呆在我身后不动的那番话之后,他一把推开我走出防护罩,把飓风收起来了。

  所谓收起来,意思就是,张开他的手,跟收衣服一样挽了几把,接着那阵风就哗啦一下蓦然消散,顿时天开云朗,满目青翠空远,无限河山。

  面对我近似要面瘫的傻样,他摇摇头说:“你这样也算是猎人啊,居然不知道半犀人是可以控制风的?”

  是吗?我当时还确实发了一阵愣,记得念过的教科书上说,半犀人的特长是净空,就是收集并转化空气中的有害杂质,提纯特殊成分,控制适合地球环境的大气平衡。无论是我之前遇到的几个半犀教学模范,还是各种书上看到的资料,都没有说会它们牛皮到这个程度,可以控制风啊。

  我不知道辟尘从哪里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既然大家都那么糊涂,那我们就一起呆着吧。虽然我经过这一趟拉练回到总部以后第一次接触到追猎榜单,就看到了辟尘的名字赫然在目,不过我无论对猎人联盟还是对辟尘,都一句话没提这件事。接下来的十二年,始终被列为前三大猎物的半犀人长老辟尘,就和我一起,四处游荡,洗衣做饭,闲来看电影,没事把歌唱。他对风的控制能力,我渐渐司空见惯,无非是拿来做做清洁啦,当吸尘器啦,阴雨天气给衣服强力脱水啦,还有找我丢三拉四的。

  还有找我丢三拉四的东东西西啦。发挥到最大作用的是后来帮小破每年春天放风筝,那风筝完全跟成了精一样,在空中想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有一次国际风筝表演队不巧在训练的时候遇到我们,所有队员看了一阵以后,都决定回家金盆洗手,退出这一行,免得丢人现眼。

  朝夕相处,十年以降。按理说,我对辟尘的一切,都应该是非常非常了解的了。可是,当我听到有人叫出“风之辟尘”这四个平常的字,却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隔膜感觉涌上心头。那种感觉在我遇到狄南美现出真身大开杀戒的时候有过,当我看到小破眼睛里充满的不是天真笑意而是恐怖蓝光的时候有过,现在,我又回到了那种突如其来的哀伤与恐惧里,那种恐惧,叫做失去。我却始终不知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辟尘,在听到那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忽然静下来,那种静来自虚无,也来自回忆。来自他正凝视着的无限远。很久很久过去,辟尘淡淡的说:“敛? 别来无恙?”

  说着话,微笑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是黄金使。我适才在右边第二台看到他。不过当时可以看的东西太多,无论多么伟大的男性朋友,都不太可能吸取我全部的注意力。因此,此时我才清楚的打量他,穿一件银色的长袍,光一个亮晶晶的头,五官都在位子上,却看不太清楚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因为都被他脸上的毫毛给遮住了。我说,这哪里叫毫毛啊?简直是箭猪的背!无比浓密之余,根根都是纯净的金色。整个人看上去是毛啾啾,金闪闪的。我还注意到了他的手指,非常长而结实有力,却没有指甲。走到我们面前,他面对辟尘冷漠的眼光毫不介怀,仍然笑着说:“一别七百年,我安健,你呢?”

  虽然我老早知道辟尘有一把年纪了,不过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老到这个程度,七百年啊,喂,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听到我的嘟囔黄金使转过头来看我,掩饰不住的惊奇之色:“人类?辟尘,你几时和人类为伍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1

  为伍?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啊。说起来解释我和辟尘的关系是颇费一点功夫的。你看,我们没有结婚,双方父母也没有见过面,跟人家介绍说我没有女朋友,就是跟这位在同居吧,人家的下巴都和八爪司钟一样掉下去,而且人类结构很落后,都没有办法捡起来。过了二十岁之后,就有好多不相干的人来介绍我去相亲,从三十八岁的处女到改嫁九次的寡妇都在大力推荐之列,甚至跟我感情不错的非人也要来插一脚,帮我介绍老鼠天师!这些,都被我大义凛然的抵抗住了!无论是美色的诱惑还是群众的压力,这十几年,我都始终如一,赚到钱就交给他管,出去狩猎也多半把他带上,和一头犀牛风风雨雨同甘共苦过日子,没有人给我立传写书拍电视记录片不说,现在居然跑出一位来表示蔑视!叫我如何不觉得颇为不爽。

  幸好辟尘没有因为正在装酷就一笔抹杀我们的感情,他身子一侧,对黄金使断然说:“我跟谁混管你屁事啊,没事闪开,我们还要继续玩呢。”

  这么干脆我喜欢,黄金使者好似也没有什么其他意见,侧侧身到一边,八爪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此时又吆喝起来:“来呀来呀,大赌可以~~~”。唉,他好象没有第二套说辞啊。继续表演了一番魔术般的软足之舞后,色钟落台,我注意他的一只脚尖微微搭在一边,仿佛随时准备发力,改变中间色子的形态。辟尘好似也看到了,却不以为然,懒洋洋对我说:“放心,放心,除非他有本事把里面的空气全部逼出来。”

  他把我们赢到的全部筹码一气又推了出去,叫道:“六六六,三个六,买大。”

  哇,八爪的脚都气得发红了。环视赌台上,月毓兽还有一些余资,新来了两只吸血鬼赌一幅毕加索的真迹,火女正找马良神鉴定,黄金使者也要掺一脚,而从各个赌台上汇集过来看热闹的赌客渐渐多了起来,把台子围得水泄不通。终于一切到位,色钟早已落定,连八爪一起,所有人眼睛都盯住辟尘,然后纷纷把自己剩下的筹码推上了了大。唯一的例外,是紫色美女。

  我很好心的提醒她:“你基本上都没有筹码了啊,还赌不赌?”

  她那能够把人的魂魄都一眼勾销的眼投在辟尘身上,那里面有一种奇特的深思意味,再流转到黄金使者,同眼留了一瞬,而后腰身一展,懒懒说:“我押一个消息,看看价值几何?”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出自如此绝色的口,给我带来一种巨大的不适应,而更不适应的,是那声音中深深蕴涵的绝望口气。绝望。为什么我会如此觉得呢,难道是因为她接下来就说:“东京,三日内,灰飞烟灭。”

  满堂死寂。

  我和辟尘跟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原地。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脑门上的汗水一滴滴落,不祥之兆沉沉的侵蚀着我的脑子,铺天盖地。这时候,发布了惊人预言紫翅美女站起身来,不等赌台最后的开盘,袅袅腰身一扭,飘然离去。经过我身边时,她再回头深深的看了黄金使一眼,就在这瞬间,一只巨大的昆虫形象在她周围若有若无的升腾而起,仿佛要吞噬周围的一切,转眼后又无声的消失了。我整个人一精灵,好似在零下八十度的天气被人突然丢进冰水里,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为什么我感觉如此绝望,因为这美丽的女子,是厄运之蝉啊。我疯狂的大叫起来!厄运之蝉啊。

  厄运之蝉,传说中上帝要毁灭世界前所造出的一种预兆之物。我曾经以为这只是一个远古的神话,直到我连续在两个地方见到了厄运之蝉的真容。

  第一次,我所见到的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来自对远古遗物的幻影重造图象。那一次,庞培古城的废墟第一次被勘探发现,为了搜集更详细的古代生态情报,猎人联盟出动了精锐的调查队伍,辅佐以特殊的探测仪器,发现当时有诸多眼下已经非常罕见的非人种类与人类混居于这一座被诅咒的美丽城市。适逢星河猎人联盟与地球的十年互访,欧洲联盟的老大杀人狐狸,特意从星河联盟的到访者中请出时空景象重造能力者,再现历史上庞培毁灭的前一天。那熙熙攘攘的街道,脸带笑容的人们,高大古老的房屋与绝佳的城内风景,丝毫没有即将陨灭的阴影,我在一边随便看了看,也看得心痛无比。当时空景象重造即将来到火山爆发的那一瞬间时,我们都在荧幕上看到了,就在那一片阳光普照之下,只有一样东西预告了上帝的恶作剧,那就是一只停留在庞培城墙上的,巨大的,妖艳的,带着惊人美丽与不可言说邪恶的,厄运之蝉。

  那是一只有绿色翅膀与身体的半蝉半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个级别中,它位属中间。那种绿,如同草木初初长出嫩芽的翠,温柔的翠,软荡流离,如游如洗,宛如光阴一样迷人耳目。在它纯绿的翅膀上,由左至右,整齐的排列了七颗黑色的星状点,叫做灾像星。象征上帝震怒与惩罚的方式,看有几颗星亮,就有几种灾害出现。庞培的那一只,亮了三颗。土,火,灰尘齐齐为害,使得整个城市鸡犬不留,惨然灭顶。

  从此在猎人联盟的档案上,厄运之蝉的名字后注明:存在。大难之象。七级别。紫从未出现。

  另一次,是我亲身所见,那是在印度尼西亚狩猎期间,有一天晚上莫名被尿涨醒。本来被尿涨醒平常事耳,不时都要涨一涨,可是那一次我是在印尼南部未开发过的原始林区里,准备抓一条疫龙,由于当地的所有水资源,包括刚从天下落下来的,只要一进入疫龙的百米污染区都宣告有毒,我已经有三天加十八个小时没有喝水,不要说尿,连眼泪都没有。带着这突如其来奇特的尿意我坐在树上研究了一下上帝为什么如此喜欢恶作剧,得不出结论,决定还是去解解手过过干瘾。无论拉出来的是什么,我都要听天由命。刚一转头,冥冥中感觉自己已经把尿直接拉到了裤子上。在比我高一头的树枝上,一只鹅黄色的厄运之蝉正无声无息的敛翅停歇,一张看不出性别的脸毫无表情的看着我,翅膀轻轻振动,上面赫然有两颗灾像星熠熠泛光。仿佛是无数把嫩黄色的刀,一点点刺进我的胸膛,奇痛无比。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我鼓起所有勇气,和蝉先生还是蝉小姐,打了个国际化的招呼曰:“HELLO.”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2

  伊把头微微一偏,倏忽间悄然飞去,要是我当时不是做梦的话,我隐约还看到它嘴角有一丝笑容。我在那里发傻发了半天,等反应过来,收拾了包裹撒腿就跑,坐上飞行器回到纽约,第一时间要求梦里纱出动政府力量去通知印尼做民众疏散和防备灾害的工作。我一辈子都记得,梦里纱以一种非常少见的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我说:“来不及了。”

  就在我离开印尼的时候,南部十七个城市发生多波式强地震,死亡人数以七位数计。同时长时间降超大阵雨,给外国搜救工作造成极大困难,预计之后可能有更多人死于救援不及。

  我一蹶不振的回到寓所,睡了很多天都不愿意起来。迷糊中老是看见那只厄运之蝉默然的脸,赤橙黄绿青蓝紫,黄色和绿色的蝉,已经带来了如此深重的灾难,当紫色的厄运之蝉出现时候,会发生什么?

  若是可以,我宁愿永生永世对此疑问一无所知,然而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眼下答案已经摆在我的面前。那是:“二十六日,东京,灰飞烟灭。”

  那天晚上,我们从赌场出来,首先就想去找那只红粉地狼来打一顿。作为一个半犬儒主义者,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凡是我没有遇到的,就不会发生。由此推断,不小心救下的那只红粉地狼,就是我今天晚上惊魂记的罪魁祸首。

  回到酒店里一屁股坐下,我拍着大腿长吁短叹,无论辟尘怎么引用类似于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名人名言,我就是不肯停下来。他最后终于恼了,跑到厨房里去炒了一碗蛋炒饭,丢在我面前命令道:“吃,吃完给我去睡。”

  对于他的第一个号召,我非常乐意遵从,一分钟之内,已经把碗底舔得如同那碗饭从未在这个位置出现过一样干净,至于第二句话,效果完全是耳边风,最后一颗饭粒还没有到达我的胃,就已经直接刮到西伯利亚去了。所以当辟尘满怀期待的站在我面前,准备殷勤一把给我关灯盖被的时候,我迷惘的看了他一眼,问:“什么?”

  这一手对付服莱这种长期与现代社会脱节的老头还有点用,不时就可以把人家气出哮喘来。可是拿来和辟尘死磕,分明是自取其辱。他手一挥,呼的一声我的被子猛地张开,以疯虎之势从后面床上一抱而上,我堂堂猪哥,硬是被包成了一个裹蒸粽。横在床上动弹不得。我苦笑的看着他:“辟尘,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啊。”

  他叹了一口气。坐在我身边,“猪哥,别胡思乱想。”

  我怪叫起来:“我怎么胡思乱想了,事实,事实就是如此!厄运之蝉和你什么关系?那个长一脸黄毛的家伙后来拉你出去说了什么?”

  厄运之蝉那句音调平常却足可惊动天地的话在空气中逐渐散去,满屋子的非人突然不约而同站起来,集体拍拍屁股,走了。连火女都转眼消失不见。 我看看这凋景残年,忍不住大叹其气。周围一看,除了我和辟尘就是刚刚过来和辟尘乱套近乎的那位黄金使者。此时他无比殷切的看着楞楞的辟尘,缓缓说道:“你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不是吗?”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出来以后,我头上雾水重重不散还是小事,辟尘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难看到要直接垮到地上去了。要知道辟尘因为眼睛小,是很难给人看出他的神色喜怒变化的,我们在家里有时候玩演京剧,他永远扮站在正中间的那个布景台,虽然外观看起来未必很像,但是在本质上非常之接近,即:布景和辟尘,都是没有表情的。而现在,我两公里外都可以看到他额头上若隐若现四个字,叫做“我很不爽。”

  他不高兴,我当然也不高兴,最多一辈子不买金条来存啦,反正我们家是只存梅香咸鱼和泡菜坛子的。搭住辟尘的肩膀,我要带着他从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面前彻底消失掉。结果那个家伙一见,不顾自己长衣宽袍,一派名士风度,竟然过来和我比手力:拉住了辟尘的另一个肩膀。我在一边说:“我们回家,别理这个疯子。”他就在说:“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非常之重要。”一边争一边就对着对方怒目而视。而且手上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等我反应过来我所用的力气已经是我的极限,而这个极限的记录是曾经跑去希腊岛上搬动过那些几十米的石像的时候,可怜的辟尘已经被我们拉成了一个平面体,薄薄的胸部贴着背部,在上半部分的某个角落里,有一排牙齿亮晶晶的露出来,并且上下左右做着一些物理上的动作,倘若非要破译,他在说你们这两个杀千刀的~!

  我比较心疼辟尘,当即放手,只见那片曾经是一头犀牛的扁平东西呼啦一声,借助弹力在空中使劲飘扬了两下,然后干脆利落跟块膏药一样贴上了黄金使的脸,后者手忙脚乱的满世界抓了半天都不得要领怎么把他弄下来,直到过了好几分钟,辟尘自己恢复了原状,慢吞吞的才从他头上爬下来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怒气冲冲的问:“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到底要干什么?”

  喏,这句话也就是我现在要问的,而且做为一个好奇心非常旺盛的人,我还有大把问题在后面排队呢,不过我很有耐心,我愿意慢慢等。

  辟尘没好气的说:“有什么事啊,这个家伙在南非发现一个很大的钻石矿动洞,但是那个矿洞不但奇狭窄无比,而且里面有上千条石乳毒虫守着。方圆五十里之内都是剧毒空气层,根本生人勿近,他要我去清理一下,事成之后分我百分之零点三的收益。”

  说这番话的时候,辟尘的眼睛没有看我,而是坚定不移的盯住了地板,好象生怕我反问他什么一样。

  我顿时跳起来,在床上包着条被子扭来扭去,激奋的喊口号:“分太少,毋宁死,百分之零点三,欺负我们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2

  他纠正我:“猪哥,没你什么事啊。”

  我白他一眼:“喂,当初我赚钱养家的时候你没这样说过啊。”

  他点点头:“也是哦,好吧,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这还差不多。我心满意足躺下来,随口又那么一问:“百分之零点三到底是多少?”

  犀牛的数学都不太好,所以才会教出小破这种目前都只会从一数到十,然后倒过来数一遍算二十的学生。被我一问,他当即发起呆来,楞楞的数着自己的手指头,还一边咬嘴唇,摸头发,扭脖子,腿伸来伸去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跳大神。终于冒出一句:“总有一两百亿吧。”

  轰隆,我把总统套房承重可以达到两吨的大铜架子床给压垮了。陷在一堆毯子枕头中间我沉思了半天,对辟尘无限深情的说:“我跟你走吧,走到那个有好多钻石的地方去吧,让我们离开这些俗世的纠纷~~。”

  这只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的犀牛翻了翻眼睛,毫不客气的叫我滚,叫我滚我就滚好了,反正一家人,面子不重要,在床上滚了好几个来回,我才继续问:“那你答应他没有啊,风之辟尘先生?”

  我个人觉得,四个字其实好听得很,充满了浪漫情怀,又有一种特别的尊贵。如果放在江湖上闯名号,肯定一炮就可以红。但辟尘好似乎并不喜欢人家这样称呼他,连我都不是例外,听完问题沉默下来,又开始呆呆的看远处。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他不愿意叙述的往事,我对此是了解的。我也了解,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去要求深入到某个人最隐蔽的地方,获知最神秘的细节。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一个人的精神生活,是他和上帝之间的秘密。然后我就打定主意,如果我死后不小心升了天堂,我一定要跑去谴责上帝过于八卦,有些人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个秘密,你还要分掉人家一半。由于上帝自己肯定没那么多功夫分心来无微不至,我也没有办法在一百岁以前就找到机会去对他老人家呈说这一番微言大义。所以算算过去这么多年,我无缘无故打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充当神之狗仔队,专门该问什么不问什么该不问什么问什么的麻烦神父。

  为了表示我对辟尘过去的尊重,我大声咳嗽了几声,然后说:“喂,小犀牛,可以赚那么多钱,我们去不去呢?”

  他的眼睛投向放在我床边柜台上的蓝色水晶包裹:“猪哥,我们需要保护小破,你忘记了吗?”

  我和他一起去看,那个无声无息的,蓝色的,亮晶晶的东西。没有动静,没有温度,没有印象。可是其中存在的,是我一生最爱的人之一。不,我没有忘记,我只是想忽略,忘记,逃离。因为我们所做的,是没有希望的事,二十六天的怀念过去后,出来的是魔界的主宰,并不是我们的甜心。

  我低下头去,辟尘及时的丢了一把毛巾给我。不用问,他也知道我的结论。如果真的那么巧,恰恰二十六天之内东京要发生最大的灾害,那么我们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守护在小破的身边,竭尽所能,与他共同度过。

  把我安抚下来之后,辟尘仍然不死心,要继续做它的猪手,即使我一再声明那碗蛋炒饭已经足够使我感激涕零,下辈子都对它情深一往,辟尘照样不管不顾,摸出了桂皮八角,酱油冰糖,大批炉火器具,以精细程度而论,即使是纽约知味轩也未必有我眼前那么专业的厨房。如此我实在不好意思坐着不动,只好长吁短叹再次出门,去找一瓶“一闻就会让我晕倒”的正宗绍兴黄酒。

  一个人走到街上,感觉回到了多年前的猎人时代,入夜,带一瓶啤酒去地铁站等着蚯蚓出来给我表演“时尚八卦深夜开讲”,懒洋洋晃回家,被辟尘的一个枕头打得满地找牙。那是好日子吗,或者只是我不曾有任何担忧的日子?这两者之间,有何区别?

  漫无目的走着,等待一瓶绍兴黄酒的气味从瓶口破空而来,将我打昏在地,不过,真正差一点把我打昏的,却是一条断腰鱼。

  这条平常生活在马那亚海沟,不过偶尔会到陆地上四处看看,买买衣服什么的断腰鱼从天而降,笔直落在我的脖子上。当我把它抓下来的时候,它的头和屁股贴在一起,还在气急败坏嚷嚷:“不许插队,不许插队!”

  我很耐心的等它吆喝完,然后弯腰问它:“你从哪里来的?”

  它跳到地上,怒气冲冲的把自己打开―――跟打开一把折尺一样,白了我一眼,然后说:“你?乡下来的?赶紧回乡下去吧,我没功夫理你!”

  说不理就不理,它的大尾巴在地上一点,整个身体弹跃而起,向前飞去,动作虽然有点傻,不过速度却奇快。

  我摸摸脖子,想不通啊,它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行,我要追上去看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3

  尾随着这只跳来跳去的断腰鱼,我一路狂奔过了两条街,来到了一个Y字形状的路口,四际无人,漆黑一片,唯一亮灯的地方仿佛是一家通宵营业的小店面,而就在这店面门口,大批各色非人正排成一条长队,吵吵嚷嚷,热闹非凡。很显然它们的社会公德修养还不到位,冲突时有发生,不断有三两非人从队伍中飞出来,呼的一声,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嗯,我现在知道断腰鱼是怎么跑出来的了。

  作为一个喊出过:“不好奇,毋宁死”口号的前猎人,此时我要是转身就走的话,下辈子都一定会睡不着。所以我忠实秉承了自己的本性,满脸激动的挤到了队伍的最前排,扒在一只食金兽的背上,刚想定睛看看到底是什么级别的清仓大甩卖,居然可以吸引如此多的另类观众,身后一阵骚动,好似又打起来了,一股大力在我背上一推,我一个跟头,栽了出去,栽进了一扇门里。

  眼前是一片温柔的烛光,摇摇照耀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除了错落分布的烛台外,空无一物,在我的面前,一块巨大的黑色帘子垂下,有个声音幽幽的问我:“你要什么?通行证还是算命?”

  这声音好生耳熟啊,好似故意压低了,一下子又听不大出来。出于某种本能,我也憋了一口气,哑着嗓子说:“算命什么价钱?”

  答:“批流年可以贵到你出鼻血,也可以由我倒贴你一点去买张草席包包,看你命如何啦,先把生辰八字报来,测字也可以,你随便说一个字。”

  这番纯粹业务性的介绍完毕之后,那声音非常低微的嘟囔了一句:“妈的,饿死了,今天生意怎么那么好!”

  我的妈呀,难怪我说听起来耳熟,这是狄南美啊。

  三年前,她突然从墨尔本消失,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此后偶尔有一个电话来请教辟尘如何处理毛衣起球问题,或者我在家里天台上唱唱山歌的时候会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千里传音,通常是:“小破,我的乖乖,猪哥,你唱得难听死了。”诸如此类大逆不道的话。最后一次联系,就是几个月前教了我一个狗屁建筑防护诀,害得我几乎终生贫血。对于我们来说,她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担心,我们担心的反而是那些生活在她周围的人,一天到晚笼罩在这只脑子随时进水的狐狸阴影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倒一次哭笑不得的大霉。

  老狐狸看起来混得不错,开店当个体户了,我敢担保,这家伙一定偷税漏税的。听我半天没反应,她开始催我了,说:“到底要什么,你赶紧说呀,我收工了要去吃夜宵的。”

  奇怪了,以老狐狸之通灵,居然不知道近在咫尺的是我?饿坏了吗?

  不管怎么样,先算一算再说。生辰八字?还是测字?给她看手相是一定不行的。她要发现是我,随便一激动,三昧火出,我的爪子就熟了。

  说到我的生辰八字,老狐狸还真不知道,她说一旦知道了,一定会忍不住要给我算命,而且算得无比仔细,但凡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自然无法坐视不理,只能出手去修正我一生所有可能存在的错误,最后泄漏天机,妄改人命,多半连累我和她一起被雷打死。既然她说得这么严重,我也不好意思太过勉强,所以除了偶尔发愁出门应该穿哪件衣服,或者头发要剪成什么样子我会去问一下南美的专业意见以外,其它事情我都自力更生,最多丢坏一两个铜币,总会有个结论出来的。

  还是测字吧,昨天那么多倒霉的事,我希望有一个好兆头,所以说了一个吉字。测最近行事的运气。

  南美心不在焉的嗯嗯两句,我几乎都可以听到她肚子发出的咕咕声了,天哪,为了做生意她居然饭都不吃啊,难道是勤劳致富这句成语感动了你?

  我正在偷笑,南美忽然在帘子里抽了一口冷气:“士之口言事不祥,行途拮据,无手则孤,有手而困,是之两难。糟糕,真糟糕,小子,你最近要去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失声说:“什么?”

  那帘子刷的一声拉开,南美盘腿窝在后面的一个大豆袋椅上,圆溜溜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瞪住我:“猪哥?你怎么死到这里来了?”

  我和南美这么难得的一出相见欢,结果在一片骚乱中结束,这骚乱固然有我们的一部分贡献,不过主要还是由屋子外面那些混蛋非人造成。当时南美正把我骑在地上打,骂骂咧咧的教训我居然到了东京也不说一声,还乔装打扮跑来消遣她,实在其心可诛!也不管她自己这只流浪狐狸居无定所,一向神出鬼没,我的追踪术再怎么精通,也决计不可能发现她在此地开店啊,否则早就来入股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4

  她打得上瘾,还要去找根蜡烛来滴我的时候,忽然轰隆一声,这间房子临街的那面墙,倒了。整面墙啊,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那么大声的,绝望的,委委屈屈的,倒在了地上。我和门外还在排队的兄弟们不约而同张大嘴巴向天上看,在这面墙和天花板接壤的地方,有一个俊美的男子悠闲的坐在那里,他的手还插在水泥钢筋的墙壁中,如在切割一块柔滑的芝士蛋糕。白色的过膝长衣,一双毫无感情的蓝色眼睛,眼波流转过下面的熙熙攘攘,仿佛牧场的猎人在清点他的牛羊,当看到我这只羊的时候,他似乎有点惊讶,手一撑,轻巧的跃下来,就在这一瞬间,外面的非人们发出了杀猪般凄厉的喊叫:“破魂啊,破魂啊。”转头如潮水般散去,飞的飞,跳的跳,可是走不多远,却又拥了回来,在他们的身后,东南西北四个角上,精蓝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中也刺痛着我们的眼睛,逐渐向大家逼近。

  我满头大汗,心里的小鼓打啊打啊,南美在我身边问:“怎么样,打还是跑?”

  打不过,跑不赢。

  逃命的法术有没有?我反过来问她。

  南美白我一眼:“我一辈子不逃命的。”

  我哼一声:“那你还问我打还还是跑?”

  她摆开架势要跟我来一场辩论赛:“逃命和跑路是有区别的,前者是打不过,后者是不想打~~~”。

  我们在这里纠缠不清,假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精蓝好似也懒得管我们,只在外面公干,虽然现在没了那堵墙,里面外面的概念就很难说清楚。

  非人们回到原地,密密的挤在一起,束手待吃。有一两位比较强悍的,比如那对魔鬼铁天牛夫妇,试图反抗,刚从群体中冒出头来,就被两个精蓝过去一手抓住,随便就丢了回去,丢得一声惨叫,如断线风筝一般堕落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我吃惊坏了:当年精蓝来抓我,确实也打烂了我家的门,也是打得我没什么还手之力,不过基本上都还是要动拳动腿的,大家虽然水平有高下,境界都差不多,不过从眼下看,好象已经进步到了无招胜有招的阶段啊。

  战战兢兢尽管战战兢兢,我的八婆心肠仍然主宰着我的生命。眼前,那五个精蓝布成了一个星状包围圈,一步步逼近,非人互相拥挤着,拼命往中间压缩,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来,每张脸上,都是大限将至的绝望与痛苦之色,适才被我插了队的那只食金兽还领着它的幼崽,将孩子紧紧掩护在自己的肚子下面,眼神黯淡的凝望着彼此。过一会儿,我就会看到它的眼泪砸下来,砸得我一颤一颤的。

  老狐狸此时真正未卜先知,已经把我的手紧紧拉住,还是被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挣,大步跨了出去。精蓝们显然正在催动能量,破坏包围圈中猎物们的神经中枢,因此眼神凝定,对我的接近毫无反应。我猜他们见过我,说不定还以为我是自己人呢。乘此深入敌后的卧底机会,我运起全身力量,单掌为刀,就要向最近那个精蓝的后脖子招呼过去,南美锐声叫我:“一个对五个啊,猪哥,你想想。”

  我苦着脸回了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你要救我啊”

  手起,手落。

  仰天一交,我跌在地上,浑身如被抽去筋骨一般酸软无力。完了,一定是被精蓝反噬,把我的能量抽走了。摇摇脑袋,我费力的去张望周围,先看到了老狐狸似喜似嗔的脸:“猪头,你运气真好,一拳搞定五个。”

  不是吧,你不如说我中了美国两亿累计的六合彩吧。等我看看。

  咦,是真的啊,五个精蓝都摔在地上,好夸张,还失去了知觉。我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难道我什么时候修成了微型核导弹手?南美过去查看,回来戳戳我:“这五个精蓝刚刚战斗过,能量储存没多少了。而且他们发动这个星状阵势是五人一体,一倒全倒,哇,你这狗屎运,好几千年才有一次啊。”

  救了这一堆非人,我惦记着酒店里的小破和辟尘,雄赳赳气昂昂回去表功去了。南美一听说辟尘来了,肚子响得跟放鞭炮一样,什么都不管了,跟着我一起走回去。

  进了酒店,辟尘气呼呼的在客厅里等着我,面前放了一大碗没有加入绍兴黄酒的猪手,看到这个,南美说的那个吉字有手没有手又涌了上来,回头我就问:“刚刚测那个字,到底怎么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4

  她向辟尘摇摇手表示久别重逢,躲过一串对方用于欢迎光临的连环枕头,把嘴巴张成脸盆那么大吃掉了那碗猪手,然后才含含糊糊的把刚才那几句狗屁不通的话又念叨了一遍,听得我鼻涕眼泪,呼之欲出。要知道我身为人类中国种的一员,居然在汉语这个课目上面被一只完全身残志坚自学成才的狐狸考倒,其羞愧程度岂是无地自容可以言表的?我几乎要跑到外太空才行。

  此时辟尘过来,在狐狸肩膀上拍一拍,为我解围,他说:“狐狸,你晓得啦,猪哥是大愚若智,大拙若巧,大音无声,大象畸形,你要是有话跟他说呢,麻烦你用白话文罢。”

  南美顿时对辟尘肃然起敬:“哇,三日不见,如隔三年,什么时候读通道德经的还是反着读通的?”

  辟尘叹口气,血泪辛酸,涌上心头:“南美,不瞒你说,你走了以后,为了让小破的期末考试及格,不要说道德经,我连孟子都背了: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为了龙虾,两者都不要也。”

  这两只野兽居然搞起了文化交流工作,我在一边如何捱得住,翻身下地,拿个沙发垫子垫着向两位知识分子磕头:“求求你们行行好,别糟蹋古人了,不要逼我去和孔子打架啊,你知道我们打不赢的。”

  他们让我免礼平身之后,南美耐下性子跟我讲:“吉字表面是正字,但是问到行运,与之相涉的就桩桩件件是不顺,无人援手,固然行路艰难,有人襄助以后,也有相生的烦恼,猪哥啊,你和辟尘来东京,到底做什么?”

  我转头向放在床上的小破看去,那种压抑不了的悲伤仍然强烈不息。南美多么冰雪聪明的人物,走过去略一观察,已经知道大概。她反应十分冷静,还劝慰我:“猪哥,这个结果一早已经知道了,你也不要太伤心,说不定他破生以后,还是记得你的,想想,被破魂的老大叫一声干爹,是多么心旷神怡的事情。”

  哎,要是真的可以安全破生,这个前景倒也是个指望,可惜,我对南美说起在赌场的遭遇,听到厄运之蝉和黄金使的名字,她的脸色大变。一拍大腿:“糟了,我刚刚就想呢,生意这么好有蹊跷啊,卖便宜了呀!”

  卖便宜了?什么啊?倒卖厄运之蝉?你不是进化得这么夸张吧!

  她告诉我,这几天从东京外撤的低级妖兽和精灵非常之多,多到了要通过黑市炒卖吸血鬼边界通行证的地步。本来吸血鬼王国在日本的统治非常之稳定,对于境内非人的出入基本上持一种绝对开放的态度,来去自由,可是前一段时间起,居然搞起了通行证这种东西,不知道哪个被人类官僚机构洗脑洗过了头的变态吸血鬼,还要求自东京出境的非人递交简历以供审查资格,宣布当天几乎就引起了一场妖兽暴动,抗议这种鬼为制造阶级冲突的反自由反民主行为,要不是出动了大批吸血鬼天皇座下的精锐别动队镇压,不用等到什么能量大爆炸,日本这会儿工夫已经啥都给毁完了。

  我一楞一楞的,是不是这么夸张啊,老狐狸你在里面搅什么水了?不然怎么说起来眉飞色舞的。她嘿嘿笑两声,奸诈嘴脸表露无疑:“我没干什么,我就倒卖了几张通行证,东京那些呆顺了的血蠕虫啊,断腰鱼啊,有钱得不得了呢。”

  我就知道!敢情刚刚说的:“卖便宜了!”就是指通行证了。看我悻悻然的样子,她安慰我:“猪哥别小气啦,最多你要的时候我八五折给你,对了,厄运之蝉什么颜色?你好象还说到了黄金使?是不是五运同绝里面的黄金使敛?”

  我眼睛瞪到有铜铃铛那么大:“你认识?那你知不知道他叫犀牛风之辟尘,风之辟尘是什么?”

  南美转了转眼睛,一看就没什么好事情。她吞吞吐吐的看着辟尘,问:“猪哥不知道?”

  辟尘为难的摇摇头。耳朵耷拉下去。这表示他很心虚。

  南美皱起眉头:“现在才告诉他,他生不生气啊。”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因为,我已经生气了。

  还是说,我伤心了呢。

  我一生之初,和我最亲近的是一条土狗。真的是一条好土的狗啊。身上的毛东边一块有,西边一块无,而且颜色斑斓,古怪无比。我带着它四处流浪,还取了一个很拉风的名字叫做人狗一体。它对我无微不至,经常在外面捡了一块排骨也要衔回来给我吃,虽然我抵死都不吃,它还是一如既往,乐此不疲。

  这条连名字都没有,和我一起被人叫做猪小弟的狗,活了十五年。之后以一条幸福高龄狗的身份安然去世。死前的一个晚上,已经衰弱到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狗窝的它,居然走了两个房间到我床前,添了添我的脸。想起来,我一直记得它眼睛里面深切的眷恋和一点点担忧,我想,它是不是担忧,等它走了以后,我会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生活,没有人给我排骨吃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5

  现在,又过了十多年以后,看到它眼睛最后闭上的寂寞感觉突如其来的回到我脑子里。身边,小破躺在一个冰冷的壳里,沉沉入定,对我的悲伤和哀痛都毫无感觉,或者他就此将永远忘记我,门外,和我相依为命了那么久的――――犀牛,原来是来自一个我完全无法涉足,也不被欢迎的世界。

  转身回到卧室里,我蹲在那张被我压垮的床中间,考虑要不要哭一哭的问题。由于思想斗争实在复杂,所以顺便决定了下辈子要当一个女人,嫁给一个最婆婆妈妈的男人,老娘不但要哭就哭,而且哭的时候,还要三跪九扣的伺候着,不许给我半点委屈。

  门轻轻的响起来,是辟尘进来了。为了安慰我,他祭出一贯的法宝,丢了点东西给我吃,居然是烧烤鸡翅膀,烤得金黄油亮,香气扑鼻,那酱汁与孜然的交融配合绝佳的火候,绝对是人间极品。我抹了把鼻子,考虑了两秒钟,看到底是一扭头表示不领情呢,还是坚决不要脸,马上开吃。最后是两个因素促使我下了决定,第一,我下辈子准备当女人而已,这辈子还是个男人,太小心眼的话,有点对不起我爹娘,虽然我爸爸能生出我这种脾气的小孩,其德行可以想见,不过现在不流行先天论了,我应该奋发图强。第二,这个因素很关键:鸡翅膀的味道实在太香了,而老狐狸的衣服已经在门外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可以肯定,只要我手慢上一秒,狄南美就会一跃而入,转眼间连我的骨头都吞掉。

  想到此处,我顾不得有鼻涕将流,迅如闪电猛如奔马,出手抓住了这只鸡翅膀,毫不犹豫伸出舌头,先上下左右无微不至的舔它一圈再说。当我用这猫咪撒尿法宣布了对鸡翅膀的领土权之时,南美的脸贴到我鼻子三寸之前,满是忿忿不平之色的说:“猪哥,算你狠!”

  看我已经破涕为吃,辟尘坐在我对面,说:“猪哥,首先我们来普及一下高端非人界的常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五运同绝?”

  我老实的摇摇头。五运同绝是什么?说唱组合的名字?

  辟尘站起身来,一边喃喃咒骂猎人联盟教材的陈腐与狭窄,一面活动腿脚,他的意思说来话长,要运动运动免得坐得麻掉了。

  五运同绝,乃是风之辟尘,水之藏灵,金之敛,木之方,土之实。五个半仙半俗的人物。分别控制自然界种一种关键因素的力量,风之辟尘控制大气,水之藏灵控制水力,金之敛控制矿物,木之方控制植物,土之实控制地壤。而其中以风与水的力量最为卓绝,发挥到最大极限的时候,可使整个地球于顷刻间毁灭。不过,这五种力量之间存在相互制约的天然属性,而五运同绝的名号,也就来自于他们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的微妙关系。只有非常稀少的高级修行者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依靠某种古老相传特殊符咒对之加以召唤。就跟三大邪族一样,他们处身于看不到的神秘世界。

  我顿时对辟尘肃然起敬,嘴里的骨头都顾不得吐:“辟尘,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老人家就是传说中的风之主人啊,我心脏不好,受不了这个打击的。”

  他苦笑着对我耸耸肩膀:“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倒霉的什么风之主人,喂,不要对我磕头,我也不想的。”

  把我从地上抓起来丢到一边,南美进一步对我解释:“五运同绝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都是从五神族中选接班人。半犀族世袭传承风之主的名位,它刚刚好被选中而已。”

  我还是觉得很佩服:“被选中啊,了不起才会被选中啊,我当年选个猎人出来都辛苦好多年的!辟尘,你小时候是不是特别灵通剔透?人家都觉得你是可造之才?”

  他摇摇头:“不是,是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玩弹弓,全族人家里的屋子都被我打出洞来!他们为了赶我才选我的,因为风之主人不能住家,要满世界乱走。”

  他对过去犯下的罪行进行了相当深刻的忏悔与总结:“奶奶的,当时不那么调皮就好了~~”。

  可怜啊,明明人家是一只住家型犀牛,却非要把他搞成SUPER STAR,巡回演出,夜夜睡酒店。我同情得把自己的委屈都忘了,搂着辟尘安慰他:“没关系,我们过我们的,管他什么主人不主人,最多天气太阴的时候你吹一吹风来干衣服吧。”

  南美看着我们这么肝胆相照,肯定是出于嫉妒,硬是使了一招开碑手把我们两个摔出老远,气鼓鼓的说:“不要肉麻了,都是雄性你们,要抱过来跟我抱啦。猪哥,你真的看到了最高级别的厄运之蝉。它真的说东京要毁灭?”

  围绕着邪族大战,东京灭亡,小破出生种种事情,我重新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越想越是不安。真的因为吸血鬼和食鬼破魂的大战,大难就会发生吗,不会小破在其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吧?

  南美一开始唧唧喳喳的跟我们一起瞎猜,渐渐却沉默下来,她的手指飞快的掐算,脸沉如水,而且是好久洗一次澡后的那种水。我心里很痒痒,不过还是忍住了不去问她到底有什么,相处这么多年,我知道什么叫做天机不可泄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6

  对着干坐半天,我口渴极了,站起来想去倒一杯冰水。一开冰箱门,一阵强烈的杀气扑面而来,我大叫一声,翻身后撤,将杯子贯穿了十分真气,脱手砸去。

  在冰箱里,一只骨架折叠成压缩饼干状的吸血鬼,双手伸出冰箱,抓住两边的门框,缓缓将身体舒展开来,挤出那狭小的空间。我掷去的杯子给他咬在了口中,嘴角鲜血隐隐流出,证明我并非无功而返。他嘎嘎作响的从冰箱里挤将出来,站到地上,咔拉咔拉活动了一下脖子,尖削枯槁的脸上毫无表情。他身上穿一件纯黑色的贴身战衣,质料十分柔软,紧紧帖住身体,是所有修炼中的吸血鬼永远随身穿着的另一层皮肤。他四肢强壮,力量分布均衡,骨骼灵活而柔软,可以折叠压缩,自如伸展,很显然受到了日本伊贺忍术修行方法的影响。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表情惊疑,自口中取出杯子,有分叉的长长舌尖伸出来舔舔自己的嘴唇,居然不理我,四处看看,径直往卧室而去。我心想要是这样给你进去了,我这辈子不是要被那两只动物嘲笑致死?舒展了一下身体,我轻巧的赶上去,伸手去抓他的后心衣服,喝道:“慢走,你是谁?”

  他将身子忽然一软,幻影般消失在我眼前,仔细看,其实是整个人放低到了地上,颜面朝天,对我露齿阴测测的一笑,猛然跟只弹簧一样反竖起来,对我来了个一头撞。这速度可真快啊,我要是躲呢,先机不但尽失,而且自己和吸血鬼力量至多是个五五开,再也讨不了好去。一不做二不休,我硬起头皮,沉关下气,头一拧,跟他针锋相对的撞了上去。

  一声闷响过后,我和吸血鬼分别找了个地方蹲下,各自龇牙咧嘴的摸自己的头,一边骂骂咧咧的:“神经病,打就打吧,非要撞头,脑震荡你有钱治吗?”

  南美和辟尘听到响动,慢腾腾走了出来,跟看到西洋景一样,惊讶的说:“哎呀,有只吸血鬼哦,猪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SHIT,又不是我上集市买来的西瓜,为什么要问我。我指了指冰箱:“那里出来的,不关我的事。”

  南美过去查看了一下:“空间洞,什么时候开的。这东京就是不好,妖怪到处乱开洞。”

  吸血鬼没有想到我的头原来也如此之硬,蹲了好久才昏昏的站起来。他四处看看,听到南美说空间洞三个字,神色一凛,立刻翻身冲了上去,可能是生怕空间洞被封住,他有点抓狂,欺负南美背向他,居然一拳偷袭后心要害。老实说人家的拳法真不错,放在街头玩两手,过往人客也会心甘情愿丢点钱。不过现在,我还是先行代他惨叫一声好了。想南美一生做人,最喜欢背后偷袭,把这一手功夫研究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据说当年她在狐山的时候,连万狐之王出行都要带两个盾牌,一前一后小心防护,免得南美冷不丁兴趣来了,过来跟他玩荆柯刺秦。再想这位吸血鬼,就此游击战来说,一看而知是菜鸟中的菜鸟,怎么可能在她面前讨得了好去,只见南美一个姿势优美的倒踢紫金冠,轻轻巧巧做了侧腿空翻,不但把那一拳躲开,而且及时凑脸过去,冲到人家的鼻子面前,一口咬下。

  该吸血鬼怪叫一声,眼看下辈子要破相了,忙不迭的躲,射箭一般回撤了近十米,姿势干净漂亮,值得喝彩,可惜,他对着过去的乃是辟尘,指头一动,一阵迷你龙卷风围住他的腿转了两圈,抬起来往地上狠狠一摔,摔得人家哇哇乱叫。还听到辟尘习惯成自然的说:“看见没有,这样多摔打几次以后鱼肉脱水就比较彻底了。”

  被我们搞得如此之难看,这位吸血鬼仿佛还是不甚服气。我看他在地上怨恨的看着我们,忍不住蹲下戳戳他的胸口:“喂,起来啦,打输了没关系的,这两位可都是大人物啊。要不要给你签名?”他摇头如拨浪鼓,而且脸上露出异常痛苦的神色,让我进一步怀疑自己的手力最近莫名有了极大的长进。不过他最后终于忍不住,对我说:“劳驾,可不可以不要戳我,很疼啊。”

  抱歉的收回了手,我发现他的胸口隐约有蓝色液体渗出,而且被我一戳之下,渗出的还越来越多。南美过来捻了一把,问道:“你受伤?谁伤的?”他疼得直哆嗦,嘴里喃喃念出两个字:“破魂。”

  破魂二字,令我们心头一凛,对此吸血鬼的兴趣大增,为了方便称呼,我重新回到社交寒暄的第一步,问他:“贵姓?”他虽然看起来很辛苦,不过还算是一只有礼貌的吸血鬼,文绉绉的回答:“小姓罗德,叫我迪克就可以了。”

  辟尘在英语国家呆过几年,现在有点语言常识了,当场笑出来:“迪克罗德先生,名字取得不坏呀。”

  被拍了一个小小不然的马屁,他好似有点受用,告诉我们,说他是在野吸血鬼,受天皇法令的影响,要靠去医院购买血浆为生的。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需要,他在银座一家高级夜总会当保安。今天他上班去晚了一点,急急忙忙到门口,却发现空空荡荡,居然半个人都没有。按说这家店一向客如云来,要倒闭也没有那么快的。觉得蹊跷,他于是直闯进去。在大厅门口刚一冒头,三魂七魄就都吓得翩翩飞起在天上。

  所有的客人和工作人员都被集中在了大堂里,一对对背靠背,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一共三排,每一排,都有一个穿着白色过膝长外套,容貌十分俊秀的蓝眼高个男人在其中走来走去。他的步伐中带有某种极端的不祥,因此一旦在某个人面前停下,那个人就面如土色,有一个衣冠楚楚的胖子干脆就当场尿出来了。这一泡尿颇为管用,因为对方立刻带着嫌弃之意走开,结果不出两秒钟,所有人,包括夜总会头牌舞女的裙子底下,都渐渐出现形迹可疑,颜色黯淡的液体。所谓过犹不及,既然差别没有了,优待就立刻取消,蓝眼男子重新回到那位始作俑者那里,端详了对方半天,忽然把手放上胖子的头颅。不知道他的手心到底蕴涵着什么魔力,瞬间之后,那颗肉肉的大好脑袋就奇异的在空中开起花来,变成一瓣一瓣的,次第盛开,没有血液,也没有骨头,这巨大的猪头肉之花中心,藏着一只硕大的眼睛,正无奈的眨巴眨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6

  南美插了一句:“哦,是东海莲人啊,传说都灭绝了的,居然逃不出破魂的眼睛。”

  破魂放在东海莲人上的手离开以后,那朵肉花便悄然凋败下来,眼睛也颓然合上,整个人倒地不起,只有微弱的呼吸起伏,显示其还没有一命呜呼。

  据迪克说,在这个夜总会当中,破魂总共搜寻到了七个非人,包括两只最低级的沙尘鼠鬼,三只在此处工作的在野吸血鬼,一只短腰万年青和已经非常少见的东海莲人。奇怪的是,摄取了他们的能量过后,破魂者便悄然离去,没有赶尽杀绝之余,也没有按照其族类本身的习惯,将他们驱赶归去作为食仔。

  这个时候,本来破魂已经走出了门的。迪克躲在大厅的出口处,大气不敢出,眼看可以逃过一劫,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吸血鬼算也不如天算,偏偏他在那个时候,不小心放了个屁。

  这个生不逢时的屁带来的后果就是:发一声喊,他开始亡命狂奔,一直奔到了厨房,无处可躲,干脆躲进了冰箱,这种愚蠢的躲避当然不奏效,因为立刻破魂就拉开了冰箱门,当胸一抓,迪克狂叫一声,往后瘫倒,结果身子一空,非常走运的掉进了这个空间洞,而倒霉的是在另一个冰箱里冒出头来,却仍然招来了一顿打。

  我陷入沉思:“破魂怎么会用这种办法收集能量?不太符合他们那种低调而彻底的风格啊,而且这样势必造成更大的非人定居恐慌,南美你的通行证生意会越来越好做呢。”

  南美听到生意好做眼睛都笑弯了,也不顾自己其实同样也是破魂算计的目标之一种,而是还是大客户级别的,一旦抓住,可以好几年都躺在家里坐吃山空了。

  遇到了破魂的问题,当然最好是去问江左司徒。带上南美一起,我也想看看能否从江左司徒身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背上小破,我们三个人吵吵嚷的准备出门,不过,门不见了。

  在房间四周找了一圈,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

  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原先是门的那个地方,变成了一堵实实在在的墙,上面还多了瓶壁花!装得跟真的似的!我想上前用我发达的四肢砸开墙来看看,被狐狸拦住了:“猪哥,这是法力非常高深的空间死结界。连我都破不了,你砸墙没用的。”

  谁对我们下了这个结界?答案不言自明,要是以我善良的心思揣测,江左司徒一定是以此来保护我们和小破的安全,可是天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更值得怀疑的是他居心叵测。他越不让我们出去,我们就一定要出去。

  说到出去,吸血鬼迪克先生真是我们的福音使者,冰箱里有个空间洞!他不冒出来谁会知道?我最多去找找浴缸马桶,辟尘多半会拆下水道。

  接二连三跳进了冰箱,我最后回头看了迪克先生一眼,他被我们五花大绑在床头,老狐狸把他摆成了一个对女侍应生应该很有诱惑力的姿势,要是真的有侍应生来的话,也许他今天晚上会有一段美好的艳遇呢。

  扬手对苦瓜脸吸血鬼先生送去美好的祝福,我们关上了冰箱门,眼前先是一黑,然后,仿佛大幕徐徐拉开一般,一种湛蓝的水光将我们彻底包围了,这是哪里?是墨尔本水族公园吗?我们恍惚就站在那条处于巨大水族箱中间的夹道上,身前身后,水光泠泠,似流动似静止,温柔而寂静。屏住了呼吸,我听到南美轻轻说:“看头顶。”

  头顶是一大方蓝色的幕,活动着无数跳跃的影子。像是在成群的野兽在无情厮杀,又像是娶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穿街过市,那色彩变幻,影像穿梭,使我眼花缭乱,却看不出所以然。擦了擦眼睛,我想问南美这到底是什么,她却全神贯注的紧紧盯住,目不转睛,身体挺直,手指握成拳头,仿佛处于十分紧张的关头。转眼再看,连辟尘也是,那种凝重之色,是我从未见过的。到底他们看到了什么呢?带着惊疑的心情,我再次抬头。

  这一次,突兀之间,那蓝幕清晰了。纷乱图影消逝不见,代之出现的是一栋非常美丽的白色海边小楼,一条彩色石头的路从门边一直通向一个小小的码头,在那楼上的窗户边,有个美丽的金发女子向下探身出来,笑容如花,仿佛正在向谁大声说着什么,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非常熟悉,那是江左司徒啊。他笔挺的站在不远处,张开双臂灿烂的微笑着,是在应和楼上女子的叮嘱吗?这是一副多么幸福的图画,可是,为什么是江左司徒呢?这是哪里?这个女子是谁呢?

  一道霹雳般的电光闪过,劈散了我眼前的图像。千万条蓝色光线满眼帘疯狂窜动,我的眼睛都痛起来了,闭了闭眼,再看,另一副图画出现了。还是一样的小楼,一样的沙滩和海,一样的江左司徒站在那里,向楼上看着,可是他的脸上不复笑意,却充满不可掩饰的深深哀痛之色,那窗户后探身出来的,赫然是一个满脸皱纹,银发如雪的老妇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7

  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老妇人又是谁?那美丽的女子呢?为什么江左司徒的脸上,有这样令人惊心动魄的哀伤?

  图像渐渐隐去,我才发觉自己的脖子酸得跟四月出头的杨梅一样,简直马上要掉下去了。我叫着辟尘:“过来给我按一下脖子,哇,好痛,我们看了多久啊。”

  他一声不吭的过来,横着就是一记手刀,几乎把我的脖子从近似圆柱形变成扁平结构。

  等我恢复过来,南美沉沉的说:“走吧。”没有更多的话,一马当先往更深的空间通道处走去。

  我问辟尘:“你们看到什么了?”

  他没有回答我,过了半天,叹口气喃喃的说:“这次麻烦大了,这次麻烦可大了。”

  这简直就是他们联合起来整我啊,明明知道我的好奇心比什么都强,居然 一起装神弄鬼来玩我。天哪,我上哪里去找个老头乐来挠心里的痒痒啊?

  没奈何,只好跟着继续走。水光泠泠,水光泠泠,抚摩着我们行走的身影,周围一切都笼罩在静谧的蓝色光芒里。我不期然想起小破,每当他发起脾气来的时候,那眼睛里闪现的颜色,就是这样的。

  心里那一酸,让我低头去紧一紧自己的胸膛,不要太过于沉溺吧,沉溺是多么无意义的事情,尤其是当你无法挽回的时候。

  喏,一个人要是多情的话,日子是不太好过的。

  这条路仿佛很长。那么长。在这寂静无声的地方慢慢走向更深的未知,我生命中所有印象或深刻或模糊的往事,忽然都从脑海里一幕幕的涌现出来,我记起了幼时才见过的父母的脸,果然我老爹是个很婆婆妈妈的人;我记起了那只老狗跟着我流浪时候那种懒洋洋浪子我浪迹天涯的搞笑表情;我记起了有一次辟尘帮我过生日,在我面前制造了一整天的海市蜃楼,看得我大呼过瘾。我还记起了小破每天从幼儿园把点心省下带回家跟我分着吃的时候,那种温柔到整个人都瘫软到地上给人随便踩的心情。

  不知道我到底想了多久,当我摇摇头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南美和辟尘都站在我面前,而且表情非常严肃。第一个反应:我往后跳了一步,赶紧在身上左右摸摸,看有没有什么迹象被人修理了。还好,四肢齐全,衣服都在。我小心翼翼的问这两只好难得板起脸来的动物:“怎么了?”

  辟尘叹了口气:“猪哥,你刚才想什么呢,一脸陶醉的。看上哪个狐狸精了?”\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过,辟尘立刻改口:“看上哪只野山鸡了。”随后又嘀咕道:“山鸡和你不是亲戚罢。”

  我摇摇头:“没什么啊,都是一些小事情,我妈啊,我小时候家里的房子啊,我以为我都不记得了呢。”

  南美忽然走过来,抱住我。

  身为一只狐狸精,而且是一只现代豪放派的狐狸精,南美对于揩男性人类的油向来非常有兴趣,虽然她声称自己眼高于顶,宁缺勿滥,非汤姆克鲁斯,班得拉斯,乔治克鲁尼,张国荣一个级别的,就是趴在地上穿T-BACK求她碰一碰也不可得,但是好歹朋友一场,她还是决定给我一点面子,没事就来骚扰我一下。虽然每次抱完了,我都要去医院输血。但是无论如何,我一生之中所享受过的温柔怀抱,大多数都是来自老狐狸的。这一直是我想写入回忆录:“猎手回忆—我与非人三十年和战史”中的一个章节,分标题名字我都取好了,叫做:锵锵3P行――我,狐狸和犀牛,不得不说的故事!

  可是今天,她的拥抱和平常是不一样的。从老狐狸的手臂上传来的力度和温度里,我感觉到了一种在人类身上司空见惯,可是对于讲究物竞天择的非人却非常罕见的感情―――怜悯。

  怜悯。

  为什么?

  为什么要可怜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7

  不错,我妈妈已经去世了,我的狗也不在了。小破或许也永远不会回来了。但是,我还是好好的在这里呀。人生是有希望的吧。最少,我还有你们啊,有一件事情我一定可以保证的是,不管我最后如何高寿法,都不可能比犀牛族的长老或者狐狸精活得更久的,也就是说,将来我老人家一命呜呼的时候,一定会有一大帮莫名其妙的亲朋好友帮我送终,我到底要不要在头七的时候闹宅呢?会不会闹的时候反而被抓去点天灯呢?不想想清楚的话后果堪忧啊。

  挣脱了南美的怀抱,我低头去看她的高跟鞋:“喂,你要让我自卑也不要出这么损的招数吧?七寸啊!”

  她来劲了:“咳,我回头要去做什么整形手术你猜?”

  我对她左右看看:“已经很好啦。前凸后翘,三十六,二十五,三十六,瓜子脸,象牙皮肤,你还要怎么样?”

  她跺跺脚,那个鞋跟,啧啧,太用力了会直接踩出一眼温泉来呀。继续提醒我:“你不觉得我有点矮?”

  我没好气:“你刚才抱住我,我的头在你耳朵那里啊,大姐!你还矮?那辟尘叫什么?迷你?那东京街上走的那些叫什么?微生物?”

  她立刻很鄙视我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富即安心理:“哼,那是日本人啊,你怎么可以拿我这种出身中国狐狸名门的大家闺秀和他们比?老实告诉你吧,我回头要做个手术,把腿打断了,接个钢架子进去,立刻增高十厘米,哈哈,你就等着我在国际模特圈里大放异彩吧!”

  我简直懒得理她。老大,你是一只狐狸啊,你想变成什么样子就变什么样子啊,你想自己腿多长就多长啊,到底出于什么心理,你非要去做手术!脑子里进了水吗?

  活动了一下身子骨,我四处看看:“我们这是到哪里了?我从来没见过物理延度这么长的空间洞呢,以前都是BIU的一声就掉出去了。”

  辟尘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现在才慢吞吞的出声:“猪哥,这个空间洞好象是某些高等级妖怪为了应急逃生而开辟的安全通道。设置了潜意识反射幛。我们这一路走去,千万要小心。”

  听到高等级妖怪这几个字,我首先去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小破,不放心,我把他转到胸前,双手把那团冷冷的包裹护住。一面警惕的向四周拼命看,随时准备奋起反击来袭者。就在我想嘲笑自己有点神经过敏的时候,有一个有如幽魂一般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啊,破魂大人的冰蓝茧出现了吗?”

  我大惊失色,厉声问:“谁?”全身力量急速提升到最高,向仿佛是声音来源的高处望去,眼前突然骤然大亮。

  所有的朦胧不明,明灭波光,猛然如潮水般自我们身侧退去,一直退,一直退,流泻到无穷远的地方去。我们所在的这条狭长的通道,恍惚之间,化身为无限旷野中的一个点,周围飘渺遥遥,散落出一个全新的空白世界。

  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这里没有天之高,地之厚,没有边界,限制,远与近,更没有草木万物,日月星辰。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彻底干净,朦胧雾霭间是一块不曾落笔的画布,是一处烧了无数年的火场,是连神灵都来不及诞生的茫茫初世。我与一切都不可能存在的一个世界。

  这里,这一刻。我的命运转向不可测的未来。而我犹自懵然。多年后回忆起,那蒙昧仿佛是我一生中最后的福音。

  回响于我耳边的声音,来自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的一道温柔水光。进了空间洞之后,我们一直在水光中行走,被水光浸润,而那些无处不在又有形无质的泠泠渺渺,此时却聚集起来,在广漠中变化成型,逐渐拥有了真正的生命,喊出了这全新生命自己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仿佛被达旦的名字所震动,另一个如同巨雷滚过天宇般沉闷而威力无穷的低声接口说:“是吗?冰蓝茧的净空期开始了吗?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呢?”之后,第三个声音,包含着不可形容的干涩之意,回答道:“多则二十六天,少则三天,我相信不会太久的。”最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口音带着笑意说道:“辟尘,大局如此,你何苦掩耳盗铃呢?回来吧,五运同绝的大日子到了。”黄金使者你这个王八蛋啊~~~叹气声无比清楚的在我身边响起来。我心里慌了,眼角瞥见辟尘一动,仿佛就要走开去,我反手一把揪住他:“喂,不是叫你啊,他们认错人了。”转头我又大声对虚空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喂,你们认错人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8

  南美轻轻捉住我的手拉开:“猪哥,辟尘是风之主人,事实无法更改。你放手吧。”

  我不可置信的去看南美,有热流来自我的胸口,奔袭而上,令我猛然间嘶哑了声音:“老狐狸,辟尘要走了吗?他离开我们吗?”她悲悯的看着我,紧紧握住我的手:“五运同绝,八百年一现。有大难将临了,他们要担负起重建世界的工作。猪哥,离合有命,散聚是缘,你看开些。”

  我回答得十分之干脆:“不要。”

  我很愤怒:“为什么我要看开些?我没说不要辟尘去重建世界啊,他不能在我身边重建吗?最多我做饭,喂,死犀牛,我做饭不行吗?”

  转脸找到辟尘,他含着眼泪正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又死盯了一会儿地上那些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浓密雾气。擦了一把眼睛,他开始骂南美:“死老狐狸,就是你说要走这个空间洞出来,我不出来不行啊,这下好了,被逮住了。全怪你。”

  南美难得如此大度,居然没有立刻跳起来发飙,好声好气的解释:“辟尘,不管我的事,你跑到哪里他们都要找你的。当了七八百年风之主,你一天到晚都干了些什么啊?偶尔还是要尽尽义务嘛。”

  辟尘的脖子跟电影“大法师”里那个鬼上身的小女孩子一样扭了个三百六十度又扭回来,这个质量上乘的拨浪鼓响亮的喊出了一句我好久都没有听到的口号:“喂,你要我拯救世界,也要问问我爱不爱这个世界呀!”

  听到我们在这里罗嗦个不休,那几个声音不耐烦了,幽幽的水样声线建议道:“方,我们不如用抢的好了,我看辟尘这个样子,分分钟又要跑掉。上次他一跑,可跑了七百年啊。”

  黄金使者对此馊主意极表赞同:“藏灵说的对。我们中间谁去?水克金,金克土,土克树,树克风。喂,方去啊。”看来树之方对此决定并非很同意,嘟噜了一句:“你好象这次又把我们的克制关系改掉了哦,怎么遇到什么人都是我去啊。不行,猜拳!”

  吵嚷了一阵,黄金使者没能说服倔脾气的方,于是他们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开始八匹马呀九魁手呀的猜拳,喊杀声震彻四际,不知道的,一定以为是场数百年不遇势均力敌的厮杀,不过只要听上一阵就可以得出结论,水之藏灵只猜三五,树之方只猜四六,土之实只会在一到五之间做有规律的轮换,只有黄金使者懂得灵活运用,无须费劲,很快就把其他三人都杀得灰头土脸,败下阵来。辟尘在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说:“这几个笨蛋,跟他玩了几百年了都没长进,有钱人狡猾狡猾的!”南美却跃跃欲试:“喂,不要撞在我手里啊,一定连短裤都给他赢过来。”辟尘严肃的说:“据我所知,敛是不穿内裤的。”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虽然黄金使者智力比较出众,在赖皮一途上却大有双手不敌六拳的感慨。盖那几位大人物们,技术欠佳之余,赌品也不算好,输得不是心甘情愿的情况下,竟然集体哗变,用强把三局两胜制改成了五局三胜制,然后又改成了七局四胜制,最后竟然直接奔到九局五胜制去了,这完全是逆历史潮流而动啊,这世道,你见过什么比赛还搞九局五胜的?最无聊是那几个傻瓜半点觉悟都没有,无论哪一局都是输完就赖,赖完就输,周而复始,毫无新意思。老狐狸最后终于等毛了,锐叫一声:“喂,你们玩着,我们回去吃点消夜。要不要打个包带来啊?”

  鏖战声为之一顿,寂然无声,看来都楞住了,终于树之方悻悻的说:“我去吧,我去吧,讨厌!回头跟你们算帐。”

  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据说是文学描写里十分重要的一种手法,历史上的典范之一,就是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奶奶,恍惚间已经达到了以其音状其神,以其言观其貌的神妙境界。不过这种美好的相互印证一定不可以视之为真理,否则就很难说服自己这个世界上有真理了。眼下,树之方的声音在空中勾勒出的,百分之百应当是一位黄毛大汉,满脸树根状胡须,眼如铜铃,口如巴斗,鼻如啄木鸟,喉结有红富士那么圆硕,往我们面前一站,气定神闲。可是当他真的一显身被我看到,我就哐啷一声倒地,把心都跌碎了。救命啊,这是从哪间玩具店滚出来的一只健身球啊?而且是一只好鲜艳的,红通通的大球!

  辟尘和南美显然对我的反应早有预料,一直运好气在等着看热闹,此时逮个正着,即刻一起捧腹狂笑起来。南美一边笑还一边安慰我:“猪哥,正常的正常的,我两百年前在北极度假看到这群怪东西的时候,笑得胃下垂了半个月,还是找上代光行带去见华佗才治好,哈哈哈哈,树之方,好久不见,你清减了?”

  清减?我本来想爬起来,听到这个,为了不要再去照顾华佗的生意,我还是躺下去喘气好了。

  这只健身球很不满的看着我们,球面上两只眼睛倒是非常之大,亮晶晶圆溜溜的,他慢慢吞吞的说:“喂,谁说树之方要长得像棵树啊?你们这些没想象力的家伙。难道辟尘长得象一阵风吗?或者阿敛长得象一坨金子吗?”这个坨字用得多好啊,我笑得越发厉害了。

  他决定不跟我纠缠那么多,直接冲辟尘嚷嚷:“喂,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归队啊?老实跟你说,我们这次得到的破毁度预测有十三级啊。冰川来临和恐龙灭亡都才十五级呢,你不在的话,我们的力量没有办法彻底发挥的。”

  辟尘大吃一惊:“十三级?”他急忙问:“到底什么引起的?”

  树之方摇头:“不知道。我们是被五神族的同心招引符集中到这里来的。发招引符的是很奇怪,是人类。但是一直没有看到他出现。你来东京不也是接了符咒吗?”

  辟尘楞楞的摇头:“没有啊,是江左司徒让我和猪哥来保护达旦的。”

  此言一出,刚才那几个怪声音异口同声的吼了出来:“江左司徒?”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9

  刷刷刷,在树之方的身后,先是出现了打过一个照面的黄金使者,然后乌油油的一道光闪过,出现一个黑皮肤的矮个男子,留了好一部美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胡子太多,个子太矮,只好拿了个漂亮的发卷把胡子卷起来,其嘴巴有没有因为长期缺少阳光而退化,我觉得实在需要进一步的考证。这是土之实,真是有够实啊。最后出现的终于可以养养我的眼睛。正是那些水光聚集而起时恍惚出现过的那条人影,纤纤如织,玲珑剔透,长长的头发如同海藻一般飘荡,透过晶莹发色,仿佛可以看到另一个洁净无暇的奇异世界。她的眼波一转,给我带来完全双重的感觉,一半是惊涛骇浪,一半是神秘幽远。我的推测看来没错,因为辟尘凑上来对我说:“惹谁都不要惹藏灵,她人格分裂的!”

  这几位对江左司徒的名字甚为着紧,齐刷刷逼上来问:“你们认识江左司徒?”

  这句话可真是提起了我的伤心事,我要是不认识他就好了,现在指不定就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上坐着喝喝咖啡,法国姑娘多美啊,从眼前款款走过去,对她猛吹口哨也不会挨一巴掌,哪里有现在这么惨,和一堆先天发育不过关,后天营养又没跟上的家伙大眼瞪小眼,瞪得我泫然欲泣!

  我没好气的说:“当然认识,我东家啊,我帮他带小孩呢。”

  藏灵阴森森的说:“看不出你还会带小孩?一年全包,开价多少?”

  我没敢理她,打了两个寒噤赶紧躲开。

  黄金使者想了一会儿,猛然一拍大腿:“不好,我们恐怕是被人算计了,快,我们马上去找到江左司徒,我怀疑他就是要毁灭东京的人!”

  他们四个往同一个方向飞快掠去,速度如同鬼魅,辟尘起先站在我身边不动,良久,叹了口气,过来在小破的冰蓝茧上亲了一亲,低着头对狐狸说:“你要把猪哥看好~~~”顿了顿,他猛然回头,空间中蓦然呼啸起了如同世界末日一般凶厉的风声,仿佛要掩盖辟尘的哽咽。他消失在我的眼帘里。

  我呆呆的抱紧小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过了良久,南美来牵起我的手,轻轻说:“猪哥,我们也走吧。”

  我点点头。心里的疲惫令我神思恍惚,可是更多的疑问呼之欲出,为什么呢?江左司徒召集主掌修复世界的五运同绝现身东京,又亲身控制食鬼破魂与吸血鬼的空前大战,且一定要我在这个非常时期将小破带来,他一定有问题。他一定和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有极大干系。可是到底为什么呢?既立意毁灭,何必又布局修复?毁灭对他有什么好处,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甚至行险冒犯五神族,妄传同心招引符?

  这些左右矛盾,令人思而无所得的问题,惟有亲自问到江左司徒身上去,才有可能得到切实的答案。我不能坐视,拉住南美,我说:“我要去找江左。”

  南美看着我。

  她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

  我强笑的碰碰她:“狐狸,你今天搞什么呀?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我好不习惯啊。”

  她仍然看着我。那双美丽的,很少有世俗情感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哀伤。

  她问我:“猪哥,为了小破和辟尘,你愿意做什么?”

  这么突兀的一问,听得我有点发愣,不过这种答案本来就是生长在我生命中的东西,所以我很自然的说:“什么都可以啊。”

  她点点头:“去死可以?”

  我很坦然:“当然可以。”

  她凝视我:“永生呢?”

  永生可以吗?

  失去你所有的朋友,一切的亲人。你活在这人世间千秋万代。

  寂寞是你唯一和最后的伴侣。

  没有结局,也就没有未来。

  没有最后,也就没有等待江湖夜雨,一百万年灯。

  你愿意吗?

  我怔在那里。

  永生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可怕?

  我几乎是怯生生的对南美说:“你别吓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29

  狐狸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拉起我,飞快的向辟尘离开的方向奔去,追随着她,路途忽然黑暗,忽然光明,忽然灿烂,忽然沉郁,这多半是五运同绝开辟的结界,大家施工不太协作,搞出了很多层次来,刚才进门那一段,不用说是水的杰作了。终于来到了出口,南美急促的念了一串咒语,大叫一声:“破”!

  我鼻子前面空气为之一爽,探头看,哇,搞错了吧,这是东京主干道啊。我怪叫一声,本能的护住小破,等待一辆马自达或者丰田花冠把我撞得飞起。等了一阵,居然安然无事,风平浪静,睁眼一看,没有人。没有车。世界上最繁华城市的中心干道上,除了我和南美站在路中间面觑以外,就只有红绿灯在声色不动的轮换闪烁。

  发生了什么事?人呢?车呢?

  或者应该问一个最具有总结性的问题:“东京呢?”

  城市意义上的东京,已经消失了。

  奔走在各个闹区,涉谷,银座,六本木,一切店铺仍然开门迎客,而无客可来。店中货物如旧丰富,,满坑满谷,却没有任何笑容上前招呼。终于在无望后停下脚步来,我和南美对看一眼,顿时心重如铅。江左司徒,江左司徒,他到底做了什么?

  冲进帝国大厦江左司徒的房间时,我恍惚有一种错觉,就是我在外面看到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梦境,都是幻想。我只不过是来向他交还小破,从此以后,努力过回自己曾经逍遥自在的生活。

  可是瞬间之后,这徒劳的幻觉便告毁灭。

  江左司徒在房中间立着,他的周围,团团围着辟尘和其他四人,各自结防护手印,把臂相连,在他们头上,有蓝黄白绿金五色气氛蒸腾而起,形成一个互相融和的气圈,逐渐向中心聚拢而去,那是汇合了风,土,木,水,与金的力量结成的能量之心,具有摧枯拉朽的惊世威力,即使远离数米如我,呼吸也顿时闭塞,不可吞,不可吐,幻觉中自己的胸膛仿佛塌陷如沼泽,可以想见,这五个受命于天的世界保护者,正竭尽全力,要将这不可一世的江左司徒决杀在当场。

  只是希望。

  江左司徒在重围中,却如正赏春踏花一样悠然,他双臂斜垂,脸上微微带笑,眼神无比温柔,也无比落寞。这落寞对我而言决不陌生,那是我在水之藏灵布下结界里看到过的,在那海边小楼下,伴随着他脸上的哀伤。

  四周强大的能量带来了空间的波折和扭曲,在我眼前,江左司徒本来稳定的身形起了一阵波动,我定睛看,不是我眼花,而是他的模样,正飘飘忽忽的发生着一系列的变化。

  长衣如雪,羽扇轻轻,颜色如好女。手中执一管书,神色含百万兵。为什么他衣着打扮,突如汉贤张良?

  眨眼之间,宽袍缓袖,名士风流,分明是魏晋南北朝的打扮。南美的声音在我身边恍恍惚惚的轻吟:“望之如玉山倾倒,卫介卫洗马啊。”我浑身一阵凉一阵热,死死盯着江左,不敢将眼光移开片刻,空间波动越来越厉害,似乎是我正俯对一塘沸水,却想努力看清其中游鱼行踪。

  江左司徒继续变,南美在我耳边低低声音念得越来越快,语气越来越心惊。那是唐之杜牧,宋之柳永,明之冒疆,清之纳兰。

  这许多翩翩浊世,负世代之美名的佳公子,难道在人家埋伏了卧底,知道此刻大乱,乘机一起借尸还魂吗?还是江左司徒使了什么驱鬼之术,唤来前世名流试图乱我们这些心神?可是我虽然追星,追的上到约翰列农,下到安妮斯顿,开快车有舒马赫,打球有费德勒,其他方面,我读书少,实在没有精神看古诗,怀前贤,这都罢了,关键这些人都是男的啊,轮番秀罢,除了让我坚信自己确实是非常非常之“直”(异性恋)之外,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以外,还有什么用呢。

  我无法判断这异样奇景是什么,内心深处的不安却蠢蠢游动,随时要冲破我的胸膛,爆裂而出。此时老狐狸在我身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口气对我说:“猪哥,那是江左司徒前六世的真身啊,前六世,他召唤他们出来做什么?”

  我没有答案,而有答案的人突然从似远似荡的气圈中望出来,对我们轻声说:“给你们看看,世事于我,有多漫长而无趣。”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30

  这句话落音,他突然从五运同绝设置的能量圈中跨步而出,身形在我面前霍然出现。我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后退几步。江左司徒看看我,突然弯下腰来,哇的吐出一口血,看来辟尘他们也不是那么脓包,让人家上馆子一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不过人家都跑了,你们还摆什么姿势呀。我猜辟尘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眼珠子还有空转过来瞪我一眼,再瞪南美一眼,这位新闻发言人就懒洋洋的说:“犀牛说他们在布整体防护结界保护自然生态。没空理你。”

  这对话还没有告一段落,江左司徒的血吐完了,紧接着一长串非常刺耳而繁难的咒语便在我耳边奏响,南美声音一改为急促,锐叫道:“神魂呼唤咒,猪哥小心,他要强行催醒达旦!”

  咒语萦绕,我怀里的小破忽然起了一种非常奇异的变化,那冰蓝茧不再硬而冷,却如同遇到热刀锋的黄油一样,缓缓的软化粘稠起来。惊奇如狂中,我睁开眼睛看着它,那冰蓝液体一层层从我手里流淌下去,中心放射出强烈的光芒,刺得我无法注视。与光芒同生的,有更加锥心的热,无可抗拒的热,我身上衣服顿时起了火焰,慌乱中南美趋近,我身体一凉,是她布下的隔绝罩,然而不过一刻,耳边空间传来极其刺耳的裂响,隔绝罩瞬间被击破。江左司徒如鬼魅般闪现,一只手缓缓的,却无可抗拒的,向小破伸来。

  咬住牙我噔噔后退,腾出一只手来,将精神血气,会聚于指尖,拼着滥用真元武功全废的危险,在身前划了个小小的圈,以我毕生的修为,笼住了小破融化到一半的冰蓝茧,他的脸蛋隐约已经露出,而我可以为那无邪睡相抛弃我所有的一切。两边肋骨传来巨痛,江左司徒的手所发出的力量,对小破而去的固然被尽数弹开,边缘部分仍然击中了我的身体,那地方衣服凭空消失不见,皮肤深深凹陷下去,显露出一种灰白的死相。两侧传来的软弱感通知我:肋骨阵亡了!

  这个时候要是叫个救护车来赶紧送我去猎人医院,说不定下半辈子还可以帮辟尘在厨房里打打下手,至于下田插秧那种体力活,我们还是找两个雇工来做好了。想到辟尘,我就听到了他疯狂而虚弱的呼喊:“猪哥,猪哥,放开小破,它要爆炸的,江左司徒要和东京同归于尽啊,放开它,到我这里来,老狐狸,你快点来。”

  放开他?不,不行,我不能放开小破。不能放开他。我要他活下去,无论以什么方式。我不要他成为白昼的烟火,从此消失在世上。

  来自我怀里的奇热仍然继续,仿佛要把我直接烤成一只樟茶鸭子,江左司徒极具魅惑力的声音不绝于耳,重复着那个催醒破魂达旦的可怕咒语。看来我前三十年的苦功还是没有白修炼的,胸口处灌注了我所有精气神的防护,确实抵挡住了大部分咒语的力量。一时间还可以保全小破的安宁。但是一时间后呢?晃了晃脑袋,我命令自己将身上的软弱和疼痛都忘记,忘记,追寻着江左飘忽的声音,在咒语与咒语的转换间,我找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空隙,猛然间虎吼一声,望空直冲过去,南美在我身后尖叫:“猪哥,不行,不行!”

  然而迟了,我向江左司徒撞过去,撞过去,让身体忘记极限,神经忘记感觉,请过路神灵停步,帮助我,帮助我,逼他停止一下也是好的,也许五运同绝已经将整体结界布下,可以来帮我了。也许南美会像上次在一样,现出真身奋起神威了,上帝啊,保佑我吧。

  身体飞扑在空中,距离江左司徒不过咫尺,振臂向天,蓦然甩头看我,瞳仁暴涨出炽热光芒,如同天有九日,我倔强的反而睁大了眼睛,调整一下头颅的位置,向江左司徒疾飞而去,一连串巨大爆裂般的光环从他手中发出,闪过我视网膜,要煮开了我的脑髓一样,再丢点天麻枸杞,可以炖出上好补品。

  这一跃,我本来要将我的生命丢失在这里,也许眼睛闭上以后,我可以变成鬼魂在空中看热闹,抢去奈何桥那里喝七八碗孟婆汤,喝到自己上吐下泻,智商巨低,也许轮回过后,可以当富贵人家的傻儿子,享点清福。

  可是没有,我跌落,却还存活,因为南美比我速度更快,她挡在了我的面前,全数接下江左司徒掌心发出的雷击术,她落下的时候,那具美丽的人类身体便如同一堆被人丢弃的败絮,松松垮垮的矗立在当场,长发尽数脱落,骨架四分五裂。皮肤绷在这破碎的支架上,惨白而紧张,仿佛有一万种苦楚要呼之欲出。唯一平静如昔的,是南美的脸。她安静的站在哪里,听江左问道:“玄狐,你身处一千年的劫数之期,法力精气,十去其八,在东京静心忍性,逃天避地,为何却要随这区区人类来,趟这混水?”

  南美斜斜看了我一眼,盘腿坐下,她的两条腿骨咔拉一声穿透了膝部的肌肤,如剑芒般突了出来,我心里一痛,忍不住出声安慰:“疼吗?别怕,回头我带你去植皮,我把我屁股上的皮都给你。”她带着笑意,冲我扁扁嘴巴,双手合上,很无奈的对江左司徒说:“你以为我想啊,老娘吃了他家好多米,这小子又短命,等不到我给回他,你知道啦,我们狐狸家家教严,不准欠钱的。只好这样一次还掉。唉,我们阎王殿见了,到时候你的忘川之心已经失去,估计是打我不过了,哼,看我把你卖去古土耳其当奴隶”。

  我鼻子一酸,垂下眼,胸前的冰蓝茧恢复了解体的过程,当然我胸膛上的肉差不多也熟了,还有点香呢。不过我可以看到小破了,他合着眼,如平常睡觉一般,胸膛微微的起伏,起伏,为什么那起伏越来越剧烈,有岩浆一般的液体在他皮肤下左冲右突,心里冰冷的,我凄然低头去,想亲亲他的额头,身体已经无能为力。

  就此放弃?等着在阴间汇合?我和南美可以暂时不去投胎的,我们可以报名当阎王手下的志愿工作者,帮他搞搞文案工作啊,巡视一下血池地狱的土木建设情况啊什么的,保证全心全意,恪尽职守。

  不行。不行。不行无数声音在我身体中自如的窜动,反抗着我业已放松的身体,激励我,不行!我答应过小破,要带他去看世界之颠的懒豹族人每十年一度的起床速度赛。我答应过他,随他去撒哈拉会见我的朋友山狗种出来的会拉小提琴的大丝瓜,我甚至还答应过他,要找个长得和辟尘差不多摸样的女孩子娶回家来,让他也和别的小孩子一样,可以有个妈妈叫来玩,如此艰巨的任务我居然都敢一口接下,可见我对小破的溺爱,完全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3-12 22:31

  因此,不行,不行,不行。

  有一个什么字提醒了我,短命?南美你问过我什么?

  为了小破,你可以做什么?

  可以去死。

  死是容易的。

  为了他有限的寿命,你可愿意永生?

  江湖夜雨,一百万年灯。

  为什么是永生?为什么永生可以救小破?

  如果可以,那么我愿意。

  南美的手臂插进了我的胸膛里,血肉翻开,淋漓如割,我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她的手指握住了我的心脏。那是逐渐不再跳动的心脏,失去了血液和动力,颜色灰白。然后,生命一轻,它离开了我的身体。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怜悯,是我在空间洞中已经见到的那种怜悯。她预见了我的失去,也预见了我的悲哀。尽管此时此刻,我还不甚了然,那到底是什么样的。

  江左司徒在远处,眼神如此复杂,仿佛综合了人类一切的惊怖爱恨,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颤抖,他没有移动。

  带着胸口离奇的失落感,我咬着牙关,眼睁睁看着南美将我的心,放在小破的身上,他体内的熔岩本已经沸腾翻滚,汹涌到极点,却如铁屑遇到强力磁石一般,迅速聚集到那颗死去心脏的底下,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滔滔涌入其中,一颗冰蓝色的,拳头大的人类心脏,在我眼前如怒放的花朵一样,膨胀开来,幽幽闪亮。江左司徒走来了,脚步那么慢,却是踉踉跄跄的,是兴奋吗,还是狂热,是不敢相信,还是太过开心。看他跪在我面前,敞开胸膛,那里的皮肤雪白而平滑,带着一种僵死的光泽。一抹恍惚的笑意自嘴角展露,异常温情甜蜜,他喃喃的念道:“记得小莲初见,两重心字罗衣,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阿罗,我终于可以回来了。”

  他的手指同样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不过是无影无踪的,如切开水波的鲨翅,悄然没入,又悄然浮出。他的手中,安然躺着一颗同样是蓝色的心。在这一颗心离开它本来的位置之后,小破身体上的,本来姓朱的那一颗,无声的轻轻悬起,在空中旋转,然后,准确而轻柔的,对着江左司徒,消失在他的胸膛中。

  南美一直只是看着我,悲哀的看着我,她轻轻的说:“猪哥,换心之后,破魂一天不灭族,你便一天存在。你们与时间同在。”

  我打了个寒噤,整个人如一座空城。有无来由,无止境的冷。

  对着我微微点头,江左司徒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走出一步,便仿佛跨越了生命的数十年,头发转瞬而灰,再一步,雪白如银,再一步,身体缩小枯干,最后一步,没有跨出门,他颓然倒地,身体侧着,完全属于耄耋之年的那张脸上,有一种压制不住的畅快笑意。如少年纵骑,如新婚初度,如平步青云,如富甲天下。

  那天离开帝国大厦前,我来开窗帘看了一眼,看到紫色厄运之蝉在远远的天空中轻扇双翅,那上面七颗本来如钻石之璀璨的灾像星逐一暗淡,熄灭。最后一颗的光芒消失之后,它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急速升起至无限高远的所在,淡出了我的眼帘。那一刻,我有极其强烈的冲动,想要召唤它回来。

  拥有江左司徒的心,这东京空城中无数谜团,对我都不再是秘密。我知道东京的居民受到江左司徒符咒的迷惑,纷纷离开城市,四处去找地方自杀,猎人联盟出动了无数力量前去救援,仍然死了不少。他对非人的感情好似却深一些,在吸血鬼和破魂大肆活动的威胁下,仍然基本上逃得一干二净,服莱遵从江左司徒的命令,带着破魂的精锐部队正返回欧洲,要重整旧日的殖民地。如果小破真的爆炸,东京毁灭引起的大规模海啸和地震将波及整个亚洲,乃至影响全世界的大气候,余波深远,将在半个世纪后令全球多个国家因为空气温度上升带来的系列灾害而消失于世上。这一切还是考虑了五运同绝全力设置整体结界进行力量消解的良好后果。否则地球文明说不定会直接回到好几个时代之前。辟尘说,江左司徒一定曾经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在搞破坏之前还花费一堆工夫安排人来收拾残局。他说,这一点真的有点像我。

  而我能说什么呢?小破的力量已经全数转移到了我身上,他将成为一个好普通的孩子,结婚生子,飙车打架。有无穷烦恼,也有无穷快乐。我很希望他会变得聪明起来。不然将来会找不到工作。辟尘还是从五运同绝的团队里跑了路,回来继续给我烧饭吃,要是烧得不够多的话,我还要花大力气去和南美争食。我现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之一,只要我不要去想,这一切终于会结束。

  我已经完完全全的了解,为什么江左司徒要做这么疯狂的事情,毁灭一切,结果只是为了毁灭自己。即使现在,我也可以预见,会有那么一天,当我守护的人在世上消失,当我所爱的一切成为过往,当我不再有生活,而只有不死。我一定会想起南美对我说的一句话,她说,在神的一切特性里面,唯一不值得羡慕的是,神不能自杀。

  真的。


~~~~~~~~~~~~~~~~~~~~~~~~~~~~~~~~~~~~~~~~~~全文完~~~~~~~~~~~~~~~~~~~~~~~~~~~~~~~~~~~~~~~~~~

买胭脂 发表于 2006-3-13 11:06

再看一遍,依旧快活。

pearl 发表于 2006-3-13 15:45

看了n遍了,太喜欢猪哥了!!!!

阳台上的猫 发表于 2006-6-2 19:16

好文!!!!!!

爱睡觉的猫 发表于 2006-6-5 15:33

感觉有点乱,不是很能吸引我看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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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猎物者》--作者:白饭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