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有出路!应该有另一个机关!”他非常肯定地说。
“可是机关会在哪儿呢?地板和墙全是青石,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林渡雨想了一会儿,突然把我拉到楼梯前,关上手电。
“你关手电干什么?”我极其不安。
“我突然有两个疑问。第一,那个女人并没有带任何照明工具,她是怎么下来的?楼梯很窄,我们打着手电也走得很慢,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她在黑暗中是怎么下来的?第二,就算她是摸着下来的,在黑暗中又怎么辨别方向,准确触动机关?”
“是的,这里伸手不见五指,转上一圈就会迷失方向,要找到一个小小的机关,除非……”
“除非机关就在正对面的墙上!”林渡雨拉着我向前。
果然,墙上的一块青石可以推动,我推开它,头顶就传来“轰隆”的一声。
林渡雨打开手电,对我说:“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居然又猜对了。”
但是我不这么认为,“等等,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血迹却在这里,还有,我突然想起,我们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血迹!”
0.
林渡雨又一次仔细地查看了地上的血迹,然后爬上楼梯。我紧随着他,一边走一边数台阶。
“一、二、三……”爬了大约三十级左右,我们在紧靠楼梯的那一边墙上发现了一个黑洞。
“原来在这儿!果然设计得精致,要不是看到了那滩血迹,我们就出不去了。”林渡雨举起手电,朝洞里照去。
“渡雨,我们下来的时候楼梯上没有一点血迹,那下面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你想过没有?总不可能是她直接跳下去的吧。”我对那地上的血迹有点疑惑。
林渡雨似乎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那个墙洞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快看,林原,果然这是一条暗道,你猜它会通到哪儿?”
我摇了摇头。笼罩在黑暗里的那条通道,正不断地冒出阴冷的寒气,就像地狱的入口,通往冰冷的阿格龙河的渡口。
“走吧,我们没有选择,出口已经被封死了。”林渡雨迈了进去。
大约走了六、七米,通道突然一个拐了个九十度,路面又向下形成一个斜坡,伸向黑暗深处。
“你猜我们在‘钟楼’的什么位置?”林渡雨似乎并不害怕。不,也许他和我一样害怕,所以不停地说话来减轻恐惧。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我也和他交谈起来。
“刚才下来时,我们大概走了六十多级台阶,现在,又往上走了三十多级,我想,应该是在一楼的位置吧。”
林渡雨说:“嗯,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我们正在走下坡。”
“你猜它会通到哪儿?”
“你说呢?也许我们想的都一样?”
“校园的那片禁地!”我和林渡雨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
三女尸
说出那句话,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你紧张吗?”林渡雨问。
“紧张?没有。”我说。
“不要骗我了。我也很紧张,但也很兴奋,终于可以进入那个神秘的地方了,一切的秘密都将揭开,你不兴奋吗?”
“是的,也许就要水落石出,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林渡雨似乎对我这种突然的变化感到吃惊,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不要胡思乱想,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轻点,我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那是你的错觉,你害怕了,就会产生这种错觉。”林渡雨轻声说。
也许真是错觉,可我的确有种奇怪的感觉——有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是的,这种感觉很熟悉,最早是在阅览室等前田丽子时,突然停电,我有过这种感觉,后来在团委办公室的楼道里,我又产生了这种感觉,在这种感觉之后,是那个披长头发的女鬼出现。现在,又是这样。
除了手电那微弱的光芒,四周一片漆黑,我抢过手电,向身后照去。
光芒所过之处,除了厚厚的青石墙,一无所有。
“别太紧张了,”林渡雨说,“那真是你的错觉。那个恐怖的影像毒害你太深了,
我很理解你的感受。”
我把手电筒还给林渡雨,“不,你不会理解。”
林渡雨继续迈开他的步伐,“我明白,我也经历过,也一度被那个影像折磨。前段时间我是不是很反常?我想你一定注意到了。”
“你也见到那个影像了?”我不明白他已经停止调查了,那个东西为什么还会找上他,我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林原,我问你,幽灵会流血吗?”林渡雨突然问。
“你是说……”
“我今天在阅览室里碰到了她,她就是那个可怕的影像,我怕极了,掀翻了桌椅,拿手电砸她,结果呢,她受了伤,流了血!要不是她的血迹,我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血说明什么?她不是鬼,是人!”
“可是……”我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间说不出来了。不经意间,我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团黑色的影子,它晃了一下,消失在黑暗中。
它好像是头发!
“渡雨,我……我……”我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身来,“怎么了?”
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再抬头看,只用手指了指头顶。
林渡雨顺着我的手,把手电照过去。
“你看见什么了呀到底?什么都没有。我说你别太紧张了。”
我再次仰起头来,的确,上面什么也没有。
难道真是错觉!不,不可能是错觉,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的确见到一团黑色的头发在那儿晃!
林渡雨拍了拍我的肩膀,“快走吧,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可也没办法帮你解脱,那就快点赶路,从这儿出去,你就不会自己吓自己了。”
……
这黑暗的通道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头,随着不断往下倾斜,地面渐渐变得湿滑,周围的青石渗出水来,滴答在地上,伴着我和林渡雨的脚步声,好像安魂曲。阴冷潮湿的空气中,不时传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我知道那是一种腐烂的味道,在这黑暗的寂静中,更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氛围。通道顶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几乎碰到了我们的头。通道也越来越窄,渐渐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了,我那不安的心情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我总觉得有什么在跟着我们,我正要告诉前面的林渡雨,他停了下来。
“林原,你看,前面有岔道。” 我把头凑到他肩膀上,顺着他手指看去,在狭窄的通道前面,有一条三岔路口。
“我们应该走哪边?”我问。
“我也不知道,你认为应该走哪条路呢?”
“嗯,等我想一想。”
我的话音刚落,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从心底深起——背后似乎有人。
“渡雨,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不敢回头。
林渡雨显然没有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哦?你认为这个岔道有问题?”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古怪的“嘎嘎”声,它似乎就在我的脑后,接着,我的脖子痒痒的,像被什么东西挠着,然后,那东西伸到了我脖子里,毛茸茸的东西!
林渡雨显然也听到了这怪声,几乎和我同时转过了身子,一瞬间,电筒的光芒照出了恐怖的一幕!
.
回首之处,只见一团黑黑的长发正慢慢地从通道顶的空洞里倒垂下来,紧接着,露出了一个额头。
“渡……渡雨,难道这……这真是错觉?”
林渡雨没有话,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向后拉。
“你这个臭婊子到现在还装神弄鬼,有种你下来!”他用手电照着那半个额头。
“唰”的一声,两只手从头发里垂下来,它们僵直苍白,细长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像鲜血一样。林渡雨本能地退了几步,他也被吓着了。
那“嘎嘎”声又响起来了,人头慢慢从洞里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死灰的女人的脸,一双瞪圆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从张大的嘴巴里传出恐怖的“嘎嘎”声。
林渡雨抄起手电筒砸过去,但那人头突然下降,大半个身子又随着掉了下来,像秋千一样荡来荡去,把林渡雨撞倒在地。
“渡……渡雨。”我喊着林渡雨的名字,不知所措。
林渡雨坐在地上,吓傻了。
那个身子倒挂在空中,来回晃荡着,那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我们俩。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
“渡……渡雨,我们怎么办?”我回头看那个三岔路口,想跑,却站不起来。
林渡雨稍稍镇定了一下,慢慢爬起来。“这不就是一具尸体吗,那人拿出来吓唬我们的。走吧。”说着,将我拉起来。
我真希望像他所说的那样,这只是一具尸体。虽然平时都害怕尸体,现在我却宁愿,她只是一具尸体。
就在我们走向那三岔路口时,那“嘎嘎”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不是从“尸体”嘴里发出的,是从那三岔路口传来的!
林渡雨唰地转过身去,把手电直射向三岔路口的天花板,就在此时,我的小腿传来一丝冰凉的感觉,接着一股热热的粘粘的液体顺着小腿流下来。我低头看,袜子已经被染红了。然后,小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那具“女尸”还在不停地晃动着,和刚才没什么两样。两只眼睛依然死死地瞪着我,突然,我发现她的嘴角在动,露出一丝邪恶的微笑。
“林原,快,快跑!”林渡雨不知为什么突然惊慌起来。那“嘎嘎”声逐渐大起来,我回头望,只见从三岔路口的左边和右边,同时垂下了一团乌黑的长发,和刚才一样,又露出两张死灰脸。
“我在现实中看到了另一个我,一个与我一样的我!”我突然想起了孟丽的遗书。我还没来得及害怕,那两具“尸体”也和刚才一样,沉下来,倒悬在空中,荡秋千。
“哼哼——”一阵刺耳的冷笑,从三具“女尸”喉咙里同时发出,回荡在阴森黑暗的通道中。然后“啪啦”一下,她们同时落在地上,慢慢地朝我们爬过来!
“快跑!林原!”林渡雨大叫起来。 血早已浸透了我的裤脚,地上已汇集了一滩血迹。我顾不上剧烈的疼痛,跟着林渡雨朝中间的路飞奔而去。
血顺着脚脖子,不住地淌下,我每迈一步,都感到剧烈的疼痛。林渡雨似乎没有发现我的腿受伤,他在前面狂奔着,经过曲折的通道,几个转弯,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他带走了手电,现在一丝光线也没有,我被笼罩在彻底的黑暗中。由于刚才狂奔,我的血不但没有止住,反而越流越多。我不敢停下来休息,那三具“女尸”是否就在身后追赶,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回头看。其实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像瞎子一样摸着墙壁一瘸一
拐地向前走。
有人说:“人类恐惧的根源是黑暗和死亡。”现在我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黑暗中,你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又被死亡的威胁笼罩着,当二者合而为一时,听觉就会变得灵敏起来,因为这时只有通过听觉来捕获外界的信息,逃避身边的危险。此时,我甚至能听到从青石上渗出的水滴落在地上的声响。
在黑暗中,一切时间概念都已丧失,即使短短的几分钟,也让你感觉到像几个小时一样漫长。这黑暗的通道不知会通向地下何处,那斜坡丝毫没有变平或向上的趋势,我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往下走,往下走。
我的身子发起冷来,听觉也迟钝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异常困难。一定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我需要停下来处理伤口。就在这时,我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向前倒去。是台阶,石质的台阶。有台阶就说明,出口不远了,我慢慢爬起来,坐在台阶上,撕开衣襟,准备包扎脚上的伤口,可就在这时,黑暗中又传来“嘎嘎”声!
那三具“尸体”一定是顺着血腥的味道追过来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奋力站起来,艰难地顺着台阶向上爬。
在这死亡的追逐游戏中,当我的头被重重撞到那青石的盖板上时,我明白自己已走到了台阶的尽头。我用力推开头顶的青石,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袭来,月光透过洞口射了进来!
是的,出口!出口就在眼前!
周围是半人高的草丛,将通道自然地掩饰着。
我不假思索地爬了出去,盖上了那块青石盖板,坐在上面,我要靠体重压住它,不让那三具“尸体”上来。很块,那块石板震动起来,下面有人想出来。
“是那三具‘尸体’,是的,一定是它们。”我用力压住石板。
几分钟以后,震动停止了,过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反应。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我才有时间去包扎腿上那不知道被什么割开的伤口,然后开始想,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已经进入了校园的“禁地”。
我慢慢从荒草丛中站起来,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凉亭。
“禁地的至高点就在那儿,我记得那儿有一座凉亭,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台阶顺着凉亭往下,通到山丘背面,进入那片树林,山脚下有一口枯井。”我想起了林木森的话。
我挣扎着走进凉亭,很快,就看到了青石板铺成的台阶。
果然!那黑暗的死亡之路通向“禁地”!
可是,渡雨呢?林渡雨呢?
他跑在我前面,应该先出来,应该知道我在后面,应该为我打开石板,可为什么我出来时,石板是盖住的?
难道他还没出来?难道在黑暗中我走入了另一条岔道?是的,很有可能,我一直是摸着左边的墙壁前进的,也许在右边还有一条岔道。我希望那条路不是死路,希望他也能和我一样找到另外一个出口。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又飞速地旋转起来。我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反应,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我拼命挣扎着,想保持清醒,但眼前的一切依然在变黑,最后,我倒在了地上。
PART 4.
“林原……林原……”
是谁,是谁在喊我?声音很远,又似乎很近。我想睁开眼睛,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林原……林原……快醒醒。”
是谁在喊我,是林渡雨吗?可又不像他的声音。
“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躺在这里吧。” 似乎是两个人的声音,是两个人在对话。我在哪?我记得应该在那片“禁地”里,难道又有人闯了进来?而且是认识我的人?
“先送医院吧,他流了太多的血,很危险。”
“嗯,你去把其他宿舍的同学都叫来。”
我耳边又传来了更嘈杂的声音,似乎来了更多的人。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应该在那片“禁地”里,就算其他人发现了那条通道,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宿舍赶到这里。我到底在哪儿?渐渐地,我又进入了昏迷的状态。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病房的床上,班导师坐在我身边。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她关切地问。
“我这是在哪儿?”
“当然是医院了。”
“我还没死吗?”
“当然没有,不过真危险,再晚点的话……你已经昏迷三天。”
“李老师,我怎么会在这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原,你过去有过梦游的病史吗?”
“梦游?”我感到不解,“从来没有过。”
李老师皱了皱眉头,然后站起来把脸转向窗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老师,难道……”
“是的,经过医生检查,你的确有梦游的症状。”李老师一脸凝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梦游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病症,是可以治疗的。”
“难道我是因为梦游才住进医院的?”
老师摇了摇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宿舍的同学在停尸房外发现了你,你的腿还在不停地流血,血迹从山坡的围墙边一直延伸到你躺着的地方。我问过徐志飞,他说你曾经因为做噩梦把他砸破了头,有这回事吗?”
我点了点头,的确有这回事。
“这次是赵军和林渡雨发现你半夜突然起床出去,他们两个一直跟着你。然后见你进了‘钟楼’,赵军当时发现情况不太对劲,就回去喊醒徐志飞,但是等他们回到‘钟楼’的时候,发现林渡雨也不见了。他们进去找过,没有找到你们。”
“我是在哪里被发现的?”我想起了昏迷中听到的对话。
“停尸房旁边。”老师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想问你一下,最近校园里有传闻停尸房闹鬼,你是不是参与了此事的调查?”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害怕,这事进行得应该很秘密,除了降灵会的成员,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和林木森去过停尸房。“我……我没有去过。”
“林原,不用撒谎了,我们这个学期没有实验课,也不可能去停尸房,你如果没有去过那里,又怎么会在梦游中到那个地方?”
“孙老头死的时候,我去看过热闹。”我想我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孙老头死的时候,现场有你和前田丽子的脚印,这事已经报到院长那里了,我本来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但是你毕竟是我的学生,希望你不要继续撒谎,这样才对你有所帮助。我相信,孙老头的死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你要给自己一个证实的理由。你不说出事情的真相,现场的脚印就会成为对你最不利的证据。”
“老师,我……”
“林原,我不希望我的班上闹出不好的传言,所以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告诉我一切。”李老师真诚地望着我。其实她根本就不像是我们的班导师,她顶多比我大三、四岁,她一直都对我们很不错,没有老师的架子,在同学心中她其实就像个姐姐。
“老师,我……是的,我和前田丽子在案发前去过那里,而且也见到过孙老头。”接着,我把与林木森见到停尸房里的女鬼,以及与前田丽子去找孙老头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不过我把一直以来对校园禁地进行调查的事隐瞒了下来。这并非是我不信任她,而是深知这事涉及的利害关系,不想把她也拖入这恐惧的旋涡!
听完我的叙述,李老师默默地摇了摇头,关切地对我说:“林原,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你要理智点,接受了那么多年的唯物论教育,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我不希望你再和降灵会有什么瓜葛。至于你在孙老头死前去过案发现场的事,不用太担心,只要你是清白的,就不会被冤枉。” “李老师,我……”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着。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见到的一切?其实谁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没有幽灵,可是……
“林原,好好休息,希望你早日回来上课。”老师转身准备离开。
“老师,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些,可我的确是见到了。”我试图说服她。
李老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丢了一句话:“林原,你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了。还有一件事,本来应该等你恢复了再告诉你,现在也必须说了,我希望你好好冷静一下,想一想,自己最近到底做了些什么。”
“什么事?”
“林渡雨从那晚起,就失踪了!”
李老师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吗?我想起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我和林渡雨一起进入阅览室,找到了通往校园禁地的通道,在那里三具一摸一样的尸体不停地追逐我们,然后我们在逃亡中失散。可现在,老师告诉我的一切并非如此——我是在梦游状态下走进了“钟楼”,林渡雨和赵军一直跟着我,发现我进了“钟楼”,赵军就去喊徐志飞,然后连林渡雨也不见了,再后来,我在停尸房外被发现,林渡雨却下落不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记忆中保留一切又是一场梦?难道我真的有梦游症?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切都如此真切,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这么真实,在梦里怎么可能有这么细微的感觉?我拼命回忆,是的,所有一切都如此真实,通道里冰冷的青石板,每次跌倒时的疼痛,如果是梦境,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细致的感觉?
梦游是一种病症,但通常梦游者是不会记得梦游的过程,如果我真的在梦游,又怎么会留下这样深刻的记忆。这里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是谁,是谁在陷害我?
对,很可能就是他——赵军!
说我半夜梦游,而林渡雨和他来找我,现在林渡雨失踪了,他说什么自然别人信什么,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不通。
还有,我记得我昏倒在凉亭内,那么,我又如何来到停尸房的旁边?一定是有人把我挪过去的,那个人是谁,会不会也是赵军?
太多的疑问,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我想不透,最后也懒得去想了,一切等出院以后再说吧。
PART 5.
一个星期后,我伤好了,出院了,林渡雨却没有任何消息。回宿舍后,我明显感到赵军和徐志飞在疏远我。
我并不介意徐志飞那种不友善的眼光,但我越来越恨赵军,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诬蔑我,我需要在院方调查这事之前先找到证据来还我清白,然后慢慢寻找赵军这样做的目的。
当然,我不可能在平时进入阅览室那个秘密通道,目前还不能让它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来会引起恐慌,二来也会打草惊蛇。但我必须找至少两个人来作证,找谁好呢?我琢磨了良久,最终决定选择徐志飞和胡晓莉。
徐志飞是当晚跟赵军找我的人之一,他也坚信林渡雨是因为追寻“梦游”状态的我而失踪的,他虽然并没有亲眼见到我梦游,但完全有理由相信赵军的话,所以带他去那条秘道,让他明白事实的真相,他的证言就会是有力的证据。其次就是胡晓莉,当晚我们都看到了阅览室里有灯光,同时进去调查,她也在里面见到了林渡雨,还有那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女人。所以,她也是最好的证人。当然还有王思悦,不过对于她是否会站在我这边,我没有什么把握,这个女人我不熟,而且从几次和她打交道的情况来看,她并一定能够信任。
晚自习时,我给徐志飞丢了一张纸条,让他下自习后在宿舍楼下等我。
徐志飞准时赴约。
“我以为你不会来。”我先发制人。
“我也以为我不会来,可我还是来了。”徐志飞好像最近看了不少古龙小说,连说话的腔调都和小说中的人物很像。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那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约你。”
徐志飞点了点头,“虽然我平时大大咧咧的,不过这种时候至少明白你想对我说什么,我们毕竟在一个宿舍住了这么久。”
我心里有点酸酸的,是啊,毕竟在一个宿舍住了这么久。可现在呢,好友失踪了一个,凶多吉少,其他三个几乎反目成仇。我轻轻拍了拍徐志飞的肩膀,徐志飞却把肩膀向后挪开。我怔了怔,又无奈地摇摇头,“难道我真的这么让人害怕吗?”
徐志飞低下头,不说话。
“你真的相信赵军的话,认为林渡雨的失踪与我有关?”
徐志飞说:“我不相信谁的话,只信证据,至少目前这一切很难让我相信林渡雨的失踪跟你没有关系。” “好,我问你,赵军说我梦游,你看见了吗?”
“没有。”
“你看见他和林渡雨一起跟着我出来吗?”
“也没有。”
“你什么都没看见,怎么就相信我梦游?怎么就相信林渡雨跟着我进了‘钟楼’然后就失踪了?这些都是赵军告诉你的不是吗?”
徐志飞把头埋得更低,“在停尸房旁边发现你,那可是事实。”
“这和渡雨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徐志飞摇了摇头,“你不要问我了,我的口才一向不好,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的感觉告诉我,渡雨的失踪和你就算没有直接的关系,也一定有间接的关系。”
我叹了一口气,“是的,我可以告诉你,当晚我是和林渡雨在一起,但我并不是在梦游,有人可以证明!”
“谁?”
“我。”胡晓莉也到了,“我可以证明那天晚上是林渡雨先进了阅览室,跟在后面的却是林原。”
“你怎么证明?”徐志飞问。
“因为我也在现场。”
“那林原是怎么受的伤,为什么会昏迷在停尸房旁边?”
当徐志飞再次问到这个关键问题时,胡晓莉一脸茫然。
“这正是我今天找你们来的原因,”我说,“我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徐志飞和胡晓莉异口同声地问。
我把身子转向“钟楼”,说:“胡晓莉,你应该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阅览室门外看到的那个‘女人’的影子。”
“是的,当然记得。”
现在轮到徐志飞一脸茫然。
“你一定想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在我们进去后消失了。”我说。
胡晓莉点了点头。
“当晚你和王思悦离开后,我和林渡雨并没有离开,我们返回了阅览室,去找那个‘女人’。”
“你的意思是……”胡晓莉似乎已经明白了我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
我点了点头,“是的,我和林渡雨在阅览室里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可怕的秘密!”
“什么秘密?”徐志飞问。
“一条通往校园禁地的秘道!”这话一说完,徐志飞和胡晓莉立即满脸骇异。我接着说,“你们现在可以不信,不过等会儿,当你们亲眼见到时,就不会再怀疑我!那天晚上,我和林渡雨就是在那条秘道中失散的!三具同样的‘女尸’在黑暗中追逐我们!”
“尸体追逐你们?三具同样的尸体?”徐志飞不太相信我的话。
我无奈地笑了笑。不能怪他,自己回想起来,有时都怀疑是惊恐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姑且认为是‘尸体’吧,你要是在当时的环境下,也会那么认为的。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等十点半阅览室熄了灯,我就带你们去那条秘道。”我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
是的,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我就将为自己洗清嫌疑,然后弄明白赵军为什么要把矛头指向我。我开始耐心地等待,但我不知道,一切并不像我预期的那样;我更不知道,自己正往那早已布下的圈套里钻。
再探秘道
十点四十,阅览室的灯已熄灭了十分钟,上自习的人也都陆续走完了,“钟楼”又一次恢复了死寂。我打着手电,和徐志飞、胡晓莉一行三人又一次在黑暗中踏上了那古老的木制楼梯。
很快来到了阅览室门口,那夜被打碎的玻璃已经修复一新,门上了锁。我从裤兜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铁丝,递到徐志飞手中。“现在要靠你了。”
徐志飞犹豫了一下,慢慢接过铁丝,然后熟练地撬锁。很快,“喀嗒”一声,大锁被打开了。我带着他们俩向摆放着马列全集的书架走去。
在记忆的指引下,我很快就找到了抽不出来的那本书,用力向里面推。“哗啦”一声,书架移动开来,那秘道阴森的入口又一次显露出来。
我回过头来,徐志飞和胡晓莉正满脸惊讶地互相对视。
“不用吃惊,跟我下去吧,只怕当你们到了那校园禁地时,会更吃惊。”说完我打着手电踏上了通道口的木楼梯。
像那天晚上一样,我走完楼梯,再关上手电,笔直向前走去,摸着那块可以推动的青石,带他们向上走。
很快,那条通道出现在面前。
“就这儿,秘道一直通到校园的禁地。”我指了指那黑暗的洞口。
自打进入这条秘道,徐志飞就一直沉默,现在,他第一个钻了进去。
顺着这条秘道一直朝前走,很快就来到了三岔路口。
“就是在这儿,我和徐志飞遇到了三具一模一样的‘女尸’,然后被追杀,我腿上的伤就是这么留下的。”说着,我用手电往地上照,血迹还清晰可见。
“在恐惧中,我们各自逃命,”我一边说一边领着他们向中间的那条路走去,“我腿受了伤,跑得慢,在这里和他失散了。”
我们来到出口处的青石台阶旁。“走完这些台阶就到了。”我说。
这时,胡晓莉说话了:“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徐志飞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我。
我仔细用鼻子吸了几口气,“是有种难闻的味儿,奇怪,那天晚上并没有这种味儿。”
“很臭。”胡晓莉捏着鼻子。
我用手电四处晃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就说:“别管这些了,也许因为这里终日不见阳光,有霉味,我们上去再说吧。”说着,我踏上了青石台阶。
随着台阶越来越高,那臭味越来越浓烈。
“林原,到底是什么味道!我快受不了了。”胡晓莉捏紧了鼻子。
徐志飞一把抢过我的手电,朝台阶上方照去。
“啊——!”胡晓莉尖叫起来。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台阶尽头。
徐志飞飞快地向那儿跑去。
那是一具已经腐烂的男尸。尸体面部已经高度腐败,分不清是谁了。但从表情来看,显然在临死前受到了剧烈的惊吓。
“这里怎么会有个死人?”胡晓莉不解地问我。
“是渡雨,一定是渡雨!”虽然已经看不清他的样貌,但我还是可以确定,这具尸体就是林渡雨!
徐志飞很伤心,“是的,是林渡雨,我也认得出来。”
“不错,是林渡雨,我猜的果然没错,他真的死了。”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我和徐志飞转过身子,向台阶下望。
在手电微弱的光晕下,一个人影正一步步走来,“是我。”
这时我才看清,是他——赵军。
我感到惊讶,同样地,徐志飞和胡晓莉也感到惊讶。他是怎么来的? “林原,我一直跟着你,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声音逐渐接近,赵军已经来到跟前。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冷冷地说。
“不明白吗,渡雨就躺在你面前,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赵军指着林渡雨的尸体怒叱道。而胡晓莉和徐志飞显然都被他先发制人的问话给弄懵了,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们俩。
不能怪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赵军在陷害我。
“你的戏演的真不错啊,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来陷害我,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我冲赵军嚷起来。
“我演戏?哼,好笑。”赵军冷冷地说,“我且问你,渡雨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也正想问呢!”我不甘示弱。
赵军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一把抢过了徐志飞手里的电筒,蹲在林渡雨的尸体边,仔细查看。“很显然,他是被吓死的,极度的惊恐。”手电的光直射林渡雨那张死脸,扭曲的表情和因腐烂而几乎脱离眼眶瞪大的双眼,在这光照下更显得诡异和恐怖。
“你看他的双手,高高举过了头,很显然,临死前他拼命在推这块石板,他想出去。你再看他的眼睛,死死瞪着这块青石,表情这样惊恐和诡异,很显然,当他打开这青石的时候,看到了异常恐惧的一幕。这突如其来的惊惧让他当场死亡。是什么样的一幕能让一个像林渡雨这么冷静的人活活吓死?只有你林原最清楚!”赵军站起来,紧紧盯着我的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更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用意,总之对林渡雨的死,我问心无愧!”当我说完这句话后,自己也感到苍白无力,这虽然是事实的真相,但真相有时远远不及假相更令人信服。
“林渡雨是跟着你走进这条秘道的,就算他的死和你没有直接的关系,你也不能否认,他是因你而死吧。”赵军攻势凌厉。
“不错,如果是他跟着我来,当然有我的责任,可正好相反,是我跟着他来!这条秘道,是他找到的!你说我梦游,你说林渡雨跟着我走进了‘钟楼’,谁看见了,谁来证明?除了你还有谁?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说的,别人凭什么要相信你?”
“不错,你说得非常不错,没有第二个人看见。那么你呢,又有谁能证明这秘道不是你发现的是林渡雨发现的,是林渡雨带你来的?”
我镇定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会这么问,所以今天我带了胡晓莉一起来。那天晚上在阅览室发现林渡雨,她是目击证人。”
“不仅仅是我,”胡晓莉说,“王思悦也看见了。”
可是,赵军并没有被击倒,“先去阅览室的可能是林渡雨,但后来他和你一起回了宿舍,直到熄灯前,我们宿舍的四个人都没有离开,这点,徐志飞最清楚,当晚他还问过
你们去了什么地方,你们两个都没说!”
现在论到我震惊了。不可能,不可能的,我记得很清楚,我和林渡雨根本没有回过宿舍!我转过头看徐志飞,可是他说:
“林原,我今天的确想知道,你和渡雨的死没有关系,我也不愿意相信赵军,可你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偏袒谁,事实是,你和林渡雨的确一起回了宿舍,这一点,赵军说的一点没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失望与哀伤。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刚才在外面我告诉你事实时,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进来!”我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林原,我当时什么都不想说,我跟你进来,是希望你拿出证据,也希望在这里找到渡雨,或者你所说的三具‘女尸’。可现在呢,我们找到的是渡雨的尸体!你到现在也不能自圆其说。林原,我现在依然相信你不会害渡雨,但我不得不相信,你有梦游症!而且带有一定的攻击性!你还记得做噩梦后拿烟灰缸打破我的头的事吗!”赵军似乎很激动,也很伤心,眼睛都湿了。
我无言以对,我真的无言以对,只觉得站在身边的三个人和躺在那儿的尸体在不停地旋转,越转越快。徐志飞,我不信他会污蔑我,可他如果说的是真话,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和渡雨回过宿舍?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的确是直接返回了阅览室,没有回过宿舍!但是徐志飞,徐志飞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难道他会和赵军合伙诬赖我吗!
我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朋友,可我现在不得不怀疑我的朋友,这种怀疑让我非常痛苦!
“林原,我没说你害死了渡雨,但至少他是因你而死,你没有必要这么激动。”赵军突然换了种语气,“现在渡雨的尸体已经找到了,我们必须把这事报告给学院,你也不忍心渡雨不能入土为安吧。”突然,他话题一转,“不过,你别忘了另一件事,灵敏的死,和你有直接的关系!现在我还不想说,也不能说出其中的原由,但下一次,我会抓住你!”
这番话似乎深深触动了一直没有开口的胡晓莉,她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茫然地看着身边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两男一女,他们的身子似乎正向远处飘去,飘向这秘道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而我,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离去,留下我孤零零地站在黑暗中,独自忍受着孤独和恐惧。
我感到孤立无助,从这一刻起,似乎所有的人都将远离我,抛弃我;这一刻起,我感到了比前几回强烈一万倍的恐惧。
这是一个可怕的圈套,是的,一个有预谋的可怕的圈套!我就像一头早已被盯上的猎物,在猎人的引诱下一步步钻进圈套,然后,猎人出现了,看着猎物在圈套中无助地挣扎。谁能救我,谁能在这一刻来帮我解开圈套?我想到了陈一铭,可他现在不在这里。然后我想到了前田丽子,想到了孟娜。是的,现在也许只有他们两个才能救我。可是,一切还会像我所想的那样吗?
催眠术
“我相信你,林原。但我也不明白赵军这么做到底是什么。”前田丽子站在她住所的阳台上,凝注着楼下的网球场。窗外飘着雪花,大片大片。没有风。
“你信我有什么用呢,我需要证据,只有证据才能还我清白!”我站在房间里,外面太冷,我讨厌这种寒冷,来自南方的我,根本就不适应北方的冷。现在我尤其无法忍受它,发自内心的冷。
“着急是没有用的,这只会让我们乱了方寸。”前田丽子走回房间,顺手关上阳台的门,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寒冷的可怕。
“我能不急吗?昨天学生处已经找我谈了好几回话,院长也叫我明天去他办公室。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和你一样。别忘了孙老头死的那个晚上,我和你在一起。我也是被怀疑的对象。”前田丽子显得很从容,慢慢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我又开始在她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不用那么担心,至少现在,他们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林渡雨的死和你有关,那些都不过是推论而已,推论是推论,不是证据。”
“这并不是我最担心的。”
“哦?”
“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赵军提到了灵敏的死,而他的语气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暗示灵敏的死和你有关?”
我停止踱步,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前田丽子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又一次走上了阳台,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良久,她才对我说:“该来的,始终要来,那是我们无法逃避的。明知无法逃避,就只有坦然面对,你说是吗?”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不用那么担心,耐心地回去等待吧,当问题真正来临的时候,往往更容易找到解决的办法,现在徒劳地假想,是没有用
的。”
这句我听明白了,她在下“逐客令”。
我有点生气,也很失望。因为在我希望得到她帮助的时候,她并没有给我任何建议和解决问题的方法。“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了。”我转身准备离开。
“你不要生气,”前田丽子转过身,“你不要忘了,我现在也和你一样。本来不想和你说的,院长昨天就已经找我谈过话。对于孙老头的死因,我也和你一样,成为被怀疑的对象。我不是不帮你,其实帮你,就是帮我自己,难道不是吗。但我现在做的,也只有等待。”
“好吧,我可能太过浮躁了。是,你说的对,要来的终究会来,我会耐心等下去。”
.
院长办公室比其他老师的办公室大得多,也豪华得多。当然,他的办公室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进来的。可现在,我坐在这里,坐在那张宽大而气派的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同样,也不是谁都能有机会坐在这沙发上,我已经坐在了这里,原因很简单,我已经不是一名普通的大学学生,而是一个疑凶。这种怀疑,从孙老头死后就开始了。
真皮沙发柔软而舒适,我在上面却如坐在针毡。吴院长不停地吸着烟,书桌上放着林渡雨的入学档案。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院长,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老,我想,他不会超过50岁。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吴院长直言不讳。
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去那片禁地?”他的语气很不好。
“好奇。”我随口答道。
“好奇,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奇带来了什么后果!”他拿起林渡雨的入学档案,扔到我面前。“已经死了一个,现在又死了一个,你叫我怎么和学生的家长交代!”
“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
“不知道?你知道为什么要封了那片树林吗!你不可能不知道曾经发生的一切!”吴院长情绪有些激动。
“是的,我知道,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现在人死了,这不是非同小可的事。还有,停尸房看门的孙老头死的那天,在现场发现了你和前田丽子的脚印,你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不可能告诉他那天和林木森在停尸房里看到的一切。是的,我不信任他,阅览室的那条秘道,他也不可能不知道,但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秘道,为什么要封闭那片树林呢?很显然,这所学院里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于是我反问:“为什么要封闭那片树林?”
吴院长猛吸一口烟,说:“为什么封闭,你还不明白?可笑。学院方面不希望再发生同样的事情。现在你又让死亡事件再次上演!”
“和我没关系,我要申明,林渡雨的死不是我造成的。院长,你难道认为封闭那片树林就可以让事件不再重演吗?你难道不想找出这些死亡事件发生的原因吗?我不明白,一个大学的院长怎么会信神鬼之说。”反正现在我也是被怀疑的对象,索性豁出去,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学生对师长的尊重。 “林原,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可以去其他学院打听打听。几乎在所有的高校里,死过人的地方都会被封起来。很多事情用现代科学是无法解释的。”
“哦,那条秘道呢?您身为院长不会不知道吧。”
“不错,我的确不知道。‘钟楼’修建的时候是什么年代你应该很清楚。还有,你总是和降灵会的人来往,这是一个学校不承认的组织,你最好离他们远一点!”吴院长似乎想回避秘道的问题。
“为什么要远离?您刚才不也说有很多事情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吗?”我的话带着一丝嘲讽和得意,一种抓到他前后矛盾的错误逻辑的得意。
吴院长并没有乱了方寸,他慢慢站起来,走到他的书柜前,拿出一个档案袋,丢给我,“这包东西,你应该已经看过了。”
打开档案袋,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我面前——池田奈美。原来,这就是刘建民给池田奈美做的心理治疗病历。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我问。
“奇怪吗?为什么不能在我这儿?没有我的允许,你当初能看到吗?”吴院长又坐回他的椅子上。
“这么说,当初赵军带我去心理研究会,都是你安排的?”我感到一切变得复杂起来。
吴院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突然换了一种不温不火的语气,“不错,是我安排的。目的就是让你明白降灵会到底是怎么来的。”
“可我并没有明白。”
“你是没有明白,不然今天我不需要再给你看一次这份病历。降灵会是池田奈美患了重度妄想症之后创立的。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这个组织成立的目的,完全就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事实!”我突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前田丽子当初对我说的很多理论,听上去是那么有道理,现在却完全变成了病态心理的产物。
“不错。你调查这事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过有一件事,前田丽子一定没有和你说过,当然,别人更不可能告诉你。”
“什么事?”
“就是有关池田奈美的事,当然其中还牵涉到一个当年死在那片禁地的人,李晓飞。”
李晓飞!当年被赵军正当防卫杀死的学生!
“李晓飞也是降灵会的成员之一。”吴院长的话又一次让我震惊。
“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所以你才误信了前田丽子那套谬论。本来院方对这个组织早想取缔,只因为她是外国人,她的组织也没做过违反校纪、搞封建迷信之类的活动,就一直没怎么过问。但是现在闹出人命了,就必须过问!”吴院长的话让我想起了昨天去见前田丽子的情景,难怪她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原来学院已经开始对她施加压力了。
吴院长继续说:“三年前,池田奈美和另一名大四女生同时爱上了生物工程系的一名硕士,那名硕士最后选择了池田奈美。那个女生承受不了失恋和补考的双重打击,在那片树林上吊自杀了。”
“是不是那份病历中提到的……”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女人还是女幽灵。
“是的,就是她。因为她的死,池田奈美的心理压力很大,逐渐患上了妄想症,常常看到那个女生出现在面前。虽然学院方面多次组织心理学研究会对她进行治疗,效果却不大。就这样,她创立了降灵会。那段时期,学生中经常传出见到那个女孩的传闻,就连院方的多位教授和讲师都怀疑这事真的存在,直到一天晚上……”吴院长说到这里又不
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又点上一支烟。
“直到一天晚上怎么样?”我被他吸引了。
“直到一天晚上,女生宿舍楼出现了那个所谓的‘女幽灵’,一个女生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和她厮打,惊动了全楼,在众人的围攻下,‘女幽灵’显出了她的真面目,她是池田奈美。”
我第三次被他的话震惊。
“好了,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目的无非是两个。第一,不要再和降灵会纠缠不休;第二,不要再过问那片禁地的事,你承受不了的。”吴院长终于说出了找我的目的。
“不去过问,难道林渡雨就这样白死了?难道我就这么被人怀疑下去?”我不甘心地说。
吴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林原,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明白吗?很多事,既然已经成为了事实,就没有必要再遮掩,纸是包不住火的。当你有一天必须面对你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时,就必须承受这样的打击。好了,我还有个会,就说到这里吧。总之你要听我的话,还是那两点,你必须做到。”
持续下了两天的雪已经停了,可是天空并没有因此放晴,蒙蒙细雨飘下来。冬季很少有这样的雨,这反常的天气似乎成了一种不祥的征兆。
前田丽子这两天一直不愿意见我,我能理解她的处境,也许让她一个人去解决目前这些麻烦会更好。
在课堂上,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自从林渡雨死后,就没有人愿意和我坐在一起。班导师正讲着枯燥的生物课,看着她在黑板上写了又擦,擦了又写,不停地重复这些简单的动作,我突然羡慕起她来。
是的,就是这个两次在我住院时来看望我的李老师,大学里很少有她这样年轻的讲师,一般辅导员都是没有讲课的资格的,她却是一个例外。遗传基因学是她的研究方向,这也是目前最吃香的一个医学专业,前不久有关那只绵羊“多利”的新闻铺天盖地,这门专业在不久后一定会更火,而她也会有更多的发展机遇和挑战。
李默然,不过25岁就走上了大学的讲台,还深受院长的器重,前天在院长办公室里似乎见到过一张她与院长的合影,对于一个大学讲师来说,这是莫大的殊荣。唉,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像她那样出色,近来被这些离奇的事件搞得晕头转向,好久没有听过课了,看来是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我转开了脸,把视线投向窗外。天空中阴云密布,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吴院长的话最近两天不停地在我耳边响,尤其是最后那句,似乎意有所指,他所指的到底是什么呢?
降灵会是池田奈美在精神失常后建立起来的,最后却是她自己在扮演着幻想中的幽灵角色,可最后她为什么会死?如果她叙述的一切都是幻觉,孟丽的遗书难道也是杜撰出来的?是的,很有可能,我只在降灵会日志里读到过这封遗书的部分内容,并没有见过原稿。可前田丽子呢,难道她也有重度妄想症?不太像,也似乎不可能。
昨天我去找过孟娜,这时候只能找她诉说心声,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排斥我。除了给我安慰和鼓励,她还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说我最近遇到的事太多了,需要做一下心理减负。我并没有感到自己的心理承受不了目前的遭遇,不过我还是听一下她的建议,去看心理医生,至少可以了解下关于池田奈美为什么会自己扮演自己幻觉中出现的角色的古怪行为。
李老师的课本来是我最爱听的,现在,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PART 4.
下午没课,孟娜也正好没课,我就让她陪我一起去看心理医生。
坐了近一个小时的车,来到这家当地的三甲医院。孟娜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在自己学院的附属医院挂号,跑这么远来,我简单地告诉了她理由——不想让学院里的人知道我看心理医生,因为每个人似乎都在怀疑我有心理问题,尤其是吴院长最后的那句话,我想了一个上午终于有了点眉目,他似乎在暗示,我有和池田奈美一样的心理问题。
给我看病的是一个年迈的老头,戴着厚厚的眼镜。让我想起了给池田奈美做心理治疗的刘建民。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不过在我的想象中,他和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心理医生出奇地相似。
孟娜没有陪我进来,按照规定,做心理治疗是不允许第三者在场的,这是为了保护患者的隐私。诊室里只有我和他两人。他让我躺在那张舒适的躺椅上,尽量放松,然后给我倒了一杯清水。“我们有两小时的时间,你先躺一会,尽量让自己放松。”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我旁边的茶机上摆一个闹钟。
诊室的隔音设施很好,听不到外面的吵闹,柔和的灯光和安静的环境让我很快放松下来。“也许池田奈美当初也和我现在一样躺着,在这样的环境中接受刘建民的心理治疗。”我心中默默地念道。
闹钟的秒针有规律地转着圈,发出规则的“滴嗒”声,这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此刻我觉得它如此动听,犹如一曲优美的音乐。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张躺椅还睡得习惯吗?”老医生开始说话了,他的话音在闹钟的“滴嗒”声中变得深沉而富有磁性,一点都不像出自一个年迈之人。
“是的,很舒服。”我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继续放松自己,想像着,你正躺在松软的沙滩上,柔和的阳光照射在你脸上,耳畔响着大海的波涛。”
躺椅很软,灯光很柔和,照射在我的脸上。本以为心理治疗和普通的门诊没什么区别,没想到是这样舒服。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心无杂念地躺着了,数日积累的疲劳似乎一下涌了上来,很困,很困。在闹钟有规则的“滴嗒”声和老医生富有磁性的声音中,我的思维逐渐开始变得模糊,我感到躺椅在逐渐下沉。
松软的沙滩,柔和的日光,沐浴在日光下,听着大海的波涛声,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海风,闻到那大海特有的味道。
“你现在有没有困意?”
“是的,我想睡觉。”
“放松自己,睡吧,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慢慢睡吧,这是一个没有人烟的小岛,不会有人打扰你。睡吧,在梦里你会去到你向往的地方,见到你想见到的东西。”这个声音很近有很遥远,渐渐我失去了知觉。
在梦里将去我向往的地方,见到我所想见的东西,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虽然只是梦,却很让人向往。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我已躺在一叶孤舟上,小舟已经停靠在岸边,眼前是一座荒凉的岛屿。海浪拍打着陡峭的石壁,贱起大片的水花,天空中那柔和的阳光早已不在,积压了大片的乌云。海风疯狂地呼啸着,像要将这一切撕裂一般。
我艰难地爬上了这座岛,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树枝在风中摇摆着,扭曲着,就似一群狂舞的妖魔,在迎接黑暗的到来。
树林前方是又一座高高的山崖,隐约能看到上面一道长长的围墙。这一切就像在电影里一样,那围墙里会是什么呢?也许是吸血男爵德拉库拉的城堡。
我沿着树林的边缘边走边向上打探,不知不觉中脚下出现了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蜿蜒曲折,一直深入这片密林的深处。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非常熟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既陌生却又似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是如何到这座孤岛上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眼前的这条鹅卵石小道就像有魔力一样召唤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沿着它向树林深处走去。
阴暗的树林,曲折的小径,在那里面,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呢?
PART 5.
林间的小道阴暗无比,犹如黑夜一般,在那树林的深处一股阴寒的气流席卷而来,这感觉就如同在‘钟楼’里的那条秘道一般。走了十几步,我开始犹豫,前方的黑暗让我想打退堂鼓。
我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然而来路已经消失了,我的背后和前面一样,两旁是浓密不见底的树林,前方一片漆黑。
无奈中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风似乎越来越大,我听见头上的树叶哗哗直响,左右的树木在不停地摇摆,摇摆得那么异样,不像被风吹动,而像自己在摇动。树干在不停地扭曲,如同一群树妖跳着狂欢的舞蹈。 我慢慢在中间那条鹅卵石的小路中走着,全神贯注地走着,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将是一条危险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我只觉得衣襟已被汗水浸透。不对,现在应该是冬季,为什么我还穿着夏装!还没等我来得及细想,左边那不断扭动着的弯曲着的树干,突然向前后移开,眼前出现了一片枯萎的草地。
一切都很模糊,我看不清楚,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水雾。朦胧中,我看到了在那枯萎的草地上的小木屋。
这小木屋也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我想过去看个仔细,但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让我不敢走近。
“吱呀”一声,小木屋的门慢慢打开,我的心开始绷紧。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那扇门的后面慢慢走了出来。“都要死……我们都要死。”
是他,孙老头!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我揉了揉眼睛,眼前依然是一片树林。刚才那一切是幻觉吗?难道这就是幻觉?
我继续延着这条鹅卵石的小径往黑暗的深处走去。
两旁的树木依旧不停地扭动着,摇摆着。我似乎渐渐习惯了这环境,加快了步伐。
就当我加快步伐向前走去时,右边的那排树木突然也闪成了两排,又一片朦胧的空地展现在我的眼前。这次我又会看到什么呢?一座红色的砖房,若隐若现出现了。红砖房前面有个圆形水池,水池里竖立着一座少女石雕。除了砖房后面是密密的杂草丛,其他三个
方向分别有三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从砖房的正门口延伸开去。
这个地方好像在哪儿见到过,我似乎去过,又似乎没有。是的,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池田奈美在降灵会日志里提到的发现孟丽遗书的地方。
我的心开始加速跳动,难道我无意中闯入了那个神秘的地方?原来它在一座荒岛上,难怪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我不由自主地向这座红砖房走去。
我刚刚迈出第一步,突然一个白影从我脚下窜了上来,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气。黑黑的长发遮挡着脸。这次,她离我很近很近,我看到了她藏在头发后面的那只瞪圆的眼睛,看到她嘴唇上泛起的一丝狞笑。一只冰凉的爪子攥住了我的手,她的脑袋慢慢朝我凑过来。
瞬间的惊吓让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用力挣开了她的爪子,闭着眼睛失去理智般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依然是那摇摆不停的诡异的树林。四周更加黑暗了。
我开始发疯般地顺着这条鹅卵石的小道朝前跑,终于跑到了小路的尽头。一道高高的台阶矗立在我的面前,这是一道青石铺成台阶。
——青石铺成的台阶。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完全被黑暗湮没,青石铺成台阶闪烁着绿色的荧光,像鬼火在引诱我上去。
是什么声音,树木的摇摆声吗?不是,我猛然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异样的森林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听出来了,是滴水的声音。很熟悉,这一切都很熟悉,是的,这是“钟楼”秘道里的台阶,我到底在哪?这个世界一片混乱!
PART 6.
水滴声连绵不断,在黑暗的空间中回荡着。青石铺成的台阶不停地闪烁着绿色的荧光。就在我还犹豫是否踏这台阶时,就在我还拼命地在记忆中搜索我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时,一个熟悉的背影从台阶上闪出来。
一个男人的背影,拿着一把手电。手电的光亮着,却照不到他脚下的台阶。那发着绿光的青石台阶,像有魔力一般,将手电的光芒吞噬贻尽。他缓慢地一步步地踏上台阶,电筒不停地上下左右摇晃,他的头也随着不停地晃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这个人是谁,背影是这么熟悉?等等,从走进这片树林开始,我就不停地看到熟悉的东西,从孙老头到红砖房,现在又是这个背影。我确信这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不管是不是幻觉,我也要跟上去看看他到底是谁。
很快,那个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咬了咬牙,艰难地迈上了第一级台阶。
我的双脚刚刚在第一级青石台阶上站稳,背后突然又传出恐怖的“嘎嘎”声,声音逐渐接近。
我不敢回头,只觉得眼前的楼梯在不停地晃动。我想跑,却抬不起腿,我连站都站不稳。这是什么声音?我永远忘不了这声音,也永远忘不了伴随着这声音出现的触目惊心的一幕——三具一模一样的从天花板上倒垂下来的女尸!
楼梯摇晃越来越剧烈,“扑嗵”一声,我跌跪在第一级台阶之上。而此时那“嘎嘎”的声音已来到了我耳边,一绺柔软的长发伸进了我的衣领。
这绺长发就像一根钢针,扎进了我的脖子,瞬间一种求生的本能让我在这晃动的台阶上找到了平衡。我没命地向上爬去。 我不停地计算着时间,快到了,快到那个出口了,那沉重的石头我是否能够推开呢?出乎意料的是,出口并没有那沉重的大青石。当我爬上那青石台阶的最后一级时,眼前的景象再次让我大吃一惊。
一道高高的围墙拦住了我的去路,一扇漆黑的铁门矗立在我面前。四周是深不见底的峭壁悬崖,悬崖下是黑暗的深渊。黑色的铁门边也闪烁着奇异的绿色荧光,与脚下的青石台阶同步地、有节奏地闪烁着。
“校园的禁地!”我开始颤抖,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来。
这个混乱的世界,已经让我不知所措。
回头看了看我上来那条路,青石铺成的台阶已从中间被拦腰切断。没有退路,要想离开这个混乱的世界,我只能去尝试走进那扇铁门。
我慢慢地走上去,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这漆黑的铁门。就在我的手刚触到它时,“哐当”一声,那黝黑沉重的铁锁带着铁链掉在地上,铁门微微露开一条缝隙。
铁门的后面又是什么?是希望,还是地狱!
我本能地推动了这扇铁门,随着“吱呀”一声剧响,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两年前那一桩桩离奇的死亡事件,是否会随着这道封闭已久的大门的解禁而被揭开呢?
然而当门打开的时候,展现在我眼前的却不是那禁地中的树林,而是一条夜色中的走廊。
很熟悉的布局,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一边慢慢地朝前走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四周。走廊很宽,右边是一排排窗户,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走廊上。左边则是一间间房门紧闭的房间,门上写着301、302、303……的数字。
宿舍?很像大学里的宿舍楼。
我怎么又突然走进了宿舍楼?那无边的黑暗呢?围墙后面是宿舍楼的内部!我是不是在梦里,不然怎么会置身于一个错乱的空间呢?想到这儿,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回望身后,果然不出所料,身后的景物又变了,我进来时的那扇铁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身后的一切变成了宿舍楼里的一部分——一道上下楼的楼梯。
是的,这肯定是梦,又一个让人恐惧的梦。我拼命地拧自己的脸,想从这噩梦中醒来,可一切都是徒劳,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我,没有办法从噩梦里醒来。
“喀啦”一声,打破了夜色中的寂静,一间宿舍的房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
女孩笔直地朝我走过来,她的脸似乎蒙着一层水雾,模糊不清,只能大概看见一个轮廓,直到她走到我的跟前,我依然看不清她的脸。
女孩走得很快也很急,眨眼的功夫已到了我的面前,可她似乎看不见我,依然朝着我的身体撞过来。
“喂。”我伸手去拍她的肩膀,可是我的手什么也没碰到,她已经从我身体之间穿了过去,继续朝前走。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感觉,可我真切地看见她从我的身体中穿过。为什么会这样?我突然想起灵异电影中的情景。难道,我已经死了?难道,我已经成为幽灵?
我惊恐地转过头去,那个女孩依然旁若无人地朝着走廊的楼梯走去。然而,她走到楼梯口突然停住了,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她一步步后退。很快,我从那台阶的尽头看到了一团黑影,黑影正一步步踏上台阶。女孩惊恐地捂着嘴,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慢慢地,我看清了那团黑影,那是长长的乌黑的头发,一个身穿白衣的头发遮脸的女人正一步步朝那女孩走去,伸出魔鬼般的爪子。
女孩一脸惊恐,张大嘴巴,似乎想喊叫,可是那披着头发的女人的十指却牢牢地卡着她的喉咙,她连一点声音也喊不出来,眼看就要窒息而死。
我来不及细想,立刻冲过去,朝着那白衣女人挥拳打去,可我的拳头从她的脸上穿了过去,我什么都没有碰到。而她猛然扭过头来,一只隐藏在长发后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嘴唇上泛起一丝狰狞的微笑。
又是这张熟悉的“脸”,又是这个见过数次的表情,极度的惊吓,让我迅速往后退,滑倒在地上。
女孩突然一脚踹向那女人的腹部,求生的挣扎带来巨大的力量,将那女人踢翻,滚下了楼梯。女孩疯狂地尖叫起来,惊醒了宿舍里的其他人。
一扇扇关闭的房门被打开,很快走廊里涌满了人。
“池田奈美!”人群里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这声音却像上万伏电流穿过了我的身体。
池田奈美?难道……我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块地冲下楼梯。刚才那个恐怖的白衣女人正蜷缩在地上颤抖,她那长长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不过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原来一直是你在制造恐慌!”又一个声音响起,我随着声音看去,人群中一个女孩手中拿着一顶长长的假发,指着池田奈美怒道。遗憾的是,虽然在我的周围有这么多人,我却一个也看不清,只能看清她们的身体,看不清她们的脸,每一个女孩的脸都是一片模糊,而她们似乎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正闪过这个念头时,那个拎着假发的女孩突然把手指向了我:“原来是你,原来你就是凶手!”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下将我围了起来,每个人都伸出了手指着我,说着同样的话,“原来是你,原来你就是凶手!”
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刚才蜷缩在地上的池田奈美突然人间蒸发了。那群女孩正慢慢地将我包围,慢慢地缩小着圈子。我看不到她们的脸,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被长长的头发遮住,只露出一只可怕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嘴角泛起一丝狰狞地微笑。
我不顾一切地翻过楼梯的扶手,推开围住我的人群,跑到窗户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就在我跳出窗户的一刹那,月光没有了,周围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而我的身体不停地下坠,不停地下坠,直到失去知觉。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置身在一片草丛里,夜色中正飘着细雨。我慢慢地站起来,很快就看到了前方的凉亭。
“这又是什么地方?”我不再觉得惊讶,似乎已能适应这个错乱空间的瞬息万变了。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声响,是石头磨动的声响,我立即趴在了草地上。
透过草丛,我看到有一个人影慢慢地从草丛中爬出来,白色的衣服,遮脸的长发——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这次她又会干些什么?
她十分费劲地拖动着一块大青石,似乎在掩盖什么,然后脱下了白色衣服,接着取下长发,立刻,一张熟悉的脸落入了我的眼帘。这个人,居然就是我自己。
“是的,我在真实的世界里看到了另外一个我,一个要将我杀死的‘我’。”我的脑海里又泛起孟丽遗书中写的那段话。而此刻,我见到了另一个“我”!
南宫小雪日记
“年轻人,你的情况很不乐观。”这是我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年迈的心理医生给我递过一杯清水:“先喝口水,舒缓下你那紧张的神经吧。”
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整个人似乎清醒了许多。
“你的精神世界很混乱。”老医生戴上一副眼镜,坐回到他的书桌,在病历上写着什么。“在你的身边发生了很多离奇的事件,扑朔迷离的经历让你的精神世界陷入了一种不常见的混乱状态,在你梦里反复出现的那个白衣女鬼到底是什么的化身?”
我惊讶,“你能看到我的梦?”
老医生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不过是把你催眠,给你一定的引导,让你看到自己精神世界中那些深层的东西。”
“可你是怎么引导我的?”我开始回想催眠状态下陷入的那个混乱世界的每一个细节。
“这个问题似乎与你来的目的没有什么关系。”
“老先生,请你告诉我,因为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之一。”我诚恳地说。
“好吧,从你的梦里,我大致可以掌握你的个性,你是个好奇心极重的孩子,意志也出奇地强,居然还能在那种状态里清醒地意识到,那是梦境,不告诉你的话,你是不会死心的。”老医生笑了笑。
此刻我对他产生了敬意,居然能如此清晰明了地看透我的内心世界,我也开始惊叹心理学的神奇。
“你有没有听说过与一个睡着的人进行对话的故事?”老医生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我摇了摇头。
“当一个清醒的人向一个正在说梦话的人说话时,他发出的信息会传递到那个做梦者的大脑,如果这个人当时的大脑皮层较为活跃,也就说还没有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他就会对这些信息做出反应。”
“也就是说,可以和睡梦中的人进行对话?”
老医生摇了摇头,“这不一定,你向一个处于做梦的人发出的信息,达到他大脑时会被扭曲掉的。他接收的是一个不真实的信息,具体是什么样的,很难把握,那就要看他当时处于什么样的梦境状态了。打个简单的比方,你梦见你和朋友去郊游,坐在长途汽车上,你慢慢睡着了,当到达目的地时,你听见朋友喊你,他喊你的内容是‘快点起来,到站了’。但当你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宿舍里,你的同学正喊你‘快点起床,要迟到了’。”
“那您是如何与梦中的我沟通的?我的梦里似乎没有与你对话。”
“我与你的沟通,不是一般的与梦者的沟通,你所见到的梦境完全是在我催眠的指示下产生的,因此对话时信息不会被扭曲,你梦境中一幕幕扣人心弦的画面根本就让你察觉不到我在外界给你的任何信息。我看不到你的梦,但你却详细地描述了你见到的一切。现在还是那个问题,你梦里反复出现的那个白衣女鬼究竟是谁的化身,我想先了解一下你身边接触的女性。”
“这不是化身,是个真实的影像。我亲眼见到了那个‘女鬼’。”我心有余悸地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幽灵,幽灵在你心中。把你身边发生的事说出来吧,梦是现实的夸大,是破碎记忆的再现。”
此时,我对面前的这位年迈的医生已经完全地信任,于是将所有一切——从第一次见到前田丽子,到林渡雨的死亡——向他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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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孟娜在校园中分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忧郁。平时我很少留意别人的眼神,不过今天做完那个心理治疗后,我学会了这种观察方法。也许正是这种独特的忧郁的眼神,才让我如此地喜欢她,一种爱与怜交互的情感。
我一个人在校园里懒散地游荡着,边走边回想着那个老医生对我病情的分析。他听完我的叙述后,非常严肃地给了我一个提示——“心理暗示”。我不明白这个提示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我迫切地请求他告诉我准确的结果,可他说,我的情况非常复杂,至少存在着两种可能性,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是心理暗示所致。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暗示,究竟是怎样的两种可能性呢?我开始回想我在催眠状态下置身的那个混乱世界,希望从中找到答案。
正是黄昏时分,也是校园中最热闹的时候,冬天的寒冷丝毫阻挡不了学生好动的天性。我需要找个地方好好地静一静。
我喜欢躺在床上思考问题,可现在,我不想回宿舍。自从林渡雨死后,那个原本融洽、温暖的宿舍已经变了样,已经充斥着冷漠。宿舍,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解决睡眠的旅店。
教室在这个时候一定没有人,不过没有暖气,在那里根本连半个小时也待不下去。这时候我能去哪儿呢?四处张望,“钟楼”诡异地落入了我的眼帘。怎么我又跑到这儿来了,似乎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牵引我。是的,和孟娜散步时,每次都会莫名其妙地经过这里。
不过阅览室的确是最好的去处,不会嘈杂,也不会像教室里那样寒冷,那里在十点半熄灯之前不会停止暖气供应。自从找到林渡雨的尸体,我一直没去那里,也许应该去看看了,说不定还能有什么发现。 我有点后悔当初带着别人进去,惊动了院方,这好不容易才发现的秘道,如今也被封死了,看来很难再进入那片树林了。想到这里我有点难过,林渡雨生前发现的秘密,一个让他失去生命的秘密,就这样被埋葬了,我替他的死惋惜,可以说,这也是我一手造成的。
他为了找到这条秘道,花了很多的心血。对了,我也有东西要找,为什么忘了呢。我完全被周围的事情干扰了,因为林渡雨的反常,我开始把注意力转向他,然后发现了那条秘道,接着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停尸房旁边。是的,我一直被外界的事物干扰着,打乱着我本应进行的每一个步骤。首先,我应该查清前田丽子所说的两年前校园中关于尸体复活的传闻,可是恐怖的白衣女鬼出现了,她不停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扰乱了我的计划。然后唯一的目击者灵敏死了,为什么当初我不去追问呢?因为我的注意力被引向了另外一件事——池田奈美的心理治疗记录。这事还没有弄清楚,停尸房又发生了盗尸事件,那个白衣女鬼又出现了。接着就是寻找停尸房钥匙的线索,接着,唯一的线索孙老头死了。最后是陈一铭给我的那几本日记,是的,我应该去寻找死者所说的带着诅咒的日记,那个不知道是谁写下的恐怖日记,可偏偏这时候,我又被林渡雨的奇怪举动转移了目标,然后秘道的发现。
似乎每当我要着手调查一条线索,总会发生点别的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把我引入另一条线索,然后,我在众多的线索里被缠绕,被搅乱。这一切是巧合还是……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身冷汗,我发现自己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阅览室。既然已经来了,就顺便找一找那本带着诅咒的日记吧,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被搅乱了,我要坚持沿着一条线索一步步深入下去。
我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服务台,还好,今天当班的不是王思悦。自从林渡雨的尸体被发现,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对我保持着警惕,这肯定会影响我寻找那本日记。
根据那些死者留下的信息,日记是在阅览室里发现的。我慢慢走向书架。那个遮掩地道入口的书架如今已被拆掉了,地道的入口也被灌上了水泥。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在其他书架中搜寻起来。
那本日记,会放在哪儿呢?应该和这秘道的机关一样,放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想到这儿,我走向哲学专区。哲学类的书籍对于医学院包括理科学院的学生来说,基本上是无人问津的。我开始在那些已经积满了灰尘的书架上一本本查阅起来。
很快,一本题为《释梦》的书出现在我面前。我好奇地抽出这本书,又很快地将它放回原处。“不行,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被其他东西干扰,我要先找到那本日记!”我在心里默念道。可是,这本《释梦》却像有魔法一样,让我的视线无法转移。那个错乱的空间又出现在我脑海里。
“心理暗示”。我又一次想起了老医生给我的提示。“到底他从我的梦境中看到了什么结果,为什么不愿意说?”这个问题在我的脑海中缠绕。
“也许弄清我将面临的两种结果,对目前而言,比找那本日记更重要。是的,或许还能从梦境中得到一些启示。”我又一次抽出那本《释梦》。
我将信将疑地翻开第一页,上面印着一个熟悉的名字——佛洛伊德。这是一个19世纪杰出的精神病医生,也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他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认识似乎有着一种与身俱来的天赋。当然,这些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我并没有读过他的著作,不过我很快明白,这本书和中国的《周公解梦》绝不一样。我被其中的内容吸引了,忘却了一切。
如果不是管理员提醒我快要熄灯了,我会一直沉浸在这部伟大的著作中。我非常想把它带回宿舍一口气读完,遗憾的是我没带借书证。我只能依依不舍地把它放回原处。
走出阅览室时,我对自己说:“明天,我一定要把它看完。”
离开钟楼,我在宿舍区百无聊赖地逛了一圈,等着宿舍熄灯。我不愿意看到赵军和徐志飞那种奇怪的目光,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在熄灯后才回宿舍,只是为了睡个觉。
和以往一样,回到宿舍时,他们都已上床睡了,我知道他们其实没有睡着,不过我们彼此也不说话。我独自洗漱完毕,钻进了被窝。躺在床上,仰望着窗外明朗的夜空,我又一次品味起佛洛伊德的《释梦》,尝试着分析自己的错乱梦境。
“梦是现实中已被淡忘的记忆的夸大再现。”这是整个序论中反复出现的观点,可是在我的梦里,没有一处可以用这样的一条来解释,那个佝偻的孙老头,那个白衣女鬼,那座凉亭,总之一切都是在我现实中留下深刻记忆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其实恰恰相反,梦很难反映出一个人在白天注重的事物。在这本书中,提到了许多精神病人的梦境,作者经常使用了解对方梦境的方法来进行治疗,是的,梦也是人们精神世界和心理状态的一种表现形式。
浓密的树林和那条鹅卵石小道,是我从那扇铁门的缝隙中窥探到的景象。孙老头的小木屋会出现在那里,来源于我两次去停尸房,那条林间鹅卵石的小道让我不自觉地在潜意识里将这两处地方联系起来。那么不停扭动的树枝呢?我想起了那晚与林木森去调查盗尸事件时第一次走入那片密林,寒风吹动着那些多年生木本植物,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而在梦境中,这一景象被夸大地映射出来。
现在一切都变得很清晰了,那闪烁着绿色荧光的台阶,暗示着“钟楼”秘道内通往校园“禁地”的出口,那个拿着手电的人,一定就是林渡雨,在潜意识里我希望他找到出路,而最后在那条台阶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于是潜意识中的这一幕出现在梦中。
进入铁门后所置身的走廊和所看到的一切,来源于吴院长给我所讲述的关于池田奈美在重度妄想症下扮演的那个角色的故事,而我最后看到的我自己,也许来源孟丽遗书中的暗示。
所有的一切在梦中被联系起来,虽然错乱无章,却映射出这些人、这些地点与校园中发生的这些离奇事件有着重要的联系。可是我见到的“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女鬼的装束!
想到这,我又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如果我真的有过这样的行为,是不可能想不起来的。
“梦是现实中已被淡忘的记忆的夸大再现。”我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释梦》里的话。莫非真有一些我所做过的事被我淡忘了吗?怀疑之后我很快再次否定。这样的一种行为是不可能被淡忘的,但它为什么又出现在梦中?一个矛盾的结,在我的心中缠绕起来。
我很快想到池田奈美的那份心理治疗记录,遗憾的是,那是一份不全的资料,除了知道她有重度妄想症外,没有一点有价值的信息。池田奈美,她当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在记忆中留下了痕迹?在这个问题的反复揣测中,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PART 4.
又是一个阴暗的早晨,天空中黄云密布,似乎又要下雪了。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宿舍管理处就有人来通知我,八点准时去吴院长办公室。
“准没什么好事。”我心里念叨着。反正也不用去上课了,我索性就倒在床上抽烟。我很少在早晨抽烟,休眠了一整夜的呼吸器官还没有完全苏醒,浓烈的烟味呛得我不停地咳嗽。
我把刚点燃没抽两口的烟扔出窗外,“最近好像什么都在和我做对!” 我一边骂,一边顺手拿下门背后的毛巾,向水房走去。
自来水冰冷刺骨,我却任由它激打脸上的肌肤,仿佛只有这种刺骨的冷,才能让我感到舒服,至少能让我发胀的大脑稍微清醒一些。最近一两个月来,每天早晨醒来,我都觉得头昏昏沉沉,而且似乎逐渐严重。我记得以前醒来总是生龙活虎的。可现在,我好像总也睡不够。长长的水池边围满刷牙洗脸的人,看起来很热闹,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而流水声越来越大,逐渐将一切声响淹没。
我稍稍楞了下,又一次将毛巾打湿,擦脸,就在这一瞬间,我感到水池前的镜子似乎有些异样。向镜中望去,我顿时毛骨悚然——里面有一个女人的影像!她披着头发,长长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透过那长发的细小缝隙,隐约可以看见一只直勾勾的眼睛!更可怕的是,她手里也拿着一块毛巾!我慢慢弯下腰去,她也慢慢弯下腰去,我把头凑到水笼头旁,她把头凑到水龙头旁,做着完全相同的动作。我悄悄看她,她也正看着我——用那只半隐半显的眼睛。突然我觉得那只眼睛变成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我整个人吸了进去!我在那无边的黑暗中不停地下坠。
“喂,你到底洗完了没有,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在这里发什么呆!”一个沉闷的声音如同夏日雨季的闷雷瞬间将我击醒,周围的喧闹又回到了我的耳畔,我用力晃了晃脑袋,镜中反射出的是我自己的影像。我没有说话,拧干了毛巾转身离去。
回到宿舍里,我匆匆披上外套走了出去,方才的一幕不停地闪现在脑海中。镜中反射的一切到底预示着什么?和梦境联系起来一想,我心跳加快了。
“不要去想了!”我心里默念着,扣紧衣领,挺了挺身子,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吴院长还坐在那舒适的椅子上喝茶,在我坐过的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人。
“林原,坐。”吴院长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在办公室角落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远远地离开那两个陌生人。不知为什么我对他们有一奇怪的警觉。
“其实今天喊你来,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一二了,”吴院长说,“这两位是刑侦大队的同志,是来了解有关林渡雨的情况的。”
又是了解林渡雨的情况,从他的尸体被发现,我已经应付了不少这样的场面,从班导师到院长,现在又论到了公安。无数次的询问已经让我厌烦,因为无论我怎么叙述,都无法让他们满意。其实在他们的眼中,我早已成了杀人凶手。
“我只想和陈一铭谈。”
“陈一铭正在外地执行任务,”一个警察客气地说,“所以林渡雨的案件由我们接管。”
“那就等他回来再说,我还有课,对不起。”我没声好气地扔下一句话,站起身。
“林原,你站住!”身后传来了吴院长的怒斥。
我慢慢转过身去,愤怒地瞪着他,“你们还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凶手,你们也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任何自由,不要拿院长身份来压我,那天的情况我已经说了无数次,我不想再对任何人说了。公安局想了解情况,就叫陈一铭来,我会等着他。”
离开了院长办公室,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我自己也想不到刚才会如此大胆地冲撞院长和那两个警察,也许是积郁了太久的心情需要宣泄吧,现在,校园的空气似乎也散发着清甜。
我没有去上课,而是走向了“钟楼”,我要把《释梦》读完。
早晨的阅览室总是特别冷清,几乎看不到一个人。今天值守的管理员依然不是王思悦,白天当班的一般都是学校的老师。
一进阅览室,我径直朝摆放《释梦》的书架走去。可是我转悠了半天,也没有能找到它。
奇怪,我记得昨天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难道被别人借走了?应该不会,昨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接着就关门了。如果真的有人借走了,只可能在今天早晨。我看了看表,八点二十。阅览室八点才开门,这么早谁会来呢?于是我走到了服务台。
“老师,我想问一下……”
坐在服务台下的值班老师慢慢抬起头来,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他戴着一付金丝眼镜,约摸二十六、七岁,俊郎的面容和时尚的发型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你有什么事吗?”他放下手中的书对我笑了笑。
“请问,有没有谁借过一本佛洛伊德写的《释梦》,我昨天走的时候放回原处的,但今天没找到。” 戴眼镜的老师笑着说:“是的,今天我一来就有人借了,好像是心理学研究会的一个老师吧。”
“我非常需要这本书,您知道他的借阅期限是哪天吗?”
“哦,我帮你看看。”他翻开记录本,“下个星期一。”
“谢谢了。”我准备离开,可又改变了主意,既然来了,就先找一找传闻中的日记吧。
“怎么又回来了?”戴眼镜的老师问。
“反正都来了,就找点别的书看看吧。”我随口说。
“你早上没课吗?”
“没有。”我又撒了个谎。
“很少有人这么早就来阅览室的,现在的学生已经不像我们那时候了。”
我尴尬地笑笑。
“对了,既然是这样,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他突然问。
“哦?什么忙?”
“我有篇论文想回去拿一下,你能不能暂时替我看一下。”
“这……好吧。”反正也没什么人来,我答应下来。
我无聊赖地坐在服务台前,随手翻阅着借阅记录。这些枯燥的东西让我觉得乏味,我盼着他早点回来。服务台下面是一个没有门的柜子,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年代似乎有些久远,有的纸张已经发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弯下腰去翻那些东西。试卷、借阅记录、作废的图书证……这柜子简直就是个垃圾桶。突然,中间出现了一个红色卷绸的厚厚的本子,包装非常精致,不像是用来做借阅记录的。我好奇地把它拿出来,翻开第一页,一行清秀的字迹便展现在我眼前:
这里,将记录我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涯。
——南宫小雪
日记!难道这就是那本带着诅咒的日记!南宫小雪,一个很不错的名字,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孩,难道就是这个女孩留下了诅咒,夺走了那么多的生命?
我正准备翻开第二页,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谢谢你啦,没人来过吧。”是那个戴眼镜的年轻老师。
“没有。”我慌忙将日记本藏到衣服里。
“呵呵,你去看书吧,这里还是交给我。”他边说边走了进来。
“我该去上课了,不然要迟到了。”我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翻阅那本日记。
“好,你快去吧。”说完,他埋头修改起论文来。
PART 5.
学院的附近有一座公园,记得刚入校的时候,和林渡雨他们去过,虽然那里人不少,但至少没有人会注意我手中的日记。
我在公园里找了一张椅子,忍受着冬季的寒冷,翻开了传说中的那本日记:
92年9月21日 星期一 天气:晴
今天是进入大学生活的第一天,一切都是如此的新鲜。宽广的校园、优美的环境,这些都是中学里没有的,最令我感到激动的是从今天开始,我要独立照顾自己了。
宿舍不大,但很清爽,与我同宿舍的三个女孩都和蔼可亲。我是宿舍里最后一个报到的,一进屋,她们就非常热情地帮我张罗。我喜欢结交新的朋友,也对未来四年的校园生活充满了向往。
下午去教务处领到了新学期的课本,拿到书时有些失望,很多公共基础课程,而专业课这个学期只开了两门——生物学基础和医用化学。我所期望的细胞学课程并没有被排在第一个学期的课程表上。
晚饭是在学校食堂吃的,人真多,排了很长时间的队。原来大学里解决就餐还要抢时间,轮到后面的人时,饭菜已经被一扫而空。
还没开课,也就没有晚自习。吃完饭后,我们宿舍的四个人在校园闲逛起来。
在图书馆附近,我们发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蜿蜒曲折,很有意境,难怪高考前总是听老师介绍清华园,原来大学里都有这样优美的环境,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公园。
树林里不时能看到一对对恋人,有的依偎在树下,有的盘坐在草地上。早就听说大学里不干涉学生恋爱,现在亲眼目睹,我越来越喜欢大学里特有的自由。不知道我命中的白马王子,是不是也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们顺着林间小道一直往前走,沉浸在幽雅的环境之中。就这样不知不觉得走进了树林的深处。这时,从小路的另一头走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俊郎的男生。当我们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回头叫住了我们,不让我们走下去。
我问为什么,他非常有礼貌地告诉我们,前方就是第四校区,校园的综合实验大楼,停尸房就坐落在这条林间小道的不远处,向来人少,他怕我们到了那地方会受到惊吓。
就这样,我们返回了宿舍。我趴在床上写这篇日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想到他。
今天,真是难忘的一天。
92年9月25日 星期五 天气:阴
军训已经进行了三天,操练一天的队列,骨头都要散架了。时间过得好慢,未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五天,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晚上的队列训练完毕后,全班坐在操场上休息,我最喜欢的也就是这段时间,大家天南地北聊着天。可是今天晚上不知道是谁把话题扯到了校园里流传的灵异传说上,这话题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了所有人。关于医学院停尸房和解剖室的故事特别多,那是一条连接着人界和灵界的通道。不知是谁问:“阴间和阳间的中间是什么地方?”答案是“太平间”。
虽然这些不过是大家闲聊时的八卦话题,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了以后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不由得联想到我们第四校区的停尸房,虽然我没有去过,它的样子却不停地浮现在脑海里。
我讨厌这些鬼故事。
92年10月1日 星期三 天气:雨
昨天,终于熬过了军训的最后一天。下午队列操汇演时,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煤渣铺成的跑道上积满了灰黑色的泥水。汇演结束后,一身都是泥浆,不过总算我们班取得了第一名。
今天已经是国庆了,说真的我很想家,不知道现在爸爸妈妈都在做什么?同宿舍的几个姐妹都回家了,很羡慕她们家都在省内,现在留下我一个人,空荡荡的让人害怕。还好,学校在国庆不熄灯,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去度过这个漫长的黑夜。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可我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前几天他们讲的那些鬼故事。我从小就胆小,中学时,同学们都爱看恐怖片,我怎么也不敢去看。他们都说我不合群,慢慢地我觉得他们开始疏远我了。因为每天他们都在讨论那些恐怖电影,我总也插不上嘴,连听都不敢听。后来,为了能和他们谈到一块儿,我硬着头皮看了美国的《黑色星期五》,当那可怕的场景出现时,我忍不住尖叫起来,周围的同学都嘲笑我。为什么大家都爱看这些东西呢,我真不明白。
漫长的假期不知何日才结束。
92年10月3日 星期四 天气:晴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雷雨,这种天气在十月的北方很少见。隆隆的雷声和剧烈的闪电,让我整夜未眠,直到天快亮,我才迷迷糊糊地睡去,醒来时已经到下午了。
雨后的天气格外晴朗,柔和的阳光映照着大地,暖洋洋的,很适合外出,可是一个人能去哪呢?随便吃了点东西,我就一个人无聊地在校园里闲逛起来,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钟楼”门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进去找本书打发时间。
假日的阅览室照旧开放,里面却空荡荡的,除了值班的老师,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男生,背对着我在书架边搜索。
我随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读者文摘看起来。有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你好,你也来这里看书吗?”
我回过头,只见刚才那个男生正在朝我微笑。他戴着一副金边的眼镜,眉目清秀,有一股很浓郁的书卷气。
我一脸茫然,我又不认识他,不知道如何去应对这样的场面。可我很快想起,他就是前些日子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人。
我的心跳得很快,脸上也有点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们究竟谈了些什么,现在基本上想不起来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紧张。
临走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叫欧阳俊,是细胞学专业的硕士生。
欧阳俊,真是名如其人。
现在已经很晚了,可我还是睡不着。今天倒不是因为怕黑,而是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搅乱了。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吗?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总会想起他,心里反复念着他的名字。
92年10月31日 星期六 天气:晴
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此刻的心情,就像这万里无云的晴空一样。不久前,在校园的那片树林中,欧阳俊突然紧紧抱住了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呆呆地望着他,他的目光温柔如水,我的心像小鹿一样乱窜,我想挣扎,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的骨头都软了,一点也动弹不得。然后他对我说了三个字——我爱你!接着他低下头来吻我。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三个字,也是第一次被别人吻,我当时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一直以来喜欢的人原来也爱着我;可我又很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他的嘴唇触到我的嘴唇的那一刻,我全身就像经受了一道强烈的电击,然后拼命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跑出树林。
这就是爱情的感觉吗?真是一种美好的感觉。
92年11月10日 星期二 天气:阴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我的心也阴沉沉的。刚送完欧阳俊的航班,回来后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一样,一种失落的感觉。
我从来不看地图,今天却在教室墙上的那张世界地图前站了好久。德克萨斯州,我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这个地方。真远,可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深造机会,听说学院里只有三个名额。希望他一切都顺利,能够和预期的在半年内完成这项实验。
现在是下午五点,离他走仅仅才过了两个小时,我已经尝到了相思的滋味,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别人总说爱情是个既甜美又带着酸味和苦涩的奇怪果实。
92年11月13日 星期五 天气:阴
今天收到了欧阳俊的来信,是特快专递,他已经安全到达了德克萨斯州,为了让我放心,他就用了最快的邮寄方式。信上谈了许多他在美国的生活,看来他还能适应那里的生活方式,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可是,另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开始扰乱着我的心神。今天是十三日,又是星期五,美国人很忌讳十三日与星期五同一天。我又想起了我唯一看过的美国恐怖片《黑色星期五》,它的英文名是《Friday the 13th》。
唉,也许是我太过敏感了,那不过是部电影而已。今天就写到这吧,我实在不愿再写下去了。
92年11月27日 星期五 天气:晴
今天收到了他的第二封来信,他的实验已经开始了,一切都还顺利,他和那里的研究人员合作得很愉快也很默契,只是饮食上有些不习惯。虽然离上一封来信仅仅相隔了一个星期,可这一个星期却过得好漫长。从他走的那天起,我形成了在日历上画圈的习惯。在他预计回来的那天,我用红笔打了一个非常醒目的勾。昨天我又一次数了日历上的日子,150天,整整要画满150个圈,现在不过才画了十几个。
等待和思念的滋味真不好受。
92年12月20日 星期日 天气:大雪
今天下雪了,这已是进入冬季以来的第二场大雪了。没有课的日子里,我总是留恋温暖的被窝,今天却起得很早。我喜欢看雪,我喜欢雪的那种纯洁,也许还因为我的名字叫小雪。
推开窗户,窗外的空气格外的清新。依旧和以往一样,每天梳洗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传达室看有没有我的信。
今天一切都似乎都不错,我收到了他的来信。这封信我等了很久,已经快一个月了吧。不知为什么他这么久才给我回信,也许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吧。我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他的信。
熟悉的字迹又一次展现在我的面前,就如同他站在我面前一样。他告诉我,实验进入了第二个阶段,比第一阶段更忙碌了,每天只有不到六小时的睡眠时间,为了尽快完成这项工作早日回来,他不分白天黑夜地努力工作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他的信,我的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我心爱的人儿,你在异国他乡要保重身体才是。
PART 6.
“这只是一本普通的日记,看了半天我没有找到一点要找的东西,难道这不是我要找的那本日记?”我长叹一口气。
我又走马观花地翻了翻,基本上是儿女情长之事,天又冷得出奇,我的四肢都冻僵了。还是先回去吧,以后再找个地方慢慢研究。
我舒展了一下筋骨,慢慢站起来。我心里也有点酸,甚至有些嫉妒日记中的男主角欧阳俊,他那么容易就获得一个女孩的芳心,我呢?我连这样的自由也没有。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比哭还难看。
抬起头来望望天空,我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大步走出公园。
最近每次在我调整好心情的时候,似乎总会有一件让我不快的事发生。这次也是这样,刚到公园门口,那两个公安就冒了出来。
PART 7.
从公安局出来,已是黄昏时分,北方的冬天总是黑得特别早。天空中又飘起了片片雪花,即便如此,依旧遮不住夜幕中现代都市的繁华。
走在大街上,我丝毫感觉不到冬夜的气息。但那闪烁不停的霓虹灯无法驱散我内心的阴暗。梦里池田奈美狼狈地坐在宿舍楼道上接受着众人责骂的场景,一次又一次闪现在我脑海里。我不愿意想,我想忘掉,可这一幕总是不停地出现。
林渡雨死的那天晚上,我究竟做过些什么?虽然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但我已经不敢肯定,包括那三具“女尸”。当时的场景又如电影一样闪现在我脑海里,是的,那种样子绝对不可能是活人,只有死人才会有那种青灰色的皮肤。可是,死人又怎么会动呢?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望着繁华的都市和来回穿梭的车辆人群,我实在不能相信,在这个科学发达的社会中,还着鬼魂。可如果没有,我见到的又是什么,幻觉?
池田奈美也见到过死去的人,从她的心理治疗记录中明显看得出来,她试图找到答案,却没法解释这个现象,于是她组织了降灵会。如果她见到的鬼魂是幻觉,那我见到的她呢?她95年就已死在那片树林中,那天在团委办公室外,我见到的她又是什么呢?也许不是她,我并不认识她,当天晚上也没有看到她的脸。那么停尸房里的女人又是谁?秘道中所见的女尸又是什么?难道也是幻觉吗?灵敏的遗书中提到的张雪遥,难道也是幻觉?
池田奈美被诊断为重度妄想症,灵敏也有过发疯的经历,她们都见到了鬼。那么孟丽呢?孟丽留下的遗书更疯狂,她见到了她自己,一个要将她杀死的自己,那也是幻觉导致的吗?
除此之外的其他死者,都留下了日记,临死前思维都极度混乱,语言也非常疯狂,难道也是产生了幻觉?也是被活活吓死的?孙老头的死似乎就是这个结论的证明。
自己扮演自己幻想中的角色,然后把自己吓死!林渡雨尸体的面部表情表现出强烈的恐惧,他莫非也是这样死去的?是的,有段时间他很反常,我正因为如此才注意到他。那我呢,莫非我见到的很多东西也是幻觉?
太多的疑问。刘丽、张雪遥还有李晓飞包括林渡雨,都是因为那本诅咒的日记而死,池田奈美却因为寻找孟丽的日记而死,表面上是这样,似乎都和那片禁地有关,当初我也这么认为,可现在突然一切不像是那样。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似乎都有精神上的问题,都见到了一些常人不可能会见到的东西,遇到了通常不可能发生的事。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会产生幻觉,而幻觉中的影象又相互间有联系?池田奈美究竟为什么会自己扮演幻想中的角色,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状态促使她有这样的行为,并且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前田丽子是池田奈美的好朋友,为什么对这件事从来没有提过?灵敏自杀后,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下一个死的应该是我和胡晓莉,可却轮到孙老头和林渡雨,为什么? 我的脑袋又是一片混乱,每当我整理思路,情况就会越来越糟。我伸手摸了摸南宫小雪的日记,思绪就更混乱了。是的,又多出了一本带诅咒的日记,本来就非常复杂的事,变得更复杂了。
其实我心里很明白,在这千条万绪的乱麻里至少能理出一条,那就是幻觉,但我实在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也许我下意识中不愿意承认自己所见的一切是幻觉。
林渡雨一死,似乎一切都变了,我所认识的整个世界似乎也在改变。那个迷离的夜晚,让我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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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时,已经晚上8点过,食堂早就停止供应晚餐了。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很难受。我想,随便在外头弄个炒饭吧,就来到校门附近那家以前常去的餐馆。
这时候里面总是不会有太多人,今天又显得格外冷清。我随便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个扬州炒饭。记得两个多月前参加学生会竞选,加入社团部时,我就是在这里和赵军、林渡雨、徐志飞一起庆祝,喝了很多酒,他们也喝了很多酒。可是现在……两个多月时间不算长,可一切变化太大。林渡雨死了,赵军突然从朋友变成了陷害我的敌人,他这样做的原因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还有徐志飞,他已经不和我交往了。自从林渡雨死后,我就一直忍受着寂寞和孤独的煎熬。就连前田丽子,也因为被牵连而不愿意见我。
望着这冷清的餐馆,我暗暗叹了口气。还好,至少还有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孟娜。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天同情我,孟娜就在这时走进了餐馆。
“你怎么也没吃饭?”她在我对面坐下来。
“是,一天没吃了。早上又警察带到局里做笔录了。”我耸了耸肩,“你怎么也现在才吃?”
“今天有点不舒服。”
“生病了?”
她摇了摇头。
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个世界变化可真快,我还记得以前经常和朋友来这里吃饭喝酒,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来。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所有的人似乎都在躲我。”
孟娜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现在是杀人疑凶,你为什么还把我当朋友?”
“我相信你,还有,我体会得到你此时的心情,那种难以忍受的寂寞和孤独,还有无尽的恐惧。”孟娜把头望向窗外。
“认识这么久了,还没有和你一起吃过一顿饭呢,不如今天就由我做东,请你吃顿好的。”我也没等她回话,就叫来服务员,重新点菜。
“不用那么破费,随便弄点就行了。”孟娜说。
“没关系,多少钱都买不来友谊,何况……”何况你是我喜欢的人,这半句话到了嘴边被我咽了回去。
“林原,我想再次请求你,不要再调查下去,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为什么这些事只发生在你的身上,发生在你的周围。”
我摇了摇头,“事情都到了这地步,我能停吗?我就像陷入沼泽地一样,根本无法自拔,除非有人帮我一把。”
触及我眼光的一刹那,孟娜埋下了头。
“现在所有的人都不信任我……”我说。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林渡雨的死和你有关系。”她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和我有关系的人接二连三出事了,从灵敏到林渡雨,下一个可能就是我自己,也许是胡晓莉,还可能是前田丽子。我很清楚他们避开我不仅仅是因为林渡雨死的那天只有我和他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我是一个不祥的人,和我在一起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孟娜抬起头来看着我,“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周围的人并没有疏远你。”
我笑道:“赵军莫名其妙地指责我和林渡雨的死有关,那口气似乎已认定我是凶手。徐志飞和胡晓莉也对我有所怀疑,现在的宿舍,那个曾经温馨的家,对我来说却是个冰窖。我每天都等到深夜才回去。我的好朋友都这样,其他人还会接近我吗?我看得出来,他们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
“林原,其实别人并没有疏远你,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意接近别人呢,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自从林渡雨死后,你总是一个人独处。”
“也许是这样吧……”我吸了一口烟,把头靠在椅背上,“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停下来了,我的朋友死了,警察今天又把我弄去询问,我要不查清楚,可能永远背着个黑锅。”
孟娜摇了摇头,“你不要这样想,找你去,也许只是履行正常的调查程序,你不用这么紧张,这样反而会让人家怀疑。”
我又一次无奈地笑笑,“孟娜,林渡雨死的那天晚上,只有我和他在一起,这是事实。之后我带着胡晓莉他们再次进入秘道时,在出口发现了他的尸体,我第一次就是从那里出去的。在他尸体周围没有任何其他人来过的痕迹。至于追逐我们的那三具女尸,有人会相信吗?谁会相信死人也能杀人?“
“女尸!”孟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表情突然有些异样。这也难怪,这种事根本让人无法相信,而且也实在让人恐惧。
“是的,三具一模一样的女尸。”我又吸了一口烟,接着说,“而且孙老头死去的现场,只有我和前田丽子留下的脚印,前田丽子已经被怀疑了,降灵会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学院强制解散。这些证据对我都非常不利。”
孟娜又一次埋下了头。
我看着孟娜,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这个可怜的女孩,我至今没能找到她姐姐失踪的任何线索,她却要来安慰我。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我有一种忍不住想抱住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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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猛烈地吹打着我的脸,走在我身旁的孟娜有些微微发抖,我脱下了大衣,替她披在肩上。她是个柔弱的女子,怎么能经受这样的风寒。我有点自责,为什么在这样的冬夜还要她陪着我在校园里游荡。 “北方的冬天真是难熬,我们回去吧。”我关切地说。
孟娜看了看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郁,“不,还是走走吧,我也不想回去。”
“你有心事?”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有心事。
“不,没有,只是想静一静。虽然很冷,但至少在这样的夜晚,校园才会如此安静。”
我看得出她在有意掩饰,就说:“孟娜,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孟娜笑了笑,“真的没有,只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我和你一样,想不透原因。”
“是的,现在这个时候,只有你能帮我找到问题的答案。”
“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忘掉发生的一切。”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说了,我也很想忘掉,但很多时候,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林渡雨死了,前田丽子虽然一直和我调查着,可她自己的处境也不妙,如今唯一能够帮我的,就是你。”我停下了脚步。
“可是……”孟娜似乎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
“没有什么。”她又继续往前走。
“孟娜。”我拉住她的肩膀,“孟娜,灵敏死了,林渡雨死了,看守停尸房的孙老头也死了,你不愿意帮我查出这些事件后面隐藏的秘密吗?你忍心让更多的人死去吗?如果灵敏是你的姐姐,你会这样冷漠吗!”
孟娜低着头,没有说话,我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孟娜,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我将手从她的肩膀上放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黑色如水的眸子闪烁着一点晶莹。“林原,对不起,我也想帮你,可我帮不了你。”
这话让我一头雾水,似乎她有什么难处。难道又是赵军,他似乎很不喜欢孟娜;或许是前田丽子?他们总让我别与孟娜来往。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这个可怜的女孩,让我远离她?难道是他们在给孟娜施加压力?
“孟娜,是不是有人在威胁你?”
孟娜一把拉开我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表情也变得很痛苦,泪珠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淌下。“没有,没有谁威胁我,我真的帮不了你,不要逼我了。”说完她扯下我的大衣扔给我,向前飞快跑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懵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和痛苦,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远去。
然而,孟娜没跑出多远,就摔倒在地上,我飞快地向她跑去。
“孟娜。”我轻轻扶她,可她的身子似乎变得很重。她趴在地上,呼吸异常急促。
“孟娜,你怎么了,没事吧?”我焦急地问。
“没……没事。休……休息……休息一下就好。”孟娜艰难地说。
“我先扶你起来。”
“不……我起不来。帮我翻个身子,让我平躺……平躺着。我的胸口……好闷。”
我把她翻过来,轻轻扶起她的肩膀,让她依偎在我的怀里。“现在觉得怎么样?”
孟娜的脸色苍白,轻轻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她很累,她正在努力地呼吸。
我给她把了把脉,她的脉搏快得吓人,就算是跑了几步,也不至于这样啊,每分钟超过了150次!
“孟娜,你得去医院。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不……不用了,休息一会……就行。”
“你别说话了,你必须去医院。”我不由分说抱起了她,朝校门飞奔而去。
依旧是上回看心理医生的那家三甲医院。孟娜躺在特殊护理病房内,脸上带着氧气面罩。她睡得很香,很甜。我坐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刚才医生告诉我,孟娜的病情并不乐观,肌体内脏出现了奇怪的衰竭,病因还没有发现,必须在医院进一步观察。
我觉得很奇怪。从我认识孟娜以来,她一直都很健康,我连她感冒都没见过。现在我除了默默地为她祈祷,实在是无能为力。住院费用也让我发愁,我贴进了所有的生活费,只够她维持两三天。找谁去借呢?前田丽子?虽然她一直不喜欢孟娜,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下了。
来到前田丽子的公寓,已是凌晨时分了,公寓的大门早锁了起来,我急得在外面转圈。看来从正门是进不去了,我索性绕到后面。
前田丽子的灯还亮着,她可能还没有睡,可我不能在楼下喊她,最近这段时间我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我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排水管从屋顶接到地面,经过阳台,我就顺着它爬上去。
我翻进了前田丽子的阳台,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前田丽子坐在写字台前写东西。我轻轻敲了敲窗。
“是你?这么晚来找我干嘛?”前田丽子吃惊地问。
“孟娜病了,我得借点住院费。”
“什么时候病的?”
“就今天晚上,她突然倒在地上,脉博一分钟150多次。”
“诊断结果出来没有?”前田丽子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冷漠,恰恰相反,她似乎比我还紧张。
“没有,只说她的脏器有衰竭的迹象。”
“带我去看看。”前田丽子披上外套,和我一起顺着排水管爬下去。
PART 4.
前田丽子在孟娜床边整整站了一晚上。我则在旁边的空床上打了个盹儿。
我醒来时,孟娜还睡着。前田丽子把我叫出病房,说: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接近她吗,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干嘛那么讨厌她!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虽然她的姐姐神秘失踪,或者死了,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排斥她呢?不过我很感激你垫了这么大一笔治疗费。”
前田丽子叹了口气,转过身子。 “你还记得我们在阅览室见面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好像……是十一点左右吧。”
“阅览室每天晚上十点半就关门了。可那天晚上十一点过,阅览室还没关门,你想过为什么吗?”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奇怪。”
“还记得我们看到‘池田奈美’吗?”
“当然记得!你不让我回头看,我就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还记得阅览室的灯突然熄灭吗?”
“当然记得!然后你就不知跑到那儿去了。”
“灯不会自己灭,这不是恐怖电影,也不是鬼魂作祟。我跑出去看配电盒,电闸果然被人拉掉了。”
“谁干的?”
“我不知道,我没有抓到那个人,不过我知道,停电以后,你在‘钟楼’门口遇到了孟娜!”
这句话像强烈的电流击中了我的全身。
“我和你分手后,”前田丽子残酷地说下去,“其实并没有走远,我躲在远处等拉铡刀的人出现。”
“那个人可能早就跑了。”我实在不愿意怀疑孟娜。
“不可能。你忘了‘钟楼’是什么结构吗,全是木制的,踩上去就嘎嘎作响,可是那个人拉掉铡刀后,我追出去没有听到她逃跑的声音!”
我摇了摇头,“你当然听不到,那时候雷声很大。”
“今天晚上你再跟我去一次阅览室,就明白了。”她打了个哈欠,“一夜没睡了,我们先回去吧,下午再来看她。不过你做好思想准备,孟娜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不然我也不会允许你陪伴在她身边。”说完,她自己走出去。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不停地回味着她最后的那句话。孟娜,难道我所爱的女孩就要这样死去了吗?不会的,至少在医生的诊断结果出来之前,我不该绝望。
PART 5.
快到黄昏的时候,孟娜终于醒了过来。
一场大雪之后,晴空万里。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她那苍白的脸上,这一景象让我伤感。难道她的生命之火也像这夕阳一样即将消逝吗?
“我睡了多久了?”孟娜拔掉脸上的氧气面罩,挣扎着坐起来。
我问:“快一天了,感觉好些了吗?”
孟娜点了点头,“感觉好多了。”说着把脸转向窗外,“多美的夕阳,我最爱这夕阳的色彩,一种宁静而和谐的色彩,给人憧憬未来的色彩。”
“所以,你要好好养病,以后还有很多个美好的黄昏等着你。”我替她拉了拉被子。
孟娜转过脸朝我笑笑,笑得很凄凉。
“林原,我知道我的病情,你不用安慰我。”她闭上了眼睛。
“傻瓜,别乱说,你怎么知道,医生的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呢。没事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吧。”
孟娜又慢慢睁开双眼,“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有你陪伴着我,一直以来,除了你,我再也没有一个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都在有意避开我,我真心想和他们交往,可他们不愿意理我。”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落下。
我拿出一张纸巾,替她擦去泪珠,“也许并不是这样,他们可能很愿意和你交往,而你因为自己的经历无意中疏远了别人。”
孟娜无奈地笑了笑,“你倒会用我安慰你的话来安慰我。”
我也笑了笑,笑得有点苦涩,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就这样,我默默地看着她,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但我可以感受到,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前田丽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盒便当。
看得出来,前田丽子的眼睛落到孟娜脸上时,表情有些尴尬。而孟娜也有点吃惊。
“你们一定还没吃东西吧,我在路上买了两盒便当,也没什么好吃的,先填饱肚子要紧。”前田丽子一边说,一边张罗起来。
孟娜看了看前田丽子,又看了看我。我连忙对她说:“前田丽子昨天夜里和我一直守在这里,你的治疗费也是她垫的。”
孟娜似乎没有明白为什么前田丽子对她的态度突然转变了,但我很明白,前田丽子觉得孟娜的生命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你们先聊,我该回学校了,”前田丽子说,“林原你记得晚上早点回去,晚了就关门了。”她还给我递个眼色,我知道她让我别忘了去阅览室的事。
PART 6.
一直等到孟娜睡着的时候,我才离开医院。
回到学校时,已经十一点。
前田丽子站在钟楼门口,看样子等了我很久。不过她并不责怪我迟到。
“我现在带你去‘钟楼’电闸那儿。”她边说边走进“钟楼”。
又一次在黑暗中踏上这咯吱作响的木楼梯,电筒把一个昏暗的光圈投在上面。不知为什么,林渡雨的身影不时与前田丽子的身影交错出现在我面前。
“钟楼”电闸在阅览室走廊深处的一个拐角,离阅览室足有二十米,走廊上没有一扇窗户,一扇扇房门也紧闭着。
“现在你明白了么?”前田丽子问。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阅览室里面雷声很大,但走廊里很难听到雷声。所以,那个人要逃跑,我会听见她的脚步声。可她没有!她捣了鬼以后就藏在楼里!再说,她跑到楼下要多少时间?我从阅览室追出来不会超过十五秒,她能在十五秒的时间里跑到一楼吗?而且是摸黑,这有可能吗?”
我不得不摇摇头。
“她拉掉闸刀以后可能就躲在二楼的走廊里。”前田丽子说,“等我们俩出去,她才悄悄地下楼,然后……” “然后你怀疑孟娜!”
“她的嫌疑最大!那么大的雨,那么晚的天,一个女生跑到这钟楼来干嘛?”
“如果是她,我们怎么没看见她从楼里出来?”
“你就不好好想想,钟楼里既然有一条秘道通往‘禁地’,就不能有另外一条秘道通往校园吗?”
她的话委实让我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说,孟娜和制造这些事件的人是一伙的?”
前田丽子看着我的眼睛,不说话。
“不可能,”我说,“她姐姐就是受害者,她怎么可能是帮凶!何况95年的时候,她根本就是一个高中生,你的推断没有一点逻辑性!”
就在这时,古老陈旧的木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咯吱声。
PART 7.
咯吱声逐渐逼近,听得出是有人在慢慢上楼。前田丽子警觉地关掉了手电,我们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丽子,快走!”黑暗中我又想起了团委办公室走廊里的一幕。
“嘘,”前田丽子捂住了我的嘴巴,非常轻声地说:“别说话,你想引他过来吗?”
那诡异的“咯吱”声突然停了。
静,可怕的静。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虽然现在是严冬,可我还是不停地出汗。
“要不要出去看看?”我轻声问。
“不行。”前田丽子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冷而湿润,我明白她也很紧张。
“难道就这样等在这里?”我觉得快窒息了。
“再等一会儿看看。”前田丽子轻声说。
她的话音刚落,那恐怖的“咯吱”声又响起来,我听得出来,那声音正朝着我们逼近。
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有电闸的拐角口,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前田丽子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那声音稍微停顿了几秒,又响起来。我似乎看见一个黑影正朝着我和前田丽子逼过来。突然,又静下来。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前田丽子握着我的手也在不停颤抖。一种强烈的恐惧感从我心底升起,我感觉得到,有个东西站在我和前田丽子面前。
黑暗,寂静。
坟墓一般的寂静。整个“钟楼”里笼罩着死气。
眼睛!记得多次在黑暗中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此时,那只眼睛似乎就在面前。
我和前田丽子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我终于受不了了,抢过她的电筒,拧开开关朝前照去。
那昏暗的光束,像一支离弦的快箭射出去,又在刹那折回,没有方向地在空中四处晃荡,接着在一阵撞击声中熄灭。
也就在这一刹那,前田丽子尖叫着扑到我怀里,我也瘫坐在地上。
在那一刹那,我们看到一张脸,一张苍老而可怕的脸。
就在离我们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一对可怕的眼珠子紧紧地瞪着我们。
我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双眼睛!灰白的眼珠,分不清眼白和瞳孔!
“快……快……快跑!”幸运的是我还有力气拉起前田丽子。
我们刚刚站起来,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肩膀。短暂的嘈杂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寂静。这只手把我所有的力量都吸走了。我和前田丽子就像两只鹌鹑一样,在黑暗中任它摆
布。
“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几个字。
没有声音,依旧一片寂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我无法看到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但我感觉得到,就在我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那只手颤了一颤。
“你……你……”前田丽子也在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れこさんですか(丽子吗)?”
我又懵了,这个东西怎么会认识前田丽子?还会日语?难道她是……
“だれ(谁),名前は……ど……どなたですか(你是谁)?”前田丽子问。
不可能,不可能是池田奈美。这面孔太苍老,这声音太苍老。
“たすけて(救命),たすけて。”那个苍老的声音说,然后,那只手慢慢离开了我的肩膀。
“丽子快走!”我吼道,拉着她向“钟楼”外跑去。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后面叫唤着:
“たすけて,たすけて。れこさん(救救我,救救我,丽子)”。
PART 8.
我拉着前田丽子一口气跑了很远,确信已经远离“钟楼”,才停了下来。我弯着腰不停地喘息,前田丽子则瘫坐下来。
“她……她到底……是什么?怎么认识……认识你的?”我惊魂未定地问。
“不……不知道。”前田丽子也虚脱了。
“你不认识……她的话,她怎么会……喊你的名字?”
前田丽子闭着眼睛摇头,“我真没有……从没见过她。”
“实在太可怕了,”我稍微平静了点,“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我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来,“那次在阅览室,灯光突然熄灭的一刹那,我就有种感觉,有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后来几次在钟楼都是这样,现在我才看到那对眼睛!她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停地呼救?”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我突然转过头盯着前田丽子,“你确信校园里没有这么老的日本女人?”
她无力地瞥了我一眼,“我为什么骗你,如果我认识这个人,会这么害怕吗?”
“对了,还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我,池田奈美生前有重度妄想症?”
这个问题让前田丽子一下站了起来,她突然变得非常激动,揪着我的衣领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这种举动让我很不高兴,我一把拉开她的手,站起来,冷冷地说:“我只问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为什么要隐瞒降灵会建立的真正原因?”
前田丽子怔了怔,突然长叹一口气,“其实池田奈美本来没有这种病,她的病是被逼出来的。”
“被逼?”
“是的,我问你,如果你见到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你会怎么样?”
“这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是,没有人会信,可我们学校发生的一切又怎么解释?你几次看到那个女鬼,说给别人听,别人会信吗?”
“你不是告诉过我,鬼没有影子吗?那肯定是有人装的。刚才那个老太婆,也是有人装来吓唬我们的。”
前田丽子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对,我告诉过你,那不是鬼魂,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在团委办公室见到的,就是曾经在校园中死掉的人,她可能是池田奈美,也可能是张雪遥,甚至可能是孟丽!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她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林原,我没有骗你,池田奈美的确见到了死去的人,因为我也见过一次!校园里曾经流传关于一本带诅咒的日记的故事,这日记,池田奈美读过!我从来没有告诉你这些,我知道你这个人好奇心很重,知道了就一定会去找那本日记,而看过那本日记的人,只有一个结果——死!你去找吧,等你看到那本日记,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站住!”我大喝一声,“你,看过那本日记吗?”
“我没看过,”她诚恳地说,“但我见过那个死去的女孩,我认为她没病,你们都把她当成神经病!”说完,她转身朝自己的公寓走去。
“等等……”任凭我怎么喊,她再也没有回头。
PART 9.
躺在床上,我不停地抚摸着枕头底下的那本日记,脑海中不停地回响起前田丽子留下的话,久久不能入睡。
说实话,我希望前田丽子的话是真的,我希望池田奈美并没有精神问题。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次催眠时见到的“另一个我”,那个戴着长长假发,披着白色长袍的“我”,一直心有余悸。如果池田奈美没有病,至少可以证明一点,就是她的确看到了已死去的人,而我看到的,同样是已死去的人,那么,林渡雨就可能是被那三具“女尸”所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也怀疑起来,我越来越觉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
“等你看到那本日记,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前田丽子的声音如同幽灵的吟唱,让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我穿上了衣服,拿起南宫小雪的日记和手电,向宿舍外走去。
我不能让徐志飞和赵军发现我得到了这样一本日记,我不愿意让徐志飞受到任何伤害——“而看过那本日记的人,只有一个结果——死!”这是前田丽子留给我的忠告。事实也的确如此,李晓飞、张雪遥、刘丽......这些人都看过带诅咒的日记。而赵军,我更不愿意让他知道,如今我对他已没有一丝信任,只有反感。
记得刚入校不久,曾经和林渡雨上过宿舍楼的屋顶。没有女儿墙,没有花池,只有一座水泥砌成的大水箱。我觉得那倒是个好去处。
我爬上屋顶,靠着大水箱坐下来,拧开手电,继续翻阅南宫小雪的日记。
93年3月18日 星期四 天气:阴
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收到欧阳俊的来信了,三个月来,我一共给他写了十五封信,每一封都如石沉大海。我真着急,不知道他在那边究竟如何了。托同学打听,才知道和他同去的几位教授也是三个月杳无音信。
我很担心,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不该胡思乱想,他可能是因为实验进入了关键阶段,没时间给我回信吧。还有一个多月,他就该载誉归来了,我应该耐心地等待。
93年5月1日 星期六 天气:多云
今天应该是欧阳俊归来的日子,我早早就在校园门口等,可是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深夜,都没见到他。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和我一样,还有一个女孩一直站在校门口等着,也许出于同病相连的感情,我主动和她交谈了一会。她是个日本留学生,叫池田奈美,和我一样在等男朋友,她的男朋友跟欧阳俊他们一拨出国了,四个多月没有音信。
已经是凌晨三点,我无法入睡,我不知道欧阳俊在那遥远的国度到底遇到了什么不测的事。
欧阳俊,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如果你真的能感受到我的心情,请快点写封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没有如期归来。
93年5月3日 星期一 天气:雨
今天我又在校门口遇到了池田奈美,我们相互用目光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漫长的等待。到了中午时分,池田奈美突然邀我一起吃午饭。我们谈了关于自己男朋友的事,同样的遭遇让我和她成了好朋友。池田奈美说,她已经让在美国的朋友去寻找她的男朋友的下落。她说一有消息就告诉我。
93年6月18日 星期五 天气:雷雨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的悲剧要发生在我身上!
我的泪水已快流干,可是依然减轻不了我的痛苦! 今天去找池田奈美打听消息,她没在公寓,她的朋友前田丽子告诉我,她心情不好,去了那片树林。前田丽子支支吾吾的,似乎想隐瞒什么。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有我。
不愿发生的事发生了!可我不死心,我要去找池田奈美确定。我飞快地跑入树林,在凉亭里找到了池田奈美,她一身洁白,背对着我,跪着哭泣。
我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个噩耗——他们一行人因实验室病毒泄露,一个月前全部离开了人世。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今天是我最后一篇日记,以后我再也不会打开这个本子,我不愿意回顾这痛苦的经历!他走了,他把我的心也带走了,我爱他,永远也忘不了他!
亲爱的,这本日记将随着你的离去而关闭,回忆虽然美好,却只给我留下痛苦!
别了!希望你在天国安息,唯有来生再与你相见!
我不明白上天为什么总是让有情人受折磨?南宫小雪的经历让我想到了病床上的孟娜,明天就是她会诊的日期,我心头也掠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又随便翻看那本日记,后面一片空白,南宫小雪真的没有写下去。“可怜的女孩,请原谅我翻看你的日记,希望你在冥冥中能够理解我的处境,我并不是有意要窥探你的隐私。”我合上日记本,准备回宿舍。
就在这时,不知是巧合还是上天的安排,一阵凛厉的寒风把那日记吹落在地,吹开了后面的白页,中间居然有字:
95年2月16日 星期四 天气:阴
我痛恨这个世界!
这本不应该打开的日记,如今再次被打开了,至少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我要留下一些东西,只有在这里,在你的灵魂前,我才能够宣泄!
俊,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该背着你去爱别人,虽然你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是你知道吗,你离开后,我一直陷入没有尽头的痛苦之中,而他在那段日子,一直照顾着我。我知道你会原谅我,知道你会理解这种寂寞与透彻心肺的痛苦,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没有办法走出你的阴影。
是他的关心和耐心,让我慢慢走出了痛苦的回忆,重新回到了平静的生活,本以为一切能够从头开始,可是,可是我实在想不到,为什么突然又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背叛我,因为另一个女人而背叛我!那个女人,竟是我最好的朋友池田奈美!
就在两天前,情人节的夜晚,我一直在宿舍里等他的电话,一直没等到,打了好几次传呼,他也不回。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没有目的地走着,还一直为他担心,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你知道吗,俊,自从你走了以后,我就变得特别敏感,我害怕历史又一次重演。
可是,我错了。我宁愿自己看到的一切是一场噩梦,可那偏偏是真实的。当我回到校园时,看到他正搂着池田奈美!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回来后痛哭了好久,今天我又去找他,问他这是为什么,可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他竟然说,他真正爱的人是我,只是不能选择我,为了他今后的前途,他需要池田奈美!
天哪,这一切多么可怕。没想到电影中的剧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就像你离开我时那样,我又遭到了沉重的一击!
我憎恨这个世界,我憎恨爱情!上天对我如此不公,让我饱受爱情的折磨。我实在想不透,为什么他会抛弃我,抛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为了名誉和财富出卖纯真的爱情?
俊,我知道我错了,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在那里等着我吧,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南宫小雪
绝笔
亡灵的复仇
北风呜呜地哀嚎着,穿过校园中的楼群,如同在为南宫小雪哭泣,又似乎是南宫小雪的魂魄在风中哭泣。这个可怜的女孩就此结束了自己年轻短暂的生命。爱情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从古到今总有人为它演出一幕幕悲剧!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池田奈美对南宫小雪的死心存愧疚。心理治疗记录中提到的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就是南宫小雪!
我继续翻着那本日记,在十多页的空白页后,又出现了一段字。刚看到头几句,我就毛骨悚然。
95年6月16日 星期五 天气:雷雨
回魂夜
今天是我死后的第三个月,这是欧阳俊告诉我的。
和我死的那天一样,天空中雷电交错,大雨滂沱。我望着窗外,一片漆黑。房间里没有灯,只有一圈蜡烛摆在地上。我不知道这是哪儿,难道就是阴间?这和传说中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当我睁开双眼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欧阳俊。
原来,人死以后,真的有灵魂。
欧阳俊轻轻地扶着我,满脸喜色。我不禁问他:这是在哪儿?
他告诉我,这是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没有人会发现我的存在。忽然,他又变得很伤心。我安慰他,不要为我的死而难过,至少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欧阳俊坐在地上,看着那些闪闪烁烁的烛火,不说话。良久,他突然问我,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自杀。
我扑到他怀里痛哭。
“我恨他们,我恨他们!可是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脱!没想到真的来到了阴间,还能找到你……”我哭着说。
欧阳俊轻轻捧起我的脸,替我抹泪水,“这里不是阴间,还是那个丑陋的世界。我招回了你灵魂。”
我不明白他说的话,呆呆地望着他。
“你现在还恨不恨这个世界?”欧阳俊问我。
我点了点头。
欧阳俊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大雨滂沱的窗外,对我说:“我也恨,这个世界太肮脏,所以我回来了,也让你回来,我要做一件事,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做吗?”
我不太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他。于是我说:“我愿意。”接着又困惑地问,“你说你回来了,让我也回来,我不明白。”
欧阳俊转过身,脸上泛起一丝笑容,“我们都已经死去了,但还在这个世界上,你说,我们是什么?”
我有点害怕,颤抖着说了两个字:“鬼——魂?”
欧阳俊没有回答我,只是笑了笑,然后严肃地说:“小雪,我要复仇,我要让那些害我们的人,在恐惧和痛苦中来陪我们。我们早就死了,做什么都没有顾虑了。今天是你回魂的第一夜,你要好好休息一下。我还有点事,暂时不能陪你,记得别乱跑。”欧阳俊轻轻吻了我一下,然后走出这房间。
回魂夜?我看着周围排成圆圈的那些蜡烛,暗想:“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招魂仪式,可以让死人的魂魄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窗外掠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地上我生前的那本日记。对,我要记下这个时刻。
雷声隆隆不断,可我不再害怕,因为我已经是一个让活人害怕的幽灵了!复仇,是的,我要复仇!我要让池田奈美她们都来这个世界陪我!我要让那些恋人都来这个世界陪我!我要把复仇之火燃遍校园!不知道池田奈美再次看到我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想到这,我哈哈大笑起来。
95年6月28日 星期三 天气:晴
今夜的月色很好,池田奈美喜欢在这种时候独自在公寓阳台上赏月,是我出现的时候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古老挂钟,九点正。还有三个小时,可我已经等不急了,我好像看到了池田奈美恐惧的表情。可欧阳俊再三嘱咐我,等到十二点,不能让太多的人发现我们游荡在校园里。
三小时!
95年6月29日 星期四 天气:晴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望着窗外那轮明月,我突然发现月色原来这么美,难怪池田奈美总是喜欢赏月。
昨天,池田奈美在阳台上突然看到我时,那惊惶的表情让我兴奋极了!哈哈,从今天起,每个有月色的晚上,我都要去会她,我要让她走我走过的路——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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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不敢相信我见到的这些字迹。但是,反复对比,它们分明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都是南宫小雪的笔迹! 我打了个冷颤,心想:“难道真的有亡灵复仇的事?”这是灵异电影的情节,我依然不敢相信,现实中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北风越来越猛,校园中的枯枝发出嚓嚓的怪响。我站在屋顶上放眼望去,不远的“钟楼”如同一个巨大的怪物,守护着那片校园禁地。那个日本老妇的影像又闪现在我脑海中,那苍老的呼救声,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
黑暗,我又一次觉得,有一对眼睛在黑暗的深处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匆忙返回宿舍,可是,当我打开门时,奇怪地发现桌上点着一支蜡烛。
是谁这么晚了还点蜡烛?赵军,还是徐志飞?我往他们俩床上看,他们都睡得正香。
我吹熄了蜡烛,也倒在床上。
当早操进行曲将我吵醒时,我只觉得一阵晕眩,衣服是湿的,被子也是湿的。我靠在床头,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
噩梦,又是一场噩梦。昨天夜里那个可怕的白衣女人又出现在我的梦里,飘忽在宿舍的走廊上,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的蜡烛。我跟着她,从宿舍走到办公楼,之后就不太记得了。
我匆忙穿上衣服,洗漱完毕,抱起书直奔教室。
今天一二节是李默然老师的课,只有她的课,我每次都听,不仅因为她讲课比较生动,更重要的是对她有种崇拜。本想好好地听一回课,可一上课,我就听到了一条消息,让我又一次心神不宁。李老师告诉大家,昨晚团委被盗了,财务没有损失,但少了几套服装。
听完这个消息后,我首先联想到昨天夜里的那场梦,白衣女人走进了办公楼。而团委办公室正在那幢楼里。
“难道,梦境变成了现实?”我暗想,“也许只是巧合,是的,只是巧合。”我想说服自己,整堂课都在琢磨着这个问题,几乎什么也没听进去。
三、四节,我没有去上,我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今天是孟娜会诊的日子,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一路上不停地为她祈祷。
来到医院,我直奔她的主治医生。但是会诊还没结束,我就走进了孟娜的病房。
她倚靠在病床上,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我眼花了还是又一次幻觉,我觉得她的眼角多了几条皱纹。
孟娜见我进来,微微笑了笑,问我为什么不上完课。
我一边给她削梨,一边说:“今天是你会诊的日子,我急着来看结果。”
孟娜的表情突然有些呆滞,望着病床对面的墙壁,说:“其实,我宁愿永远不要知道这个结果。”
我把梨递给她,强作笑颜,“别这么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很快你就可以出院了。你还要帮我调查呢,不能有事,也不会有事。”
孟娜笑了笑,有点勉强。
临近中午,主治医生推开了病房,把我叫出去。
“怎么样,刘大夫?”我问。
“结果已经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病?”
主治医生看了看周围,很神秘地对我说:“到我办公室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升起。
走进他的办公室,他关上门,从书桌里拿出一些胶片递给我。
“这是病人的细胞组织照片,她得的,是我们从来没遇到过的一种病,可以说是医学上的空白。”
“有没有救?”
刘医生无奈地摇摇头,“是的,这种病太不可思议了,在几天的观测中,我们发现她各部份组织的脏器都在快速退化,经过血液检查,已经排除是病毒所致,但就在血液检查中,我们惊奇地发现,她各部分血液组织细胞的分裂速度惊人,几分钟就已经更新了好几代,是正常人细胞分裂速度的几十倍。”
“那到底是什么病?”
“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而且致病原因也没搞清楚,我们只能怀疑,可能是病人自身基因突变导致的。基因学是个新兴的学科,我们连从哪儿入手都不知道。”
“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刘医生叹口气,“照这样的速度,她很快就会老去,当各部分器官退化到不能正常发挥功能时,她会死的。”
我呆住了,看着电子显微镜拍摄的细胞分裂情况图,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那些胶片上。
“你不要太难过,至少应该让病人快乐地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刘医生拍了拍我的肩。
PART 4.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病房,孟娜正用忧伤的眼神望着我。我心里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但我不能流泪,不能告诉她这一切,应该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完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我扭过头,擦了擦眼睛。 “昨天晚上没睡好,眼睛有点酸。”我强忍着伤心对孟娜说。
孟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都中午了,先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实在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知道会诊的结果出来了。”孟娜说。
“是的,医生说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注意休息,很快就可以康复的,尤其是要保持好心情。”
孟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不要骗我了,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病,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没事的,那是你自己瞎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孟娜笑了笑,“林原,其实每个人都要死的,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的事,你不必为我难过。”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你会没事的。”
孟娜轻轻地掰开我的手,突然深情地看着我,她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林原,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对我很好,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我不想让你太难过,所以当初我拒绝了你。在这个学校里,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你对我最好,其实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孟娜。”我忍不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孟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
“嗯,我很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孟娜异常地平静。
“那为什么不早接受治疗?”
“治不了的,林原。我很清楚我的病,我最多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了。”
“不会的,孟娜!”
“别这样,林原,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度过这十天,不过,我很快就会衰老,那时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PART 5.
回到学校,已经晚上十点了。我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找前田丽子。
当我把南宫小雪的日记告诉她后,她万分骇异。
“我只听说过这本日记,没有亲眼看过!”她说,“死人怎么能进行招魂?”
“你说真的有招魂术吗?”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些灵异事件。
“我很小的时候,无意中打开了爷爷的日记,上面有对招魂的记载。”
“你爷爷的日记?他是做什么的?”
前田丽子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这个并不重要,但他的确记载过招魂的事。”
“难道真的是南宫小雪的亡灵在进行报复?”
“可能是这样。但是……她为什么要招池田奈美的魂?”
这个问题我也没想过,也根本想不透。
“现在我倒是很担心你。”前田丽子突然转开话题。
“担心我?”
“是的,传说,凡是看过那本日记的人都会死,从张雪遥这几个人先后死在树林中后,校园里就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还记得我让你去查‘女幽灵’的事吗?”
“当然记得,就因为这事,连累了灵敏。”一说到这儿,我觉得很内疚。
“还有一件事与‘女幽灵’事件有关,”前田丽子说,“就在连续发生多起死亡事件之后,停尸房出现了盗尸的事。那儿一直是孙老头看着,每送来一具做实验用的尸体,都要登记,孙老头每天都会对尸体进行检查,这是他的工作。但是,有一次深夜巡查停尸房时,他发现,在一具女尸旁,站着一个人,和那具女尸一模一样!”
“什么!”
“从那以后,孙老头就疯了,时常自言自语,这件事也是他自言自语抖落出来的。你和林渡雨,在那条秘道里不也遇到了一模一样的三个女尸吗?现在林渡雨死了,你说我是不是要担心你的处境!”
我开始冒冷汗,“难道孙老头和林渡雨都是被那‘尸体’吓死的?”
前田丽子点点头,“很有可能,他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和池田奈美一样。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至少,他们三个的死因一样。”
“我的看法不同。池田奈美、林渡雨和孙老头的死因一样,都是被吓死的,而张雪遥这些人是自杀。灵敏虽然也是自杀,但我认为与孙老头的死因一样,是吓死的,并且她自杀的方式和张雪遥她们不同,没有出现自己与自己搏斗的情况。凶杀的手段不同,凶手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前田丽子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一直在想,杀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真的是南宫小雪复仇,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招这些被杀对象的魂?”
听到这儿,我突然想起南宫小雪日记中的话——“我要让复仇的火焰燃烧整个校园!”
“难道是为了让仇恨蔓延下去?”说出这句话,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前田丽子也显得很惊恐,“也许是这样,不过我还是纳闷,欧阳俊是怎么招回南宫小雪的魂魄的?死人怎么可能招魂?除非……”前田丽子有些迟疑。
“除非,他没死!”
PART 6.
回到宿舍时,赵军和徐志飞像往常一样早已熟睡,桌子上仍然奇怪地点着一支白蜡烛,凌乱的课本堆在蜡烛前。我这才想起,已经临近期末考试了。
我随手翻那些课本,课本上写着徐志飞的名字。我看了看徐志飞的床铺,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定是他点的蜡烛,也一定是他故意没有熄灭蜡烛,好让我回来时有一点光可以照明。
洗漱完,吹熄了蜡烛,我躺在床上。我曾经害怕黑夜,现在却不再害怕,在经历了那么多离奇恐怖的事件后,我似乎对恐惧有点麻木了,并且似乎开始喜欢黑夜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能得到片刻的宁静。望着天花板,我想起了孟娜。还有十天,还有十天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这十天,除了尽量让她开心点,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她一定很想知道姐姐“失踪”的原因,不然,她为什么要考入姐姐读过的学校?可我至今没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我可以通知她的家人,至少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和家人团聚一次。我不会告诉她我要这么做,她一定不会同意的,她不会让家人看着自己离开这个世界而承受莫大的痛苦,她一直是个喜欢为别人考虑的好女孩,所以她当初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就拒绝了我的爱。
幽灵再现
“当——当——”迷糊中,我又听到了钟声,似乎很远,又好像近在眼前。我睁开双眼,那钟声还在持续。校园里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钟声,只有在我的噩梦中,钟楼的大钟才会这么响。难道有人把沉睡的大钟弄响了吗?还是我在做梦?我冲到窗户边,发现钟声真的是“钟楼”传来的!借着校园路灯的昏暗光线,我依稀看到大钟的指针指着十二点!是谁干的?那个怪异的老妇吗?一想到她可怕的眼珠,我全身就发冷。我正要放下窗帘,忽然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宿舍楼下一闪而过,与那噩梦惊人地相似。
我麻利地穿上衣服,冲出宿舍。我要弄清为什么一直沉睡的大钟会响起来,那个白影到底是谁。我从破了窗户的厕所翻出去,顺着水管爬到楼下,逛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莫非进了钟楼?”它敞开的大门就像一张要吞噬一切的大嘴,我冲过去,但是刚刚迈上台阶,脚又收了回来,那张可怕而苍老的脸,让我心有余悸。
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我想,昨夜的一切又是梦吧。刚刚穿好衣服,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好奇地打开门,看见许多人争相往楼梯上跑,我随便栏住一个人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说:
“‘钟楼’又死人了!”
.
又是“钟楼”!这次又是谁遭遇了不测?死去的人一定参与了校园禁地的调查,一定是我熟悉的人,难道是她——胡晓莉?
灵敏死后,我一直有这种强烈的预感——下一个轮到的不是胡晓莉就是我,但是遭遇不测的偏偏不是我们两人。也许因为孙老头和林渡雨知道的比我们更多,才成了凶手优先考虑的对象吧。难道现在开始轮到我们了吗?
我向“钟楼”飞跑。
胡晓莉,希望那个人不是你!
“钟楼”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充斥着喧闹之声。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到事发地点,只见一具身穿白衣的女尸躺在三楼的楼梯口,脸上蒙着一块白布。
我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掀开蒙在尸体脸上的白布。站在周围的女生发出尖叫,有人吐了。
在白布下面,是一张不成样子的面孔,整张脸的皮肤都被剥去了,只剩下两只睁圆的眼睛,灰白色的眼珠。是她!昨晚出现在“钟楼”的恐怖老妇人!在我和前田丽子仓皇逃离时,她还不停地用日语喊“救命”,现在她就死了!她到底是什么人?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要
喊“救命”?还有,为什么她认识前田丽子?
拥挤的人群一阵涌动,一群身着警服的公安走了过来,带队的两个我认识,正是上次强行将我“请”回警局询问的两名警官。他们俩也看见了尸体旁的我,一种犀利的目光与我那呆滞的目光对撞,然后,他们开始勘察现场。
“是谁先发现死者的?”一名警官询问道。
“是我。”王思悦从人群中走出来。
“请你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王思悦心有余悸地说:“我是阅览室的管理员,今天早上轮到我值班。大约9点,我一来就发现了这具尸体,当时她就躺在这个位置,脸上的皮全给剥掉了,样子实在恐怖。”
警官点了点头,突然转过身子,盯着我,“林原,你认识死者吗?”
“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你有没有见过死者?”
“我说了没有,对不起,我还要去医院。”我推开围观人群,挤了出去。
走出“钟楼”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前田丽子。她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很紧张。
“你到底认不认识那个老妇人?”我追问她。
前田丽子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踱步,“不认识,我不认识她!我已经跟你说过了。”
“昨晚她一再向我们呼救,今天就死了,你认为,是谁杀了她?手段还那么残忍,整张脸皮都被撕掉了!”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些,林原,别忘了昨天我们在案发现场!”前田丽子的这句话犹如一道晴空霹雳落在我头顶。
“就和孙老头死的时候一样,凶手显然是要嫁祸给我们!”前田丽子说。
“我也这么认为,而我现在最怀疑的人就是赵军。”我一直对赵军诽谤我梦游的事耿耿于怀。
前田丽子略有所思,“这段时间你不妨多注意他的行踪。还有,最重要的是,先想好怎么应付那些警察,他们很快就会找上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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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病房,我看见孟娜和前几天一样,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她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我轻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痴痴地望着她美丽的面容。冬日柔和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镀成了金色。我不忍心去打破她的宁静,于是就这样,她呆呆地看着窗外,我呆呆地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我笑着说。
孟娜回过头,笑了,笑得很灿烂,就如同这冬日少有的阳光一样。可这灿烂的笑容掩饰不住她已经开始衰老的面庞,在她额头上,依稀可以见几条不明显的皱纹,而她的两鬓已变得灰白。
我的心一阵酸楚,但还得保持脸上的笑容,我尽量地保持自然,我自己知道笑得有多难看。
“怎么了?”孟娜也发现了我的牵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