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山后,就立刻给你打电话,你的朋友说你在住院,我就又联系了小姚,找到你这儿。告诉你这些的目的,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也许有所启示。”
“启示?难道,您的意思是……”
“我这两天一直在想,怪村的村民让我所受的那些苦,说是让我‘干净’了,会不会真的是在帮我去除从悬棺洞带出的‘不干净’的东西?这听上去一点儿也不科学,但又能有什么样的解释呢?”顾真一脸严肃。
姚素云也听得呆了,这时忍不住问:“难道用那么多虫子吸您的血,也是在给您治病?”
“我在民俗考察中记录过一些民间医疗异闻,其中就有用水蛭等毒虫将人体中毒部位的毒血吸走的解毒方法,所以,那些虫子吸我的血,有可能就是一种为我解毒的方法。”
“如果是这么说,怪村的人认为您在拾夕洞中了毒,所以用虫子将您的血吸走,将毒吸走?”姚素云问。
“对,这样我就‘干净’了,然后他们用大火烧铁屋子,是不是也在‘高温消毒’呢?至于说那场‘及时雨’,小孟,我记得你曾经提到过,那个穿雨衣的老头可以准确地预测天气,会不会,怪村里的这群人,也能预测气象呢?他们等了那么多天,就是为了等一场雨,因为我记得,被关在铁屋子里的那几天,一滴雨都没有下,直到最后那个夜晚。”
孟思瑶点头说有理,更是感激顾真的热情。但他的猜测,太过缥缈。真要如他的建议般行动,怎么向这里的医生解释?难道再回到武夷山,找那些怪村的人,让他们像对付顾真那样,放虫子来吸我的血,然后再将自己关在铁房子里,知不知道我有幽闭恐惧症呢?
我为什么会有幽闭恐惧症呢?为什么会对新裳谷的一切似曾相识呢?
她想起了游书亮。 40.催眠
游书亮赶到江京第七医院的时候,孟思瑶正安详地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想心事。她看见游书亮进来,起身道:“游大夫,我麻烦您过来,是想请您帮我,找到我幽闭恐惧症的根源,我觉得您以前说得不错,幽闭恐惧症的根源很可能和我那个恶梦有关,您看看,能不能由此着手。”
“哦…… 要知道,我以前的打算,是给你用催眠术。我在治疗过程中,一般尽量避免使用催眠术,这完全是我个人的风格。但你的情况很特殊,我感觉在你的意识里,潜伏着一个和幽闭相关的恐惧记忆,导致了幽闭恐惧症的形成和发展,所以适用催眠术,不知道你会不会对催眠术反感。”游书亮一直信奉开诚布公的真理,对所有病人都是如此,也是他成功的要素之一。
孟思瑶说:“不管您使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帮我找到根源,能治好我幽闭恐惧的病就好。”
游书亮轻叹一声道:“即便找到根源,也只能说我会尽量帮你恢复。对于疾病的治愈,需要我们两个一起努力。我这就和谢医生商量一下,借他们这里一间办公室,我们就地开始。”
催眠结束,游书亮用纸巾拭着额头上的汗。
“游大夫,怎么样?”孟思瑶还没有完全从茫然中醒来,却觉得脸上似乎有尚未完全干的泪痕。
“很难说,你的幽闭恐惧症的确和童年时的一次经历有关,当然,肯定是不愉快的经历。”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你在被问到那次经历时,开始哭泣,呼喊着‘妈妈’。”
“妈妈?”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突然想到让我来给你做催眠治疗?要知道,你现在更应该注意休息。”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了,为什么会有幽闭恐惧症了。只是感觉,大概还需要点时间。”
章云昆从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的图书馆里出来,因为大量的阅读,眼睛发胀,但感觉收获不大。两个小时内,病毒学、流行病学、病理学方面的专业性杂志都有所涉猎,但还是没有很明显的进展。从孟思瑶和常婉身上发现的病毒属于经常和心肌炎挂钩的柯萨奇类B组病毒,这组柯萨奇病毒共有六种分型,但病理教研室和医学微生物学教研室的专家经过仔细分析,得出的结论却骇世惊俗:孟思瑶和常婉体内分离出的病毒不属于六种分型的任何一种!受柯萨奇病毒感染的人很大一部分是隐性感染,并没有临床症状出现,但看来这种新病毒的特色还在于长短不一的潜伏期——从拾夕洞回来的年轻人,都是经过至少两个月,才陆续开始发病死亡。
经过仔细的检索,又阅读了数百篇医学和兽医学文摘和论文(柯萨奇病毒经常源于动物体),章云昆没有发现任何有关新型柯萨奇病毒的记载,更不用说任何流行病疫情。真是匪夷所思,难道从这个案例上,真的发现了柯萨奇病毒的新分型?医学微生物学的专家们群情激动,但他认为,还要慎重,多做研究。
章云昆回到家中,已过了晚饭时间。已有了身孕的妻子欧阳倩靠在沙发上休息,见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便问他进展得怎么样了——欧阳倩是个心头永远带着问号的人,任何事都想知道个究竟,章云昆没少了和她探讨,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医学基础教学和科研的领域,身为医生的欧阳倩在临床经验上远甚于自己。章云昆说:“从结构上,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种没有被报告过的病毒。”
“这也不至于让你愁成这样啊?医学界对病毒的真正认识,也就是从上个世纪开始,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仪器不行,也是在隔山震虎,多有限哪,直到现在,不断有新的病毒被报告出来。即便被证实的病毒,本身也一直在变异变种,你们正巧有了新发现而已,和成千上万在你们之前发现了别的病毒品种的学者没什么区别呀?”
“我想,我的顾虑,是在于这种新病毒的发现和那个案子的联系,怎么会这么巧,这些孩子们去了那个山谷,就染上了这种从来没有被报告过的新病毒,据说,还有那么个神秘的雨衣人在其中穿针引线。一句话说,我的顾虑,是这类病毒的繁衍和传播,我怕有人为的因素。”
欧阳倩微微一震,这的确是个可怕的“可能性”。她想了想说:“你想过没有,这病毒,会不会是人造的?” “人造病毒?的确是没有听说过。你说的不是计算机病毒吧?”章云昆知道,只有欧阳倩能有这样出人意料的想法。
“国内外基因重组的技术越来越进步,病毒学的研究虽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在分子水平上有了不少突破,所谓‘造’病毒,我当然只是设想:既然可以在基因上做手脚,为什么没有可能,因为同一种病毒的不同分型,就是基因链上的细小差异,但病毒的病理作用却可能有相当大的差别。”
“有点道理。”
“想听更多道理吗?我们平时做临床,不能完全确诊的病不多,但也并非绝无仅有,搞流行病学的也一样,有些疾病暴发,但从来没有查出原因。我建议你找一下流行病方面的资料,或者请教一下流行病学的专家,看看是否有这样可疑的疾病暴发,说不定能因此找到些线索。”
“可是,我国从五十年代就开始发展流行病学,地广人多,这半个世纪的资料,只怕要浩如烟海,又怎么能在短时间找到相应的案例?”
欧阳倩酷爱推理,想了想说:“来来来,咱们从后往前想,如果按照你们的检查结果和推测,这些不幸去世的学生都是因为去了那个山谷和悬棺洞而感染上了致命的病毒,如果排除人为因素,那么类似的流行病暴发,最有可能会是在哪里?”
“当然是那个山区附近。”
“这下你知道了吧,你可以试着找一下武夷山地区的疫情资料。”
章云昆说了声:“太太高见!”立刻起身,饭都没顾上吃,就准备往电脑前跑。
“你吃个饭的时间总有吧?”欧阳倩笑着看着丈夫。
章云昆这才感觉到腹中饥饿,便径直走向厨房,谁知一个突然到来的电话使他没能吃成这个晚饭。
江医又死了一名学生!
章云昆嘴里还嚼着饼干,在解剖楼外遇见了早已守候着的江医保卫科科长于自勇。于自勇的脸色十分凝重。如果说去年的“新405谋杀案”让江医校园继十年前“405谋杀案”以来头一次再起波澜(详情请阅拙著《碎脸》及《伤心至死•万劫》),进入新年后的这一起死亡又将学校各级行政领导的心揪了起来。
“这次,更不像是谋杀——死者孙燕,今天下午在期末考试的教室里突然趴在桌子上晕倒过去,被送往一附院抢救无效死亡。”于自勇跟着章云昆进入解剖楼。
“医院的诊断是什么?”
“心传导阻滞引起的猝死,具体病因不明,他们已经取了样,在做各种实验室的检查,校方很重视,立刻和医院、以及死者的家长进行协商,争得了病理解剖的同意,因为你在上回的尸检中有重大发现,校方立刻让我找你,今晚就做解剖、取样,这样对大家都好有个交待。”
说话间,章云昆已经在研究生的帮助下穿戴齐整,先拿着放大镜去看尸体的脚踝。于自勇忙说:“我已经看过了,什么印记都没有。我也问过她的同学和家长,她在暑假期间并没有去武夷山旅游。当然,有一点,我想还是很重要的线索,记不记得去年死亡的五个学生中,有一个名叫霍志雄?他是在校外租房,煤气中毒身亡,而孙燕正是他生前的女友。”
“哦?那你一定询问过别的学生,他们是否有过性行为?”
“孙燕曾住在霍志雄校外租的房子里。” 这是一份1980年从福建省发来的疫情简报,综合了当时该省的流行病疫情,其中的一则如下:
“自春季以来,崇安县华西镇附近的一个无名村落发生了多起人畜死亡。据调查,患者和患畜都是猝死,死因不明。死者中有多对夫妻甚至全家老小先后死亡,防疫人员初步认定为传染性疾病流行。对该病暴发的调查出现了实际困难。当防疫人员进驻疾病暴发所在的村落,却没能遇见一个村民,好像整个村的人突然离开了家园。卫生防疫人员在一些村民的家中发现了丢弃的尸体,试图将尸体运回进一步检验,但没能成功。”
崇安县就是今天武夷山市的前身。
那段简报的作者是唐礼中。
好熟悉的名字。
章云昆想了一阵,想不起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便用资料室里的电脑上网搜索。
唐礼中是福建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著名流行病学专家。
“唐站长,我叫章云昆,是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的解剖学的一名副教授,我在一份1980年的疫情简报里发现了您写的一段报告,说的是发生在崇安县的一起离奇的流行病暴发……”章云昆在电话里介绍了自己致电的用意。
“你是江医的?”
“是啊。”章云昆觉得这句话问得有些古怪。
唐礼中沉默了片刻,仿佛在艰难地挖着一个陈年的记忆,终于缓缓说:“我从事防疫工作三十年,写过的疫情简报不计其数,你说的这个又是那么久远的案例,我哪里还会记得?”
章云昆一时无辞,但他能听出来,唐礼中很可能只是在推搪?为什么?他脑海中仍盘旋着那天听来的顾真的遭遇。
“唐主任,我之所以问您,是因为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我相信您不会忘记那个没有结论的恶性疫情,也一定在注意了解监控基层的疫情暴发的动态,不希望看到类似的疫情再次出现。这么多年过去,您也一定逐渐安下心来,因为的确再没有类似事件发生。但您也许不知道,不就前,几乎完全一样的疫情又暴发在了同一个村子里,而且这次,远在千里之外的江京和其他几个省市,可能已经有十几个年轻人死于同样的疾病。”
“什么?既然发生在我省,我怎么没收到任何疫情报告?”
“也许,那同样的村子,更注重与世隔绝呢?”
唐礼中又沉默了,这次,他很快就开了口:“那段简报的确是我写的,我还记得,那次调查,我几乎送了命!”
“哦?您能具体谈谈吗?那段简报写得很扼要,很好,但我有一点特别不明白。您说防疫人员试图将村子里的尸体带回去检验,却没成功,为什么没成功?”
“其实所谓的防疫人员,就只有我和另一位老师傅。我们坐着一辆电瓶三轮车,从华西镇出发,沿途看到了不少被露天搁置的尸骨,还有一些无字的石碑。进了那个村,村里的人似乎在转眼间从地球上消失了,只留下了几具尸体。我们立刻想到,应该带回至少一具尸体,让公安和防疫部门认真检查,总算也没有白跑一趟。
“我们返回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三轮往华西镇开,还要经过那段如坟场的路,当然,那段路和坟场的唯一不同就是比坟场更恐怖,尤其我们的车上还装了一具尸体。和我同行的老师傅,一生中听过许多鬼故事,坐在车里紧闭着双眼,感觉上在默默祷告。我是坚决不信鬼神的,但心里还是一阵阵发毛。
“忽然,三轮车大概被地上的什么东西阻挡了一下,猛地颠簸起来,我们在半开的车斗里翻滚成一团,终于,车熄了火。司机咒骂着跳下车,看是否能将车修好,我坐在车里,越来越觉得不妙。四周很静,就是风吹树的声音。所以当司机‘啊’的惊叫起来,我们都觉得一定是他见了鬼。连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将头探出车斗,也都惊呆了,只见我们的小三轮已经被黑压压的一群人团团围住,仔细看,那些人都穿着灰色的长雨衣,用雨帽子兜住头,看不清脸。他们很安静,感觉就像是刚从地下冒出来的鬼。你也许认为这是我那晚所见最恐怖的情景,事实上,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章云昆心头一动:“唐主任,原谅我打断您的话。能否让我大致说一下您之后的经历,如果我说得对,您也不用再费时间告诉我了,您毕竟是个日理万机的领导干部。”于是他将顾真的遭遇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唐礼中粗重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他颤声说:“没错,几乎一点都没错!吸血的虫,铁房子,大火,我现在想起来,还常做恶梦……”
“您为什么说是‘几乎一点都没错’?”和欧阳倩处得久了,章云昆细心了许多。
唐礼中顿了顿,说:“我们受那些折磨的时候,那群村民中,一直有个反对的声音,说那样无济于事,那人的普通话很好,口音很少,感觉受过相当不错的教育,但他的意见根本没有被听进去。后来一场大雨将大火浇灭,进来给我们松绑、带我们下山的,都是这个年轻人。交谈中,他对村子里的事一概不提,但我明显听出他受过相当系统的医学教育,便追问他的真实身份。他见无法掩盖,便告诉我,他其实是当时江京第二医学院的一名年轻教师。他的名字,我以为三十年过去,肯定已经忘掉,但显然那段记忆留得很深……他叫窦焕之。
“特别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说,他正在日以继夜地研究治疗那种怪病的方法,而且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42.渊源
“郭子放先生?”
“请说话。”郭子放这些天为春晚内外的“花絮”忙得焦头烂额,又时刻惦记着孟思瑶的病情,焦躁的情绪竟从手机里透了出来。
章云昆皱了下眉头,但还是耐心地说:“我叫章云昆,是江医的一名教授。”
“哦……章教授啊,我听瑶瑶说起过你,夸你人特好。”郭子放暗骂自己怠慢。
“是谢医生给了我你的电话——你是孟思瑶的家庭联系人——但我不准备和你谈孟思瑶的事儿,而是想请你帮忙查个人,或者说,两个人。”
“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不但能查,瑶瑶的另外两个会玩电脑的朋友,也是找人高手。”
“其实还是和孟思瑶相关的……我最近也做了些调查,发现有个人很可能掌握了治疗小孟那种病的方法。”
“天哪,太好了,我就是被炒鱿鱼,也先得把这个人找到。”
“这人原先也是江医的一名教师,可奇怪的是,江医的老档案馆里竟然没有他的人事档案。我也去他以前所在的中西医结合研究中心问过,打听到,他在八十年代初,生活中有了巨大的波动,离开了学校。他的户口仍在江京,人却再无音信。他以前的同事多是老中医,大多去世,即便在世的,也记不清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去了哪里。幸亏有位老技术员,翻了她几十年的家当,发现了一份婚礼请柬——他是结了婚的,妻子的名字也在那请柬上。要找的这人名字叫窦焕之,他的妻子名叫杜若。”
郭子放记下了这两个名字,说道:“好,我哪怕丢了采访春晚的机会,也把这二老给您找到。”
事在人为,尤其做记者这行,有些事一辈子没人说得清,再调查也没用,但找两个名字的下落,在这个信息时代已经不是那么难于上青天。
第二天的郭子放,却希望自己不应该找到这两个名字的下落。
窦焕之,1981年被户口所在的派出所定为失踪。
杜若,2004年病逝,享年仅51岁,尚留有一女在世,名叫孟思瑶。
通过三向电话,郭子放将结果同时告诉章云昆和游书亮,很久,没有人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游书亮打破了沉默:“小郭你应该知道,小孟在江京还有个大姨,但好像和小孟的关系并不好,不过,她很可能会知道一些内情。”
“把她老人家交给我来对付吧。”郭子放自告奋勇。
“我有感觉,这其中一定有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小郭,要不,让我试试?”游书亮说。
“瞧,我光顾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忘了您是这方面的专家了,就交给您,我会请那两位电脑高手帮忙,继续找失踪者的下落。”
“同时,我们一定要注意,暂时不要让小孟知道这些情况,谢医生对她的病程进展很不乐观——抗心律失常药的效果刚开始用时还可以,但这两天在逐渐减退,小孟本人的感觉也很不好,病毒引起的炎症反应很难控制,在这个阶段,医生几乎只能‘坐山观虎斗’,希望小孟自身的免疫力能最终占上风。所以这个时候,过大的情绪波动,对心律失常的症状和免疫力都有不良的影响。”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孟思瑶冷冷地说。
“为什么?你还在厌恶我?”钟霖润的傲气没有减半分,但在孟思瑶面前,他愿意乞求她的爱。
“哪敢,我这里既没有厌恶,也没有喜爱,一切都是中性的。”
“怎么会这样?”
“我只是尽量保持冷静,避免情绪波动而已。”孟思瑶看着钟霖润一脸迷茫,忍不住有点想笑。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福气,也不值得你再为我情绪波动。是我不好,一直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一直生活在欺骗里,我若换作你,也会对我失去信任,所以,我请求你的原谅。”钟霖润低下了头。
其实,这些天里,孟思瑶的心头已经逐渐澄明,钟霖润是真正爱她的人,在关键的时刻,和他邪恶的父亲决裂。虽然他隐瞒身份良久,但他无法选择出身,注定了万难的局面。他一定为此饱受煎熬,才会频频光顾精神分析专家的门诊。更何况,他的确出生入死地救过自己,为此,一定也成了随时会“伤心至死”的人,这样的深情,无以为报。
“告诉我,去看过医生了吗?”孟思瑶温声问道。
“看了,一切正常,医生还给我提了建议,说只要能做到,保管永远不会发病。”
“哦?有这样的好事?什么样的预防措施?”
“就是每天来看你。” ......................... 43.伤心死
他早知道,他不会被这个城市所容,或者说,他不会被这个“外面的世界”所容。
他是个山里来的孩子,但他经历的一切,不是“乡下孩子迷失于都市”那种陈词滥调,对他来说,都市和乡村,远非问题的关键。是人性,是从盘古女娲亚当夏娃以来就复杂而扭曲的人性,造成了一幕幕的人间悲剧,他,只是这一幕幕悲剧中的一个小角色。
可惜,这个道理,他知道得终究还是太晚,大错已铸就,覆水难收。
他是个从不言后悔的人,自己做出的选择,错也是自己的,再给一百次机会,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虽然村里的长者,一遍遍地说,流传在他们胡梢的故事:出了山到外面闯荡的少年,无不伤心至死。
全村几百人,没有一个会相信,他这个全村最聪明的孩子,居然会犯同样的错误,尤其在那么多伤心至死的故事之后。
好学不辍的他,十四五岁就认为已将村里长者的医术学到了家,离开在父母双亡后,一手将他抚养大、和他相依为命的姐姐,偷跑出村,在崇安县里一个远近闻名的中医门下学徒。二十出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已经远近闻名。
但他的求知欲也在膨胀,中医药学博大精深,但他知道西医西药也有神奇之处。他抓住了一个工农兵保送上大学的机会,进入了全国闻名的江京第二医学院,毕业后又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被留校任教,并成为中西医结合研究室里最年轻的科研人员。不久,他又和一名貌美得难以描摹的姑娘成了家。
直到那时,他都固执地认为,所谓出了山的人都会伤心至死,无非是一种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悲苦故事的集合,更难听点说,只是一种宿命论的迷信。
但伤心至死,比他更固执地出现了。
这是一个被保藏得很深的秘密。故老相传,每隔二十多年,他所在的村子就会有一种奇怪的瘟疫流行,造成人和牲畜大量地猝死。没有人能说得清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瘟疫的发生,更说不清为什么会这般有规律地发生,甚至,连死因都说不清。据说,往往是家中的一个人先死,然后配偶因为伤心不已,不久也同样地猝死。所以长久以来,村里称这种瘟疫为“伤心死”。每次瘟疫发作,出现死亡,村里人会先耐心观察一阵,不去接触尸体,甚至不去埋葬尸体,只是让家人或接触过死者的人离开,到村里预先设好的临时房中居住,并采用一种特殊的程序为这些可疑的患者“消毒”。如果同样的死亡在一个月内出现了五次以上,举村就将穿上长雨衣,他们历代相传的孝服,迁往山的更深处,离开这个已经被玷污的村址。而旧的村址,将会被烧毁。等瘟疫过去,村里人会给在瘟疫中死去的村民立上一个无字的碑。因为他们同样固执地认为,这些人莫名其妙地身死,是一种不得善终,一种上天的惩罚。
这是为什么,村子每隔二十多年,就会迁徙一次。村里的长者执意往深山里走,因为他们认为,整个村子其实就是被咒的,注定要反复遭受瘟疫的侵袭。离人世越远,就越能避免外界的百姓受到传染。
为什么会是个诅咒?他想,如果真有,那一定是因为村里千年流传下来的一种延年养生的习俗。村里无论男女老少,每年都要“换一次血”。所谓“换血”,是让蜈蚣、水蛭、蝎子等嗜血的毒虫,吸取人身上的血,偶有外来人看见,以为是在做“蛊”,其实和“蛊”有天壤之别。蛊是利用毒虫本身的毒性制毒,而“换血”只是让毒虫吸走血里积攒的毒素——村里对人体生理的理解,人生在世,劳动、饮食、休息,无时不刻不在积攒对人体没用的废物,这是为什么要有排泄器官。但为什么还会时不时有各类疾病,还会最终因各类疾病老死?因为血里的“毒”没有排干净,如果“毒”没有在血里积攒,人可以活到百岁千岁,就像古书里说的那些圣人,村里的一位长者甚至向他引用《圣经》,说洋人的先祖也能活成百上千岁。“换血”后,因为被毒虫咬啮,村民有时出现中毒症状,村里有特制的草药和药膏解毒。这种古怪的“换血”法,在外人眼里,就是一种近乎邪恶的行为。
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这是本村受了诅咒,明朝的一次瘟疫暴发后,官府派出一支部队,血洗了整个村子,只有两户人家因为在外狩猎,幸免于难,保存下了村脉,保存下了传统。也许,这是村里长者坚持远离繁华最重要的原因。
同时,另有一个更悠久更神秘的传说,是关于十几里外山中的一个悬棺洞,据说那洞里有咒,最去不得,进去过的人,半年之内一定会死。村里那个教他念了很多书的先生,不听劝,曾进去过一次,回村后,三个月内就死了,死在睡梦之中。教书先生的新婚妻子,哭得死去活来,不久也死了,死的时候,仍满面泪水。
村里长者认为,悬棺洞里的咒,悬棺洞里的毒,和本村冥冥中联成一脉,是导致疫起的根本原因。
他不会忘记,那是1980年,远在江京的他接到了姐姐从华西镇寄来的一封信。信里,姐姐说,村里的鸡死了两只,猪死了一头,很奇怪的死法,没有伤口,没有发瘟打蔫儿的过程,倒头就死,村里的长者说,大概是“伤心死”又开始了。在信的最后,姐姐终于告诉他,自己很怕,怕不久也会“伤心死”。
因为姐夫被好奇心驱使,在两个月前进过那个悬棺洞。
他和姐姐的感情,不是仅仅用“手足”可以形容。他们的父母,就是死于上一次的“伤心至死”暴发。父母死后,姐姐省吃俭用、辛苦劳作,将他养得大到可以逃离她身边。他记得,姐姐在最青春如花的年纪,总是穿着一件缀满补丁的衬衫。姐姐出嫁的那天,才第一次穿上了新衣。
如果那些传说都是真的,他要不顾一切,挽留住姐姐的生命。
他赶回村,村里已经出现了第一个死去的村民。他在深夜,潜入那个被遗弃的民居,为那个死者进行了解剖——多年的医学学习和实践使他不可能再相信村里的那些旧俗,他知道,既然是瘟疫,那么一定有病毒或者细菌的作孽,调查死因,寻找病原,是治疗和预防的唯一途径。
死者的心脏明显变大,心肌竟呈现断裂。
他采集了死者血液和其他体液的样本,以及心肌组织的样本,返回江医。经过研究、求教、实验,他可以断定,这是因心肌炎引发的猝死。不久,病毒也分离出来,属柯萨奇病毒。他凭着历史和直觉,认为这种病毒在通过体液传播,才会出现夫妻相继死亡的现象。而“换血”的陋习使毒虫得以携带病毒在村民间传播。
从流行病学看,病毒感染引起的暴发常有周期性和季节性,这大概是为什么每二十多年暴发一次。
[ 本帖最后由 192837 于 2006-7-3 08:16 编辑 ] ..................................... 还没有连载完,挺住,等写完再看,要不会急死滴 他再次回村,再三嘱咐今后一段时间内每个人都要格外注意卫生,同时,打算向有关防疫部门汇报,也因此和村里的长者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村里的长者认为一旦有防疫部门卷入,“换血”的传统必定会受诟病,甚至,会有当年“屠村”的重演。他反复劝说,毫无用处,不禁感叹,人、甚至一个文化所持有的陈腐观点是多么根深蒂固。
终于,本着对村里长者和传统的尊重,他同意不去汇报,但再次叮嘱村里在这段时间里决不能再“换血”。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去过悬棺洞的姐夫猝死。
这是第二例死亡。
姐姐做为死者遗孀,忽然成了人见人怕的“怪物”,村民们都知道,下一个死去的,就是她。姐姐只能以泪洗面。
他改变了主意,写了一封匿名信,将疫情递交到省卫生防疫站。不料,防疫站派来的医师被村里人以接触了尸体为名强迫“消毒”,受到了精神上的极大创伤。他觉得和养育他的村子已不能再有任何瓜葛,毅然将姐姐带出,回到江京。
回到江京后,他就沉埋在寻找治疗方法的艰辛中。他觉得自己是螳臂当车,因为对病毒感染,从来就没有任何十分有效的治疗方案,尤其对这种病理都尚且不清楚的奇异病毒。没过多久,他就认识到,或许,真正的出路正是在自己的本行——中西医结合上。
中医现有的一些治疗方案和西医并无太大差别,以调养为主,对症治疗为主,并不能从根本上止住病程。在对姐夫的哀痛中,姐姐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心律失常症状。而他的耳朵里,仿佛时时刻刻都有一架钟,在嘀嗒嘀嗒地提醒着,姐姐随时随地都会骤然倒地,永远离他而去。
他还没来得及报答姐姐的养育之恩。
他日以继夜地在动物房进行着药理实验,所幸,他觉得离目标越来越近。
偏偏在这个时候,祸起萧墙。
他已经记不得,从收到姐姐的那封信开始,已经有多久没有和妻子沟通。他最多的时间,都是花在教研室里和医院里。他几乎已经忘记,家中还有个美艳如花,需要体己的妻子。
妻子敏感、多疑,几次试探后,她得出结论,才华横溢的丈夫,一颗心早已不在她身上。她尊重他对姐姐的感情,他的孝心。但她是个需要很多爱的人,往远处看,他强烈的求知欲、对事业的执着、废寝忘食的钻研精神,注定了他不会是个好的爱人。而她唯一需要的,是一个好的爱人,能陪她看看电影、谈谈小说、切磋学习心得的爱人,能携手漫步人民大道的爱人。
而她的身边,有一位同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信誓旦旦,要向她提供这一切,做她永远的爱人。她的姐姐,永远喜欢在她的生活方向上插几句嘴的姐姐,劝她三思,适得其反。
他和她,在两条不同的轨迹上越走越远。
远到必须永久地分开。
他万没想到妻子在这个时候变了心。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很爱她,所以无法接受,所以伤心,伤心至死。
也许,他的爱只有那么多,在同时,只能给一个女人。
他苦苦挽留,她去意已决。
祸不单行,姐姐骤然逝去。心律失常引起的猝死。
他,彻底崩溃了。 44.老相片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杜容说了很久,仍带着警惕,盯着游书亮。
游书亮微微一笑:“杜阿姨,您别这么紧张,怎么弄得像我在审讯似的?”
杜容也被这句话逗笑了,但随即又绷紧了脸:“你们打听出来的那些情况,瑶瑶知道吗?”
“目前当然不知道,但我想,告诉她真相,应该是迟早的事……您后来真的再也没有窦焕之的下落?我相信您肯定没直接和他接触,但我想,他应该是爱憎分明的人,体会您当时挽救他们婚姻的良苦用心,对您应该心存敬重才对,总应该以某种方式表达出来才是。”
杜容张了张嘴,又闭紧,最后说:“没有,绝对没有,他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当初认识他的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他虽然各方面都很出色,但精神上好想比较脆弱,当初,要能有你这样出色的精神病专家帮他就好,他也不至于自毁前程。”
“所以您也就是为这事儿,为他不平,后来再没有和杜若……您的妹妹往来。您和瑶瑶的关系也不是很亲。”
“瑶瑶是个好女孩儿,但她太维护她爸妈——她爸爸生前特别宠她……我想,他们应该还算是个幸福的家庭吧。我现在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我有点过分,我是说,没参加小若和她老公葬礼的事,瑶瑶因此特恨我。但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个性格,这么老了,哪儿那么容易改呢。”
游书亮将窦焕之的故事又在心里过了一遍,不由一阵阵心寒:如果雨衣人就是发送电子邮件引诱孟思瑶等人进拾夕洞的根源,他会不会就是失踪的窦焕之?许多特征都符合:年老、穿雨衣、普通话好、和孟家有怨。如果是这样,雨衣人正是在报复夺去他幸福的人。杜若和丈夫已经去世,报复的对象就成了两人的女儿。
“我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杜若第二次结婚,是在哪个月份?”
杜容一怔,随即冷笑了一下:“您真会绕弯儿,为什么不直接问呢?瑶瑶是在两人结婚后一年才出生,绝对是姓孟的种。”
“这位老太真厉害。”游书亮想着,起身告辞。他将名片递给杜容,沉声说:“现在看来,找到窦焕之是保证瑶瑶痊愈的唯一机会,因为他毕竟曾潜心研究用中西医结合治疗那种奇怪感染的方法。您和我一样,都希望瑶瑶康复,咱们一起努力吧,也希望窦焕之还活在世上,能出手治好瑶瑶的病。”
杜容又怔住了,这番话,说到了她的心里:自己怎么没早点儿想到。看来,有时候同情心也误事啊。
“没有任何进展,”三方电话里,郭子放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馁,“窦焕之,百度搜索条目为零,Google搜索条目为零,各个医学相关的搜索器、数据库,我们都试过了。”
游书亮说:“即便这位老先生还在人世,就怕他也改了行。”于是将从杜容处听来的故事说了一遍。最后说:“我仔细分析了一下,有这么几条明显的结论。第一,窦焕之的确是从怪村走出来的,但思想和行为,都和怪村格格不入,完全符合那个雨衣人的特点——我记得小孟曾和我说起,她去那怪村,遇见过一个男孩,说那雨衣人和他们村有渊源,但又绝非是寻常的村民,窦焕之不正是如此?第二,窦焕之是位个性十分鲜明的人,有强烈的爱;第三,这样的人,往往也会有强烈的恨,容易走极端;第四,他一定恨透了杜若,认为如果不是杜若分他的心,他说不定有足够时间研制出治疗‘伤心至死’的特效药;综合看,窦焕之有最大的嫌疑,就是那个雨衣人。”
章云昆说:“你的意思是,他经过那次打击,精神崩溃后,多年以后出来寻求报复?为什么不早下手,直接针对他最恨的人,也就是小孟的父母?却等小孟的父母去世后,来对付小孟?”
游书亮说:“我不知道,但猜测一下。如果真是他,他一定知道,最让小孟父母伤心的,死了也不安心的,就是让两人的宝贝女儿小孟死去。我想他一定是在跟踪小孟,所以掌握了小孟的许多具体情况,然后发电子邮件给小孟和她的朋友们,将他们诱进了悬棺洞。
“悬棺洞里,他已经事先安排好了某种携带病毒、嗜血的小动物,入洞的游客都不能幸免。这种病毒很特殊,有相当长的潜伏期,潜伏期根据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等病毒发作的时候,人的心脏会受到急性损伤,最终因为心律失常而猝死。”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郭子放有些茫然。
篇外话---鬼古女的伤心至死原来是有根据的~~~
云南有个“死亡村”泉州晚报 (2002-12-16)
在云南省,离思茅地区景东县城60余公里的龙街乡石垭口村,近年来被当地人誉为“死亡村”。从1993年以来,每年都有人得同一种怪病死亡,总数已达34人。这些年来,整个村庄时刻处于恐慌之中,村里的生产也陷入不景气状态中。
自怪病导致第一例死亡以来,各方专家纷纷进驻石垭口村,即使如此,全方位的群防群治仍然没有收到明显的效果,今年的发病又创最高纪录,达8例之多。
放弃生产等待死亡
哀牢山西半坡,是海拔为2150米的高寒山区。坐落于这里的石垭口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却从1993年开始“声名远扬”。缘于这个村子的人会得一种怪病,在没有任何先兆的情况下,患病者在沉睡中、行走中、干活中发病猝死。至今,至少已有34名村民因患此病而去世。
在景东县城,人们谈起石垭口就会色变,以至于当地用工不用石垭口人,农作物也不买石垭口的,甚至临村人都不和石垭口的村民接近、交流。石垭口人被孤立了,对生活的绝望使部分村民放弃了生产,只是静静地等待死神。
恐惧变成了麻木
记者出发前,旅社的老板嘱咐一定要自己带水,石垭口的水千万不能喝。记者从景东县城出发,35公里的路,足足走了3小时,才到石垭口所属的龙街乡。
在陪记者前往石垭口的途中,龙街乡刘副乡长的心情格外沉重。他说,每年的7、8、9三个月是石垭口村的发病期,作为一个基层领导,眼看着村民们发病去世,自己却无法救助,无奈之情油然而生。
记者赶到石垭口时看到,这个令人谈之色变的村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村民们憨厚朴实,只是山有些陡,地有些险。破烂的村委会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年仅24岁的村委会主任者荣培,另一个是鲁副主任。两人面带笑容,没有一点被怪病吓坏的样子。用者主任的话说,村民由原来的恐惧已经变成现在的麻木,以前是含泪送亲人,现在是亲人死了有泪都流不出来,因为谁也不知道死神何时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目前每到发病期都人心惶惶,生产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沉睡中猝死
1993年农历六月初一,被当地人称为忌日。那天,石垭口村有3人得怪病死亡,其中2人都是死在睡梦中。深夜还在谈话的周汝风老两口没有一点异样,慢慢地周汝风睡着了。突然,老伴儿听到她喘着粗气,就赶紧起来叫她,可为时已晚,周已小便失禁,断了气。早上7时,另一不幸者者荣菊也猝死在家中,24岁的者富秀闻讯去看去世的姐姐,回家途中也猝死在路上。
村民被眼前的事实吓呆了,彝家人以为村子里来了鬼,埋葬了自己的亲人后,就背上粮食,赶着牲畜上了山,视火为神灵的彝家人点起火,希望火能驱走魔鬼,保佑他们平安。在山上呆了几天的村民后在乡政府的劝说下才下山回家。
一者姓村民的家里,除了一口锅和几只碗外,就只有两张破床。怪病已夺走这位村民的妻子和一岁的女儿。谈起往事,这位村民一脸痛楚,去年6月的一个凌晨,他突然听到妻子呼吸困难,就赶忙掐她的人中,并抱起妻子狂奔到村卫生所,但此时妻子已大小便失禁,断了气。事隔一年,今年7月15日,1岁零9个月的女儿也因此病突然死亡。
比起那些没有先兆突然死亡的村民们来说,者桂平算是幸运者。她犯病后,在医生的抢救下活了过来,现身体也一直很好。说起与死神擦肩而过,者桂平仍心有余悸。今年8月15日,她去卫生所看生病的妈妈,在病床前突然感到头昏,然后嘴开始麻木,就觉着耳朵轰的一声响,并伴随心跳加速、喉咙堵塞、喘不过气来等症状,一下就昏倒在地。医生马上为其做心电图,发现心电图已成一条直线,于是立即给她做人工呼吸。2分钟后,者桂平醒了过来。醒后的者桂平说,她就像做了个梦。
者荣亮在村里算个能人,朴实的他热爱着自己的家乡。他很乐观地告诉记者,在一批批亲人朋友因犯怪病而去世后,自己的心态也趋于平静,他认为活一天就要好好过一天。
医生:一种肠道病毒引起的
“作为一个医生,救不了病人是最痛苦的事。”龙街乡卫生院李院长痛苦地告诉记者。据李院长介绍,此病发病前没有任何先兆,医生也无法作出诊断,在对石垭口村的检查中,发现死亡的病人都会出现心悸的现象。普查中,该村千余人中的50%有心肌缺血的表现。此病的发病期在每年雨季的7、8、9三个月,专家对此病的诊断结果为“柯萨奇B族肠道病毒感染引起的暴发性病毒性心肌炎”。
目前,每年发病期、雨季,地区、县乡都派医生常驻石垭口村,搞群防群治,采取水消毒、改建厕所等措施,每年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但病情却始终没有得到遏制。据李院长推断,今年可能是柯萨奇病毒的活跃期。
卫生局:病毒源头在该村
据景东县卫生局杨局长分析,怪病得不到遏制的原因是找不到病源。虽然经各方专家鉴定,此病为柯萨奇病毒B族病毒性心肌炎,但至今却未找到病毒源头,从各方面分析,病源就在该村,因为石垭口村嫁到外地的人从未因此病导致过死亡,在发病期外出务工者,也从未有过异常死亡。
究其原因,杨局长认为,石垭口村属于高寒山区,文化经济落后,每年有30%的农户缺粮一至两个月,村民普遍营养不良,对疾病的抵御能力不强,致使柯萨奇病毒容易在人群中传染。另外,雨季饮用水污染,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县政府:集体搬迁解决难题
作为主抓卫生的景东县副县长孔广群,每年发病期都住在石垭口村参与防治工作。这么多年,防治工作起到的效果并不明显,也令这位副县长很伤脑筋。县委县政府为石垭口村一事,也专门召开了几次会议,并决定将石垭口村近1000名村民集体搬迁,搬迁的地址已基本确定。
孔副县长拿着手中尚未打印的文件称,搬迁决议一经地委批准,搬迁工作将立即进行,石垭口村的问题将会得到圆满解决。 $考虑$
$支持$
$高$ “因为目前没有更多的线索,查这个人一定会很困难,但我觉得不久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我怀疑窦焕之和杜容,也就是孟思瑶的大姨,还有一些联系,因为当时杜容是同情窦焕之的,觉得妹妹杜若做了有愧良心、自私的事,所以窦焕之一定不会害杜容,反会敬重她。记得你们从得广集团占据的小楼逃生吗?是杜容报的案,而她说是一个陌生人给她打的电话。哪个陌生人有可能知道她的电话呢?当然是那个雨衣人,也就是窦焕之。我前面说过,雨衣人很可能用大量的时间对小孟的一举一动进行监视,因而才能在小孟多次遇险的情况下,出手援助。”
“问题是,如果他一心想杀小孟,为什么又会屡次在得广集团将要成功暗害小孟的时候,暗中相助?”章云昆问。
郭子放忙说:“我们早分析过这个问题,他一定是想享受自己‘亲手’杀掉瑶瑶的快感。”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也许他本身也有一种矛盾的心理,明知自己这样做是错的,但他不会后悔,一定要做成;同时,潜意识里,他又希望一切化解。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雨衣人会在游客找到悬棺洞前,让众人返回;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发出的那封电子邮件里,别的景点在地图上都标记准确,却特意将悬棺洞的位置标错。这也是潜意识里他不希望人们能找到那悬棺洞的所在。”游书亮一边说,一边在心底感慨:无论这一切是否窦焕之所为,如果他当年能有得力的心理医生帮助,他的生活或许会明亮得多。
三方电话结束,郭子放又上了网,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还能再怎么搜索?连张生和田川这两个电脑疯子都没辙,自己还能怎样?武夷山市能查到的资料也都查过了,那边报社的同行也尽了力,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亲自前往了。
“老郭,你艳福不浅!”娱记同事走过来轻声说。
“你小子八卦到我头上来了,莫名其妙!”郭子放瞪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他所指——一袭黑风衣的郦秋,正在秘书的指点下向自己的写字台走来,引来了排山倒海般的目光。
“哪阵风……影集?”郭子放看到郦秋手里捧着的几本影集。
“不是你要的?”郦秋推到了郭子放面前,“感谢我妈妈吧,老人家用特快专递寄来的。”
“感谢,感谢,”郭子放迫不及待地翻开,开始寻找是否有李伯瑞和袁荃的合影,“请你理解啦,这是和得广集团相关的最后一个结,也就是说,袁荃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
“得广集团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你这个大记者有没有什么最新消息,你可好久没给我们开会了。”
“最近光顾着忙春晚,你看我都没着家,哟,我还真忘了,我们几个都不在家,就剩你独守空房……”
郦秋感觉更多的目光射过来,嗔怒道:“老郭……”
“好好,怪我说话不注意,”郭子放压低了声音,“公安局方面保密得很严,这里牵扯的案子比我们想象得还大。据目前我所了解的,瑶瑶发现的那个钥匙,的确是用来开一个瑞士银行保险箱的,公安方面已经安排去取了,里面锁着许多和得广集团犯罪活动相关的证据,据说有录像、录音等铁证,也有一些帐务上的证据,估计就是夹层里缺失的一些文件,还有可能卷出一些贪官污吏,因为这些都需要更深入的调查,所以会这么保密。相信他们不久也会对你妹妹和小姨一家的事故重新开案调查,到时候得广内部里一定有识时务的俊杰,会将实话说出来。”
郭子放边说边翻,翻得有些近乎神经质地快,郦秋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慢着点儿,都要被你翻坏了!”
“没办法,这是职业病,知道我这样的优秀记者一天要看多少东西吗,要想字斟句酌,什么任务都完成不了。”说话间,他竟已经将三大本影集尽数翻过。他想了想,又说:“你们学校已经放假了吗?如果你现在有空,要不咱们去看看瑶瑶。我虽然见过袁荃两次,但印象很淡,只怕会看不准,瑶瑶一定能认出来。” 钟霖润前脚刚走,孟思瑶的脸上仍留着甜蜜的笑容,见郭子放和郦秋进来,笑着起身:“真难得,你们居然在上班时间来看我。”
郦秋说:“我们学校从今天起开始放假,我这些天可以常来看你了。”
孟思瑶叹道:“我可憋闷坏了,其实身上感觉挺好的,谢大夫就是不让我出院。你们做为我的家属,替我去求求情吧。”
郭子放知道,短期内,孟思瑶绝对不能出院,尤其在没找到窦焕之之前。他说:“别忘了,直系家属是我,郦秋顶多是旁系。我们这不给你带来差事了,你翻看一下这几本李伯瑞家的影集,里面有没有袁荃?如果有,答案就出来了,一定是李伯瑞在临死前将秘密告诉了袁荃。”
孟思瑶坐下来,一张张翻着影集,动作缓慢,和郭子放在办公室里的作派截然相反。郦秋静静地看着她,这么个可人的女孩子,坚强的女孩子,生命竟在离她远去,是不是太不公?就像妹妹郦楚……她的眼睛湿糊一片,庆幸自己始终戴着墨镜。
“是他!”孟思瑶轻轻叫出声来。
郭子放得意地说:“我说嘛,袁荃一定认识李伯瑞!”
“不是袁荃,是他,是他认识李伯瑞!”
郦秋和郭子放看过去,只见那是一张有些独特的照片:两个男人坐在类似公园里的一个长条板凳上,其中一个,正是李伯瑞,而另一个,脸上沟壑纵横,一部灰白的胡子。
虽然只看到过部分的面容;虽然大多数时间,见到的只是他的身影,但孟思瑶还是认出来,李伯瑞身边坐着的,正是那个穿雨衣的老头。
45.复仇的脚步
“你们绝对想象不到,经过我们缩小搜索范围,两位计算机高手很快发现了窦焕之的一个高度怀疑对象——瑶瑶在李伯瑞家的影集里,认出了那位穿雨衣的老头和李伯瑞的合影。
“也许我还得先说一下李伯瑞和雨衣人的背景:瑶瑶曾发现,李伯瑞一家也曾去新裳谷游玩过,这下就完全可以解释了:李伯瑞和雨衣人的关系很不一般,雨衣人很可能知道李伯瑞的秘密。如果江大旅游协会收到的E-Mail是雨衣人发出的话,他也很可能将部分秘密通过某种途径告诉了袁荃——他因为有自己的阴谋,所以不想抛头露面,让袁荃做传声筒,揭露得广集团,揭露李伯瑞一家的真正死因。而袁荃进了夹层后,却只是对那笔钱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对得广集团的机密,在大致了解后,却决定高高挂起。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瑶瑶在小松鼠的腹中发现了那张照片,很有可能也是雨衣人干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转到李伯瑞一家身上,继续袁荃未完成的事。我们更有理由相信,精于各类设计的李伯瑞正是帮助雨衣人设计建造悬棺洞里那些机关的人。
“于是我们就将搜索重点放在了美国的宾州费城,也就是李伯瑞在美国的居住地。郦秋也认出,李伯瑞和雨衣人的那张合影,正是在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附近的一个公园拍摄的。
“宾夕法尼亚大学有个基因染色体研究中心,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科学家的名字:William Doe,乍一看像是个老外名字,但这Doe不正是‘窦’的音?这位科学家的主页上除了一些简单的研究介绍,没有照片。我们打电话到那个中心去问,那位教授果然是中国人,而且据说请了半年的长假,好像是在中国讲学,要到春天开学才返回。
“他们又搜索了一番,发现这位老兄从1987年开始发表深奥的科学文章,大多是分子啊、基因啊、蛋白啊什么的。2000年的时候,他的一个基因产品得到了专利,在医学界使用很广,换句话说,他是个地道的百万富翁。”郭子放在三方电话里激动地讲述了半天来的发现。
章云昆道:“这么说来,很有可能,新发现的那种病毒是柯萨奇类病毒的一个变种,根据我太太的大胆推测,通过基因重组制造新型病毒并非天方夜谭,这位William Doe说不定有这个实力。”
游书亮说:“这么看来,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个William Doe,就是雨衣人,雨衣人,就是窦焕之。很有可能,按照小倩的大胆设想,窦焕之在美国良好的学术研究环境下,弄清了困扰怪村多年的病毒的结构,同时,复制合成了毒株,通过一种小动物的咬啮,传给进入悬棺洞的游客……天哪……希望,他还有一丝良心未泯,希望,杜容能联系上他,劝说他能解救小孟……前提是,如果他有解救的方法。” 好长啊,居然还没结束,楼主mm辛苦了 $ok$$ok$$ok$
杜容知道是他,过去这些天,他已经来过好几次,只是在门前一掠而过。
她知道,他不想和她说话。他已经变了,如果游书亮的猜测都是对的,他一定已经变得很可怕。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早能看出,他的性格里,有非常疯狂的成分。她同时知道,自己当初对他的同情,对妹妹的鞭笞,他铭记在心,这是为什么他又出现在她家门口,虽然只是一掠而过。
两瓶牛奶齐齐放在门口的脚垫上。
穿着一身公司制服的送奶工飞快地转身下楼,但已经晚了。门开了。
“焕之,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躲着所有的人?”杜容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永远带着威严。
送奶工停下了脚步。他一经被点破,就不会仓皇逃窜。他背对着杜容,淡淡地说:“大姐,我没有义务见任何人,给你送几次奶,只是想表达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感激,当时,只有你,一直在同情我,听我倾诉,鼓励我坚强地活下来。我在想,如果没有你的鼓励,我也许早已成为一堆枯骨。”
他听上去是那么镇静,一点也不像个疯狂的人。
“你还好就行,我也算积了点德。但你和我说实话,那些孩子的病,那病毒,心肌炎,是不是你干的?”
“那些聪明的人已经有了结论,好像不需要我再盖章签字。”
“你到底想干什么?报复吗?小若和姓孟的都已经早早死了,你何必再迁怒于无辜的人……天哪,难道,小若她们,也是你害的?”
“病毒的传播途径有很多种,不一定都要进拾夕洞。”他丝毫没有忏悔之心。
“太过分了!那你为什么还不放过瑶瑶?”杜容有些愤怒了,她甚至想到了报警。
“我是错了……我应该先让他们的女儿死去,然后看着他们伤心至死!不过说到底,我还是个科学家,即便是个二十五年前就已经疯掉的科学家。我还想做一个实验,看看我这个新开发的病毒,在人体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危害,有什么样的病程。你知道的,我恨这个世界,我恨人性根深蒂固的弱点,贪婪、欲望、滥情和绝情,我希望这种病毒,能让人们意识到,伤心至死的痛苦。或者说,每个人的死,都是在为他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做出伤他人之心的选择,这是上帝造人时的一个恶作剧。”
“我还是那个问题,瑶瑶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要为什么样的行为负责?”
“她是那两个人的掌上明珠,是他们快乐的源泉。许多年前,我曾经远远地观察过他们,他们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幸福得无以复加……而这个家庭,本应属于我!可是呢,我失去了姐姐,我失去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爱情,我失去了家庭!”
“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你完全是在拿年轻的生命解你的私愤,太自私,太可怕了。我当时劝你坚强地活下来,并不是希望你退化成现在这个样子!”杜容骂人从来没有障碍,对他,已经很注意措辞了。
“对于我这个已经死去过一回的人来说,不知道还可以怎么进一步退化。我知道,你想劝我救那个女孩子。你不用劝我了,没有用的,就像你当初,无论怎么劝杜若,她最终没有改变她的主意,她甚至到死都没有一丝愧疚。”他觉得,应该破口大骂的反而是他。
杜容有些绝望了,面前这个人的心已死,死了心的人是不会被打动的。
但可怜的瑶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伤心至死!
她苦苦的回忆着,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然后她就会报警,或者,被这个疯狂的人杀死。
“谁说小若没有后悔过,没有愧疚过?我记得,大概在……在瑶瑶三岁的时候,小若曾带着瑶瑶去过武夷山,她并没和我说起过,但因为我们都在江京,所以她的举动我都知道。你说,她去武夷山,干什么?总不会去游山玩水吧?我想,她一定想见到你,向你道歉,因为她曾问过我,你失踪后,有没有和我联系过。”
窦焕之第一次转过了身,和杜容四目相对:“你……你说的是真的?你不是为了让我救那女孩子,在撒谎?”
“我有没有撒谎的习惯,你应该清楚。”杜容感觉,窦焕之似乎被打动了。但她还是没有把握,这个人还有没有被打动的能力。
“难道真是这样……”窦焕之如砂纸般粗哑的声音里微微有些打抖,“我知道你还是在努力说服我救她。其实,就算我真想救她,也爱莫能助……一旦染上这种病毒,是没有救的。” 46.生死相依
“你真的打算再做一下?”游书亮望着病床上的孟思瑶。她气色看上去还不错。但五分钟前,谢逊刚告诉过他,她的病情并没有起色。
“游大夫,您不知道,我这些天可有多闷,躺在床上想啊想啊,觉得那天经过您催眠,我已经隐约能记起一些东西,我想起来,我小时候,一定去过新裳谷。所以对新裳谷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游书亮心想,如果窦焕之确是孟母杜若的前夫,那么杜若很可能知道新裳谷,难道,杜若曾带着小瑶瑶去过新裳谷?她已经和窦焕之离婚,瑶瑶和窦焕之又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杜若新裳谷之行,目的何在?
“游大夫,如果您为难,就算了,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就是我这个幽闭恐惧症,我想和它说白白。”
游书亮忙说:“哪里,我很愿意帮你,和它说白白,让我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开始。”
美丽的山谷,飞流而下的瀑布,深幽的悬棺洞。
曲折蜿蜒的山道,通往未知。
麻痒、剧痛,许许多多的小虫子,在咬我娇嫩的皮肤。
哭泣,哭叫,妈妈,妈妈!
妈妈也在经受同样的荼毒。
封闭的小屋,妈妈不在身边,妈妈,我怕,你在哪里?我怎么出去?我能不能出去?出不去,小屋子铁墙铁壁。
我好热,热得喘不过气。火,我能看见窗上铁栏外的火光。
游书亮走后,孟思瑶还良久地浸在回忆之中。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新裳谷?为什么,我会经历和顾真一样的水深火热?她当时太小,显然没有解答。母亲呢?她有没有解答,为什么在我长大成人后,却一直没有向我提起?
一个她时时想念着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钟霖润走到孟思瑶床前,轻轻抚着她的脸:“怎么看上去像刚跑过步,汗津津的,不是说要注意休息吗?”
“游大夫刚来过,他为我做了催眠,是我主动要求的。我终于想起来,我妈妈曾带我去过新裳谷,在我很小的时候,所以我会对那里的景色那么熟悉。我还想起来,我经历过类似顾真的‘折磨’,被吸血的虫子咬,被关在铁房子里好几天,然后大火烧起来,大雨降下来。我妈妈一定被关在了另一个铁房子里。”
“这是幽闭恐惧症的根源吗?”
“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好像是那次受的打击太大,我下意识地将这段过去忘却,但因此得了幽闭恐惧症。”
“这些怪村的人究竟是在做什么?”
“我和顾真也商量过,他认为,这一定是他们防止更多的人‘伤心至死’的办法。”
“但我感觉这毫无科学依据。他们的行为有悖常理,万一火烧得不可控制了,岂不是要出人命?”
“记得那个穿雨衣的老头可以预测天气,他既然和怪村有渊源,说不定村民们也都能预测出哪天会降大雨,所以等到那天再放火,这样可以确保能控制住火势。”
钟霖润关切地说:“这些天你还真没闲着,想了这么多事。你应该好好休息,思考也是很累人的。”
“累不累好像都没有太多关系,反正我是要死的,早晚的事儿。”孟思瑶淡淡地说,仿佛毫不挂心。
“你要我找块红布堵你的嘴吗?真会胡说。”
“你们可以合着伙瞒我,瞒我的病情,但我不能自欺欺人。”
“没有人瞒你什么,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定论?还要死多少人能得到一个定论?”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早早地就得到了精心护理,心肌炎就是靠休养自愈的,以前去世的人,都没有及时治疗和护理。”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你有没有想过,那穿雨衣的老头想做的事,哪一样没有得手,他想杀我,折磨我,会不成功吗?”
“你又在胡说吗?他怎么会是针对你?”
“他引诱我们去新裳谷、拾夕洞,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小时候去过那里?他为什么孜孜不倦地跟踪我,对我欲擒故纵?我相信我没有得罪过他,他一定是我父母的什么仇人,我现在才有了疑问,我父母为什么才五十几岁,却会在去年先后死于心脏病?”
“你告诉过我的,你母亲从年轻时起就有心脏病。”
“我父亲呢?他一直热爱体育运动……”
“瑶瑶,这些事,让警方来处理吧。据说他们已经开始通缉穿雨衣的那个老头,就用在李伯瑞家影集里发现的那张照片,如果他还在江京,就有找到他的希望。” $ok$$ok$ “找到他又怎么样?他想做的事,哪件没有做到?他真会交出什么灵丹妙药吗?我这样的病毒感染是没有任何直接治疗的办法的。”
“瑶瑶啊瑶瑶,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悲观!”钟霖润双目炯炯,那暖暖的眼神,熨着孟思瑶的心,“你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当初被你深深的吸引,就是因为你在恶梦和鬼魅缠身下、在好友逐一死亡的恐惧下,仍然保持着一份达观,你强烈的求生欲望,你的坚强——你知道的,骨子里,我其实是个软弱的人。我可以想象,换作别人,换作一个像我这样软弱的人,在一次次的恐吓中,早就彻底崩溃,早就向命运投降,早就‘伤心至死’。只有你,执著地解着一个个谜团,永远相信着明天……”
“别说了……”孟思瑶忽然动情地拢住了钟霖润,欢喜和悲哀的泪水交流,“你又开始像团支书那样慷慨陈词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坚强,我其实是个敏感爱哭的女孩,没有你……没有你们,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又胡说了,是你自己为自己做的主……虽然你的确爱哭。”钟霖润开始为她擦拭眼泪。
“那你为什么还瞒着我……”孟思瑶的泪水越来越多。
“我哪里瞒你了……”
“你已经开始有心律失常的症状了,对不对?你的血里已经分离出了同样的病毒,对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
“你没有一刻不在关心着我,我也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你。我溜出医院过,问了经常给你看病的樊医生,他告诉我的。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官方女朋友。”
“你应该成为我的官方新娘。”钟霖润吻着孟思瑶。
“是我连累了你……”孟思瑶抽泣得很厉害,如果她真的会伤心至死,一定是这个原因。
“红布呢?我又要堵你的嘴了,”钟霖润用的是唇,“腿是长在我的脚上,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曾经想过,那天在拾夕洞外听到你的挣扎,如果再给我一万次机会,我会做一万次同样的选择。”
“我能看出来,他们都可怜我,但哪里知道,我其实多么幸运。”
“我总有种感觉,上天成人之美,我们互相扶持,一定能度过这关。我们只需要保持坚强,乐观的情绪可以帮助疾病的康复。”
“好的,你也不要反悔。”但孟思瑶知道,谈何容易。起死回生,不是没有,但是在童话里,在神话里,在民间传说里。也许,这一切,只是个民间传说,有这么一对真心相爱的男女,他们最终能永远地在一起,因为他们在同一刹那死去。
钟霖润走出孟思瑶的病房,直接走进了同一楼层的另一间病房。钟家的司机已经将日用品放在了床头柜上和壁橱里——钟霖润主动要求转到市七医院,正式开始接受治疗和护理。 47.Death from a Broken Heart(1)
“晨伦生物制品开发公司”地处闹市,其实只是一小间店面,橱窗和柜台里摆着一些徒有其表和徒有其名的保健品。窦焕之开了店门,快步走进,又立刻关紧了门。柜台后还有一扇门,窦焕之开锁进入,一样回手关紧。
打开灯,这里是一间宽敞而一尘不染的实验室,摆置着各类国际顶尖的仪器,高速离心机、高效液相色谱仪、多功能酶标仪、DNA合成仪,都是近两年的最新产品。
他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看了一下前几天的记录,觉得阵阵发寒。
一种多年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颤抖着手,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试管。
试管里是血。
不久前,他化装成医院里的护工,趁孟思瑶昏迷之际,抽了她一管血。
孟思瑶是他的一个试验品,这是他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一直到今天,开展得都一帆风顺。
当年,这个世界没能容下我;今天,是我来主宰这个世界。
他自己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舍我其谁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断加强着他的信念: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疯狂,却是那么合乎情理。
姐姐的死,杜若的移情,让他深刻地体会了村里长者们挂在嘴边的话:你不属于外边那个世界,到那里你只会“伤心死”。如果伤心的程度真的可以衡量,“至死”并不为过。在姐姐去世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是何其失败——天地间,他是如此渺小、无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人去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从身边离开。在他哭到胸口阵阵发痛的时候,身边只有自己的影子。他甚至不愿看到周围人们同情的目光,那是对弱者的怜悯,就像对一个迷了路的小猫小狗,或者一个断了翅膀的小鸟,同情,但爱莫能助。这种感觉像把刀,一点点切割着本来就将要破碎的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心何其骄傲,也曾经充满爱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杜若对他的重要;也只有在失去的时候,看得最清,感受得最切。
爱得越深,恨得也越深。杜若从他身边走开后,他开始跟踪她,搅乱她和那个插足者的约会,甚至打算在他们的婚礼上大打出手。校领导卷了进来,派出所卷了进来,他反成了受监视的对象。
如果不是杜若的姐姐杜容一如既往地同情他,鼓励他振作起来,寻找新的生活,他一定会破罐破摔,成为社会的弃儿。
当然,如果一个人已经死了心,所谓“新的生活”不过是对行尸走肉更好听一点的说法。他需要平衡,平衡自己被摧毁的自尊心和被淘空被唾弃的爱心,失了舵的船被卷入了复仇的湍流之中。
就在他几乎无法在江京存生的时候,他想起村里的长者说,如果你遇到了挫折,别忘了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但有时候,回头比前行更难。
辞去江医的工作,回到家乡秀丽的山水中,固然是一种心灵的安慰,远离都市的喧嚣,也固然是精神上的休憩。但是,多年向上的攀登容不得他沉寂下来,山村的生活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野心,更不能让他实现复仇的计划。
因为将疫情匿名上报省卫生防疫站的事,他已经和村里有了隔阂,他所受到的正统医学教育也让他无法再认同已经融入本村历史和文化的“换血”陋习。他回到家乡,但和本村若即若离。家乡的一切,可做为美好的感情寄托、失意下的平衡,但不能成为新生的起点。
他单独一人生活在那神秘的山谷里,从此,那无名的山谷有了名字,“新裳谷”,令人伤心的山谷;“拾夕洞”,让人梦碎的山洞;“涅磐崖”,是他对重生的绝望。
他在武夷山的青山绿水间徜徉了两年,其间并没有一刻闲下来。
他每天都穿着长长的雨衣——按照村中习俗,长雨衣就是孝服,姐姐死后,他愿意终身为她戴孝。
无休止地恨。他越孤独,恨越深重,对杜若,对那个姓孟的插足者,对整个脆弱而贪婪的人性。
他逐渐理解了村里长者对外界的畏惧,村中文化的日趋内向。
这是一种值得尊重的内向,一种历经苦难后的自我防护,无可厚非。
所以,当村里的一份重要文件,就是那本村长者手绘的地图册,流传到江京后,他精心筹划,兵不血刃地从姚素云家的保险柜里取了回来。
木讷的姚素云。和她那个每晚笙歌买醉的丈夫,似乎在为另一场“伤心至死”悲剧进行彩排,为他多一份对人性嘲笑的素材。再次证实,他多年前就在筹划的这次行动,对人类其实是一种拯救。
他多年前离开江京的时候,变卖了所有物品,将几乎所有的钱都用来购买专业书籍,尤其和分子生物学相关的中外著作。书中不但有黄金美女,也有复仇的提示。他逐渐有了比较明确的计划,下山着手实施。
他偷渡到了美国,靠作弊混到了合法的身份。随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研究生院,博士、博士后、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在分子微生物学领域逐渐立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和工作人员,有了自己的专利,事业和金钱双至。
但他没有一天忘记,他活下来的真正意义。
复仇的心是他能够高效进展的动力,为此,他度过了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身边的同事都无法理解,他哪里来的精力和坚忍,一次次地在学习和工作上将自己推向极限。
科学,已经进步到能在人类最基层的染色体上大动手脚,但却不能更正偏差的人性。任何偏差的人性,给他人造成的伤害,都应该有后果,严重的后果,这样才能保证没有同样的错误和伤害发生。
杜若和那个姓孟的男人需要承担后果,他们应该失去一切,包括他们最珍爱的人——那个有着青春年华和杜若当年一样美貌的女儿孟思瑶。
这个世界需要听见我的声音,如惊雷般震耳欲聋地痛诉:任何人,如果纵容偏差的人性,得到的将是毁灭。
这就是诺亚方舟前的地球,这就是天灾战火前的罗马帝国,腐化堕落的人性,颠覆的一切。
这是他“制造”出那种病毒的最主要原因。复仇,如果仅仅是针对杜若一家,不需要他利用高精尖的分子生物技术。他“制造”病毒,为的是拯救人类。救世主和终结者,往往是完美的矛盾统一体。
临离开江医的时候,他曾将从怪村瘟疫中分离出的病毒毒株放入学校的一个超低温冰箱里。他知道,根据母校科研管理的相对非正规,如果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病毒的毒株,怕惹出麻烦,一般不会轻易丢弃,而会被做为资料永久保存。
十年后,他回国,从江医取走了那份毒株。这么多年过去,实验室的管理反而更有漏洞可钻。以这个毒株为蓝本,以大量存在的寻常型柯萨奇病毒为基础,他呕心沥血十载,终于将他的私人实验室逐渐变成了一个“病毒工厂”,批量制造这种经他“改良”过的病毒,并将其命名为DBH病毒,也就是英文“伤心至死”(Death from a broken heart)的缩写。用来做实验对象的小白鼠,感染这类病毒一段时间后,部分会突然癫狂,而所有的小鼠最终都会因心律失常死亡。
这简直是对“伤心死”最贴切的描绘。 47.Death from a Broken Heart(2)
精神失常和心率失常的结合,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痛苦,是对一个人的终极摧残。这样的感觉,他已经经历过,在姐姐去世的那一刹那就经历过,情感和事业的双重打击,一夜之间从拥有一切到一无所有的大起大落,给他带来的就是那样的痛苦,偏偏他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除非这世界已颠倒了黑白,执着和探求被定义为劣性,放纵和自私被世人所宽容。
虽然通过动物实验无法证实,但他想象,个体死亡前之所以会出现癫狂状态,一定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引起个体疯狂的影像。怪村里那些死者,死前都看见了什么?有些人无声无息倒地而死,有些人在恸哭中突然断气,这是任何科研永远无法得到的数据:死者死前究竟看见了什么。
在怪村和悬棺洞存在的病毒,生命力并不强,而且有很长的周期效应,所以数十年才会发作一次,通常是用来“换血”的虫豸中有个别携带了大量的这种病毒,因而在村民中引起传播。而他在实验室里“复制”了这类病毒,随时可以大规模散播。
在大规模散播这种病毒的时候,也就是他真正进入救世主和终结者这双重角色的时候。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有许多研究要做,比如,掌握“伤心至死”病毒在人群中传播的流行病模型——虽然这类病毒在他家乡那小山村里的流传由来已久,但感染者的症状如何、在密集的人群中如何传播、是否真有百分之百“伤心至死”的神奇功效,都是未知数,只有掌握了这些数据,他才能有把握、有节奏地开始散播,完成自己的计划。
这样的研究过程,更是一种寓意深刻的游戏——不是说“游戏人生”吗?这种对人生的歪曲认识造成多少悲剧?导致了多少社会风气的颓废?——现在,由我来定义和控制这个游戏,你们这些红尘俗世中的红男绿女们来进入角色。最后,只有我知道,这个游戏的结局,没有胜者,只有伤心至死。
孟思瑶是个非常理想的目标。也许是对杜若的格外“关心”,他对孟思瑶的了解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以科学家的严谨,他耐心地跟踪和调查,了解了孟思瑶的全部生活。她有一群活力十足的朋友,他们生活在人口密集的都市里,他们各有各的弱点,他们之间除友谊外,也有猜疑、嫉妒和背叛。正好,小姑娘有旅游的爱好,可以让她领略一下那个伤心之地——和杜若恋爱时,两人曾流连于这无限风景,欢笑,热吻,依旧挂在满山的花树之间。
游戏开始的地点选在了由他命名的“拾夕洞”里。拾夕洞虽然是多次“伤心死”病毒发作的源泉之一,但根据他的观察和推断,显然并非常年有病毒存在。他将自己合成好的“伤心至死”病毒注入一种南美洲特产的吸血水蛭体内,将水蛭放养在拾夕洞的水中。他之所以选中这种水蛭,不但是因为水蛭吸血是理想的经血传染途径,更因为人被这类水蛭吸咬后,皮肤上会形成一个碎裂的心形。
而实验室里那些小鼠,被接种“伤心至死”病毒后,心律失常猝死,死后解剖可见,心肌发生严重损伤,心脏竟有破碎的痕迹。
这也是他精心为这场游戏的“设定”,为了纪念他那次心碎的事件,为了心碎,这个人类最常见的一种情感体验。
他知道孟思瑶和她的朋友们大学毕业后,仍和江大的旅游协会保持密切联系,便向该协会发出了一条新裳谷的旅游广告。果然,广告发出后,孟思瑶和她的朋友们如约而至。江医“七剑”的到来微微出乎他的意料,但他“笑纳”了——正好多出一些实验对象。不足之处是他需要尽量跟踪观察这些受感染者的病情变化,人太多会无暇顾及全面,好在“七剑”中的大多数都在江京。
年轻的大学生血气方刚,病发相对较早,一定是免疫反应失衡。他花了大量的精力,收集受感染者的病史,每当发现有人开始去医务室或医院抱怨身体不适或早博,他就格外留心,因为他知道,一旦有症状发生,患者很快就会猝死。于是,他目击了张聪、傅霜洁等人的猝死,他们在死前都曾在学校医务室里检查过心律不齐的症状。
可怜的张聪,被傅霜洁攀高枝“蹬”了以后,一定是因为伤心到了极点,引发了心律失常和猝死;而傅霜洁,一定也是因为张聪的死受了触动,引起了情绪上的极度不稳定,从而心律失常突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伤心至死”的游戏抓住了两个注定要伤心至死的人,可悲,又可笑。
在观察孟思瑶那些朋友的过程中,袁荃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这是个聪明细心绝顶的女孩子,也小有野心。当他发现袁荃性格上的特征后,就设计了一个在大游戏中的小游戏。
他在费城时,曾结识了一位华裔建筑设计师李伯瑞。结交李伯瑞,是为了请这位设计大师帮他“改造”无人敢去的悬棺洞。他知道悬棺洞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并没有受到任何“诅咒”,只是每隔多年,洞中会出现携带病毒的吸血类虫豸。改造悬棺洞,是因为他想将姐姐的棺材高挂在洞顶,棺材挂得越高,死者离天堂越近。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相信这种故老相传的说法。他只知道,现世的一切,他能掌握,他甚至能控制,能操纵,但死后的一切,他迷惘,他只知道,姐姐应该得到人死后最无上的待遇。
李伯瑞帮他设计了高挂悬棺的机关,由此两人成了好友。李伯瑞终身惴惴,总觉得有人要害自己,便将生活中最值得害怕的一件事告诉了他。原来李伯瑞成为得广集团的股东后,发现该公司用了许多非法手段竞争方兴未艾的房产市场。李伯瑞精心收集了得广集团违法的证据,一时利欲熏心,竟以之要挟集团上层,希望做更大的股东。钟蜀鸣虽然脸上一片和气,但起了杀心。李伯瑞暴露野心后,后悔不已,忙将一些秘密,包括夹层的存在,告诉了好友窦焕之。李伯瑞对窦焕之很信任,首先是因为他知道,窦比自己还富有,其次,他将窦在美国的背景已经摸清,并告诉了自己的律师,不怕窦焕之将自己出卖。
李伯瑞一家被杀害后,窦焕之便猜测是得广集团所为。看来自己的计划应该加速,世上有那么多死不足惜的众生,有那么多怀揣着各种欲望滑向深渊的众生,有那么多饱受苦难的众生,需要惩罚、引导、解救!他因为有自己的计划,不想过早暴露,去直接揭发得广集团,便耐心等着时机,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玩一场更精彩的游戏 袁荃是最好不过的人选。尤其,他发现她还有个心怀叵测的未婚夫。
他匿名向袁荃提供了李伯瑞的一些信息,包括那笔钱的存在。这是一个完美的设计,人性的贪婪、脆弱、无情,会一一显现。
他没有失望。袁荃果然将重点放在了那笔钱上。只不过,他没想到,细心的袁荃同时发现了夹层里一张悬棺洞的设计图,于是,装姐姐尸体那具高挂的棺材反成了袁荃转移钱财的藏宝之处。随之暴露出的刘毓舟更让他感到刺激——这些证实了他正在进行的事业是多么重要,人性,永远是由“恶”占着主导。这些,都加强了他的信念,在一些条件下,这些看似无辜的人其实死有余辜。
他孜孜不倦地观察着染上病毒的年轻人们。
袁荃去医院检查,被诊断为“疑似心肌炎”。他知道袁荃的时日无多,一路跟她去了上海,想准确记录她发病和死亡时的场景,并想知道她是否真的会到上海去和林芒欢好——他在观察疾病演变的同时,格外注意观察人在诱惑下的演变。略略出乎意料的是,袁荃只是在上海和林芒吃了一顿午饭,就急急驱车赶往南京。他也租车跟了过去。果然,袁荃在沪宁高速公路上心律失常突发,小车扭摆不停,她眼前一定出现了什么幻觉,或者是在早些时候看见了另一辆车中的自己,所以用紧急车灯打出了“伤心至死”的电报码。
他甚至认为,袁荃在心律失常发作时,很可能看见了“伤心至死”四个字,因为她潜意识里一定在为自己的命运担忧,担心着这个诅咒的兑现。
袁荃死后不久,他发现武汉的商小曼也出现了身体不适。但她开始出现的心脏问题被怀孕和流产所掩盖。适逢她出差去江京和大理,他也跟了过去。在大理,大巴士上的商小曼看见了另一辆车里的他,突发心律失常,并伴发了因心律失常引起的精神失常,冲上去和司机抢方向盘,导致了大理翻车事故的发生。这证实了这种心率失常的猝发也会伴随着精神失常,商小曼看见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一定是让她最觉得恐惧的东西。她当时最怕什么?乔乔的鬼魂?“伤心至死”?也许,正是我这个“死神”。
商小曼是个有罪的人,偷了好友乔乔的男友在先,又卷入一个有可能导致她父亲身陷囹圄的经济案件。
虽然骨子里,她可能还是个善良的人,但还是欲望和自私,主导着她的行为,注定了她的毁灭。能说她完全是个无辜的人吗?她在临死时,出现了令她恐惧的幻觉,还不愿接受命运的审判,却去抢方向盘,试图扭转自己的命运,反而连累了更多人的死亡。
多少家人因此伤心至死?
话说回来,那些死者中,又都是清清白白的吗?他们的一生中,是否也曾让他人伤心至死?
还有新裳谷一行中的两位男士,林芒和刘毓舟,潇洒俊朗的外表下,都有一颗污浊不堪的灵魂。是这个游戏,暴露了他们的丑恶,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归宿。
刘毓舟和林芒死后,观察对象进一步缩小到孟思瑶、常婉和钟霖润三个人身上。游戏继续在进行,就在孟思瑶茫然失去线索的时候,他将李伯瑞一家在新裳谷游玩的照片放在了松鼠的肚子里,“特快专递”给了孟思瑶。那张照片,还是他亲自为他们拍的。
果然,孟思瑶的猜疑顿起。这个纯洁的女孩开始跟踪那个因为思念死去的妹妹而处于精神崩溃状态的郦秋。郦秋是软弱的,软弱也是人性的一个巨大弱点。还有那个常婉,她有着许多女孩子身上的弱点,胆小、脆弱、爱虚荣,总是要“很多的爱”,她甚至稀里糊涂地成了林芒的帮凶!她也许到死都不明白,爱不是求来的,也不是在反复恋爱中摸索出来的。
许多时候,爱,只是墓碑上唯一的字。
常婉在梦中被杀后,他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孟思瑶为什么能活到最后?她的病程为什么会如此之长?活埋坑中、防空洞里、得广集团占据小楼后,一次一次,他在关键的时候救下了孟思瑶,为的就是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会自然死去,因为心脏病发作死去。她是他最得意的一只实验小鼠,他要观察到最后。随即,他发现孟思瑶开始往医院跑,果然,又是个心肌炎的诊断——伤心至死只是个早晚的问题,她毕竟不是超人。他还是饶有兴致地混进医院,抽出孟思瑶的一管血,进行了分析。
证实了,她的血里也有病毒,加之她已经出现了心肌炎症状,他最后需要做的,只是尽情地欣赏她如何书写生命中最后这一段落。
不过,坦白地说,他有点佩服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孩子。她和她妈妈一样,敏感而倔强。同时,她身上,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强烈的求生勇气,甚至到了隐忍的地步——平常人,经受过如此多的惊吓,早已向命运挥了白旗,而她,似乎在完成一项使命,或许,对她来说,生存的本身,就是一种使命。
可是,这一使命的终止不可抗拒。
更另他暗暗觉得惊奇的,是那个叫钟霖润的年轻人:他明知拾夕洞“伤心至死”的诅咒,为了救孟思瑶,还是毅然进入。更令他惊讶的是,钟霖润是得广集团的公子,可以拥有一切,却自告奋勇地成了他的另一个试验品。
也许,爱的复杂,的确甚于分子生物技术。
也许,他并没有看得如想象中那么透彻。
就在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事态突变。如果杜容说的都是真的,杜若带着幼小的孟思瑶去新裳谷干什么?
想见我吗?我们那次婚姻失败,因为彼此都不冷静,已经反目成仇,彼此怨恨颇深,她即便是日后有所懊悔,也没有理由带着和我毫无血缘的孟思瑶来找我。
他有些害怕,害怕一个假设的成立。
他从试管里取出孟思瑶的几毫升血,又取出一支吸血用的吸针管,扎入了自己肘部静脉。
已是深夜,他呆呆地坐在空空的实验室里,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小时。
反复的DNA检测结果,孟思瑶是他的亲生女儿。 48.轮回
她是我的女儿?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一次?
难怪杜若会带着她到新裳谷,一定是来找我,让她见见生父,也让我见见亲生的女儿。可惜,失之交臂。
这是不是上帝的又一次恶作剧?
还是对我的惩罚?
在刹那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原来并没有死。当他知道孟思瑶是他的女儿时,他悔恨得倒真要死去。
这是一个最残酷,也最贴切、最应得的报应。
也许,我该庆幸,一次次,从得广集团手下、从刘毓舟手下,救出了孟思瑶,所以她至今还在呼吸。
但这是不是一种加倍的残忍?
我在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这是我亲手设计的游戏,以为自己始终只是个旁观者,一个操纵者,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为了其中最可悲的角色。
我的结局会是什么?
会不会是一个伤心至死的轮回?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叫,像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当年在新裳谷,每想到痛苦之处,他都会这样放声嘶吼。
他继续坐着。关上灯,在黑暗里坐着。和过去一样,他还是怕光明,因为心是黑暗的。
也许,我需要另一次涅磐。
世上之苦,莫过于此。
她已经奄奄一息。
“你答应我的,我要是先去了,你不许伤心。”孟思瑶觉得每说出一个字,都那么费力。
“我不伤心,因为我会和你同一天去的。”钟霖润坐在她的床边,两人都穿着素净的病号服。他怎么穿着病号服?他也住院了吗?他们所的劳保医院是江医一附院,他怎么到这儿来住院?
“别说傻话,要有希望,说不定,奇迹会发生。”但孟思瑶知道,奇迹已经不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钟霖润的目光还是炯炯的,是爱情的火:“你也不要说傻话,谁都没有走,你只是累了。”
“我觉得我这么一闭眼,就很难再睁开。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钟霖润不由得哭了,泪水掉下来,打湿了她的手背。
孟思瑶也泪眼婆娑,望过去,钟霖润的身影是那么模糊。渐渐的,那身影竟然变了。天哪,是他!是穿雨衣的老头!
真的,真的是那穿雨衣的老头在落泪,只不过,他穿了一身护工的工作服。
孟思瑶从一个梦中惊醒,那老头见她醒来,快步向外跑。
“你回来!你告诉我,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
但老头已跑得远了。
“请你不要报警,”窦焕之径直走进了章云昆的办公室,“我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是谁,现在我们的目标一致,就是要救活瑶瑶。”
“你果然是窦焕之,你果然是那个穿雨衣的人!如果我们没猜错,是你设法害了孟思瑶和她的朋友,对不对?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心肠?”章云昆忽然有了一种想羞辱窦焕之的冲动,好在理智一直是他的好朋友。
“他是我女儿。”
“不可能,孟思瑶是七月份出生……”
“我知道,她是她妈妈再婚一年后才出世的。她妈妈再婚后,我正式开始了我的报复活动,最初的行动是疯狂的,原始的,低级动物性的……你明白了。”
“你犯了罪,你侵犯了她妈妈。”
“别忘了,她曾是我的爱人。”
“我忘了,和你谈法律,是对牛弹琴。你已经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是啊,我想我的确是疯了。但是,我真做错了吗?被染上“伤心至死”病毒的人中,有贪婪的,有滥情的,有歹毒的,甚至有变态的,就那么几个人,却反映了玲琅满目的人性之恶,他们在有意无意中伤害起别人来,似乎也毫无愧疚之心。
“没有人是无辜的,我们都有罪!……我们再这样无谓地争吵下去,白白耽误了对瑶瑶的抢救。”
“你要有什么特效药,就拿出来吧,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我能确定你想帮她。你也应该明白,对病毒,尤其这种新型的病毒,是不可能有直接的特效药,根除病毒,立刻终止病变发展。这样的特效药,绝对不存在。”
“所以你想继续当年给你姐姐治疗的研究?”
“是的,用中药和西药的配用,当年我在调试一些方子,在中药里加西药的化学成分,可惜尚未成功,姐姐就去世了,我的家也毁了,功亏一篑。”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除了不去报警外。”
“主要是两方面。当年我寻找解救方法时,做了大量的笔记,都装在一个箱子里,留在了我以前在江医的实验室,可是我这次回国来,却没有找到。如果被扔了,就会很麻烦,但我听说很多旧的、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资料都被堆放到旧行政楼地下室的老档案馆里。看档案馆的老太太格外严格,我倒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进入,但因为想专心研究,不想再生枝节,所以请你陪我去一下,找到那些旧笔记。
“另外,我需要你帮我在江医找七八个会做实验的学生,最好是会药物合成或动物实验,我高价出钱请他们在寒假里帮忙。仪器、设备、场地,我都有现成的。”
章云昆点头说:“这两个都不算太难,现在就出发吧,去档案馆。”
孟思瑶觉得自己绝对没有认错,那个老头就是雨衣人。他为什么来看我?为什么还掉下了泪。莫非,他根本就是个好人,一开始就劝说我们不要进洞,后来又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
钟霖润走了进来。孟思瑶见他穿着便服,心里稍稍安心,想告诉他刚才做的梦,两个人都穿着病号服,但终究没说,觉得有些不吉利。
“你的医生认为你不需要住院吗?”
“不用,他说因为在病程早期,注意休息调理就可以了,所以我有这么多时间,每天都可以陪你。”钟霖润没有告诉他,他的病房离这里不过一百米。
“我倒是希望你能住一下院,有医生观察,总比自己独当一面要好。”
“但这样,我就不自由了,不能天天来看你。”
孟思瑶笑着握住他的手,暂时忘却了不久前雨衣人的出现。
深究又有什么用呢?他想杀自己,易如反掌,他想救自己,势比登天。
还是尽情享受和爱人在一起的这一刻。
自从来到江京,安顿好仪器设备,窦焕之从来没有让第二个人进入过实验室。所以当实验室里一下子多出十个研究生和大学生,他竟有些不适应,虽然在美国,他的实验室里也有二十几名研究生和技术员在为他工作。
他旋即将隐隐升起的那种不安全感抛之脑后,投入对过去那些资料的整理中。
二十五年前恶梦般的回忆却如洪水般汹涌而至。
微弱的希望,对失败的畏惧,害怕失去的恐慌,如万箭钻心。
这里没有失败,我从没有失败过。
给过我失败的人,比如杜若和那个男人,已经被我以另一种方式击败。
我厌恶失去,我不能失去,不能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
那个时候,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但我辜负了她,没能将她从死神手中夺回,我却从此成了死神的使徒。
是命运的嘲笑,还是一个出轨的轮回?二十五年后,病床上的那个美丽的女孩,是我唯一的亲人,却是我一手导演了这场自演的悲剧,要再次和死神谈判。
已经死去的几名感染了“伤心至死”病毒的患者,从出现心律失常症状到最后猝死,最快的只有三天,最久的也不过三个星期。
时间成了死神的帮凶。
是我将自己放在了背水一战的位置,面对无比强大的敌人。
背水一战的结果,并非都是勇者胜,二十五年前,我就是个俘虏。
时近午夜,实验室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四个小时,巨大的精神压力,全身心的投入,他灰白的头发在一根根凋落。 49.逝
雪白的床单,床边站着雪白制服的护士,人们都低着头。
可怕的预感。
“霖润?”
护士轻轻摇着头。一个美艳的妇人,是她,应芷蘅,钟霖润的母亲,脸上淌着泪。
不对,这一定是梦,这个病房,怎么像是七院的?
“霖润,你醒醒,你等等我,我们说好的……”
“傻丫头,又做梦了?”钟霖润的笑脸就在眼前。
孟思瑶猛然惊醒,果然是个梦,很不吉的梦,她打算不告诉钟霖润。
“没办法,整天无所事事地看小说,不做梦才怪呢。”孟思瑶打量着钟霖润,他气色还算好,西装笔挺,大概刚下班,面带着自信和朝气。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咱们下去走走。”钟霖润拉起孟思瑶的手。
“霖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医生的话,”医生刚走,应芷蘅就心疼地埋怨,“你既然这么不舒服,就不该到处走动,用药到现在,心律不齐都没能控制住。”
“妈,你放心,我没事儿的。”钟霖润为了不挨医生的骂,刚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下,就钻到了被子里。他强打精神陪孟思瑶了很久,此刻出了一片虚汗。
“我已经失去了你爸爸,不想再失去你。”应芷蘅看着日渐憔悴的儿子,泪眼婆娑。
“妈,您不要那么悲观嘛,我重视得早,预后应该不错的。”钟霖润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前胸疼得厉害。
“你为什么还整天打扮得齐齐整整,去看瑶瑶?她难道不知道你就在同一层楼上住院?”
“她还不知道。我需要给她鼓励,同时,不想让她为我伤感,所以瞒着她。她和我一样,需要有乐观的情绪支撑,如果她知道我也这么病歪歪的,一定会很沮丧,会影响她的康复。”
“你这孩子,看来,真是为她着了魔。你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叔叔他们应该已经到江京了,不久就会来医院看你。”
“堂弟也一起来了吗?”
“当然。”
“太好了,我正有事情要麻烦他。”
“樊医生吗?我是小孟,钟霖润的女朋友。”
樊医生接电话时有些迟疑,大概还有些后悔上回告诉了她钟霖润的病情:“噢,霖润不在我这儿。”
“我知道,我想请你给霖润他们所写个证明什么的,不要让他在出差了……是这样的,他说他有个很重要的案子,随时可能会出差。”
“是这样……难道,他已经去了?”
“还没有,他只是和我打了招呼,说如果他哪天没来,就是出差去了。”
“他……他的病情还很轻,虽然有心律失常,但只要不过度劳累,轻度的工作还是可以的。”
“可是,我的医生就让我住院观察了……”
“我知道你的情况,你可是都昏迷过了。”
“难道要等他昏迷了再重视吗?不是有些太晚了?”孟思瑶暗骂着:麻木不仁!她知道说服不了这位名医,只好等钟霖润来,直接说服他。
他一定会听她的。
可是,他怎么还没有来?
手机铃声响起来,是钟霖润发来的短信:“我已经在路上,过几天回来。”
这个家伙!拿自己的健康做儿戏!
孟思瑶忙打手机过去,但对方关了机,说不定正在飞机上。
之后的一天里,孟思瑶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能找到钟霖润,只是到了傍晚,又收到他深夜发来的一条短信,说他已经在青岛安顿下来,和客户的约会很多。他将自己下榻的宾馆和房间号告诉了她。
孟思瑶随即给宾馆打了电话,果然,钟霖润是昨晚住进宾馆的,订了一周的房间。
看来,只好等他回来再教训他。
她感觉,空气里有一种异样的气氛。
也许,是因为钟霖润始终没有打电话来。只有短信。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他总说,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听着她的声音。
她甚至替他找了借口,也许这案子格外敏感,他每一句话都被监视着。(都是那可恶的得广集团,让她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
让她进一步产生怀疑的,是郭子放和郦秋的到来,他们还想往常一样和她说笑,但神情似乎很不自然。也许,郭子放这位“家属”,知道了更多关于她病情的负面消息。
“霖润这次出差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们要走多久?”
郭子放摇头说:“我问了,他说因为情况复杂,客户的要求又多,很难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你总知道他去哪儿出差了吧?”
“当然,青岛。”
孟思瑶稍稍放心:“这家伙,怎么找都找不到他。这么忙的一个差,他应该推掉,一点儿也不注意保护自己。”
郭子放和郦秋对看了一眼,郦秋说:“老郭也劝过他,他就是不听。”
郦秋戴着墨镜,目光藏在镜片后面,但孟思瑶觉得有些异样,只是说不出来为什么。
两人走了以后,孟思瑶仍在想着郦秋没有显现出的眼神。什么都没看见,又有什么异样?难道又是所谓的第六感?她迟疑了一下,跟了出去,轻声告诉护士,只是到楼下走走。
住院部大楼门口,远远地看见了慢慢向外走的两个房友。忽然,郦秋停下了脚步,低下了头,拿出了纸巾,在脸上擦拭。
郦秋在哭泣!
郭子放轻轻拍着郦秋的肩头,低声安慰着什么。
她陡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天华律师事务所,请问您要找哪位律师咨询?”前台小姐甜美的声音。
“钟霖润律师,我是他的一个老客户。”孟思瑶就在住院部大楼前打开了手机。
“请等等……很抱歉,他已经不在我们所了?”
“哦?……他去了哪里?怎么能够联系上他?”
“很抱歉,他……他已经去世了,就是两天前。”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进出大楼的人流匆匆,逐渐汇成了四个鲜红的大字。
伤心至死
能看清的,只有一个穿着长雨衣的身影。
“快!病人昏倒了,立刻抢救!”一名路过的护士看到孟思瑶颓然倒地,立刻叫了起来。急救的医护人员赶到,那护士的心已经沉了底。
孟思瑶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结束了
50.伤心至死整整五天里,他一共只睡了七八个小时,都是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短暂的瞌睡。
和二十五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
好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他并不陌生。在研究所里,他就是个有名的工作狂,他骄人的成绩,绝非凭空而来。但常年辛苦的工作,也在侵蚀着他的健康。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苍老。他有糖尿病和高血压。他有慢性抑郁症。他吃药如同吃饭。
多少年来,他并不在乎,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痛觉。
他活着虽然痛苦,但有目的。
直到今天才发现,他的目的,他的计划,只是使他更痛苦,偏偏这个时候,他又恢复了痛觉。
他疲惫不堪,他泪眼朦胧。
他毁掉了亲生女儿的生命。愚蠢的,极端的行为。他居然能想起,他还毁掉了别人家亲生女儿的生命,女儿的那些朋友,江医的那些大学生。
他近乎绝望,冥冥之中的主宰,如果是公平的,不会给她女儿这次机会。
也许,到了再去看她一眼的时候。
这些天,想到她,他才意识到,她和自己有多像,敏感,智慧,尤其那近乎偏执的坚强。
去看看她,哪怕是偷偷的一眼。过去这半年里,曾多少次在暗处注视着她,但都是带着怨毒,带着杀机。这就是人被造物主捉弄的另一面:此刻的他,只想深情地看一眼从没有认过他的女儿。
浑浑噩噩地,他走出了实验室,走向医院。
他旁若无人地从最繁忙的马路上穿过,行人的惊叫,司机一边揿喇叭一边诅咒,他都浑然不觉。
他已经精疲力尽,支撑他前行的,不过是他想一见女儿的强烈意念。
当他走到医院病房大楼门口,看到女儿的时候,她正像一朵枯萎的花儿,倒在大地的怀中。
他惊呆了,随后听见那护士在叫。他走上前,颤抖着将手放在女儿的心口。
那颗年轻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一切都和二十五年前一样。
这是一个他制造的无情的轮回。
他觉得血液已经从大脑里流走,胸口猛然剧痛起来。
他的口袋里有药。
但他没有去取。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接受命运。
尾声
“可能的解释……应该说是比较肯定的解释,是小孟童年时的经历救了她。”章云昆对如释重负的郭子放、郦秋、张生和田川解释着,“怪村一直有‘换血’的习俗,就是用一些会吸血的小动物吸食人血,他们认为这样可以将人体内的一些毒素吸走。而这种‘伤心至死’的病毒,是长期天然存在的,在一些小动物之间传播。我猜,用来‘换血’的一些小动物,体内一直有这种病毒,只不过病毒的量很小,当人被这种带少量病毒的小动物咬过之后,体内也带了少量的病毒,因而产生了抗体,有可能产生了类似减毒活疫苗的作用,所以遇到真正病毒流行暴发感染的时候,由于体内已经存在了抗体,因此抵抗住了病毒的入侵。怪村的人一直有用吸血动物预防病毒传播的做法,我想也是因为他们观察到了这种现象。小孟童年时曾被怪村的人施以外人看来是‘酷刑’的‘换血’,也许正是那样的误打误撞,反而保住了她的生命。”
“你是说,瑶瑶身体里并没有病毒发作?她不是被诊断出有心肌炎吗?”
“小孟的确有心肌炎,但显然不是病毒引起的。这样看来,应该属于特发性心肌炎,也就是不需要任何微生物感染的心肌炎,这类心肌炎的病因很模糊,就小孟而言,也许是长期的惊吓、劳累引起抵抗力下降,心脏功能紊乱,以至于心肌产生炎症反应。其实她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这次心肌炎发作得很厉害,出现了心源性休克,急救的大夫们一度认为要失去她了,还是靠强心针和反复的电击,才将她拉了回来。”
郭子放又想了想说:“照这么说,怪村既然有这种误打误撞的‘免疫’方法,为什么还会死人呢?”
“靠着小动物种‘活疫苗’,风险其实很大,首先,不见得吸血的小动物一定带少量的病毒,其次,即便带了病毒,也不见得‘接种’成功,再有,人体对这样的‘活疫苗’,接受程度也有很大差异。这是为什么小孟的母亲,虽然也被怪村的人强迫‘清洗’过,被吸过血,却没有‘接种成功’,以至于后来被窦焕之所害。”
众人又都一番感叹,郭子放说:“早知道这样,应该让她放宽心,不要白受那么多的折磨。”
章云昆脸色依旧严峻:“其实这两天,我和另几位学者探讨过,大家都一致地后怕——多亏了小孟和你们孜孜不倦地探求调查,不但解开了迷案,而且杜绝了一场大规模瘟疫的暴发——窦焕之将家乡几十年才会小规模暴发一次的‘伤心死’病毒批量合成出来后,最初的打算,是在对少量感染者追踪调查后,掌握其发病传染的规律,然后开始运用到人群中,也就是说,开始大面积地撒播这种病毒。因为这种病毒在人体内能顽固地复制繁殖,除了小孟这一经过接种的特殊情况,患者中还没有一个生还,包括两拨去年夏天去新裳谷旅游的年轻人,和怪村中那个同样进去过悬棺洞的孩子。死者中有个江医的男生,她的女友前不久也猝死;另外一个江医的死者,她生前的男友,是一附院的在职博士,两天前也猝死在工作岗位上。由此可见一斑:这样的病毒一旦在江京这样的大城市里流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张生问:“原来我们无意中还做了回好人。她什么时候会醒?”
旁边的谢逊摇头说:“她各项指标都比较稳定了,我想现在的‘昏迷’,也只是她机体内的一种调整,不知道这个过程还需要多久。”
众人唏嘘一阵。郦秋心情沉重地走到孟思瑶床前,轻轻抚了一下她消瘦的脸,小声说:“瑶瑶,你快醒来吧,回家后,我给你烧好吃的。”
这时,一串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谢逊皱眉道:“我刚才不是已经嘱咐过你们,重症监护室里的各类仪器最多,请你们关掉手机,以免磁场干扰医学仪器的正常工作。”
众人纷纷查看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其实大家都很听话,手机都关着。
铃声还在响,却是从孟思瑶的床头柜里传出来的。
是孟思瑶的手机。
郭子放将手机从床头柜里取了出来,看了一下,脸色微变。
他轻声念着:“瑶瑶,涅磐崖下喝泉水,许愿,定能实现。猜,我许的什么愿?已经无关紧要,我已得到,知足。”
从钟霖润的手机发来的短信。
郦秋摘下墨镜,擦着泪流不止的双眼。
众人都没有发现,病床上昏迷中的孟思瑶,一滴眼泪已从眼角滑下,凝在了鬓边。
(全文完) 又是一个伤感的结局~~~~~~ 一口气看到最后满喜欢 ma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