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5 23:57
7
火车到广州站时大概晚上八点多。我和芳芳提着行李出站,直接坐出租车去了会议指定宾馆,第二天也在这宾馆开会。透过车窗看广州夜景,觉得和北京差不多,就是空气温暖湿润,吹得脸上很舒服。
我和芳芳在大堂会议接待处领了钥匙,就去了各自房间。住的地方还算不错,号称四星级。我洗了个澡。洗完之后芳芳过来聊了一会儿。我俩一块喝了抗病毒冲剂,她就回去睡觉了。我打开电视,看了会儿“阳光卫视”,又看了会“HBO”。“HBO”放的是《美国丽人》,觉得那个中年妇女的性格和宋美丽倒有几分神似。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半夜被尿憋醒,电视里正放一部恐怖片,屏幕上血淋淋一片。急忙找到遥控器关了电视,把被子蒙到头上继续睡了。
早上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一时半会儿还没搞清在什么地方,就迷迷糊糊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内裤去开门。芳芳刚抹完化妆品,香喷喷的,脸上就像有层透明薄膜,看着我就像看一条大老鼠,恨不得把眼睛捂上。她表情厌恶地说,咦,怎么不穿衣服啊?快起来!去楼下吃饭,我在我屋里等你,穿完衣服过来。我关上门就想,妈的真虚伪,都不是少女了还装成这样。
早餐是西式自助餐。掌管财政大全的芳芳说早餐规格是每人一百元,可是我也没吃出什么名堂。我俩坐在一块硕大的玻璃窗边,透过透明的玻璃,能看到宾馆外马路上的人流。广州的三月,路边的叶子早就绿了,已经有不少女子穿上了裙子。我夹了些水果沙拉什么的,还有小馒头大的硬面包。芳芳说是澳大利亚的什么面包。破面包在盘子里跑来跑去,我一气之下拿起来全塞进嘴里。芳芳看着我想笑,又装着没看见。她又是刀又是叉的,左右开弓、细嚼慢咽,吃到一半又叫服务生把咖啡加满。我就是觉得这里的鲜榨果汁不错,总共喝了四杯。妈的,要一百块钱呢!放在农村,差不多够我姥姥她们吃半个多月了。
吃完早饭我俩在大堂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差不多九点了。芳芳要我到房间取笔记本电脑什么的,我只好听从。没办法,这是个论资排辈的世界。刚走两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回过头问她,你不喝药了吗?芳芳拍拍脑袋,拉起她的小提包,很顺从地跟我一块上去拿东西。小女子毕竟还是小女子嘛,嘿嘿。
会议日程上说大会在九点正式开始。九点二十我俩签完到会场里还没几个人。我俩在后面几排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中央空调呼呼吹着,感觉有点冷。芳芳打开笔记本电脑打桌球玩。我盯着面前晃来晃去西装革履的人们发呆,发现有几个人还戴着口罩。
十点钟会议正式开始。一个秃顶的老头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手里端着一叠纸开始致辞。他说的是英语,发音极不标准,听得我直生气。会场里,闪光灯晃啊晃的,摄像机也架了起来。秃顶老头致辞完之后,上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日本人,据说是日本什么协会的副秘书长。也是大有来头的,听说昨天受到了广东省委某领导的亲切接见。副秘书长保养得不错,白白胖胖,只是鼻毛太长,早就跑到鼻孔外面。我看着他站在那里,觉得手指特别痒痒,就在桌子上划来划去,是那种不由自主的条件反射,好像得了帕金森症。于是我悲哀地发现我已经养成了个坏毛病,就是一到开会时间就想画画。半年以来,我的素描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已经接近半专业水准。
可能是早上喝的果汁太多,不到半小时就小腹鼓胀。四星级酒店连厕所都很高档。我手伸出来刚准备洗,站在一旁的侍者就抢先替我把水打开。我急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侍者还问,您觉得温度合适吗?我又急忙说可以可以。说完逃跑似的走了。不是因为没小费给他,是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可能我天生就是个受虐狂。回到会场,来自彼岸日本的副秘书长已经讲完,换了个日本中年妇女,珠光宝气的,不像个知识分子。她照样说着蹩脚的英语,听得我直打哈欠。我给芳芳说,玩够了没?给我用一下吧。芳芳作不满状,但还是把笔记本推给了我。我打开IE,查看里面的历史纪录。随便打开从前访问过的几个网页,就看到了上面的美女图,有几个网页上头还是美国猛男生殖部位的大特写,青筋突爆,好像德克萨斯州田野里成熟了的大玉米。我往四周瞅了瞅,急忙关了IE,问芳芳,最近谁用过这台笔记本?芳芳想了想,说不太清楚,可能是JB吧,他前几天去河北开过会,怎么了?我想了想,说没什么,随便问问。芳芳就指着台上讲话的日本女人说,你看见她的手表了吗?我说,怎么了?她说,哎呀,几千美元呢!我听后差点晕倒,真是难为她了,隔这么远都能看清楚人家手腕上手表的品牌。芳芳睁大眼睛继续痴迷地盯着那块手表时,我打开word 文档给姥姥写信。在信里,我说我现在在北京挺好的。吃得很好,每顿大鱼大肉的,又胖了许多;住得地方也不错,一个人住两室一厅,每天晚上都能洗澡,有煤气管道还能做饭。还有全自动洗衣机,手不沾水就可以把衣服洗好。在单位,我工作很努力,同事们对我很好。领导对我工作满意,很重视我······写着写着,内心沮丧万分。心想不管怎样,回到北京给他们寄点钱吧。
写完信,我环望四周,人又少了不好,还有几个坚持不懈戴着口罩。我给芳芳说反正没我的事,我回去躺一会儿。芳芳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你走了之后我会孤单的。我说不会的,有这么多男人跟你在一起,还有日本的。她抬手就要打我。我急忙拍屁股走人。
房间已经打扫干净。我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可乐。昨天签到时主办方还专门叮咛说房费、餐饮费由他们承担,其他的上网费、长途电话费、房间里的饮料食品等由与会者自己支付。妈的,叫芳芳去报销吧,总不能把人渴死!打开电视,“HBO”正放斯皮尔伯格的《兄弟连》。又随便换了几个频道。有个广州本地电视台放着医院里医生看望病人的画面,接下来又有几个外景,是街道上戴着口罩的行人和药店门口写着板兰根已售完的大牌子。播音员是用粤语讲的,我猜测是在讲和肺炎有关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是芳芳。她一进门就把自己扔到我的床上,大喊,无聊、太无聊了!
按照大会的安排,中午吃完饭稍作休息,下午的会议就要开始。吃完中午饭,我给芳芳说下午我就不去了,反正没我什么事。芳芳说那我也不去了。我说我不管,反正我跟着你混呢,你自己看吧。于是我俩到会场门前签了到拿了纪念品就走。下午在外面转了一大圈,陪着芳芳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满足了她永无止境的购买欲。晚饭是在一家看上去很有特色的酒楼吃的。里面的陈设古香古色,放了些国画、盆景、景德镇陶瓷之类的。服务员都穿红色旗袍,大腿边上露长长一条缝,叫人遐想万千。大厅里还个留小辫的小姑娘在吹箫——她还会吹萧?芳芳和我喝了点小酒,搞得她面若桃花,看上去风情万种。最后总共花了两百多。芳芳说,吃吧,管它呢,反正这么点钱能包销。我俩吃着免费的晚餐,乐得屁颠屁颠。我总算是明白大江南北光天化日,为什么贪污腐败分子们前赴后继、层出不穷了。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5 23:58
8
回到宾馆已经八点多。我俩都晕乎乎的。走到房间门口,芳芳说,到我房间把药喝了吧,省得呆会儿忘了。我就跟着她进去了。女孩住着就是不一样,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清香。然后就看到桌上大瓶小瓶的香水、洗面奶、护手霜什么的。我拉开冰箱,里面的东西都没动。我说,吃个冰激凌没意见吧?她慷慨地甩甩头发,说吃吧。
抗病毒冲剂泡好了,一时半会儿还凉不了。我打开电视,ChinaV 正放小姑娘的MTV。小姑娘又黑又瘦,可能刚出道,反正我不认识。芳芳躺在床上,面色绯红,已脱了外衣。现在她穿着黑色的紧身线衣,曲线毕露。我看了一眼,急忙回过头狠狠抿了一大勺冰激凌。
“哎呀,太没意思了,下次再不出差了。”她怀抱枕头,大声叹息。
“是和我出差特没意思吧?”我看看她,不敢多看,又回头看电视,“以前和处长她们出差还能坐飞机。”
“什么啊?刚工作那会也挺喜欢出来的,心想还能到处玩玩。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这次还好了。要和处长她们出来,能把人紧张死。饭都吃不好。”
“有些人想出来处长还不让呢。”我看着桌上两杯药水,突然希望它们一直热下去。
“好热啊——广东就是比北京热。”酒力未消,她仍面带桃花。
“那就脱了嘛。”话音刚落我就觉得这句话有点歧义,改口说,“那天晚上你哭什么啊?我怎么想都觉得另有隐情!”
“你烦不烦呐,怎么老问?”
“关心你才问,换了别人我还懒得理呢。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来,我瞅瞅我瞅瞅,你什么地方长得像个好心人呐?”芳芳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我面前夸张地看我。
我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珠子,就把脑袋转向电视。
“药可以喝了。”她走到桌子跟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皱皱鼻子,“你也喝吧。”
“等会儿吧,等晾凉了我一口气喝光。”我看着MTV上一个金发女郎,她正很色情地抚摸着自己。
“你们男人都很色。”她转过身靠在桌沿,认真地说。
我一惊,心想她不至于连我刚才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吧?就说:“那也不一定喽。你看像我这种老实巴交的人就不是。”
“切——我还不知道你?”芳芳撇撇嘴,“问你件事,帮我出出主意。”
“是不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要找我咨询?唉,我就知道你。”
“还记得你上次给我的那个黑客软件吗?”
“记得,怎么了?”
——几个月前,我和芳芳在办公室里闲聊,无意中告诉她我在网上下载了一个黑客软件,能从电脑上窃取密码,主要是电子邮件和QQ的登陆密码。她很感兴趣。我就把软件的安装程序发给她。不过这事过去挺长一阵子了。她要是不说,我肯定想不起来。
“我、我用那个软件窃取了他电子邮件的密码。”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这个嘛······情有可原。我还想窃一下老李的邮件密码呢。然后呢?”
“结果,唉······”她表情复杂,“他以前的女朋友现在还跟他联系。那女的从春节前主动给他写信,信里面老说起从前的事。我才知道他俩在学校就、就发生过关系。可他一直都骗我,说他以前虽然有女朋友,可从来没那个。”
“你管那么多干吗啊?谁都自己的小秘密,他不想让你知道就算了。只要他现在对你好就行。是吧?”
“开始我也这么想。可后来他们通信越来越频繁,几乎一天一封。到了春节,他俩竟然、竟然又、又上床了!那个骚货,竟然还在信里面谈自己的感受!”她的脸涨得更加通红,眼泪也快要流出来。
我拿着遥控器换了个频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遇到这种事情,谁都犯傻。最好的状态可能是一直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其实很多事都不存在真相,有时候你连自己的想法都搞不清楚,何况别人的呢?
我说:“那、那你准备怎么办?你不是说你俩都准备结婚了吗?”
她拼命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是啊。我俩的家长都相互见面了。这次出差前,我故意说等过一阵子再结婚吧,他还跟我生气了呢。他坚持要在五一结婚。”
我看着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又不能把这事挑明,那样他就会抓住我的把柄,反过来倒打一耙。我知道他最善于这么做了。”她使劲咬着粉红的嘴唇,模样性感。
“我要是你呢,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该干吗干吗。”
“难道我就要这么忍气吞声?”
“那你想干吗?离开他?好啊。你敢保证以后找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干类似的事?”
“不行,我绝对不能便宜了他!”她嘴唇上留着一片白色的牙印,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我最怕女孩哭了。以前和唐艳在一起,只要她一哭我就没辙。我从卫生间取来干毛巾递给她。她拿着擦了擦,眼泪很快又流下来。屋子里一片寂静,电视上正在放许美静的MTV,许美静站在黑夜中的一栋高楼顶上,像是一朵孤独的夜玫瑰。
“你把药喝了,回你的房间去吧!”她擦擦眼泪,语气冰冷。
我一愣,心想,妈的,有你的有你的,老子就像条狗一样。你想让来就来想让走就走。好好好,我走我走!我把杯子里的药水一饮而尽,然后拂袖而去,把门重重关上。
回到房间,我气呼呼地打开电视,把六十多个频道从头到尾摁个遍。屏幕上五花八门,广告、音乐、爱情、凶杀、贪污、新闻、战争······这是一个多么混乱的世界啊!“HBO”继续放《兄弟连》。猛烈的炮火中,可怜的美国士兵被热浪掀翻。他捂着流出来的肠子,看到几米远处自己的断腿还在滚动······
在炮火中我却听到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芳芳。她穿着黑色的线衣线裤,说,没睡吧,能不能在你这洗个澡啊?我房间的淋浴好像坏了,只出热水不出冷水。我说没问题。芳芳笑着说,那谢谢你啊,先别关门,我拿点东西。说完她回对面她的房间了。我想她是拿换洗的内衣内裤了。
教堂里挤满了生命垂危的平民与战士,呻吟声一片。不断有亡者被抬出去,又不断有垂死者被抬进来。一个漂亮的法国护士远远的看着美国军医,终于把他叫住。法国护士从怀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扔给美国军医。美国军医接住,两人相视而笑。此时教堂五颜六色的窗外,炮火纷飞······我沉浸在感人的情节之中,突然闻到一股香味,那是芳芳洗澡时沐浴液的味道。我扭头看了看,发现水蒸气正在房间内弥漫开来。原来她没关浴室的门。意识到这一点,我感觉心脏咚咚直跳。难道她真的忘了关门?她不至于粗心到如此地步吧?再说即使进去的时候没关,洗澡过程中任何时候都能发现这个低级错误。我这么想着,就口干舌燥、甚至小腹灼热。我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脚蹑手蹑脚来到浴室附近。我猜得没错,门真的没关,似乎都看到里面腾腾热气中的洁白躯体。一想到这些,我只觉血液全部涌到头部,险些晕倒在地。我盘算着,这也许是一种暗示。她绝不会粗心到如此地步;我又想万一、万一事情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那可就糗了······这么辗转反侧,下面就直挺挺的,急忙拉了被子盖上。
那天芳芳在浴室整整呆了半个多小时。后来她从浴室里出来说了声谢谢就走了。我觉得她还蔑视地看了我一眼,就像在看个性无能。当然了,也许没有,是我自作多情。
To do or not to do?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5 23:59
9
周四下午我俩又回到了祖国的首都。在两辆出租车前我和芳芳分道扬镳。我正准备低头往车里钻,芳芳在背后叫了声牛顿。我回头问怎么了?芳芳说,在宾馆给你说的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说,yes,Miss!透过车窗看着她清秀的背影,我恨恨不已。心想当天晚上真应该奋不顾身地冲进浴室,管球那么多呢!
那天晚上芳芳走后我久久未眠,冲了个冷水澡心中的火焰才渐渐平息。大约十二点钟有人轻轻敲门。我想不会吧,真难为芳芳同志这么锲而不舍了,这次一定要把她压在身下。打开门却看到穿着超短裙的姑娘站在门口,也是他妈的香气扑鼻,叫人蠢蠢欲动。我微笑地看着她,她微笑地看着我,说,先生,晚上需不需要人陪?出门在外,一个人也不容易啊。她说这话的语气很像关心下属发扬亲民作风的赵处长。我上下仔细打量一翻,咽了口唾沫说,嗯······让我想想、慢慢想想。姑娘甜甜一笑,说那可以进去谈吗?我左顾右盼,让她从门缝里进来。姑娘说一小时六百,oral job加两百。我又是摸脑袋又是抠鼻子,犹豫再三,还是没勇气面对如此巨大的经济损失。只好说,还、还是算了吧。姑娘倒没什么强烈反应,只是起身走人,留下一阵香气久久不散。
回到宿舍,JB已经下班归来。过道里晾着一排血迹斑斑的内裤。顺便说说我亲爱的舍友,他原名江波,对外合作处的年轻同事都叫他“JB”,可我怎么听都觉得是“鸡巴”。JB多年来一直身患痔疮,且久治不愈。他差不多每晚都要坐浴,即光着屁股坐在盛满热水的脸盆里。另外据我观察,每隔一阵他就会把五颜六色的内裤放到铝锅里煮,进行彻彻底底的消毒。其实也可以理解,他这个人不光有痔疮,而且有洁癖。除过痔疮和洁癖,他头顶上的毛发也一日少似一日,一天到晚吃这种药抹那种膏都毫无用处。JB同志最大的烦恼莫过于此。
我从一串血迹斑斑的内裤下钻过,看见老同志JB和一名年轻人在厨房炒菜。几天不见,他气色好多了,走起路来还轻盈盈的。JB说,这是我老乡欣欣。我和欣欣握握手,说我叫牛顿,欢迎来玩啊。欣欣低头抿嘴一笑,神情倒像个女孩。我就提着包回房间。房间里当然还是老样子,感觉如同每次下班归来。我放下行李,脸都没洗就躺到了床上。正想着晚上该怎么打发,JB推门而进。他站在床边俯视着我,说没事吧你?我坐起来靠在被子上,看见他系着一条蓝色围裙,说没事,能有什么事啊?他说,你这两天该注意你的体温,要是真给传染上,那麻烦就大了。我一听就明白他在说什么,真想揣丫一脚。我说,要我有事你现在早给染上了,吃完饭你就躺在床上等死吧!JB继续耐心劝解,说你还是注意点吧,厕所有刚买的消毒液,你给你屋子里撒点。说完手拿铲子准备回去继续炒菜。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我一会儿去欣欣那儿,晚上就不会来了。我哦了一声,抱起枕头重新躺下。
半小时后JB和欣欣出去了。我不饿,不想吃饭,就在JB那边看了会电视。他们在屋子里支了张行军床,看来欣欣在这睡了好几天了。这里不是宾馆,没ChinaV、也没有HBO,节目相当无聊。我回到自己屋里,拿起手机胡乱发了几个短信。看到宋美丽的号码犹豫了一下,决定叫她过来。
我问宋美丽晚上有没有时间。她想了一下,说没有。我知道这孩子在吊我胃口,就坚持了一下。她像个初恋的少女,问是不是想我了?我说是,当然是,要不想就不会给你打电话。她说,这还差不多,我七点左右到,你把屋子收拾干净,不然下次我不去。放下电话,我就想,为什么不好好找个姑娘?就算不能白头偕老也无所谓,何必过这种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变态的生活呢?
事情照计划进行,宋美丽在七点钟准时到达。下面发生的事情和往常一样毫无新意。细细想起我和她之间的交往,就好像电脑程序员在写program。
我俩之间的program大致如下,这次也不例外——
每次宋美丽一进门都要我给她提供水。我的陋室里没有烧水的设备,只好给她喝矿泉水。宋美丽一边喝水一边指责屋子又脏又乱。有时候她会帮我清扫一下,有时候不会。两者的机率各占一半。而我会在她喝水之时四处摸一摸,或者督促她尽快宽衣解带。每次她都反问我怎么这么猴急。等她喝光水,按程序我俩应该搂抱在一起。总的情形是我要脱去她的衣服而她需竭力反抗。当然,最后总以我的胜利告终。否则这场两个人的戏就没法往下演。这是褪去衣裤之前的步骤。
褪去衣裤的宋美丽和穿着衣裤的宋美丽判若两人。从我的角度来讲,无论每次的形势如何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我都会掌握如下原则。其一,不用嘴部触摸对方身体上可能有分泌物的任何部位。据我掌握的相关医学资料,这样的部位应该包括嘴、乳房、下体等。但一两次之后,我意识到皮肤也是有分泌物产生的,所以几次“出汗”后我的嘴部也不会与她身体的任何一处接触,从而保证了出汗工作的安全性。据我所知,那些甲肝、乙肝、性病之类的东西都是由唾液等分泌物传播。人在江湖,安全第一。这句话时时牢记于心。其二,出汗进行之前,无论当时有多么兴高采烈,一定要戴套套,套套一定要选取国外的知名品牌,以保证出汗的安全性。把套套从小袋子里取出来、乃至往上戴的时候,一定要轻拿轻放,尽量把手部和套套接触的面积保持在最小,并且注意不要让指甲等物将其划破。另外,戴套套这项工作一定要本人来实施,万万不能让对方替代,以备不测。其三,做活塞运动时,动作千万不要过于猛烈,不要因为贪图一时的快感酿成终身遗憾。如果对自己或者对方在高潮阶段的自控力没有信心的话,可以考虑多戴一个套套。这样的话,无论动作多么激烈,一般都不会出现问题。最后,节目结束后,在把套套取下来时也要格外注意。要保证手指等处没有伤口,同样也要保证手部皮肤和套套的接触面积最小。并且保证在除去套套五分钟之内洗个热水澡,最好使用纯天然的中草药类沐浴液进行消毒。以上措施,可以保证“出汗”工作安全、有效的进行。因此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事情。以上基本上就是我在和北京人宋美丽的交往过程中总结的实践经验。可能有一些不成熟、不完善的地方,欢迎大家批评指导。
而在以上程序中,北京人宋美丽的情形基本是这样的。首先,可能年龄较长久经沙场,比起那些年轻姑娘她有轻车熟路老马识途的气概。我觉得这是最引人注目的优点。比方说我的前友唐艳。很长一段日子里她只知道紧闭双眼、四肢平铺,剩下的工作全是我一人单独完成。她即使在面色绯红娇息喘喘之时,总呈现出一幅受苦受难的样子,叫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而我每次都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窝了脖子或扭了腰。其次,宋美丽每次在出汗时都会嚎头大叫,这是她的不足之处,以后需要不断改进。宋美丽发出的声音丰富多彩,其中以“噢、噢、噢”居多。可她那简直不是在叫,而是在吼。声音震耳欲聋,如果没有墙壁,估计一里远的人家都能听到。每次出汗后她都呈虚脱状,声音沙哑,如同刚刚参加完一场大型演唱会。最后,宋美丽在动作快要结束之时,都要主动爬起来坐在我身上,主动动作从而控制自己的命运。在这一点上她有点女权主义者的气概。我不能说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总之任其发展吧。每次她坐在我身上我眼前都白花花一片。她短发挥舞、叫声震天,如同进行着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5 23:59
10
和宋美丽出汗完之后,她照例喝了瓶矿泉水。我说走吧,一会儿可能我们屋的那个人就要回来了。她问,你是不是很怕让别人知道?我说是的,难道你不怕么?她就不再说什么。我俩出了门,在楼道里我说,一会儿出了单元门你先走吧,要是碰到熟人或者我们领导就麻烦了。她笑着说,碰到了更好。不过一出单元门,她还是很听话地一个人走在前面,很酷的样子。
二十分钟之后我在“麦当劳”把一盘子吃的搞到手,出了一身的虚汗。接下来,这座城市里两个郁闷的人,终于找到可以相互倾诉的对象,从而追忆我们的似水年华。
“我年轻的时候,”宋美丽无比伤感地说,“追我的人简直太多了!”
“有多多?”我问,“有没有我睡过的处女多?”
“一个排总有了吧——你真和那么多人做过?唉,现在的孩子怎么胆子越来越大啊?”
“没有没有,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们那时候是怎么追女孩的?”
“怎么追女孩?在家门口等,传纸条、送电影票、牵牵手什么的——只不过不是一朵一朵的,是一盆一盆的。”
“花盆嘛。”
“是啊。”她嘴里嚼着薯条,直视我的双眼,“我结婚的时候还是处女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到这里,也许是她觉得现在的姑娘等到结婚的时候都不是处女了吧。不过,事实也是如此。难得她这种年纪的人也如此明察秋毫。
我说:“要是现在也确实难得。不过在你们那时候,等到结婚还是处女也没什么稀奇的吧?要不是的话,估计第二天整座楼都知道了。”
“那也不一定。我认识的朋友里面长得漂亮的,等到结婚还像我这样的也不多。”宋美丽看着我,一脸的委屈。
“那你们那时候像你这种漂亮女生,如果谈朋友或者跟男的那个······都跟什么样的男的?”我专门说“像你种漂亮的女生”,她果然很高兴。看来女人不分大小,还是有相通之处的。
“跟什么样的男的?”她嘴里含着吸管,作思考状,“这就难说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吧。可能大部分是街上能打架的混混,或者是家里面有钱的——这种家庭里的孩子见识广,也敢。一般家里的他也不敢,牵个手都跟做贼似的。”
我突然想起我和唐艳。我第一次牵她的手是在大一的夏天。我俩走在学校附近一座寺庙前面的空地上。风很大,可我手心全是汗。我鼓足了很大勇气才拉住她三根手指头。她的手凉凉的、滑滑的,感觉像我手里放着一条小鱼。在这之前我没拉过任何女孩的手。我牵着唐艳的手,心脏狂跳。大约在那片荒地上的小路上走了大约十米远。唐艳停下来,看着我,非常认真的样子——我敢打赌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女孩最最纯情的一刻。唐艳说:“牛顿,我相信你说的话了。”我问:“你相信我说的什么话?”唐艳说:“你说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后来,唐艳在一个甜蜜的时刻给我说,要是我不真心喜欢她就不会那么紧张,手心也不会出那么多汗。
“你怎么啦?”
“啊?”我眨眨眼睛,“没什么没什么。你看看我的手心吧。”我把手伸到她跟前。
“我看看啊——你这辈子不缺钱花,可存不住;你其实挺痴情的······不会吧,看起来不像啊······你挺痴情的,可婚姻不顺,可能要结两次婚。你在三十几岁时会有一场大灾······”宋美丽嚼着汉堡,小拇指在我的手心划动,嘴中念念有词。
我打断了她:“你看看我手心有没有出汗。”
“没有啊,干干的,怎么啦?”她抬头看我,不解的样子。
“没、没什么。”我环顾四周,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她们的小女儿围坐在一起,小女孩满脸幸福。我就想,有一天小女孩会变成唐艳那样的姑娘,也要变成宋美丽这般模样。我突然下决心将来要是有可能结婚生子的话,绝对不要生个女儿。
“哎,傻了,想什么呢?”
“我刚才在想,如果将来我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绝对不会让我老婆生个女儿。”
“为什么?”
“不知道。真的。”我低头喝了口可乐,不去看她的眼睛。往事开始跳跃着浮现在我面前。我突然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你有点不对劲。说说在我之前你认识的女人吧。”
“说她们什么?”
“随便。就是想知道你们这帮孩子现在都怎么处的。再说我儿子也马上要到这个年龄了。”
“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我特别特别喜欢她。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还是个处女。我当时真的已经决定娶她了。所以,才、才和她上床。处了大概两年多了吧,就分手了。”我突然发现有些彻骨铭心的感受只能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想一想,要把它表达清楚是很困难的。
“骗人呢吧!是你把人家女孩玩了又把人家甩了吧?”她笑眯眯地看着,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我突然特别讨厌她,讨厌她什么都明白似的样子。我看着她嚼着最后一块汉堡的忽圆忽扁的嘴巴,感到一阵恶心。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后景排队的人们身上。
她见我没有说话,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有点讨好地问:“你在我之前认识的都比我年轻吧,很漂亮吧?”
“是的。她们都比你年轻,也比你漂亮。”
宋美丽嘴巴张张,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她被我的话噎住了。她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吸了口可乐。
我看着她。日光灯底下,她吃着我给她买的汉堡,竭力把进食的速度控制得很慢。那张脸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是仍然有了几道皱纹。头发齐耳,肩膀上落着星星点点的头皮屑,好像我小时候养的蚕卵。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在这座城市里,我俩是没人关心的两条可怜虫。
从麦当劳出来后,宋美丽坐公交车回她妈那里,我走路回宿舍。大家各奔东西。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6 00:00
11
2002年7月3日深夜,我们宿舍四人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小饭馆大喝一场,第二天大家就要响应号召,奔赴祖国各地,踏踏实实当一颗小螺丝钉了。那天晚上,即将奔赴北京的两个人都没喝多少。我没怎么喝,是因为那时候觉得自己对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基本上没什么感情。整整四年啊!我都干了什么?学了一些过一两年就忘光光的所谓知识;和唐艳同学谈了两年多的恋爱,结果被人甩了;再就是当了整整四年的小混混,又当得毫无风格、毫无名气。所以那年夏天我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去一个谁都不知道我背景的地方。小陈没怎么喝,是因为这厮一向以举止稳重著称于外语系。大学四年他一直埋头苦读,认认真真参加名目繁多的考试,并且拿到了导游证、计算机三级证、微软网络工程师等证书;另外他很长时间都夹着鸡巴做人,对周围的女生不闻不问,从而让我对他的性取向产生极大怀疑。在宿舍了,我们一谈起女人,他总是跟祥林嫂似的,反反复复说:没意思、没意思!
那天晚上从小饭馆出来后,老大和阿强喝得伶仃大醉。两人趴在学校的草坪旁呕吐不止,怎么拉都拉不走。阿强还像小狗一样呜呜直哭,要从我手里抢手机,给她暗恋了三年零六个月的姑娘打电话。后来我和小陈一人搀一个,花了二虎之力才把两人弄到宿舍。两个人把吃进去的各种肉类吐得满地都是,等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个个装得跟人似的,死活不承认。中午我们一块提着行李离开宿舍。临走出门,四人在门口还特意回望这个生活了四年的房间,心里都酸酸的——宿舍里一片狼藉,扔下我们不要的书本、镜子、裤头等物。阿强还伤感地问,你看哥儿几个生活的地方像什么?我狠狠地说,像个鸡窝。就把门重重关上。我们踏上列车、各奔前程。老大是我们宿舍最色的,大学四年看过的毛片绝对在三位数以上,但他光荣地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建筑师;阿强去了杭州,帮着台湾人贩卖针孔摄像机;我和小陈跑到了北京。他在一家小有名气的英文杂志社工作,据说里面有很多当年的名校之花。
转眼之间毕业快一年了。2003年3月中下旬,我坐完公交坐地铁,这才到了冯国涛在玉泉路的学校。他和我一个年级,但不是一班的。此人相貌平常,也没什么特长,四年来一直默默无闻,但突然考上了中科院数学所的研究生,从而在临毕业前轰动全年级,叫每个人在最后的时刻记下了他的名字。大家之所以惊讶万分,并不是他考上了研究生,而是学英语的考上数学方面的研究生简直是天方夜谭,在我们系六十多年的建系史上尚属首次。其实本来和他也不怎么熟,在学校最多也就是打个招呼。后来到了北京,不知怎么就联系上了。大家独在异乡为异客,没几天就熟识起来。
到了冯宿舍时候,也就下午四点钟的样子。冯国涛、小陈和一个姓王的在,他们三个和冯国涛一个舍友玩“升级”。姓王的以前是冯的同班同学,院学生会干部,也是唐艳前男朋友的手下。这个人比较阴,现在在一家保险公司,不知道做什么的。总之,我不喜欢他。每次北京的聚会,也就是打打招呼,客套一下而已。
冯国涛的舍友让我玩,我说我不会。冯国涛就说算了吧,也玩累了。于是他们就散了。冯说要去买些水果。我们都说不用,但这家伙再三坚持。姓王的见状就说,我也去吧,还能帮你拿东西。
我和小陈经常见面。我来北京后见的第一个同学就是他。每次见面之后我俩之间的program是这样的。首先,先说自己最近得意的事情,以示无论如何,哥儿几个都在进步。比方说,他给我说,他们单位每个月都发一箱“光明”牛奶,多得他都喝不完,想送给我但是离得太远。他还说,上个星期去了趟英国大使馆,再过几个星期可能还要采访一个中国工程院院士。我自然也不甘示弱。我给他说,我刚从广州出差回来,住的是四星级宾馆,早餐的规格是一百块钱呢。我还说,春节前被叫去给部里一个国际会议摄像。我考!有法兰西科学院的副院长,还有美国NSF的一个大头头······聊了这些叫人很长面子的经历之后,我俩都觉得心里窝得慌,就接着抱怨,这一抱怨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可能会持续到各自滚蛋回家为止。比方说,他又给我说,他妈的一个月发一箱“光明”牛奶顶个屁用,不就三十多块钱嘛?这点工资下去,老子这辈子都没办法买房。他还说大家都不愿意去英国使馆才怂恿他去的。结果在那里丢尽老脸:人家问他要名片他没有;临到了吃饭还不会用刀用叉,结果就喝了点果汁,回到家又煮了包“统一”方便面,这才填饱肚子。我就跟他说,他奶奶的广州闹非典领导不敢去,结果让我当替死鬼,还是坐火车去的!那个高层的国际会议,开会的都是院士、科学家什么的,我只是一个摄像的,觉得特自卑。等开完会,那个法兰西老头特意走到我跟前,和蔼地问我叫什么,还问我今年几岁。我诚惶诚恐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他说我和他孙子长得特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我操,你还是我孙子呢!
等那两人提着水果进宿舍时,我和小陈还在相互抱怨,发泄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他俩的到来,并不能阻挡我们心中的愤恨。我们各自扯下一根香蕉,润了润嗓子,继续共同的话题。直到天色渐暗,冯国涛催我给阿发打电话时,这才暂时停止。我接过冯国涛递来的话筒,说你丫在哪儿呢?怎么跟个婆娘一样磨磨唧唧的。他扯着嗓门说,操你大爷的,我都到学校门口了,等着啊,马上就来。
阿发是北京人,酷爱球类运动,因此体格健壮、肌肉发达。当年他靠着北京考生享有的优惠条件跨进了那所大学的大门——照他的分数,在我们那儿连本科线都上不了。和我一样,他在大学里混了四年。不过他混得比我好,比方说认识的人比我多,不看书但是考试的成绩比我高。大四那年,阿发可以说是我们年级最轻松的一个。我们这帮人,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各个灰头土脸,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唯有这厮,四处游荡、轻松自在。他们家人老早就给他联系好了朝阳区一个派出所的工作。我见过几次他穿警服的样子,装得跟真的似的。只是一和哥们在一起,就忍不住露出从前那样的淫笑,一下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这厮一进来,我们就发现他又胖了,脸皮白白嫩嫩的,还冒出几个青春豆。小陈说你小子,是不是收坐台小姐的保护费收的啊,怎么胖成这样了?冯国涛说,小陈,把丫曝光一下,叫丫吃,现在跟猪似的。姓王的插不上话,眼睛咕噜噜直转。阿发问我是不是又被人甩了,怎么一脸的丧气?我说你奶奶的,你丫给我带的手铐呢?阿发拍拍光溜溜的脑门,说,啊啊啊,sorry、sorry!这次走得急,给忘了,下次一定带一定带。又问,你小子要手铐干吗?我随手扔给他一根酷似鸡鸡的大香蕉,说干什么?过一阵带着你给我的手铐,老子去你的地盘上免费找个夜总会的小姐,咱也玩玩性虐待!
阿发的“芙蓉王”很快被我们几个抽完。谈笑间,灰飞烟灭。我们起身,朝学校外面的小吃街挺进。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6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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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王的提到唐艳来北京时,我们点的酒菜还没上来,大家每人手里夹根烟,坐在若明若暗的灯影里。小陈他们就看我的反应。我说,酒呢,酒怎么还没上来?阿发说,来了就来了呗,丫可能嫌那个MBA不爽,来北京找EMBA,就他妈一句话,欠操!我听得直笑,说滚,怎么这么粗俗啊你?我可是在她身上留下了最宝贵的青春,不许你这么侮辱我的至爱。小陈说,去你奶奶的,就你小子虚伪。说话间啤酒上来了,还上了几盘凉菜,花生豆、酱牛肉、芥末三丝什么的。阿发说,来、来,大家在北京聚到一块不容易,这第一杯干了。我们举杯一饮而尽,除了姓王的。这逼喝了不到四分之一,打了个饱嗝,捂着鼻子说我胃疼。当年为了拍学生会主席马屁,他喝得脱了裤子在酒馆跟前撒尿的事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两年前,我和唐艳有时候也会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改善一下。要的是五到七元之间的菜,米饭免费,能吃多少给多少。她喜欢吃口磨菜心和宫爆鸡丁。每次她问我想吃什么我都说随便。她就跟我怒,问随便是什么东西。我只是想让她吃自己喜欢的菜而已。她时常为发现一家物美价廉的餐馆欢呼雀跃。
接下来谈论的内容不外乎两部分。其一,大骂各自当前的险恶处境。大家每天在单位夹着尾巴做人,遇到不顺心的事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好不容易聚到一块,终于可以畅怀大骂;其二,怀念学生时代的美好时光。宿舍怎么了、教室怎么了、大二怎么了、临毕业怎么了。其实叫我说那阵子过得也不怎么样,一个比一个郁闷。只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回忆起来都那么美好。
正在聊天吃菜,姓王的手机响了,听得出对方是个女的,烟雾笼罩之中的众人立刻无比兴奋。阿发说,问她吃饭没,叫过来、叫过来。于是姓王的使尽花言巧语说服了打电话的姑娘,真不愧是卖保险的。
“干吗的,那女的干吗的?”冯国涛眼睛贼亮。
“你那么兴奋干吗?你班有女的吧?也不说给咱哥们叫来一两个。”小陈插话。
冯国涛一脸委屈:“我们班的那能看吗?还有好几个都结婚了。男生里面的就我小。”
“那女的到底干吗的?叫什么?”阿发问。
“其实我跟人家也不熟,是我一朋友的朋友。叫周小萍,也算是保险行业里的吧。”
“不行,赶明我得赶快买一份,搞不好哪天巡逻就被人打得缺胳膊少腿的。”阿发开玩笑说。
“噢,对了,我正要说起这事呢。你们几位买保险了吗?要是没买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这儿······刚好还剩几份,你们可以看一下。”说完他低头准备从包里取出所谓的资料。
我见他那肥头肥脑的样子就生气,跟在学生会一模一样。我说:“哎哎哎,你能不能暂停一下啊?喝完了酒吃完了菜你再卖也不晚吧?”
姓王的已经拉开皮包拉链,一时间不知道该把拉链拉上还是该拿出他所谓的资料。
阿发看看我又看看他,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吃完饭再看吧?正喝着呢。”
姓王的只好把拉链拉上。
周小萍姗姗来迟,刚坐到姓王的旁边就主动说:“还口口声声叫我来吃饭呢,都吃得差不多了!王明,你是不是该喝一杯?”
我看了看阿发,阿发给我使眼色,叫我灌她。
姓王的装着傻傻的样子:“是叫你来吃饭啊,给你打电话那会儿还满满一桌呢。”
周小萍说:“别说那么多了,你说你是喝还是不喝?”
姓王的急忙说:“好、好,我喝。”说完他一饮而尽。
“萍、萍姐,王明哥们不介绍我给你,觉得特没面子。这杯酒我主动喝了啊。”说完阿发把自己杯子里的“燕京”喝光了,“我、我叫赵继发,你以后就叫我阿发吧。认识你很高兴。酒我自己喝了,你随意、你随意。”
周小萍犹豫了一下,也端起杯子:“我叫周小萍。周总理的周,浮萍的萍。”说完她也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把酒喝光,表现得相当痛苦。
姓王的见阿发刚才那么说,急忙说:“刚才一时疏忽忘了介绍。这些哥们和我都是一个系的。这是冯国涛,你见过的。这是陈大凯,杂志社的名记,前几天刚去英国大使馆转了一圈。这是牛顿,摄影很牛的。”
“牛顿?是那个发明灯泡的牛顿吗?”周小萍瞪大眼睛问。
“噢,不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牛顿。是发明了原子弹的那个牛顿,他老婆叫居里夫人。以后你要打算拍写真集,可以找我。”我面带和蔼的微笑,认认真真对她说。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阿发打了我一下,说:“我操!你丫个流氓。”
周小萍以为他们在笑我说要拍写真,脸上微微一红,吃了一口菜。
还是小陈怜香惜玉,说:“你别听这家伙胡说。他就会和女生开玩笑。”
冯国涛说:“还是陈总会关心人。那你还不敬人家萍姐一杯。”
“对了,差点给忘了。”小陈端着酒杯站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初次见面啊。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周小萍也站起来:“今天终于认识了当记者的朋友。”说完喝了一半。
阿发见状,装着喝得有点醉的样子:“萍、萍姐,你这就不对了。我们都是哥们。刚才咱俩干了,你现在和陈总不干是不给人家面子嘛。让哥们以为咱俩之间还、还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呢。王、王明,你作证,我和萍姐这是第一次见面,以前不认识吧?”
“是不认识是不认识。”
阿发看着小陈:“陈总,你看。这我就没办法了。”
小陈见状,装着乖乖的样子:“萍姐你就喝了吧。不然我也太没面子了,以后传出去兄弟们会笑话的。”
周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吧,我今天要是回不去你们负责。”说完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光了。
阿发翘着二郎腿,手里夹根烟。没有一点警察的样子,倒像个流氓,说:“行,有萍姐这话就行。今天咱不醉不归,谁醉了我打电话叫警车送回去。”
阿发给我使眼色。我拿起酒杯说:“萍姐,该我了。”
周小萍坐着没动:“你少搅和,这里面就你最坏。”
阿发大笑,拍着我的肩膀说:“萍姐真是牛逼,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小子是我们班最坏的。”。
“我、我知道我长得没他们帅,也没他们会说话。你看在咱俩是老乡的份上就喝了吧。”
“你也是大连人?”她脸上显出一丝温情。
“我不是大连人,可我以前的女朋友是大连人。我一直说要跟她去大连,可惜······还没去就被她甩了。一提起这事我就伤心。算了,不多说了,我喝了。”说完,我一仰头,酒全进了嘴里。我坐下来黯然伤神,“小陈,烟!烟还有没有?”
阿发递给我一根,拍拍肩膀说:“行了行了。哎,牛哥、牛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想了。”
周小萍看看几个人,吐吐舌头:“我以为他开玩笑呢。好吧,我喝了。不过你要答应我别伤心了。”
“唉······”我摇摇头,“算了算了。”
周小萍见我这样,急忙一口气喝光了。
我本来还想装一阵子逗她玩,但怎么也忍不住,就哼哧哼哧笑起来。
周小萍一脸天真,看其余几个人:“他刚才说的话都是假的啊?”
小陈嘴里嚼着牛肉:“我早跟你说了叫你别听他胡说。”
“哎呀,你太坏了。以后不理你了。”
“以后?以后?”我心想难道你已经想到了以后?我还没来得及想呢。
之后他们就劝来劝去的,还时不时说几段无伤大雅的黄色笑话。我抽空打量了一下这个周小萍。她大概高一米六五,身材一般,脸色健康,略施淡粉。就这么多了,总之长得还行。走在大街上要是碰到了可能会回头看两眼,但不会多看。她也注意到我在打量她,在那么一瞬间表情有些不自然,但立刻恢复常态。
我拿出手机,设置成“无声”,又问这帮人:“你们晚上都能会去吧?我们单位那家属院还要门。我拨个电话给门卫打个招呼,叫他给我留个门。”说完,我拨了个空号。
“我考,没钱了!”我对周晓萍说,“手机借一下。”
另外几个是醉非醉。周小萍想都没想就把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手机,打到我的机子上。当然我手机不会响。
“没人接。”我撇撇嘴, 把手机还给她。
她耸耸肩,遗憾的样子。
我们大概十点半从酒馆里出来。小陈和周小萍坐出租车走了,我和阿发准备坐公交车。今天冯国涛做东,这厮非要把我俩送上公交车,像个娘们。看着周小萍坐车远去,阿发学着她的表情对我说,哎呀,这里面就你最坏!说完哈哈大笑。我说,她怎么这么好劝啊?还说喝就喝了!阿发往地上狠狠吐了口痰,说,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坐在车上,我储存了周小萍的手机号。以后买保险说不定还要向她咨询呢。我给她转发了一条笑话,同时留下我的名字。如果她觉得我这人还有点意思,肯定会回的。
三月份的北京,晚上还是冷。我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感到无比寂寞。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6 00:01
13
因为晚上聚会时喝得就太多,半夜胃疼。早上六点多就起来了。楼底下乱七八糟的,什么声音都有,那些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家属区外面正在盖楼,另一片新的家属区即将诞生。这帮人每天都要闹到一两点。有一次三点多钟,一班人在底下不知道在铲什么东西。把我和JB都吵醒来了。JB患有严重的失眠症,气极败坏,往底下的一块水泥地上扔了个破酒瓶子。这些人消停了一阵又铲了起来。后来JB勇敢地拨打了110,这才制止住。但那时已经四点钟。
我听着楼下的吵闹声,睡不着又不想起来,就闭着眼睛做白日梦。过了一会儿,听见JB那边床在吱吱响——他可能也被吵醒了。响了一会儿又不响了,难道又睡着了?
到办公室才八点半。斜对面的门开着,我知道是负责西欧那块的小伙在。他每天都来得很早。在单位成天没事做,他就在外面接活,翻译资料、书稿之类的,也挣了不少。他说有时候一个月下来,翻译挣的钱都比工资高。我不喜欢做翻译,太枯燥了。要是有美女让我拍写真我倒愿意,还可以乘机瞧一瞧。
片子看到一半,宽宽从昌平打来电话,说下午要过来。我说难道是怀念兄弟了?他说怀念fuck了,要见一个网友,卡耐基要借你的宝床一用。
下午两点多钟,宽宽给我发来短信,叫我不要乱跑,他到达我宿舍一小时前会跟我联络。我给他转发了阿发的一条短信:虽然工作是枯燥的,赚钱是辛苦的,但理想却是远大的;等咱有了钱,喝豆浆吃油条,妈的想蘸白糖蘸白糖,想蘸红糖蘸红糖;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发完短信我把老李的电视打开。“凤凰卫视”正在转播海湾局势,联军已经大兵压境,战争一触即发。那个女记者站沙漠某处介绍目前美伊双方的兵力状况时,宽宽打来电话,叫我在家等候,不要关门,还叫我躲在阳台上不要出来。我真服了这家伙,为了见个女人大老远从昌平跑过来,还要处心积虑谋划一番。
一小时后我在阳台上晒太阳听见了门响,以为这厮带着女网友回来了,就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偷窥一下。但是这厮跑到阳台上,大叫一声,骚逼,我回来了!我问,网友呢?他说没来,怎么说都不上来。这厮屁颠屁颠来中关村见网友,原打算能跟人家同床共枕一回。结果人家先让他请吃了几大杯冷饮,又让他请吃了一顿“小肥羊”,最后要拍屁股走人。宽宽竭力邀请她来屋里“坐坐”,人家死活不肯。宽宽咂吧着嘴说,不过最后还是在北航校园内的某处小摸一把。也不知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俩斜靠在我的破床上。他问起了我对将来的打算。我说不知道,想去夜总会慰劳慰劳那些富婆们,但是身体不行。宽宽说他都看透了。我说看什么透了。于是他就给我分析利弊,还头头是道的,从而对我以后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他说,摆在我们面前有几条道路可以选择。其一,在单位好好干吧。但是那些经理什么的现在也就三十多岁,要上混个一官半职,除非这帮人被从天而降的伊拉克导弹砸死。其二,换一个工作。但是如今这世道,跑到哪儿都一样。一个小小本科生,又没有什么后台,无论如何都是混不起来的。其三,找一个家里有权有势的女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娶了再说。这条路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也实行不通的。因为人家也要门当户对啊,凭什么人家就愿意嫁给一个没有背景的穷小子呢?最后一条,也就是唯一一条能够走通的,就是再继续上学吧,混个硕士或者博士学位,起码能过得舒服一点。接下来他还进行了举例论证,从而证明了他的论点。他说他们单位原来有个女同事,长得一般般,本科也不知道读的什么学校,后来偷偷学,考上了清华的MBA。人家现在毕业了,公司直接送了一套房子,还配了辆宝马。前几天开着宝马回单位看从前的同事,看着竟然比从前年轻了······
晚上,JB没回来。我和宽宽就在JB那边看电视,眼看着又要打仗了。宽宽说真想上战场啊,死了也无所谓,反正活着也没意思。我说英雄所见略同,吾正有此意。宽宽说,卡耐基说,不要装逼!这时,我收到周小萍的短信。她问,你在干吗?我回信说在和朋友看电视呢,有空过来玩吧。她就回信问,什么时候?我心想,不会吧,难道她也和我一样无聊吗?就回信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每天下午五点钟下班。短信刚刚发出去,宽宽换了个频道。电视里,唐艳身穿礼服主持着她的儿童节目。我看着刚刚发出去的短信,问自己,难道这预示着什么吗?
宽宽回过头看我:“牛牛。”
我问:“怎么啦?”
宽宽指着屏幕上的唐艳,装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哥们想干她了!”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6 00:02
14
过了几天,周小萍过来了。对于那天我印象深刻,还有其它几个原因。其一,医务室没板兰根卖了。其二,美伊终于开战。这几件事都让平静的生活有了些许新意。那天以后,各种振奋人心的消息不断传来,叫人躁动不安。
办公室里,老李同志一改往日严谨的工作作风,开始在上班时间看电视。他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应该密切关注国际形势,以更好地开展的对外联络工作。他那边电视开着,我和芳芳在这边顺带着还能听点,全当听广播。
平日里芳芳每隔一阵子就去医务室一次,每次都开回大包大包的药。估计都够她的七大姑八大姨吃了,反正报销嘛。这次她从医务室回来,还没进门,我就听到见她的皮靴踩在地上咚咚响,可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一进门,就一惊一乍地大叫,完了完了,看来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我摘下耳机问,什么事叫你如此兴奋?芳芳说,医务室里没板兰根卖了!我说,哎呀呀,我还以为地震了呢,估计是大家都在防病。话音刚落,老李从他那边踱步过来,说,没板兰根卖了?真的闹得那么凶吗?芳芳就跟他说了几句,当然少不了李处长你可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我在一旁只是想,看来以后说话得更加小心了,老李显然对我们这边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像每个无聊的下午,我很快把手头的工作干完,剩下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上网、看报看书、聊天、发呆、喝茶、翻报纸,然后盯着墙上的石英钟等下班。芳芳坐在我对面,和从前一样花很长时间和不明身份者聊天,语气更加娇艳欲滴,表情更加丰富多彩。
周小萍的模样就像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天一块喝酒的时候,她显得成熟、善解人意,穿着也像个职业女性。现在她把头发染成了屎黄色,还扎了俩小辫,手机挂在胸前,花花绿绿的,衣裤硕大无比,打扮得像个韩国小姑娘。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孩这种打扮的?”她在我眼前挥挥手,得意的样子。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还系着几颗小铜铃。在祖国广袤的农村,这玩艺只有一两岁流口水的小孩才戴。
“你、你染头发了?形象变得可真快啊。”
“是噢。是我自己染的,好看吧?哼哼。染了还可以洗,很方便的!”
“吃了吗?”
“没。你要请我吗?嘿嘿。”她眨巴着眼睛看我,表情像个洋娃娃。
“走,麦当劳。”这也是我经济承受范围之内的最高规格了。
麦当劳像往常一样人满为患。即使在这个传闻中疫情蔓延的时期,人们仍然争先恐后品尝这类垃圾食品。
“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怪怪的。”周小萍往嘴里填了根薯条。她的吃法是我见过的女孩里最酷的。她把番茄酱统统倒在装薯条的纸壁上。
“为什么?我也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长得这么帅却没有女朋友,他们张得那么糗,却有女朋友。”
周小萍大笑,差点把番茄酱喷到我脸上。
“噢——我知道了。是你家人想让你成为物理学家。嘿嘿,我这次猜对了吧?”
“NO!”
“那是什么呀?”
“你知道牛顿第一定律是怎么搞出来的吗?”我看着这个认为牛顿发明了灯泡的女娃,觉得她真像是从火星上来的。
“知道知道。”她表情得意,像个小孩,“是那个外国牛顿在树底下休息,结果苹果掉在他头上。他仔细一想,就想出来了。”
“对喽。算你聪明。我呢,是我妈在树底下休息,结果苹果掉在她头上。她一惊,就把我生下来了。”
她撇撇嘴,显然不信。
“不信?你想俺爷爷在农村啊。农村很晚才用上电。不像北京,什么时候都灯火通红的。我爷爷为了感谢牛顿发明电灯,给我们送来了光明,所以在他的一再坚持之下,我就用了这个名字啊。”
“切——牛顿还发明了电脑呢?你怎么不说你爷爷想盖房子,但是没有瓦,就找给你取名叫作牛瓦呢?”她漫不经心地环顾周围。
看来她知道不是牛顿发明了电灯啊。那为什么喝酒那天晚上她要说是不是发明了电灯的那个牛顿?这个女孩真是古怪。一想起那天后来随口说的他老婆叫居里夫人,我就觉着脸蛋发烧。
“一会儿咱们去哪?”
“随便,你想去哪?可以去我宿舍,不过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我还可以带你去我办公室。能上网、看DVD,还能看电视。我一般都呆办公室。”
“不去不去,坚决不去。”
“为什么?”
“这是我的原则嘛,我的原则里面有一条就是,坚决不去朋友工作的地方。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原则。你还有什么原则快告诉我吧。别让我犯了你的大忌。”
“以后慢慢就知道喽。”她吸光最后的可乐,“吃完了没有?咱们走吧。”
我不知道和周小萍走在一起算不算压马路。印象里,一直以为只有和女朋友无聊的时候一块走走才算压马路。我问周小萍要不要去酒吧坐坐,这附近倒是有几处安静的酒吧。周小萍夸张地叫道,不去不去,坚决不去。我说难道不去酒吧也是你的原则之一?她说不是啊,只是这两天总在酒吧泡着。我说那、那能干什么,难道看电影?她听了就高兴得直拍手,说好啊好啊,我都有好长时间没去电影院看电影了。那样子就像个小孩子。于是我俩上了出租车,直奔五道口工人俱乐部。
坐在出租车上,我想起了唐艳。不知她现在在干什么?以前我和她常去我们那座城市最好的电影院,因为那个电影院有情侣包厢。每次和她去,我俩都在最后几排的一个角落找地方坐下来。然后搂搂抱抱、接吻什么的。她很喜欢在电影院里和我亲热,说感觉很好。我想可能是在公共场所里比较刺激吧。到现在我似乎还能回忆起黑暗中她慌乱的眼神、压抑着的喘息声、双乳间散发出的芬芳······和唐艳分手之后,因为害怕想起从前,有一阵子我不敢去电影院,甚至不敢去电影院所在的那条大街,甚至连以前经常去的学校旁边的饭馆都不敢去······事实上,那阵子我度日如年,哪儿都不想去。那所学校、那座城市,到处都留下我们的足迹。我一个人呆在宿舍里,感到绝望如同海水要将我淹没。当时我常常冷笑着对自己说:这样也好,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女孩,分手的时候都不会像现在这么伤心了。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6 00:03
15
我和周小萍下车一看,其它的片子都正在演,要看还得等一阵子,除过一部名叫《芬妮的微笑》的国产片。要等别的片子开演,我们就得继续在弥漫着有毒废气的街道乱转,或者找地方坐坐。周小萍拉着我的衣袖,说就看这个就看这个。我看着电影俗气的大幅剧照,哭丧着脸说,不会吧,大老远跑来看国产片,你不是要我支持民族电影的吧?周小萍噘着嘴说,不管,就要看,关键是体验电影院里的感觉嘛,再说你也不看看跟谁一起看呢?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好依了这孩子。
没熄灯之前,我还左右张望,看有没有大学时代的那种情侣包厢,可惜没有。看来北京的精神文明建设比我上学的那座城市做的好啊。周小萍拽拽我胳膊问,找谁呢,这么积极?我故作深沉、一字一句地说,我在寻找一个逝去的年代。
九十分钟,我一共喝了一罐可乐,吃了两桶冰激凌,还吃了一包爆米花。我自己也没想到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喜欢边看电影边吃东西。难道这电影真的无聊到如此地步?有那么几秒钟,我又回想起和唐艳一块看电影的情景,心里又是酸酸的。那时候我们为什么没能像现在这么边看电影边慢悠悠地吃点东西呢?我想是因为没钱。还有我俩一到电影院就搂抱在一起,像两只精力无穷的小野兽。也许会因为口渴喝上一杯可乐,但从没想到要吃什么狗屁爆米花。
这是一部叫人愤怒的电影,里面充满了叫人恶心的中国式的自恋。看了这种电影,会让黎民百姓以为地球上有层出不穷前赴后继的国际友人,他们胸中怀着对中国大好河山与中国劳动人民的无比热爱,死了一拨,马上就有更多的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放他妈的狗屁!看着大银幕上那个外国女人矫情的表演,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王志文,这个我曾喜爱的演员也终于不可抗拒的老去了。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在《过把瘾》中神经质的样子。头发凌乱、小白脸、倔强,穿着那些年还流行的夹克,风一吹就显得裤管里空若无物。还有那个叫做王朔的,他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曾经叫年少轻狂的我心潮澎湃。后来他批了一阵金庸、骂了一阵琼瑶,就悄无声息了。连无比生猛的姜文也渐显老态。这些人还都年轻时的北京,显得比现在有人情味,街头还有三三两两下棋的老头,还有什么人骑着“二八”自行车在胡同里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只有围着围巾的中年妇女带着据说是租来的孩子问你,要硬盘不?要毛片不?
电影就那么不痛不痒地演着。我偷偷瞅着身边的周小萍,她竟然看得聚精会神,嘴里的东西嚼着嚼着就停住了。有好几次,我都想冒一下险,伸出手从她背后搂住她,看看她是迎合还是拒绝。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特别是看到荧光闪烁中她入神的表情,是那么干净、那么安宁,叫人不忍打搅。
从电影院走出来时也就九点多。在昏黄路灯的笼罩下,这座城市显得异常妩媚。她问,现在几点了?我没看表,说快十点了吧。其实,那时候也就九点一刻。她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沉思。我见状就说,等你到家估计就很晚了,你要是不怕我对你使坏,可以去我住的地方。她夸张地上下打量着我,鄙夷地说,就你这样,我不信还能坏到哪儿去?我笑着说,不怕就走吧。说完这话觉得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以前在学校总觉得心情不好。工作之后心情总是不好也不坏,可以说是没有心情,一直保持那种麻木的状态。而当周小萍一说她今晚可以留下我就变得高兴起来。不是因为我想对她做什么,而是因为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可不像往常那样无聊。
“你那天说的话是真的吗?”周小婷在五道口的城铁边问我。
“说的什么话?”
“你说你会拍写真啊。是真的吗?”
“拍写真?哈哈,那是说着玩的。”
“噢······”她看上有些失望。
我急忙说:“不过我这里确实有个半专业的数码摄像机,拍出来的东西效果还不错,至少能看清楚。”
“好啊好啊!那你一会儿给我拍,好不好?”她扑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摇来摇去,可怜兮兮的样子。
JB不在家,可能找同学了。他隔上四五天就会出去住一晚,说是去同学那里。也难怪,他硕士就在北京读的,在这里认识的人应该很多。
周小萍坐在我的床上,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我的房间。她倒是没说你的屋子好乱啊之类的话。她应该是来我这里第一位保持沉默的女性。以前即使是俺们体察民情的赵处长来,也会说牛顿啊,不光要把自己收拾干净,还要把屋子收拾干净啊!每当这时,我就站在一旁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而陪同赵处长的随行人员都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你怎么不买台电视?这样一个人住着多寂寞啊。”
“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寂寞,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主要是太浪费时间了。”我把床上散落的镜子、梳子、臭袜子收拾了一下。
周小萍起身,朝屋外走去:“让我看看你的屋子。有洗衣机,还有煤气管道······不错啊。你做饭吗?”
“不经常。”我笑笑,有点不好意思,“有热水器,还能洗澡。你要洗澡吗?”
她看了看洗手间,想了一下,说:“好吧,洗一下吧。”
其实——其实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她还真要洗。我在想,那、那洗完澡之后我们该干什么呢?
周小萍洗澡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听收音机,想一会儿怎么睡呢?这丫头可真神了,连问都不问。收音机里莫名其妙地放起了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我突然想起历史教科书上的一句话:“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为我们带了马列主义。”
“牛顿,有没有沐浴液?”周小萍在洗手间叫我。
我急忙取了沐浴液,从门缝递给她。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咕噜噜直转,还给我说了声谢谢——而空气中弥漫的沐浴液味道让我想起和芳芳在广州的那个迷乱之夜。从广州回来后,我再装着捡掉在地上的笔同时偷窥芳芳时,她立刻把双腿夹紧。而到广州之前她不是这样的。女人的心事,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没过一会儿,周小萍穿戴整齐走进来,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看来她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女子。
“有水吗?我渴了。”她看着我,在我面前肆无忌弹地伸懒腰,“唉呀呀,都困了。”
我从床底下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不知道她接下来想干什么。
“可以开始了吗?”
“什么?哦,对了对了。”我拍拍脑袋,“是给你拍、摄像,嘿嘿。”
于是周小萍穿戴整齐,站在摄像机前。我不知道在一只四十瓦灯泡的照射下,能拍出什么入眼的东西。她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僵硬。我也只能变换景别,最多让镜头晃一晃。桌上的收音机响着,我想来个节奏感强一点的吧,兴许能来点感觉呢。就换了个波段。是许魏沙哑的嗓门忧伤地唱着他的《水妖》——
这冬天充满阳光 可我依然迷茫 我听到你的歌声 随风飘荡
你站在水的中央 让我充满幻想 你让我进入水底 长发会永远不脏
这诱惑让我向往 这歌声给我幻想 我却总回头留恋 岸上风光
这夏天没有阳光 我还站在岸上 河水已经干枯 不再流淌
听不到你的歌声 只有风声在响 看不见你的身影 今昔梦在何方
无所谓什么坚强 无所谓什么悲伤 我从来都是这样 没有方向
这是我曾经为之痴迷的一首歌,那时还和唐艳在一起,还经常在一起看夕阳、晒月亮,还经常谈一谈所谓理想。往事一幕幕浮现,我有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唐艳还是周小萍了。周小萍也在歌声中变得轻松,腰肢随着歌声扭动,还做着各种姿势。
正如我以上所说,我听着歌声想起了从前,觉得自己在迅速衰老。我的目光从取景器离开,看着她,毫无表情地说:“要是穿得少一点的话感觉会好些。”
歌声中,她继续扭动着,同时褪下外套。
“要是再少一点就更好看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样毫无表情,心里也没有任何想法。
然后一个上身只穿着白色乳罩的姑娘出现在取景器里,她还问我:“要不要再脱?”
那一刻,广播里是这么说的:“北京时间20日上午11点15分,美国总统布什在白宫发表讲话,宣布解除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第一段战斗已经开始。他表示,美军已经向一些具有重要军事意义的目标发动了选择性打击。他透露,目前共有35国支持美军行动并提供了各种帮助。伊拉克战争不可能像预期那样很快结束,美国可能要付出一些牺牲。”
脑袋不是球
发表于 2006-6-26 00:04
16
北京时间20日晚,在麦当劳吃了顿垃圾食品,我又和周小萍去五道口工人俱乐部看了场国产电影。之后我们来到我的宿舍。她洗了澡,我给她随便拍了拍,然后就把她抱在了怀里。但仅此而已,只是抱了抱。我抱着精灵一样的周小萍,感受着她的温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似乎回到了纯真的少年时代。
半夜,我被一阵哭泣声惊醒。睁开眼,环顾四周,听到不远处工地上传来的敲击声,才明白身处何处——是挨墙躺着的周小萍。她嘴里说着什么,还在低声啜泣。
我把手放在周小萍肩膀上,摇了摇她:“哎,你醒醒、醒醒啊。”
周小萍睁开眼,睡眼朦胧、眼角带泪:“我、我这是在哪儿?”
“你忘了,咱俩昨晚看电影之后就来到这儿了。”我拉开灯,“想起来了吗?你是不是作恶梦了?”
“嗯——”她点点头,像个小孩,“你这里有水吗?我渴。”
我探下身子,从床底下摸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瓶子,递给她。
她咕咚咕咚喝了几乎一半,看来渴坏了。她眼睛半眯着,睁不开的样子,问我:“是不是美国和伊拉克打仗了?”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真是太可爱了。我说:“小糊涂虫,你还能想起昨晚的事啊?”
“我又不是傻瓜。喝吗?”她手举瓶子,问我。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又还给她:“你还要喝吗?不怕我有肝炎、艾滋病什么的?”
她看看我,努力睁大眼睛:“现在、现在几点了?”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不到一点。”
“啊?我感觉过了好长时间呢,以为快要天亮了——抱抱我。”她伏在我肩上,小鸟依人的样子。
我把她抱在怀里:“你刚才怎么了?梦见什么了?”
“梦见······梦见我妈妈手里提着一把刀子,要来杀我。我就抓着她的手,说妈妈,是我,我是你女儿啊!可是她不停,还要拿刀子砍我。我就吓哭了。”她躺在我怀里,俏皮地看着我,一点也不像说真话的样子。
“骗人,不信。”
“那——那我梦见我一个人睡在一间大大的房子里。半夜里,我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边哭边说,妈妈,妈妈,你在哪儿呢?妈妈,你到哪儿了?后来我就醒来了。可小女孩的声音还在继续。四周灰蒙蒙的,我发现小女孩的声音是从床底下传来的。于是我穿着白色的睡衣,光着脚下了床,往床底下一看——”周小萍突然伸出舌头,尖叫一声。
我被她吓得打了个寒颤:“shit!你要吓死我啊?胡编乱造的。你在床底下看见什么了?”
周小萍用阴森森的声音压低嗓门说:“我掀起床单,看到一个布娃娃,布娃娃的头发是绿颜色的。她胸口插着一把刀。而且······而且鲜血正在从刀口往出流。啊!”她又尖叫起来。
“啊!”我也吓得直叫,急忙钻进被窝。
“讨厌,把被子全拉走了,叫我怎么睡?”这时候她的声音,又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说完她拥进被窝,从身后抱着我:“好冷啊。”
我转过身,把她搂在怀里。她抬头看我:“我真的常常作恶梦,所以我特别害怕一个人睡。”
“是你神经衰弱吧?要不就是童年有什么叫人害怕的记忆。”我现在都搞不清楚她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以为她还会跟我开玩笑。但是我又一次听见了啜泣声。我看见她的眼泪流出来,啪嗒啪嗒滴在被子上。我看着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21日凌晨,周小萍作了恶梦,被我叫醒。后来她又哭了。我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她就告诉我她上初三时发生的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也不知道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就完全像她给我讲述的那样,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原原本本告诉我。而她反复说,这件事情她从来没给第二个地球人说过——
周小萍说初三的时候,她穿得比别的女孩都漂亮,有许多男孩在追。她一收到小纸条或者情书什么的,就全部交给了她爸。那时候她学习成绩还可以,就是物理拖后腿。中考前两三个月,她爸就请她们中学一个五十多岁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给她补习物理。这个老师是他们学校物理教研组组长,是市里的劳动模范。每个星期六、星期日,她骑着自行车去学校老师的办公室补课。夏天,很热,她像往常一样穿着裙子。那时候她喜欢穿红色的裙子。老师给她讲题的时候就有意无意碰碰她。她也没有在意,因为老师一向德高望重,再说也很老了,女儿都结婚了。但是有一次,物理老师就掀起了她的裙子······事情过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跪在她面前请她原谅。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哭。物理老师就扇自己耳光,她还是哭。最后物理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台“海鸥”照相机,说他刚才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拍进去了,要是周小萍胆敢告诉别人的话,那么他就把这些照片洗无数张,扔到马路上,谁愿意看谁看。
周小萍说她现在清楚地记得照相机上seagull这个单词。那件事情以后,她就经常作恶梦。但是这件事她从来没有给第二个人说,除了我。
说完之后,她很快搂着我的脖子睡着了,模样安详,好像从来没有伤心过。我看着窗外墨蓝色的天空,脑袋里一片混乱。从昨天下午见到她又睡着为止,不过八九个小时。我却似乎经历了很多变数,身心疲惫。我看着熟睡中的她,觉得她真的像歌曲里的那只水妖,正在不断把我吸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