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15

步步惊心(118)
  他深吸口气问:“若是我,你还会如此吗?”我看着他,没有回答。,他叹道:,“我知道,你肯定又在想,换成十三哥,肯定不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懂你!可正因为我不懂,才要问个清楚。若曦,告诉我真话,就算看在我们从小认识的情份上。”
  我柔声道:“我没有这么想。不管是十阿哥还是你,我都会的。虽然我和十三阿哥脾气更为相投,可大家的情份是一样的。”
  他唇边绽开一个淡淡的笑,:“那当日在草原时上,即使没有八哥,你也会帮我的,对吗?”我点点头,看着他袍摆道:“全湿了,回去吧!待皇上怒气过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塞伞给我,我摇头道:“早已湿透,难道还能更湿?再说,皇上可没有准我打伞跪着。”他握伞立起,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快步而去,速度渐快,小跑着,大步跑着,身影迅疾消失,只余漫天风雨。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天渐渐黑透,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就是哗啦啦的雨声,我身形晃动,身子忽冷忽热,意识逐渐恍惚,最后只有耳边越去越远的雨声,身子一软,一切陷入黑暗沉寂中。
  
  
  身子仿佛被火烧,又仿佛置身于冰窟,唇干舌燥,正在挣扎,玉檀轻柔地说:“姐姐,水来了!”原来无意识中,已经喃喃要了水。玉檀扶我起身,慢慢地喂我喝了几口。
  我看着满脸喜色的玉檀木了一会一会儿,忽地清醒过来,看了看屋子,疑问地看向玉檀。玉檀笑说:“皇上已经赦免了姐姐。”我心下一松,想到十三阿哥,却又悲伤起来。
  玉檀一面喂我吃粥,一面道:“姐姐昏迷了三天,身子烫如火炭,真是吓死人!”我惊道:“三天?”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暗哑,咳嗽好几声后才停。
  
  玉檀点头道:“不知为何,十四爷也被罚跪了。听当时殿外值勤的太监们讲,只听到十四爷和万岁爷争执的声音,不停地提到十三爷。十四爷在乾清宫外从下午一直跪到第二日散朝,八爷、九爷、十爷都去求了情,后来其他众位阿哥也都去求情,万岁爷才发了话,让十四爷起来,也赦免了姐姐。我们去寻姐姐时,姐姐人躺在雨中,早已昏厥,身子冰冷,我们吓得……”
  我难以置信地截道:“十四阿哥在雨中跪了一天一夜?”玉檀大力点点头。我忙问:“他可好?”玉檀说:“十四爷是习武之人,身板本就比常人好,况且不比姐姐,跪了那么长时间,听闻只是稍微有些不适,估摸着也好得差不多了。”
  玉檀放下碗筷,道:“太医嘱咐了,姐姐久饿又在病中,饮食要节制。”我向她随意点点头。
  玉檀帮我擦洗干净,梳好头。我对玉檀道:“我膝盖痛得厉害,你帮我拿热水敷敷。”玉檀忙预备热水毛巾,一面道:“已经叫人传话去说姐姐醒了。过会子,李太医会来看姐姐。”我惊道:“李太医?”他是专门给皇上看病的老太医。
  玉檀冷哼了一声,一面拧着帕子,一面笑说:“那帮子暗地里幸灾乐祸的人算是白热乎了,万岁爷亲口吩咐的,宫里可没几个人能有这荣宠。” 我听闻却无半丝喜悦,帝王之心,最是难测,恩宠不见得就是欢心,责罚也未见得就是厌恶。
  正在敷腿,听闻敲门声,玉檀忙替我理好衣裤,半掩了帐子,去开门。十阿哥,十四阿哥和李太医前后进来,我欲起身行礼,十阿哥道:“就这么请个安就行了!”说完两人侧身让太医上前把脉。
  我问:“十爷、十四爷怎么和李太医一起呢?”十阿哥道:“门口恰好碰上了。”说完,碍着太医在,三人沉默不语。
  李太医把完右手的脉,要我伸左手,闭着眼睛把了好半晌,示意我再伸右手,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彼此惊诧地对视一眼,问:“怎么了?”李太医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静声。过了半晌,才半睁眼问道:“姑娘睡得可好?”我道:“大部分时间不是很好,而且觉得这一年来睡得越发少了,轻易响动就能惊醒,再入睡就很难。”他又问:“平日饮食呢?”我道:“也不如往年吃得多,经常觉得饿,可吃一点又很快就饱。”……
  太医一面把脉,一面细细问日常起居饮食的细节。最后闭目沉吟了会儿,缓缓道:“听闻姑娘去年大病过一场,好似并未好生调养,以至气血失调。从脉象看,姑娘长期忧思恐惧太过,每多损抑阳气,气郁化火,内耗肝阴,以至阴不能敛阳,脾、肝、肾三脏都伤及。这次又邪寒入侵,五内俱损,阴……”
  我听得不耐烦起来,笑着打断他道:“李太医可别和我阴啊阳啊的,我真听不懂。直接告诉我,严重不严重?如何治?”他道:“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姑娘正当盛年,如好生保养调理,花上两三载功夫慢慢就调理过来了。若不留心,现在年轻没什么,可将来……”他收了话,未再继续。
  我点点头,道:“我膝盖疼得厉害,什么时候能好?可有什么止痛的药?”李太医道:“这是‘痹症’,因风寒、湿邪、痹阻血脉,致使血脉不通,关节酸痛,严重时行走都困难。姑娘久跪于青石地面,又长时间浸于雨中,这几点病因都合了。”我想了想,这个倒是听得明白,就是风湿了。他接着道,“所幸姑娘年轻,如今也不严重,贴上膏药,缓几日,辅以针灸,平日也就无大碍了,不过碰上湿冷天怕是还会疼的。而且这个也是要须从现在起就注意保养,不然年纪大时,会颇为麻烦。我回头给姑娘详细列一张平日如何调理和应注意的事项。”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16

步步惊心(119)
  说完起身,向十阿哥、十四阿哥行礼告退,他们忙拦住道:“李太医年龄已大,不必行大礼。”李太医笑谢了,转身示意玉檀跟他去拿药。
  十四阿哥盯了我半晌道:“长期忧思恐惧太过?你一天到晚到底都在琢磨些什么?”我笑说:“太医说现在好生保养就能好的。不是什么大事,这次多谢你了!”他淡淡道:“有什么好谢的?草原上的事情我前后欠了你两次人情,若论担的风险,哪次不比这个大?”
  十阿哥拽了凳子坐下道:“你到底有什么难为的事情?居然长期忧思恐惧。如果不是李太医诊的脉,我都要骂他庸医,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我气瞟了他一眼,我刚岔开话题,他就又给我拽了回来。没办法只得敷衍道:“这不是为了太子爷,十三阿哥的事情吗?”
  十四阿哥冷哼一声,道:“李太医说的可是长期,这最远的事情也不过大半年,你这没有三五年,哪能落了病根?”提起十三阿哥,心中又难受起来,不愿再多说,闷闷地盯着地面。
  十四阿哥等了会儿,见我只是低头静坐,气骂道:“你就这臭毛病!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问你话不是顾左右言其它,就是索性沉默不语。”
  
  
  十阿哥拍拍桌子道:“好了,她还病着呢!她不愿说,就算了,越逼她越烦。不过今儿你也应该高兴些,你要办的事情,十四弟已经帮你办妥了。”我惊异地看向十四阿哥,他撇过脸,没有说话。
  十阿哥道:“皇阿玛准绿芜去做伺候丫头,只不过名字出身都得改。十四弟命自己府中的管家收了绿芜做女儿,过几日悄悄送到养蜂夹道,对外只说是十四弟府中的人。”
  我喜出望外,难以成言,忙撑起,向十四阿哥磕头。十四要拦,我已磕了一个。还欲再磕,十四扶住道:“我这么做可不是让你给我磕头的。”说着摆好垫子,让我靠好。
  靠着垫子,心里时悲时喜,眼角不禁浸泪,忙拿绢子拭净。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转开了目光,屋内寂静无声。
  过了半晌,心绪才慢慢平复。十阿哥道:“当日八哥怕我冲动闯祸,瞒着我,结果十四弟照样由着性子做了,要不然我和十四弟一块去求,也就不用十四弟跪那么久了。”十四道:“这事可不是人越多,皇阿玛就越心软的。”
  我瞅着十四问:“你怎么求皇上的?”十四笑说:“没提你,只是替十三哥求情,细细说了一遍养蜂夹道的凄苦,又道十三哥虽有大错、有违兄弟之情,可因自幼失去额娘,对皇阿玛却更多了几分依慕体贴,把往日十三哥对皇阿玛细心孝顺之事拣了些说,道皇阿玛罚他是国法,是君臣之礼;可求皇阿玛准绿芜去做使唤丫头,好歹十三哥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全的是父子之情。”
  我心叹道,这是怎样的恩怨纠缠,人是他们送进去的,可如今此事也是他帮的。玉檀端药进来,向他们请安,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欲走,我道:“稍等一下,我有些事情麻烦两位爷。”
  我示意玉檀将药先搁到一旁,然后从褥下摸了钥匙出来,让玉檀去开箱子,吩咐道:“把里面的三个红木匣子拿出来。”
  
  “都打开吧!”玉檀打开了匣子,刹那屋中珠光宝气。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诧异地对视一眼,十阿哥叹道:“你可真是个财主!”我道:“我在宫中已经七年,这是历年来皇上和各宫娘娘的赏赐,低下还有些银票,是这几年的积蓄。这些东西我放出宫时都可以带走的,前些日子,我已经问过李谙达,他准我可以先送出宫。我想麻烦二位爷,把这些东西送到十三爷府上,交给兆佳福晋。”
  十阿哥道:“这都是你的私房钱,怎么能全送出去呢?”我道:“十三爷府中无田庄进项,一向只靠十三爷的俸禄,本就不宽裕,如今他被削爵监禁,更是断了入项,可一大家子上上下下一百多张嘴,即使有些老底,也经不起光出不进。如今十三爷落魄,不比以前有地位身份,很多事情更是要银子才能办,才能少受点委屈,少受点气。我一人在深宫中,这些东西不过是闲置在箱中,还不如拿出去能派上用场。”
  十四阿哥静默了会儿道:“这样吧!,你自己留一箱子,其余两箱我们带走。”我道:“我自己还有。我阿玛和姐姐给的东西,我都留着呢,银子我也留着呢!”十四阿哥道:“就依我说的办,要不然,这事我就不管了。”
  我看向十阿哥,他道:“这事我听十四弟的。”我无奈地说:“那就如此吧!”十四道:“反正我已经在皇阿玛跟前替十三哥求过情,有疑心也早就有了,一件是做,两件也是做,没什么差别。以后我会尽量替十三嫂们打点好一切,不让她们受那些势利之人的气。银钱的事情,你也不必再操心,你这些也够撑一段时间,其余的我自会照顾着,过几年等小阿哥们大了能当差时,一切就会好的。”十阿哥也道:“我也不怕,一则我一向和十三弟脾气就不相投,来往很少,二则我是个粗人,皇阿玛不会怀疑我有非分之想的。我和十四弟两人照应,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他们去的。”
  我心下百般滋味翻腾,默了一瞬,似有很多话要说,堵在胸口,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多谢!”
  两人一笑均笑了笑,一人拿起一个匣子,十阿哥道:“全是上等货,难怪皇阿玛老说她会搜罗好东西呢。看着平日不是个俗人,敛财倒是颇有一套。按理说该和九哥说得上话呀。可怎么彼此都厌烦对方呢?”我忙道:“谁说我厌烦九阿哥来着了,难道九阿哥讨厌我?”十四侧头一笑未语,十阿哥笑说:“没有就没有,全当我胡说。”说着罢,一前一后出门而去。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17

步步惊心(120)
  玉檀进来收拾好东西,把钥匙交还给我,服侍我吃药。待我吃完药,漱完口,她拿了李太医列的单子给我,我细细看了一遍,注意的事项倒没什么难办,可这宽心,戒忧惧,却不容易。我若真能放下这些人和事,又何至于此?长叹一声,把单子收好。
  玉檀道:“王公公被李谙达责打了二十大板。”我皱眉问:“所为何事?”她道:“具体不是很清楚,好似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我估摸着和姐姐的事情有关。”
  念头一转,明白过来,真是牵累了他。折腾半日,人极为疲乏,已经神思不属,遂吩咐玉檀先代我去看看王喜,便自个躺下歇息。
  缓了几日,腿疼渐缓,人虽然还病着,但勉强已可以行走。吩咐玉檀扶着去看王喜。进去时,王喜正俯趴在床上,看我们来,忙作势欲起,一面道:“姐姐正在病中,打发玉檀来就够了,怎么自己还过来呢?我可担不起。”我忙道:“好生趴着吧!我们还讲究这虚礼吗?”他听闻,又躺了回去。
  玉檀拿了凳子,扶我坐好后,掩门而去。我侧头咳嗽几声问:“伤势好得如何?”王喜道:“还好,就是痒得慌,可又不能挠,所以心燥。”我点头道:“忍一忍,痒就是长新肉。”王喜笑应是。
  我问:“究竟怎么回事?”王喜招了招手,示意我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此事不瞒姐姐,不过姐姐心里知道就好,千万不可再告诉旁人。泄口风是我师傅准了的,可打也是我师傅吩咐的。”我大为惊异,盯着王喜,王喜用力点点头,示意自己所说千真万确。正想着前后因果,又咳嗽起来,王喜道:“姐姐回吧!自个也在病中,不要太劳神。”我点头道:“这次带累连累你了。”他笑说:“这话讲得太生分了,姐姐平日对我平日的照顾可不少。”说完扬声叫道,“玉檀!”玉檀推门而进,依旧搀扶着我返回。
  进门未多久,就有人来找玉檀说什么她以前记录的茶叶数不对,玉檀忙随了去。
  我侧靠在榻上,细细琢磨着王喜的话“泄口风是我师傅准了的”,那就是康熙准了的,可康熙为何如此?为何要让各位阿哥特意知道我为何被罚?还未想出眉目,闻得院门“吱呀”声打开的声音,紧接着“笃笃两下”敲门声。
  我道:“门没关。”说完,嗓子难受,趴着咳嗽起来,来人帮我轻捶着背,我忙抬头,四阿哥正弯身立于榻旁,见我不咳了,直起身子,默默看着我,深黑眼瞳中一丝情绪也无。
  我满心哀恸,终于来了!两人对视半晌,他转身走到桌旁推开窗户,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一会一会儿,缓缓道:“我不能去求皇阿玛娶你了。”我紧闭双眼,捂着胸口,软软趴回枕上,十三被囚禁后,就猜到他也许会如此说,可真听到时,还是万箭钻心的般疼痛,他道:“你恨也罢,怨也罢,都是我对不起你。以皇阿玛对你的疼爱,肯定会给你指一门好婚事。”
  说完提步就走,临出门前脚步微顿,头未回地道:“多谢你为十三弟做的一切。”
  我趴着未动,只闻脚步声渐去渐远,只余一屋孤寂清冷,眼泪一颗颗滴落枕上。
  玉檀立在榻边,怯生生地叫:“姐姐!”我忙抹了眼泪抬头,想挤出一丝笑,可笑容未成,眼泪又滚了下来。
  抹去又落,抹去又落,索性作罢,抱头哭起来。玉檀侧坐于一旁静静相陪。哭了好一会一会儿,眼泪才渐渐止住,我一面咳嗽着,一面问:“玉檀,你说为什么被牺牲的总是女人?最奇怪的是我们还半丝怨怪也无。究竟值得不值得?”
  玉檀静默了半晌,幽幽道:“我七岁时阿玛就去了。本来家里虽不富裕可温饱却不愁,阿玛一病家里能典当的都典当换了药钱,却未见任何好转,额娘天天哭,弟妹又还小很多事情都不甚明白。我好害怕阿玛会抛下我们,听人说割股疗亲,诚孝感动了菩萨,就可以医好亲人的病。我背着阿玛和额娘,偷偷从胳膊上割了肉和着药熬好,阿玛却依旧走了。”
  我震惊地看着玉檀平静如水的脸,她微微一笑道:“人说‘久病无孝子’,我却只知道‘长贫无亲戚’,阿玛去后,额娘从早到黑地为人洗衣,我替人做针线,可全家也只能吃个半饱。因为额娘经常哭泣,得了眼病,逐渐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伸手握住玉檀的手,玉檀道:“我每日拼命做活,可仍旧没有钱替额娘看病。因为长期吃不饱,小弟又病倒了。那年冬天出奇的寒冷,积雪未化新雪又下,地上的雪已有三四寸厚,我穿着一双单鞋和额娘年轻时穿过的薄袄子,去亲戚家借钱。刻薄的甚至一开门见是我就立即关门,心稍微好一点的我还未张口,他们就向我诉说今年冬天怎么难熬。我在大雪里跑了一整天却一文钱也未借到。我又冻又饿又怕,当时天已全黑,我却不敢回家,额娘的病,弟弟的病,我好怕他们也会和阿玛一样离开我。我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因为神思恍惚,居然撞到了一辆马车上,当时赶车的人举鞭就要抽打我。”
  明知道玉檀好好地坐在我面前,我依旧手紧了紧,问道:“后来呢?”玉檀低头静默了会儿,向我嫣然一笑道:“后来车里的公子阻止了他,说‘只是一个小丫头,冲撞就冲撞了吧!’,又骂车夫自己不留神,一出事就急着找人顶罪。说完他就放下帘子让车夫驾马走前行,我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或者是因为他说话是我从未听过的冷静好听,虽在骂人却没有半丝火气。,或者只是觉得他是极有钱的人,随便施舍我一些,我就可以留住额娘和弟弟。然后我就冲上前去拦住马车,跪下求他给我些银子。”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18

步步惊心(121)
  看到玉檀真正带着暖意地笑,我知道她肯定如愿了,可心里还是紧着问:“然后呢?”玉檀笑看着我道:“车夫大骂道,‘真是不知死活,你知道你拦的是谁的车吗?’那位公子却笑起来,挑起帘子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我说,‘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直接问我讨银子,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给你银子?’”玉檀说完,低头而笑。
 我摇了摇她的手问:“你怎么说的?”玉檀道:“我说我要给额娘和弟弟看病。他说他不是开济善堂的,人家有病关他何事?我告诉他如果他能给我银子,我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伺候他。他说他家里也许别的还有短少,可就奴才奴婢多。我苦苦地哀求,说我很能干,能做很多事,即使不会做的,我也可以学。他大笑着说帮他做事的人很多,说完就放下帘子吩咐车夫离开。我当时满心绝望,觉得离开的马车带走的是额娘和弟弟,突然发了狠,跑上前拽着车椽不让他们走。车夫大怒拿马鞭不停地抽我,我却死也不肯松手,当我被马车拖出好一截子距离后,那位公子突然喝道,‘住手!停车!’他探出马车看我,我当时身子拖在雪里,双手还死死地抱着车椽。他冲我点点头问我多大了,我回说八岁。他笑着说我是好丫头,值得他的银子,说完就递给我一张银票。我不敢相信地接过,我虽从没用过银票,可却知道但凡银票,钱数就肯定很多了。我赶忙给他磕头,他微微沉吟了下又吩咐车夫把他身上的银子都给我。车夫赶忙掏银子,足足有二十多两,够一大家子吃一两年,我忙把银票递还给他。他说银票是给我的,银子也是给我的。他让我赶着回去请大夫,可天已黑透,银票面额大,怕我一时找不到地方兑换,才又给了我银子的。我听他说得有理,忙向他磕了个头,收起银票和银子。他称赞我行事干脆利落,然后就坐回车中,让车夫走。我急着去请大夫,转身就跑,他忽地在身后叫着让我回去,然后从车中扔了件披风给我,我这才惊觉我身上的衣服早被鞭子抽破。”
 我摇了摇她的手问:“你怎么说的?”玉檀道:“我说‘我要给额娘和弟弟看病’,他说‘我不是开济善堂的,人家有病关我何事?’。我说‘如果他能给我银子,我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伺候他。’他说‘我家里也许别的还有短少,可就奴才奴婢多。’我求道,‘我很能干,能做很多事。即使我不能做的,我也可以学。’,他大笑道‘帮我做事的人很多。’说完就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走。我当时满心绝望,觉得离开的马车带走的是额娘和弟弟,突然发了狠,跑上前拽着车椽不让他们走。车夫大怒拿马鞭不停抽我,我却死也不肯松手,当我被马车拖出好一截子距离后,那位公子突然喝道‘住手!停车!’,他探出马车看着我,我当时身子拖在雪里,双手还死死抱着车椽。他点点头问‘多大了?’我回道‘八岁。’他笑说‘好丫头!值得我的银子!’说完就递给我一张银票,我不敢相信地接过,我虽从没用过银票,可却知道但凡银票,钱数就肯定很多了。我赶忙给他磕头,他微沉吟了下又吩咐车夫‘把你身上的银子给她。’车夫赶忙掏银子给我,足足有二十多两,够一大家子吃一两年,我忙把银票递还给他,他说‘银票是给你的,银子也是给你的。你赶着回去请大夫,可天已黑透,银票面额大,你只怕一时找不到地方兑换。’我听他说得有理,忙向他磕了个头,收起银票和银子,他赞道‘行事干脆利落。’说完就坐回车中,让车夫走。我转身就跑,他忽地在身后叫道‘回来!’我又赶忙转回去,他从车中扔了件披风到雪地上,‘裹上这个。’我这才惊觉我身上的衣服早被鞭子抽破。”
  玉檀定定出神,似乎人依旧在那个冰天雪地中。我轻推了她一下:“后来呢?”玉檀愣了一下道:“没有后来了。从那以后我再未见过这个公子,他给的银票数额很大,再加上额娘病好后,继续洗衣,我们姐妹做针线,也支撑到我入宫了。”
  我遗憾地说:“居然只有一面之缘。”玉檀幽幽道:“当日年纪小,根本不知道从何打听,后来入了宫,更是见不了外人。”
  玉檀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姐姐,凡事值得不值得只有自个明白。像我,很多幼时女伴,如今早已儿女绕膝,她们只怕觉得我甚为可怜,可我自个不觉得。我只知道让额娘不用日日浸在冷水中洗衣,不再为温饱愁心,病了请得起大夫,弟弟们都上了学堂。我觉得我当年的决定都是对的,我所做的都是值得的,即使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心甘情愿。”
  我眼中含泪喃喃道:“值得不值得只有自个明白。从今后,也只得你我做伴了。”话刚说完,忍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道:“姐姐,别说傻话了,万岁爷肯定会给姐姐指一门好婚事的。”我苦笑起来,听天由命吧!我最后的一丝力气都已用完,我不想再费尽心机对抗。
  病势本已渐愈,晚间猛然又烧起来,玉檀急得握着我的手,只是哭,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样好,烧糊涂了,就不知道心痛了。
  似梦似醒间,仿佛总有一双深黑冰冷的眼睛定定看着自己,盯得心中、脑中全是刺痛。我想用力想挥开它们,它们却依旧在那里,疼痛难忍,只能呜呜咽咽地哭了又哭。恍惚中觉得自己可以永远睡过去吧,睡着了就没有痛,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完全黑暗寂静的地方可以让我彻底休息。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19

步步惊心(122)
  玉檀好似不停地在我耳边哼着歌谣,一遍遍,永不停歇,拖着我不许我完全睡去。一声声的“姐姐”牵着我的意识不无法堕入完全黑暗处。
  我睁眼时,玉檀喜极而泣,颗颗眼泪打在我脸上。我高烧退下,玉檀却整个人瘦了一圈,嗓子完全哑了,和我说话只能连比带划。想着她竟然在我床旁整宿整宿地唱歌,不停地叫“姐姐”。忽然很是憎恨自己,我病在宫中,姐姐只怕绝不会比我好过。我还有玉檀,还有姐姐,我怎么能这样?
  病渐渐好转,人却还是懒得动可我仍懒得动,一天中,有大半天都是躺在床上。手内把玩着鼻烟壶,嘴角似笑似哭,怔怔出神。玉檀推门而进,侧坐于床边道:“皇上把太子爷拘禁了。”我嗯了一声,未再答话。她接着道,“皇上召集了诸位阿哥,下旨说‘皇太子胤礽复立以后,狂疾未除,大失人心,断非可托付祖宗弘业之人,故予拘执看守。’”
  我轻叹口气,玉檀问:“姐姐怎么叹气呢?我还以为姐姐听了会高兴。”我道:“刑部审查出‘结党会饮案’和‘湖滩河朔事例勒索银两案’时,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不过早晚而已。何况,他日我的结局说不定还不如他,我有什么可高兴的?”玉檀惊道:“姐姐又说傻话了。”我微微一笑,未再吭声。在这宫里,什么事情没有可能呢?
  
  
  病全好时,已是10月底。二废太子的风波表面上看去已经平复。四阿哥渐渐从朝中内大小事务中抽身而退,表现得越发低调,真正做起了清心寡欲,、生活恬淡的富贵闲人,自诩“破尘居士”,在府中整日与僧衲道士谈经论玄。每日进宫只是给康熙请安问好,很少议论朝事。
  偶有碰面,他面色清淡宁静,我也是微笑请安,从无多话,仿若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什么,他一直都是那个冷漠的雍亲王。只有心中的刺痛不停地提醒着我,不是的,不是的。我按住疼痛,警告自己,是的,是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日他来给康熙请安,当我进去奉茶时,他立于康熙身侧为康熙展画,我搁好茶,正欲退走,康熙笑道:“若曦,你也过来看看。”我忙应是,走到康熙身侧去看去。
  康熙笑问:“看出什么了没有?”我掩住心中酸涩,笑道:“这驾牛耕田的人不正是四王爷吗?田埂边站着的是四福晋呢!”康熙笑说:“还有呢?”我心中已明白过来,但口中却笑说:“别的奴婢一时倒看不出,只觉得图绘的得好,不过最难得的是寓意。”
  康熙侧头吩咐李德全:“把前两年刻版印制的南宋楼俦《耕织图》寻出来。”李德全忙出去吩咐。不大会儿功夫,太监捧着画进来。李德全接过,在桌上慢慢展开,两幅图一模一样,只除了人物长相。
  我拍了下额头,笑说:“奴婢该打!日日跟在万岁爷身边,却如此不上心,连万岁爷中意的画也未想起。”康熙赞许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微笑未语。
  康熙低头细细看着两幅画,四阿哥的眼神从我脸上一瞟而过,我唇边含着丝浅笑静静立着。康熙仔细读了四阿哥在画下的题诗,点头道:“‘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先’,朕每年春天都要在先农坛祭祀先农诸神,还亲自指导种植御田,又常向朝中官员强调,就是希望为官者务必重视农耕。立国之本呀!”
  四阿哥躬身回道:“儿臣效仿皇阿玛,在圆明园中,开了几片地,亲身体验农耕乐苦。”康熙点头道:“你倒说说,乐从何来?苦又从何来?”
  四阿哥回道:“田园生活,自在写意,不仅心境舒畅,少了得失计较之心,人变得豁达,而且耕种时身体也得到舒展,更为康健。这几日收获了亲手所种的瓜果时更是难言之喜。苦就是,儿臣种了几片地已觉辛苦,今日怕太阳过毒,明日又担心雨水太大,想及民间百姓终年操劳,风吹日晒,一旦旱涝,就可能颗粒无收,不禁感叹。”
  康熙点头未语,我躬身行礼后静静退出。他如今是越发深藏不露,凡事都细察康熙心意,极尽孝顺,从无违逆。康熙对他疑心肯定未逝,但长此以往,水滴石穿,只要不出差错,完全释怀是迟早的事情。八阿哥就算是再有心对付他,但也肯定寻不到错处。
  而八阿哥却是锋芒欲敛不敛,一面依旧与朝中大臣往来,一面对朝中众臣说勿再保奏他为太子,否则“情愿卧床不起”。康熙听闻很是反感,立即严斥:“尔不过一贝勒,何得奏此越分之语,以此试探朕躬乎?”并骂他,“甚是狂妄,竟不自揣伊为何等人!”,“以贝勒存此越分之想,探试朕躬,妄行陈奏,岂非大奸大邪乎?”他这不慎之举越发加深了康熙从一废太子后对他的恶感。
  有时候,我非常困惑,他,九阿哥,十四阿哥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身边还有众多谋士,为何却有如此激怒康熙的举动?
  细细想来,觉得只是康熙对他早生忌惮之心罢了,一个结党的太子已经让康熙极其厌恶,而他却以结交朝臣闻名,所以不管怎么做,落在康熙眼里都是错。他进康熙骂他存非分之想,他退康熙依旧骂他存试探之心,除非他能学四阿哥彻底改变行事做派,与各位朝臣疏远,才有可能扭转康熙对他的态度,。可他多年苦心经营的,怎么可能放弃?而且各人性格不同,让他学四阿哥心如止水的出世处世姿态,也的确不可能,否则他就不是礼贤下士的“八贤王”了!
  眼前看来,二废太子后,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十四阿哥。四阿哥深居简出,很少过问朝事;八阿哥被康熙所厌,不受康熙倚重;唯有十四阿哥虽因为十三阿哥绿芜之事被康熙罚跪,事后却出乎众人意料,康熙不仅没有疏远十四,反倒对十四颇有些与众不同,常委任十四独自处理朝事,也经常私下召见十四相陪。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20

步步惊心(123)
  
  
  康熙五十一年的最后一天就在各人的算计中平静渡过。我翻了个身,仍旧无法入睡,想着和姐姐相对无语想着白天与姐姐见面却未能说话,见她泪眼迷蒙,我心下里更是歉疚。她似乎有满腹的话欲说,却只能坐着由我请安后离去。坐于她侧前的八阿哥和八福晋谈笑着瞟过我们两姐妹,又各自转开了视线。满堂人语欢笑,欢庆新年,姐姐和我却是遥遥相望,各自神伤。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我已经二十二岁,按照惯例明年就是放出宫的年龄。我常想着康熙究竟什么时候赐婚,有时觉得自己好生疲惫,索性让事情早点分明,让我得个痛快明了,给我个痛快;可有时又祈求康熙最好压根忘了这件事,就让我在宫中呆一辈子吧。想起当年还有离开紫禁城,畅游天下的想法,不禁苦笑,自己竟然如此痴心妄想过?如今能连安稳地呆在紫禁城中都变成渴求。宫中不是没有服侍到老的嬷嬷们,可自个心中明白我绝对不会是其中一个。
  康熙北上避暑,随行的有三、八、九、十四、十五阿哥等。
  我牵马而行,看着茫茫草原,不可抑止的地悲伤,这片草原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四阿哥在这里强吻过我,教我骑马,月下谈心;八阿哥和我携手共游,并骥而驰,大声笑过也痛苦哭过;十三阿哥为救我,与敏敏相视对峙,帐篷里两人的笑语……想至此处,我猛地翻身上马,马鞭一声空响,马如箭般飞射而出。
  快点,快点,再快点!我不断策马加速,耳边风声呼呼。正在纵马狂奔,身后马蹄声急促,很快便见到一骥马与我并肩驰骋。
  十四阿哥叫道:“你疯了?无缘无故骑这么快,慢一点!”我没有理会,依旧打马狂奔,他无奈何,只得策马相随。
  马渐渐疲惫,速度慢了下来,我心里郁闷稍散,由着马随意而行,侧头问:“你怎么有这闲功夫?”他翻身下马,我只好随他下来。
  他问:“坐一会一会儿?”我点点头,两人随意找了块草地,席地而坐。我随手拔了几根狗尾巴草,开始编东西。他问:“想起不高兴的事情了?”我随意点点头。他道:,“李太医说的话,你还记着吧?”我点点头。他接着道:,“有些事情早已过去,他已经放下;有些事情是你无能为力,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还有的些事情由不得你自己,所以何必和自个过不去呢?”我点点头。
  他搡了我一把,问:“只是点头,我说话,你有没有听?”我笑说:“不就是遗忘吗?知道了!”说着,把已经编好的东西递给他,“送你一只小狐狸。”他接过,拨弄了一下狐狸毛茸茸的尾巴问:“干吗要送我这个?”
  干吗?干吗做任何事情都有干吗的原因?不过是随手编了,随手送了。我笑道:“因为你们都像它,百般聪明、千般算计只是为了农夫的鸡。”他脸色微变,盯着我笑说:“我并未惦记。”
  我看着他笑道:“哈!自个承认自个是狐狸。”说完立起身拍了拍身子土道,“我要回去了。”
  他坐着未动道:“去吧!不过骑慢一点。”我正欲翻身上马,他又道,“过几日就有人陪你了。”我扭头看向他,他道,“佐鹰和敏敏要来。”我握着马缰低头默想了会儿,轻叹口气,上马而去。
  
  
  我走到佐鹰王子大帐前,还未说话,一旁侍立的仆从已经掀开帘子道:“王子正等着姑娘呢!”我向他点头一笑,进了帐篷。佐鹰坐于几案前,一身艳红蒙古长袍的敏敏立于佐鹰身侧,俯身和他说话,俏丽中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我正欲请安,敏敏跑过来,一把抱着我叫道:“好姐姐,真想你!”我推了她一下笑道:“以为嫁人了,也该沉稳些,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的?”佐鹰蹙眉看着敏敏道:“你若还这样跑跑跳跳的,我可只能多找几个仆妇看着你了。”敏敏侧头向他嘻嘻笑着皱了皱鼻子,回头仔细打量着我。
  佐鹰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慢慢说吧!”我躬身行礼,佐鹰忙道:“免了,免了!私下里还受你的礼,晚上可就有的罪受了。”一面说着,一面似笑非笑地睨着敏敏,敏敏腾地一下脸绯红。我含笑低头装作没听见。
  我凝视着佐鹰离去的背影,笑说:“他待你很好。”敏敏抿嘴而笑,忽地敛了笑意,脸色沉重地问:“十三阿哥还好吗?我听说很是凄苦。”我不愿她多操这无益的心,佐鹰虽然大方,可敏敏若老是记挂着十三也不妥当,说道:“传闻之词总是夸大的,他身边有人照顾。”敏敏问谁。
  我将绿芜和十三交往前后约略告诉她,敏敏听完,幽幽道:“世间几人能做到潦倒不弃,同赴难?她配得起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是有福气的,她也是有福气的。”
  我凝视着她未语,她抬头道:“我只是出于朋友的惦记,我已经找到自己的星星,我会珍惜的,我一定会幸福的。”我释然一笑,不禁抱了抱她,惜福的人才是真正聪明的人。
  她笑问:“我们可别老说我的事情,姐姐自己呢?”我脸色一暗,半晌未做声,敏敏道:“我看八阿哥如今对姐姐面上虽很是温和,但骨子里却透着非比以前的冷漠疏离。怎么会如此?”
  我摇头道:“我现在不愿意想这些事情,觉得好苦,我们说别的吧!”我静默了半晌,突然站起道,“在这草原上,我要开开心心的。我们赛马去!”
  敏敏一拽我道:“我不能赛马骑马。”说着脸又红起来。我纳闷地问:“为何?身子不舒服吗?”敏敏低头一笑,无限温柔。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21

步步惊心(124)
  我猛地反应过来,大喜道:“几个月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敏敏笑吟吟地道:“才一个多月,当然看不出来了。”我笑说:“明年我就要做阿姨了。”
  敏敏满脸幸福的地笑,她道:“姐姐,不如我们结亲吧!让我的儿子将来娶你的女儿。”我苦笑道:“别说我还不知道自个女儿在哪里呢!就是知道也不敢随便答应你,你的儿子可是将来的王爷。何况究竟是男孩是女孩还未可知呢!”
  敏敏笑说:“也对,现在谈这个过早。不过姐姐什么时候开始讲身份了?对了,给你说件事情,我阿玛的宠妃埋怨阿玛不把玉佩留给自个女儿,反倒给了一个宫女。我哥哥后来也问阿玛此事,你猜我阿玛说什么?阿玛说‘她嫁的人身份比我们绝不会差,甚至只高不低。究竟谁沾谁的光还说不准。’”
  我静坐未语,一块玉佩于王爷而言,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把太子对敏敏的觊觎之心引开;既对康熙示好,又笼络我;还是个风向标。可却是我生活中的一块巨石,激起重重波浪,害我不浅。
  
  
  
  草原上的日子总是过得分外快,不知不觉间夏季已过去。敏敏和我依依相别。我彻底对敏敏放心,佐鹰是真爱她的。也许佐鹰心里的确有权利政治的考虑,但他对敏敏的感情也是诚挚的。
  康熙回京后,住进了畅春园。隔着不远就是圆明园。圆明园是康熙于四十六年赐给四阿哥的园子,康熙偶尔也会临幸圆明园游玩。
  今日康熙本来随意在畅春园中散步,一时兴起,吩咐李德全轻车简从去圆明园。李德全见康熙兴致甚好,不好劝阻,只得应是,一面派人通知四阿哥准备接驾,一面安排侍卫,然后我和李德全服侍着乘车而去。
  待到圆明园,四阿哥和众位福晋早已恭候在门口,车马未到,已经跪了一地。康熙下车笑说道:“朕一时兴起,来看看你种的地。还听闻你种了不少果树,带朕去看看。”四阿哥忙起身,陪着康熙慢步逛园子。
  康熙一面看着四阿哥栽种的果树,一面听他讲各种果树不同的栽培方法,栽种时四阿哥闹的笑话,父子两人相谈甚欢,一时间让人忘了他们还是君臣。
  康熙在兴头上,已经走了不少的路,李德全和我相视一眼,蹙了蹙眉头,看来他是在琢磨如何即不扫康熙兴致,又提醒而让康熙休息一会一会儿。四阿哥正立在树下回康熙的话,恰好侧朝着我,我向他做了个坐下休息的姿势,他仿若未见,仍旧继续笑回着康熙的话。待康熙问完,他笑说:“前面凉亭周围种了很多皇阿玛喜欢的菊花。皇阿玛一定要去赏一赏,好几株都是儿臣自己照看的。”
  康熙一听,笑说好,两人迈步向凉亭行去,李德全赞许地笑看了我一眼,两人随在康熙和四阿哥身后。
  康熙在藤椅上坐定,四阿哥立在一旁一一指出自己照看的菊花,并把品种来历习性都说得极其分明,康熙边听边点头。不大会儿功夫,有人奉了茶点而来。我忙接过,拿出事先准备的工具一一试毒,李德全依次全部尝试后,奉给了康熙。
  康熙一面看着凉亭四周景致,一面随意地品茶,四阿哥相陪于一旁聊天,两人从菊花说到五柳先生,从儒家的入世精神谈到老庄的无为而治,最后又回到了花中隐者菊花上。康熙谈兴大发,细细点评了各首吟诵菊花的诗词。李德全很长时间未见康熙如此高兴,也是满面笑容地立在一旁。亭子里笑意融融。
  康熙茶倒是喝了不少,可点心却未动一块。饮完茶,休息够了,几人起身又继续慢慢逛着。途中李德全服侍康熙更衣而去。我和四阿哥默默恭候。
  我头未动,漫无焦距地看着远处低声道:“皇上来前未吃过东西,刚才又没吃点心,过一会一会儿肯定会饿的。只看看儿子亲手种的农物瓜果,未免差一点。”他静立了一瞬,转身招手叫了仆从,低声吩咐了好一会一会儿后,仆从立即快步跑走。
  康熙回来,几人又转了一会一会儿,四阿哥看康熙兴致已尽,恭请康熙进厅堂稍微休息一下,再坐车返回。康熙笑着点头同意。
  康熙坐定后,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居然亲手捧着茶点进来,我脸上带笑,心下滋味复杂地从四福晋手中接过托盘。四福晋躬身向康熙请安,一面笑回:“这几味糕点肯定不如宫中的,不过是臣媳亲手所做,是对皇阿玛的一点孝心,所以只好请皇阿玛勉为其难尝一尝了。”
  康熙听后,兴致大增,笑着从李德全手中接过,尝了一片,点头道:“不错!很是清甜。”四福晋一面随着康熙拿起不同的糕点,一面道:“这栗子糕是用王爷种的栗子磨粉做的。这菊花糕,是用东边亭子外皇阿玛才赏过的菊花做的,……”康熙大为喜悦,竟一一把所有的糕点都尝了一遍。
  温柔端庄的四福晋,声音甜美地说着。我撇过头,淡淡看向窗外。
  康熙用完糕点后,丫头端水盆来,我刚欲挽袖,四福晋已经亲自服侍康熙净手,康熙看了我一眼笑说:“平日最能说会道的人,今日怎么成了‘锯嘴葫芦’?”我躬身,装作一脸委屈地说:“皇上如今有了聪慧灵巧的儿媳服侍,就嫌弃奴婢粗陋了。”四福晋略微不安地道:“常闻若曦姑娘兰心慧质,又跟在皇阿玛身边多年,见识气度都非常人可比,若姑娘用粗陋二字,岂不羞煞我们?”康熙笑对四福晋说:“别理她!她就是脸上做样子逗朕一笑,她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22

步步惊心(125)
  康熙净完手,侧头问李德全:“缅甸进贡的玉如意可还有?”李德全回道:“一共四柄,一柄在太后手中、一柄赐了密嫔娘娘、一柄赐了敏敏格格,如今还剩一柄。”康熙道:“回头送过来,赏赐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四阿哥和四福晋闻言,忙跪下谢恩。康熙笑道:“朕好久未如此畅意闲适了,东西再矜贵都比不上你俩这番孝心。谁说天家就无天伦之乐?朕今日可和平常百姓家的老头子一样了,吃的是儿子亲手种、儿媳亲手做的点心。”
  康熙又略微坐了一会一会儿,才带着笑意起驾回畅春园。四阿哥、四福晋跪送康熙,我坐于车上,微掀帘角,凝视着跪于众人之前的他。马车起动,渐行渐远,正欲放下帘子,他忽地抬头,盯向我的马车,目光有如实质,生生地钉在我心上。我定定看着他,他身形渐逝,可他的目光却仍旧无处不在地笼罩着我。
  我放下帘子,双手捂脸,眼泪顺着指缝涔出,无声地滑落在马车内的毯子上,瞬间无迹可寻,仿若从未有过。
  
  
  因康熙喜菊,每到菊花开时,屋内总供着新鲜菊花供康熙赏玩。
  大半个藤篮已插满菊花,我手握剪刀,看着开得最大最灿烂的一朵黄菊,犹豫摘或不摘?罢了!让它独自释放完美丽吧!正欲提篮离去,有人问:“怎么不要那朵?”我怔了一会一会儿,深吸口气,缓缓转身向立在树下的四阿哥行礼。
  他走到我身边,两人静静立了一会一会儿,我行礼告退欲走,他凝视着那朵黄菊淡淡问:“为什么?”我道:“有些不忍心,一旦摘下很快就会蔫掉。”他道:“为什么不怨恨我?”
  原来问的是这个,我苦笑一下,如今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我提步就欲走。他在身后叫道:“若曦,告诉我!”我脚步微微一滞,继续前行,感觉他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背上,丝丝缕缕牵绊不绝,心里越来越悲伤,脚步猛地顿住,回身看着他。他的目光固执无奈,还有几丝酸楚。
  我低头轻叹口气,走回他身边道:“为什么要恨你?因为你失信吗?真是可笑!难道如尾生般抱柱守信,至死方休?不要说此事还牵连到十三阿哥,就是就算只有只你我,我也不愿两人抱着一块死。我宁愿各自活着。”他默了一会一会儿,沉声说:“绿芜在我府门跪求过。”我道:“我知道!绿芜和我求的是十三阿哥现在的日子稍微好过些,而你求的是将来有一日能救他出来,目的不同,行事不同,为了远谋,只能牺牲眼前。”他道:“自十三弟监禁后,我从未去看过他的妻儿。”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一步踏错,他们夫妻,、父子有可能终身不得相见,唯有隐忍待发,将来才有可能共聚天伦。”
  他盯着身侧的黄菊,手臂僵直,紧握着拳头。我道:“正因为你以前和十三阿哥亲密,他犯事又是假托你的名义,所以嫌疑最大,越发要避嫌;何况十三阿哥承认背着你如此行事,本就是陷你于不忠不义,是人都会心寒,哪有一转身就照顾对方妻儿,痛快原谅了对方的道理?”
  说完,转身欲走,他叫道:“稍等!”说着伸手掐下我未忍心剪的菊花,插入我篮中冷冷道:“我很快会忘记一切!”说完转身就走,我朝着他背影道:“我也会的!”说完立即转身快步而去。
  待走远了,才缓了脚步,失神落魄地慢走着。一遍遍对自己说,:你肯定能忘掉的!
  
  
  菊花开始谢落,我立在花圃中,对着满眼残菊才惊觉已是秋暮。
  康熙召集了诸位皇孙在校场射箭,又是一个明争暗斗的场面。既不该我当值,我也不愿去凑热闹,本想再摘几朵菊花,却已经无花可摘。遂没精打采地转回。
  漫不经心地走着,忽看到十福晋迎面而来,要躲避已来不及,忙退到路旁俯身行礼。十福晋走过,我正松了口气,她却又转身走回,站到我身前道:“起来吧!”我缓缓起身站定。
  十福晋道:“随我走走。”说完,举步就前行,我只得跟上,微微落后一步随着她。她走了一会一会儿,停在一棵大槐树下,树干足要四五人方能合抱。十福晋手搭在树干上,绕着树干无意地绕着圈子,我也随她走着,过了好一会一会儿,她忽然笑起来,站定,侧靠着树干笑问:“这辈子我只打过那么一次架。你呢?”想起当年之事,何等畅快淋漓,我带笑回道:“我打过好几次。”见她诧异地看着我,我笑说道:,“在西北的时候。”她点点头道:“早闻西北民风彪悍!不过你姐姐可不像你。”我一笑未语。
  她道:“当年恨得要死,如今想来,倒真是好玩。我都不敢相信,居然和你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而且我第一次打架,和你这个老手比,表现也不算差。”我笑道:“当年是我太冲动。”她笑摇摇头:“我也不比你好,口出不逊在先。”我道:“我应该向你赔罪。”她道:“好了!我们都是各自为了姐姐,说不上谁对谁错,立场不同而已。”
  提起姐姐,不禁轻叹了口气,她也叹了口气,两人看着对方,都无奈地苦笑起来。她道:“明面上八爷对姐姐很好,常去姐姐处,极少到你姐姐那里,好似我姐姐占上风,其实你姐姐才是占了上风的那个。”我叹道:“我姐姐有什么上风可占?佛堂念经吗?”
  她轻叹道:“姐姐自小聪慧不凡,言谈爽利,行事不让须眉,因此极得外祖父疼宠。外祖父议论朝事时,都经常抱她在膝头,让她旁听。且姐姐的确不令祖父失望,私下问答,时有惊人之语。姐姐的名字‘明慧’就是外祖父特意改的,从佛经中化出,意寓‘明断是非,定取舍;慧力不灭,知虚妄。’。”她看向我道:,“你姐姐的马术的确不凡,可是你没有见过我姐姐的马术,如果见了,就知道,和我姐姐相比,你姐姐只是耍花腔,秀气好看有余,实用大气不足!”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22

步步惊心(126)
  我不以为然地挑挑眉毛,她道:“你别不信。姐姐的马术是外祖父亲自调教的。外祖父当年随肃武亲王豪格讨伐四川,击斩张献忠;任宣威大将军时,规讨喀尔喀部土谢图汗、车臣汗;任定远平寇大将军时,屡克吴三桂。哪件大功不是马背上立下的?祖父调教的人岂能弱?那是千军万马中的骑射,若姐姐是男儿身,定能在沙场扬名!”我叹服道:“你如此一说,我当然信的。”
  她骄傲得意之色忽逝,沮丧地道:“可那有什么用?女人还是要秀气好看的好!,男人根本不在乎这个!”我道:“我姐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从未刻意讨好过贝勒爷,也从未想过要与你姐姐一争高低。”
  她重重叹口气说:“姐姐自小跟在外祖父身边,极得舅舅们的疼爱,当年有意娶姐姐的王孙公子有多少呀?”她往我身边凑了凑低声说,“我阿玛本不愿让她跟八爷的,他虽是阿哥,可咱们满人历来‘子以母贵’,他出身已经落了其他阿哥一步。”我了然地点点头,满人的确如此,先是子以母贵,儿子建功立业后,才有可能母以子贵。
  她低声说:“阿玛对姐姐寄予厚望,以我们的家世,姐姐的聪慧容貌,只有做……”她忽然惊觉收了声,我微微一笑道:“我明白。”她点头道:“才不至于委屈了姐姐。可相较其他阿哥的出身,八爷实在……”
  她摇摇头说继续说道:“自小我们兄弟姐妹,就姐姐一人敢和阿玛对着干,还偏偏每次阿玛总是都顺了她的意。阿玛虽不愿意,可姐姐中意八爷。”
  她默了会儿,唇边荡起几分笑意,:“以前我不明白,可如今才知道,女人都是最傻的,即使明知道前面是火,也会不管不顾地扑上去,只为了那可能的温暖。姐姐就是那只傻蛾子。”
  “姐姐出嫁前和我讲,她第一次注意到八爷是一个春天,姐姐正要出宫,经过汉白玉石桥时,八爷正斜倚着桥栏赏景,远远看去,洁白拱桥翠绿垂柳中的八阿哥竟像谪仙之人一样,不沾半点凡尘,让人不敢惊扰。姐姐在远处静立了很久,才不得不从桥上过,当姐姐给八爷请安时,八爷点头微微一笑,转身而去。却不知道,拱桥上的姐姐一直目送他背影消失后很久仍旧呆立,他回头时眼中迅速掩去的几丝伤悲让姐姐从不知道愁的心竟也无故落寞起来。”
  “从那后,但凡八爷的点点滴滴姐姐都上了心,凡事都细细打听。八爷骑射得了皇阿玛赏赐时,姐姐比八爷还显得高兴;八爷字写得不好受皇阿玛责罚时,姐姐在家苦练不休,如今姐姐的一手好字就是如此来的;因为八爷聪敏好学,很得皇阿玛眷宠,十五岁时皇阿玛就命他掌正蓝旗大营随驾亲征大漠,后来又因为八爷胆识过人、谋略出众,皇阿玛特地题诗夸赞八爷,‘戎行亲莅制机宜,沐浴风霜总不辞。随侍晨昏依帐殿,焦劳情事尔应知。’消息从大漠传回紫禁城,姐姐把诗誊抄了不下千遍,一吟再吟,好像自个在沙场建了功勋;八爷十七岁就被封了贝勒,是众位阿哥中年纪最小的,一向不喝酒的姐姐喜得竟然在家大醉一场。从小到大,八爷从不知道他的一喜一怒,一哀一痛都有姐姐相陪。”
  这些事情都是我到这里之前发生的,八阿哥居然也亲自上过战场?还被康熙赞誉‘戎行亲莅制机宜’。十福晋推了我一把,:“你在想什么?”我道:“我想象不出来八爷在沙场上的样子。”十福晋点头笑说:“是呀!他那样的容貌气韵感觉好似只应煮酒论诗,拥炉赏雪才不亵渎。不过姐姐说,八爷上了战场绝对不逊于‘兰陵王’。”我喃喃道:“才武而面美,貌柔而心壮。因音容兼美,恐不足威赫,常著假面以对敌。击周师金墉城下,以五百骑士克周军重重包围,勇冠三军,齐人壮之,特为舞《兰陵王入阵曲》,以效其指麾击刺之容。”
  十福晋笑道:“难怪爷和十四弟老说你冰雪聪明,我读书不多,听着你好似和姐姐当年说的话一模一样。”我微摇了下头道:“我只是拾取了你姐姐的牙慧,真正懂的人不是我。”
  她垂目静默了半晌,轻叹道:“从舅舅到哥哥,姐姐为八爷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连我嫁给十阿哥,都有一半原因为他,可八爷呢?他的心根本不在姐姐身上。你姐姐做过什么?就连笑都是若有若无的,可八爷面上虽冷淡,暗中却一直维护。当日大哥送姐姐一个琉璃屏风,上头的画比较别致,非一般山水花鸟,而是草原景致。你姐姐看到时,多瞅了几眼,结果没多久,一个绘制着西北戈壁风光的琉璃屏风就送到了你姐姐屋中。怄得姐姐立即把大哥送的屏风砸了。”
  我长叹口气,无话可说。两人静默了半晌,我道:“我能理解八福晋的心情,可她不能因此迁怒于我姐姐。”她冷哼道:“迁怒?你真是没见过什么是迁怒。以姐姐的计谋手段,我们的家世,她若成心对付你姐姐,她还能在佛堂里念经?不过是‘打鼠忌着玉瓶儿’,不能下手罢了!”
  我又悯又气,道:“我姐姐是老鼠,那八爷也是老鼠,你姐姐也跑不了!”她瞪着我,我回视着她,两人对视了一会一会儿,都噗哧一笑。她扭头道:“就是个泥人也有三分气,何况姐姐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姐姐她已经够克制了!”
  我轻叹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那是我姐姐,看到她受委屈,不管大小,我总是难受的。”
  她道:“我明白,不过说开了,我们将来应该不会再为这个吵了吧?你不用一见我就躲,他也不必为难。”我好笑地看着她问:“他?他是谁?”她笑嗔了我一眼,道:“冰糖葫芦,你装得哪门子傻?”我“呵呵”笑起来。世事多变,谁能想到我们两个也有相对而笑的一天?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6 20:23

步步惊心(127)
  在两人的笑声中,闻得鸟儿飞落于树上,唧唧啾啾地与我们笑声相和。她站直身子,向外行去,我紧跟她而出。她回头,一面绕树而行,一面向我笑说:“其实,我真没想到你会……”话音未落,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在那里!”我正要随声望去,一道黑影直扑眼前,腰身一紧,已被快速揽到一边,脑子还在发木,就听到十福晋的惊叫声。忙定了定神,发觉自己被四阿哥紧紧搂在怀里,两人脸脸面面相对。
  我怔怔看着他,他也是一脸怔愣。彼此凝视了一会一会儿,又都蓦然反应过来,我急急地从他怀里挣脱,他也猛地地放开我。
  还是精神恍惚,无意识地打量四周。树干上钉着一只白羽箭,箭尾仍在颤颤而动。十福晋被十阿哥侧搂着趴倒在地上,十阿哥脸带惊恐扶福晋站起。远处站着弘时,手握弓箭,面色惶恐,呆呆立着。
  十福晋起身后,一面拍着衣服,一面怒声问:“怎么回事?”十阿哥三分惊三分怕,带着怨气瞪着弘时,强忍着怒道:“如果不是我恰巧寻人而来,你要闯多大的祸?”
  随侍的太监跪行着上前,回道:“奴才万死!主子射鸟追到此处,奴才本该多几分谨慎小心,却没留意到福晋在树背后,又不曾想福晋恰好转了出来,没来得及提醒主子,惊吓了福晋。奴才该死!”说着频频磕头。
  四阿哥看着弘时冷声斥道:“还要呆站多久?”弘时一个激灵,忙上前跪倒在十福晋身前,磕头告罪。四阿哥看着跪在地上的弘时,肃声道:“做事前从不肯看清楚,只知道一味贪功求先。”
  十福晋向四阿哥请安后说:“弘时并非故意,也没有伤着人,孩子贪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四阿哥道:“福晋虽不计较,可该受的罚却不能少。”顿了顿,喝道:,“还不磕头谢恩!”弘时忙向十福晋磕了个头,站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四阿哥又对地上跪着的太监道:“回去找管家领罚。”太监忙磕了头,站起躬身倒退着缓步离开。
  我静立于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却全在别处。忽看到眼前一只手在晃,才回过神来。十阿哥担忧地问:“吓着了吗?”我忙一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心有点慌而已。”十福晋笑说:“怎么每次和你在一起,总会闹点事情?还以为这次会不同呢!。”
  十阿哥诧异地看向十福晋,十福晋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就不能和若曦说笑了?”十阿哥脸色讪讪,又带着几分喜悦,傻傻看着十福晋。十福晋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起来,撇开了脸。我“噗哧”一声笑出来,十阿哥脸色越发讪讪,挠了挠头道:“我走了!”说完向一旁的四阿哥匆匆行了个礼,快步而去。我向十福晋躬身行礼笑道:“福晋还不去追?他肯定在前面等着呢!”十福晋嗔了我一眼,向四阿哥行礼告退,慢步而去,可越走步子却越快,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四阿哥提步而去,我叫道:“我有话问你。”他停了脚步,却未转身,我绕到他身前,看着他问,:“为什么?”他静默了好半晌,苦笑一下道:“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待我清醒,我已经这么做了。”
  我凝视着树干上的白羽箭,心里酸酸楚楚、又喜又伤,觉得原来我还是幸福的。在那一刹那,他选择了身子挡在我身前。一刹那,已经足够!
  他冷冷道:“你不必多想,若给我点时间考虑,我肯定不会冒险这么做的。”我收回目光,笑笑地说:“我只知道你做了!”他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会一会儿,从我身边快步走开。
  我转身笑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身影消失不见,走到树边,轻轻抚过箭上的白羽,谢谢你,让我终于看明白和相信了一些东西。
  试着拔箭,却因它入木很深,纹丝不动。我有心去找柄小凿子,可又怕万一走开后被别人拔走。只得一面拔箭,一面四处张望。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太监从远处经过,忙高声叫过来,他帮着拔了一会一会儿,也拔不出来,只得匆匆去找了凿子。两人折腾半晌,终于把箭取了出来。
  
  
  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的忌辰,二十一日我方敢去祭奠,剪了两枝翠竹搁在她宫门前。事过境迁,冷静地想,忽觉得她的早走,不失为一件好事。她走时,康熙虽对八阿哥有忌惮之心,但表面上一切还好。若让她亲眼目睹着八阿哥逐日被康熙所厌,只怕才是痛苦。
  正在胡思乱想,忽闻得人语声,忙快速闪到侧墙后躲起来。不大会儿功夫,我便听到脚步声停在了宫门前。十四阿哥的声音,说道:“这地上的翠竹不像是人随手丢弃的,应该是特意摆在这里的。”半晌没有声音,八阿哥淡淡说:“竹叶上露珠还在,看来她刚去不久。”十四道:“也许是哪个私下受过娘娘恩惠的人放的也未可知,她如今不见得有那个心。”
  十四为何如此说?不过这样也好。寂静无声中又过了半晌,闻得十四说:“八哥,昨日刚在娘娘墓前久跪,今日又悲痛难抑,娘娘地下有知,定不愿你如此以至伤了身子。”静静过了会儿,八阿哥长叹口气,道:“回吧!”
  两人脚步声渐去渐远,寂静中,我又站了一会一会儿,转到门口,默立半晌,慢行而回。
  
  
  梅花开时,康熙五十三年姗姗而至。
  我正吩咐和两个手拿斧头和砍刀的太监交待事情,见十四阿哥远远而来,我们向他请安。他笑问:“你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大的架势?”我回道:“折梅花。”他嘲笑道:“我还以为你打算把整株梅树都剁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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