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香群 "深雪之恋" 来源:晋江文学城
楔子--------------------------------------------------------------------------------
硝烟方歇,三个大男孩躲在地下道喘息。
这场狙击谁也没料到,他们甚至连敌人是谁都还搞不清楚。
他们说不定是冲着我来的。”带着墨镜的里见深雪深吸一口气,退去的弹壳落在地下道的水坑,激起污浊的水花,他重上弹匣,“我不愿欠人人情。我掩护你们,快走!”
“你疯了?!你又知道了?”莫子期一面换着弹匣,“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我们三个不合作,等等是一起死的份!不管冲着谁来,他们会留活口吗?”他唤着包扎伤口的二弟,“子尉!你现在怎样?跑得动吗?还有多少子弹?”
子尉苦笑着,“我又不用左手跑步!我还有两个弹匣。放心!死不了!我还等着要对老爸报仇哩。谁叫他送我们来送死!”
子期笑着,声音揉着苦楚,“我不想报仇,我只想脱离莫家。”他锐利的眼睛望着黑暗,“他答应我了。”
为了成为台湾军火第一世家,莫峻庭将他的儿子们送来美国当人质,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在纽约成了箭靶。
深雪叹了口气,“极道之子,生来就是黑暗的宿命。”
他才十九岁,兄长几乎都死于火拼,只剩下这个幺儿。不知道这趟纽约之旅,会不会变成他的葬身之地。
“我绝对不屈服在这种命运之下。”子期的脸冷漠而坚毅,“我不当莫家人。就算走入极道,也该是我的选择,不是宿命。”
“我也不。”子尉的伤口还在滴血,“我一定要宰了老爸,扭转这种被诅咒的宿命!”
“那就打起精神来。”深雪轻笑,“就算宿命不可违逆,我也还有想见的人。”他想起心头栖息的人影,“你们来自台湾吧?我深爱的人也在台湾。”他扶起踉跄的子尉,“我们得活下去。”
“说得好。”子期举起枪,“为了各自的使命,我们要活下去。”
子尉打中了追踪而来的敌人,代替了回答。
这场屠杀让他们声名大噪。除了受轻伤的子尉,他们几乎是毫发无伤地活着走出纽约最恶名昭彰的杀手围杀。
——*×※×*——
疲倦的三个人清除了所有的狙击手,疲劳的走在哈林区。满身血迹斑斑,路人惊恐的走避。
“小兄弟,要去哪里?你们的方向正确吗?”街边的吉普赛老婆婆抱着水晶球,清澈的眼睛像是月光,温柔的看着他们。
“少啰嗦!”子尉的伤口正痛,不耐烦和江湖卖艺的老太婆鬼混,“别烦我们!”
“年轻人。你的火性大约这辈子都改不了了……”她的笑声低沉温暖,“但是你火热的心,却使你不堕入地狱。你将重生而洁白,但是……在地狱的日子,却让你有足够的勇气保护冰霜凝成的天使。你要好好保护她。若是雪天使溶解的时候……或许你的春天会真正的到来。只是春天需要性命来交换,你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吗?”
春天?他受诅咒的人生还会有春天吗?
“我愿意。”像是被催眠一样,子尉回答。
子期觉得有点不对劲,难道是敌人?他慢慢把保险打开,不动声色地,“老婆婆,你很镇静。”
“你用不着枪也能杀我这老婆子,”她转过来,子期发现她的眼珠呆滞,原来是盲人,“你身上的杀气比火药厉害,你将如你所愿,摆脱巨大的阴影,舍弃一切,成为你想要的黑暗之王。”
她的同党潜伏在附近?子期紧张的抬头看着两旁大楼的阴影,试着感应杀气。
“但是,王是何等的孤单。你永远无法等到你的皇后。除非你得到女王的芳心,你这一生只能在孤独的荆棘里独行。你想成为孤独的黑暗之王,获得绝对的权势呢?还是当女王的英勇骑士,来到花朵遍布的国度?骑士需要勇气和放弃生命的决心。你有吗?”
有什么不能舍的?若有值得献身的人?“我有。”
深雪看着异常的伙伴,他不害怕,也不惊慌,他毕竟来自一个信奉神社的家庭,对于神异有着极大的容忍,“请问您是……?”
“来自樱花若雪的孩子呀……”老婆婆漾出慈祥的笑容,“你的虔诚祈求,镇守四方的鬼神都为你感动。以杀止杀,以血换血,你不愿意也前行着。你不要忘记你的初心。若是你谨守诺言,你将在最黑暗的地方得到她。只是,你要有死一次的准备。”
“再死几次,都没问题。”若是为她的话。
她站起来,“那么,你们的方向对了。”她指着巷口,“你们奇异的相会到此为止。走出这个黑暗吧。前方虽然还是黑暗,光明就在不远处。”
他们顾着她的指尖看去,等回头时,老婆婆已经不见了。
互相扶持着,走出巷口,焦急的汉克叔叔正集结了大队人马,想来接应他们。
对看了一跟。这奇异的经历,三个人没再讨论过。
——*×※×*——
深雪走入中正机场。十余年了,他不曾踏入这块土地。若不是少年时出生入死的伙伴莫子尉被关到牢里,他没打算踏上这片土地。
这不表示他不想那个人。只是他的身份,绝对会让她陷入险境。
他想起那个奇异的吉普赛婆婆,不知道是真是幻。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子尉看少年时的伙伴,即使被关,仍然非常愉悦,“我怕是我累坏了,所以做梦。没想到是真的。”
深雪笑了笑,仍然带着墨镜,“子期……真的死了吗?”
子尉皱了眉,“听说是……大哥去了哥伦比亚,汽车爆炸,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听说,台湾有个新崛起的黑道企业,远扬企业的严宇峻作风很像是……”
“不是!”子尉有些懊悔回答得太快,“别傻了,大哥已经死在哥伦比亚了。”
深雪看着兄弟情深的莫子尉,心里有了答案。“你说得对。”
抛弃一切,包括亲情和友情?
“不谈这些了……”子尉急着移转话题,“你的预言实现了没有?”
“我?”深雪有些茫端,微微一笑,“江湖术士的话,你也信?我先想办法把你弄出来吧。”
他成功了,而子尉在父亲过世以后,也成功的抛弃过往的黑暗,成了“正常人”。
预言实现了一部分。那,我的预言呢?
原本灰暗的心,也燃起了一点点的希望。
虽然只是一点点。只是—点点。
看到背影,你的心里涌起莫名的期望。
细想之后,哑然失笑。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中正机场?他应该还在日本,朝着极道的血腥里厮杀。
那位,叫做“里见深雪”的男人。
特过头,你觉得如此寂寞。
提起行李,你默默的走向航空公司的售票处,“xuq5421。”休说出自己的订票编号。
“杨静小姐?往日本是吗?”笑容可掬的地勤将机票给你,“祝您路途愉快。”
你淡淡的微笑,接过机票。
飞机缓缓升起,你的心却缓缓的沉浸在虚无中。
岁月这样匆匆过去,你才体验到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心境;你冷眼看遍身边的种种繁华与爱恨,这才发现,他在你心中的形影日渐清晰。
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我将到你的国度。那个菊花与剑,即使进入二十一世纪还墨守武士道的日出处之国。
飞机渐渐飞近你,我却永远也不会到你身边。
全因为爱你之故。
孤独哗然的扑到你的身上,你只能静静坐着,忍耐着滚烫的泪水在咽喉,像是要烧穿你的食道—样。
接下来会烧穿你的心。
你是如此寂寞。
[ 本帖最后由 染遍香群 于 2006-8-10 22:35 编辑 ]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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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之章
她睁开眼睛,飞机已经降落在成田机场。
走到出口,已经有人拿着汉字的名牌斯文的等着她。
“杨静小姐,”头发已经斑白的管家对她鞠了九十度的躬,中文虽然生硬,却也口齿清晰,“夫人已经恭候很久了。”
她微微一笑,用流利的日语回答他:“谢谢。让您久候了。”
管家有点意外,还是恭谨的帮她开车门。
她安静的坐进加长房车,望着美丽东京的月夜,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响起了遥远而沧桑的台语歌曲:
天欲光,露水冻
月照流浪人
孤身只影,意乱心茫,犹叹情深缘浅
往事何必再流连
静微微的笑,车宙映出她寂寂的面容。
“奶奶身体好吗?”她问管家,“这么急着叫我来?”
管家恭谨的回答,“夫人身体还好;但是视力比较差了,这几个月心脏检查又出问题……”
也对,奶奶都八十几岁了。
认真说起来,奶奶并不是她的亲奶奶。起码奶奶和她没有直接的血缘。奶奶收养父亲的时候,家里已经有孩子。
那已经是遥远的日据时代了。
说不上为什么,奶奶一直偏疼自己这个没有血缘的孙女。三番两次要静到日本求学或工作,她却总是婉拒。
后来大约惹恼了这位autokratisch的老太太,多少年没有联络。
然而,听到奶奶身体不适,她还是焦急的。再三迟疑,一想及父母已经不在,这惟一的亲人,说什么也无法放下。
“探望过她就好了,为什么要留在日本?”月季觉得惊愕,“你不是为了深雪……旅行都把日本当成禁忌吗?蝴蝶养猫好不容易有了前景……”
“蝴蝶养猫有你就好了,”她握握伙伴的手,这里已经没有我可以做的事。”
她和月季合开“蝴蝶养猫”咖啡厅已经好几年了,终于借着媒体和口碑,开始开分店。媒体赞誉蝴蝶养猫是继古典玫瑰园之后,另一个台北优雅的生活空闲,原本非常居家的咖啡厅也渐渐往企业的路走去。
在刚开好的分店里行走,静觉得有点寂寞。相同的书架,相同轻声细语的店员,相同的蝴蝶艺品和装潢,连蓝色的天花板和横过天空的艳黄色小蝶都相同。
同样也有虎斑猫在地板上嬉戏。
但是,这毕竟不是她死守的“蝴蝶养猫”。一切都这样商业而复制,或许追是企业化后的感伤。
那,她也乐得放开这个已经成长的所在。
“月季,我不适合企业,无法像你这样如鱼得水。”
她温柔的脸孔在烟雾后面艨胧,“我累了。而奶奶需要我。”
月季停许久没有回话,望着互相扶持十多年的伙伴,“你去吧。你的心里,还是惦着那个孩子吧?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在黑社会里浸淫,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只求你一件事情。”
她用眼睛问了个“?”。
“你不可以失望。没有人可以永久不变。或许他已经不像你记忆里那位美少年,或许他变得猥琐而粗俗。你要知道世事无常,而我,总是在‘蝴蝶养猫’等你回来。”
记忆吗?她的眼神恍惚起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深重的样子。
刚上大学的她接了生平第一次的家教case。在细雨霏霏中,她走进庭院深深的大门,看见那个美丽的孩子,静静地坐在阶梯上。
绵绵春雨沾得那孩子一头的珍珠雨摘。他洁净的脸像是遭贬的天使。
这样小的孩子……脸上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早熟和孤寂。
她将雨伞挪过来,用日语跟他说:“为什么坐在这里淋雨?你就是深雪吧?”
“我喜欢雨。”他的脸一片漠然,“台湾看不到雪。”他的眼睛抬起来,惊人的美丽,“你是?……”
“我是杨静,你的中文老师。”
那时他才七岁。静当了他三年的中文老师,万般疼爱他。直到他十七岁,才再次见到深雪。
长大后的深雪更像堕天使。他沉沉的美丽眼睛,看起来宛如野兽,闪着宝石般的光芒。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他的回音,带着深深的京都味道,“静,嫁给我吧。”
起初不过觉得这是孩子语,却在几天的重逢里,渐渐的将心遣失给他。
不过是插短暂的浪漫吧。已经不相信爱情的静,以为自己已经免疫。
她高估了自己。
已经这么多年了……几经风霜。她没有忘记那双美丽的眼睛,和那沉沉的悲伤。
她没有忘记。
“我不会忘记的,”她轻轻地对月季说,“我会记得你在等我。”天涯海角,还有个伙伴的地方可以回去,也是一种幸福。“我不会去找他。”她抬头看着五月的星空,“我不想当他的绊脚石。”
因为我不够勇敢。我怎么会失望呢?变得再猥琐恐怖,即使相见不相识,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觉得上天厚待我们。
天涯共此月。她望着天上寂寂的月亮。深雪,我来到你的国度,不再跟你相隔好几重海洋。
她走进奶奶的家。
规规矩矩的正坐,伏在塌塌米上向奶奶行礼。“奶奶,看您身体安康,静子很高兴。”
“得了。”奶奶坐了起来,服侍她的女仆赶紧过来帮她披外套和势垫子,“这么多年没见,客套什么?”她满是皱纹的脸充满尊严,“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我就叫木村不要惊动你,他眼底大概没有我这个女主人了。”她眼睛一横,管家低下满是白发的头。
“夫人,我不敢。是医生说……”
“医生懂什么?”她冷哼一声,“我要你别通知其他人,你倒听了,通知静子做什么?”
“……夫人,您不舒服的时候直喊静子小姐。”
奶奶红了脸,啐了一口。
静只是微微笑。“奶奶,您不舒服,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她知道这个孤僻的奶奶和其他子女、孙子都不合。
奶奶没吭声,好半天才嗯了一声,“木村,帮静子准备个房间。要留下就留下吧。”
管家含笑地引杨静过去,“这个房间已经准备好些年了,每天夫人都要我们好好整理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夫人……一直都期盼着你。”
她望望管家,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有谁能解决谁的寂寞,期盼也没有用。不过,能陪奶奶多久,就算多久了。
她开始整理行李,不经意让别针扎了一下。她轻抚着那个别针。上面楼刻着:“mydeepsnow”。
mydeepsnow,我的深雪。
深雪回国以后,静察觉有一票衣人会跟踪她。刚开始有些惊异,后来发现这些黑衣人会回避她,却躲着拍照。她终于知道是谁要他们来的。
你居然没忘记我,这孩子。就像她还保留着深雪在家里拍的照片,他光裸的胸膛上面挂着玉佩,上面的篆体写着:“静”。
她做了这个胸针,就为了深雪会看到。
这么多年……深雪都没放弃探查她的消息。这些黑衣人只会换面孔,却不曾放弃暗中采访她。
从他十七岁开始,十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她却越来越不能忍受。若是深雪忘记她,或许她能安心下来,想办法忘记他;但是,黑衣人总是会在。她的焦虑也渐渐毁灭了平静的生活,她希望不再看到这些深雪的眼睛,但是又害怕他们不再出现的时候,到底是深雪忘了她,还是深雪……
她已经承受不了了。
所以,她逃到日本。灯塔下总是最黑暗的。
奶奶只是借口,不想继续在蝴蝶养猫也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
她不想面对深雪遗忘她,或不肯遗忘她。
“孩子,你为什么忧愁?”奶奶开口了,静正在帮她梳头发,“几年前我看到你,你虽然不快乐,起码没有愁容。”
“奶奶,那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静帮她挽起发髻。
“有那么久了吗?”奶奶有些怅然,“……静子,你为什么不到我身边?你真的讨厌奶奶?”或许真的老了,奶奶露出脆弱的疲态。
“……”静拉着奶奶的手,“奶奶,从小我就喜欢你。只有你会喝斥父亲,不让父亲伤害我。母亲过世以后,好几次我想整理行李逃到你这里……”想起曾经被父亲打断手腕的苦痛过去,她黯然。
“那几年……奶奶这边出了点事情,没办法顾到你。”这样刚强的奶奶也掉眼泪,“你因为这样恨奶奶吗?”
静摇头,“怎么可能?后来我长大了,父亲空难的抚恤也够我自立。长大以后,我了解了很多事情……奶奶,你还有亲生的子女要照顾,我不该分去你的心神。”
轻抚她的头发,“我向来把你看成我亲生的孙女。”
“比亲生的孙女还亲昵,我知道。”她握住奶奶满是皱纹仍然细嫩的手,“我都知道。”
“那些不肖子分家以后,你才敢来?”奶奶疲惫的躺下来,“静子,这宅院是分给你的。等我死了以后……”
“奶奶,不要说这个。”
“不说就不会发生?”她轻轻一笑,“算了。说这些做什么?陪奶奶一段时光吧。有没有对象?”
“我都快不惑了。”静低头收拾梳子手镜,“我不想嫁。让我陪奶奶吧。”
奶奶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庭院的潺潺水流回响着。“也对。我嫁了你爷爷,生了这群子女,到头来,只有个养孙女愿意来我身边。这几十年光阴想起来,大半浪费掉了。”她闭上眼睛,“我若不是女儿身……父亲怎么会把家业传给不成材的弟弟?到头来还是我这女儿收拾残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慢慢匀称,竟是睡着了。
替她松开刚盘好的发譬,盖好被子,静看着奶奶。小心的拉上纸门,这深邃的大屋只有几个女佣、厨师、园丁和管家而已。
还有寂寞的奶奶。
她信步走进庭院,铺着小石头的庭园,用竹爪把精心的绘出几何图形。
以前看不懂,或许年纪大了吧,她望着模拟着水波的石纹和假山,像是看到具体而致日本群岛的一部分。
风梳竹叶,宛如海上长年吹拂的南风。
池塘里的锦鲤看到人影,浮出来索食。河面上有着低垂的樱花,花瓣飘零。锦鲤轻啜着,樱花残瓣也跟着回旋,在平静的池塘上面引起一阵阵的细微涟漪。
她捧起地上的花瓣,轻轻的撒在水面上。落英缤纷。
听到树枝轻清脆裂的声音,静回头,从容安详的表情,望着擅闯的不速之客。
一直以为,虎背熊腰只是一句成语,没想到形容的不是一个汉子的身形,而是精神。
那男人穿着规矩的黑西装,剪裁服贴在强健的身材上,有着诱人的曲线。衣冠楚楚,相貌俊美中带着昂然的自信,俨然如工商巨子。但是全身紧绷着紧张感,她几乎以为那是杀气。
她没有惊异,能够安静的进到这宅子,理应是客人吧?她行了礼,“请问您哪位?”
欣赏着她的从容,“你是鹿岛静子吧?我听鹿岛夫人惦念过你。”他不客气的眼光令人想回避,“我是山本雄之,听说鹿岛夫人不舒服,过来探望她。”
静没有回避目光,仍是一派平和,“我的确就是静子。奶奶刚睡下,我不好搅扰她。您要改天再来呢?还是进来奉茶?”
他没有回答,仍然用带煞气的眼神望着她好一会儿,被她的不畏不避逗笑了,“你不像台湾女孩。”
“我早就不是女孩了。”静回答,“你以为台湾女人该是怎么样的呢?”
“聪明,却傲慢。”他的回答也充满了傲慢。
“不管是男是女、国家肤色,都有聪明而傲慢的人。台湾有聪明而傲慢的女人,当然也有谦冲自牧的女子。我相信日本也是。”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台湾。”他开口,在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我以为会看到书里描绘的灵秀中国女子。”
“你想看那样的女孩,应该去上梅。台湾已经洋化太深了。”
“我去过了。”他又缄默下来。
“你喜欢的那种中国仕女,只存在于过去的历史洪流。”静拂去满头的樱花,“不存在于现在的世界。”她伸手,“这边请。”
她在茶室招待雄之,正坐的安然。
“很不习惯吧?”他笑笑,“现在很多日本女人也不会正坐了,你不用勉强。”
“六岁之前,我是让奶奶教养的。”她温柔的笑笑,“有些事情像骑脚踏车,学会了就不会忘记。”
“包括日语?”他凝视着静,寻常女子要不害怕,要不就满面红量的低下头,静却这样泰然。“你甚至有些京都腔调。”
“当然,我也自修。没敢忘记奶奶教过我的语言。”
望着这样自持的女子,他不禁有些佩服。他听鹿岛夫人说,静子还比他大五岁,亲眼见到的时候,实在怎样都不敢相信。
她这样温柔娴静如少女。瘦弱的身材像是一株杨柳,悄悄立在缤纷的樱花旁,花事再闹,她仍然站出—春的寂寞。
若不是抬起眼来,那狭长狐眼里清澈的洞悉,泄漏了她曾经历的忧欢与风浪,他不相信是鹿岛夫人快不惑的孙女。
穿上和服的她,会不会比日本女子更适合站在樱花下?她配穿杨柳绿。
没等奶奶醒来,雄之就告辞回去,匆匆地。
静只漠然的送客。不知道她在异国,已经点燃了这男子的热情。
收到整套友禅的华贵和服,她才惊觉这男子的用心。
“哗——好美的杨柳绿友禅。”几个女佣挤在一起惊叹。她看了看整套的和服,皱了皱眉,“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奶奶倒是气定神闲,“收着吧。雄之难得送礼给女人,他都送了,你不收,他会觉得很没面子。穿起来给我看。”奶奶吩咐女佣帮她穿戴梳妆,虽然无奈,静还是顺从的换上。
奶奶看着打扮好的她,不禁一怔。
“谁相信你不是我亲生的孙女?”奶奶翻出旧时相簿,“我也曾有过相类似的友禅。”
令人不敢相信,她和年轻时的奶奶意外的相似。望着镜里的自己,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自已是美的。
真想穿给深雪看。
这想法像是一根针,飞快的刺进心口,痛得会痉挛。遗忘竟是如此困难。
遗忘如此困难。
你田头看着那消瘦的背影,抱着这样复杂的情感。
匆匆地,十一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看到相似的背影,还是在你心里激起无尽的涟漪。
怎么会是她呢?你哑然失笑。
这里是成田机场,她最不可能来的地方。这几年,你的部下不断回报她的行踪。喜爱流浪的她,走遍了五大洲,就是不愿意到日本。
你很清楚为什么。
她是这样的自持,这样的骄傲,这样的不愿意变成你的负担。为了早点与她相逢,你几乎将命豁出去,清除挡在你面前的妖魔鬼怪。
只有成为万鬼之王,你才能够将她安置在你身边,这是身在魑魅之中,支撑你的惟一目标。
“木村直雄先生?”穿着黑衣的霸气男人朝着他鞠躬,“山本先生等您很久了。”
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墨镜底的俊秀下没有什么表情。
在你心里,你永远不是“木村直雄”。你是“深雪”,杨静的“里见深雪”。为了回到静的身边,你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就算双手沾满了血迹,甚至罪孽,或者是,死。
都可以。都没有关系。
只要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呼吸她那安宁的氛围。你常觉得孤独,只有她的存在,让你觉得你还有亲人。
即使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或许她不再等待,或许她从来不曾等待。你凝视着冰冷的月色,隔着墨镜,这世界显得如此晦暗。
但是你生命有着永远不会落下的月,安静的照着你没有光亮的前路。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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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鹿岛之名
住的时日久了,才发现奶奶在地方上真是名人。
许多官太太以参加鹿岛家的茶会和花会为荣。等奶奶的身体好起来,就有不同的拜帖送进来。
“瞧瞧这些女人,”老奶奶轻叹,“什么地方也没得去,除了逛街美容以外,连茶会和花会都当是大节目来看待。”八十几岁的奶奶穿上和服,仍然有着威严的风韵,“我这一倒下,多少女人家没地方去。”
服侍老奶奶四十几年的坪井太太轻笑,“恐怕是先生催逼着来。不能聆听夫人的高见,这些官员先生都像没脚蟹似的,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佐和子,胡扯什么。”奶奶轻呵着她,“还不赶紧准备准备?静子,长日无聊,你也来吧。”
正坐着喝日本茶还不算太难,只有个年轻小姐居然腿麻得站不起来。几个太太轻抿着嘴嘲笑,羞得那位母亲脸都红了,“奈奈美!太丢人了……你还算是日本人吗?连正坐都坐不好!……”
“我的脚也有点麻。”静轻轻捶了捶腿,含笑着,“我在台湾久住,还是不太习惯。”
“鹿岛小姐……”那个母亲讷讷。
“我在美国太久了,实在受不了。”奈奈美笑出一脸灿烂,“宝生奈奈美。”她伸出手。
静和她握了捏,“我是鹿岛静子。”
“静子喜欢奈奈美啊?”奶奶微微一笑,“宝生太太,等等奈奈美留下来跟静子多聊聊如何?”
宝生太太兴奋得脸都红了,“鹿……鹿岛夫人,这是奈奈美的荣幸……”
“奶奶,下回我们喝下午茶吧。奶奶的红茶我很想念呢。”静子挽着奶奶。
“红茶有什么好喝的?”奶奶溺爱的拍拍她的手,“静泡工夫茶我们喝。我有些金萱,才得奖,还没人泡呢!下回茶会改喝工夫茶。各位,我们到前面去赏花吧!”
奈奈美跟在静后面,“鹿岛小姐,谢谢呀,要不然我妈一定会当场把我的皮剥下来。”
静被她逗笑了,“哪有这么严重?没什么。叫我静子吧。”
“那你也叫我奈奈美。鹿岛奶奶准我们离席了,快走快走。”她扯着静的袖子,“我的老天!再待下去,那群官太太又要考我流派,让我死一死算了!”
到了静的房间,她把和服撩起来,盘腿坐着,“妈啊,就是这样我才不想回日本!”用袖子煽风,“都正坐出萝卜腿来了!整个人捆得跟春卷一样,我还呼不呼吸?”
“到美国几年?”静倒了水给她,她咕咕嘟嘟喝掉一整杯。
“六年。老天,早知道去了就别回来!我正准备念博士,老爹像是催命似的催我!谁不知道,他就是怕我嫁不出去。我才不想来茶会,哼,变相相亲,我会不知道?先跟这些官太太见面,若有意了,就有人来提。谁希罕嫁她们那群白痴儿子!”奈奈美索性躺在塌塌米上,大声叹气。
“念到哈佛的白痴也不多呢。”静正经八百的,这些官家少爷几乎都有高学历。
“念到哈佛又怎样?”奈奈美很不耐烦,“要不就是系在妈妈裙角,砸了大拇指也哭着要妈妈秀秀,要不就不把女人当人,把妈妈看成老妈子的笨蛋!还是白——痴——”
静笑了起来,心里很喜欢这个爽快的女孩子。
“然后呢?”静问,“你还要回去攻读博士吗?”
她摇摇头,“我又不那么爱念书。只是逃避结婚而已。我爹给我两条路,一条结婚,一条找份他认可的工作。”她笑,满脸慧黠,“我宁可工作。”
“哦?想做什么呢?你父亲是大藏省官员,不太可能有他看得上眼的工作吧。”鹿岛奶奶微笑着进来。
本来瘫着的奈奈美赶紧坐好,“鹿岛夫人。”
“别来那些客套了,”奶奶不耐烦,“想做什么?”
奈奈美的脸上有晶光,“从政。从选参议员开始!”
静子呆了一呆,“不是说不可能,但是……”
奶奶却笑了,“好个有趣的女孩。你才几岁,就想从政?这可不是一份工作而已。”
“话不是这么说,鹿岛天人。”她正色,“我在美国可是念政治的呢。我也当了费丝纽议员很久的助理。跟他国比起来,日本的女人还是处于非常不公平的地位。不管是工作还是婚姻,女人还是深受压迫的一群。想要达到公平,就得让女人自己争取。我是年轻没错,但是现在不开始准备,等我到了年纪,拿什么当首相?”
“首相?”静和奶奶异口同声。
“对!”她信心十足的昂首,“我要当日本第一个女性首相。绝对不让柴契尔夫人专美于前!”
奶奶放声大笑,“好志向!就是这种气魄!你最好有相同的勇气和智慧,要不然……”她眼睛一横,“你会被政坛吞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不,还不到政坛,你就会尸骨无存了。”
“这可不是我婚前的消遣!”奈奈美很认真,“这是我终生的志愿。我不结婚!”
奶奶望了她好一会儿,“我老了,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静子,你帮她吧。就为了……日本第一个女首相。好好帮我看看,她能做到哪里。”
不过以为奶奶在说笑,没想到,奶奶居然要她带着奈奈美去地方上的政治团体打招呼。
“奶奶!”静觉得不安,“我不懂这些……”
“你不用懂。当然,想懂也可以。静子,你没有野心,是奶奶觉得很遗憾的地方。这女孩子很有趣,”奶奶笑得很畅怀,“这是好事一件呢!总算有点事情可以消遣了。和平的光景过多了,也想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做。”她吩咐山本雄之,“雄之,你也跟她们去。我已经跟奈奈美的父亲打过招呼了。等等我还有茶会,就不陪你们了。这可比那些官夫人有趣多了。”
奶奶到底是什么人?她越来越惊异。只是打声“招呼”,政客就得听她的?连大藏省的官员也是?
和参加茶会的夫人们擦肩而过,她们有礼的和静打招呼;说不上为什么,这些夫人不论教养还是气质,都不输官夫人,却有种难以说明的气质在……
“她们是银座第一流的妈妈桑。”雄之看出她的困惑,笑着帮她开车门。
妈妈桑?那样好气质风度?回思一想,奶奶为什么跟这些风尘界的英雌也有交情?
看静只是静默,雄之忍不住,“你不想问?”
“奶奶想告诉我,就会告诉我。”她还是一派沉稳。
他望了静半天,“我突然觉得,是你继承鹿岛这个姓,真是太好了。如何,当我的女人吧?”即使冷淡自持,静还是因着雄之的话惊愕了一下。
“不。”她转头望着车窗外。
“不?”雄之试着说服她,“你不要想都不想,马上回绝,这样是很没有礼貌的。”
“不。”
“我们生的孩子可以姓鹿岛!”
“不。奶奶还有其他子女。”
“他们统统不姓鹿岛!我懂了,你不知道鹿岛夫人的先生是招赘的吧?那些孩子都跟她先生姓,毕竟他们无心继承鹿岛家……”雄之冷哼一声,“一群软脚虾。真不知道令人尊敬的鹿岛夫人,怎么会生出这堆废物。”
只有我?没有血缘的孙女?
“姓氏不重要。”
雄之将车停在路边,拉开静的车门,静无畏的看着这个伟岸男子,却没有出来的打算。
“姓氏不重要。只是我以为,这样比较容易说服你。”雄之背光看着她,只有双眼炯炯有神的像是准备狩猎的狼,“我要你。或者说,我迷上你了。我从来不曾送过女人衣物。”
“如果你指的是那套友禅,”静轻轻的扬起眼,“那你可以收回去。我会付干洗费。”
雄之望了她好一会儿,突然仰天笑了起来,“果然是我山本雄之看上的女人。好样的!鹿岛静子,我一定要娶你。不管需要多少时间,我都会坚持下去。”
静轻笑一声,慢条斯里的,“你尽管坚持你的坚持。那是你的时间、你的人生,与我无关。”
雄之礼貌的把车门关上,豪气干云的坐进驾驶座,“你是第一个让我这么迷的女人!我会照规矩来追求你的……啊,我真是迫不急待……”
“你可以迫不急待,”静打开车窗,点起烟,“让我能平安看到奈奈美就行了。”
真是了不起的女人。雄之对她越来越钦佩,也越来越激起他的胜负心。开车开得宛如飞机低飞,静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那样的泰然自若。
和奈奈美到处拜访,不管是怎样的三教九流,静浅浅的笑不但征服了这票顽固的老头,也让几个年轻议员倾心不已。
“再瞪下去,眼珠子要掉出来了。”奈奈美觉得无奈,她下来喝水,静还很有耐性的跟民本党的党魁寒暄,“那老头老得可以进棺材了,妈的还拼命想吃豆腐。”她手搭凉棚,“难得静这样好耐性。”
“昨天她跟我说,就算是做义工,慰问无依孤苦老人。”但是看那老色狼拉静的手,他几乎想咬断那死老头的脖子。
“你呀,这样瞪有什么用啁?”奈奈美叉腰,“你真的想追静子?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要不然要怎么追?”他讨厌这个跋扈的女人很久了。
“约会啊,约会!大哥。你现在在这里探头探脑,成天当她司机有什么用?刚开始时出手倒是很大方,怎么现在连个花硬子都看不到?”奈奈美拍他的脑袋,“你到底有没有追过女人?”
雄之的脸又育又白,算是默认了。当初只当她是普通女人,不过是为了樱花下的一抹倩影心动了。熟识起来,一想到送她整套的和服像是一种颐指气使的轻辱,反而觉得坐立难安。
“妈啊!这年头还有没追过女人的男人?你住在哪?你是高野的和尚吗?”奈奈美骂了他一顿,耳提面命了一大堆,“记住!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真诚,知道吗?把你真实的一面秀给她看!”
真实的一面……真的吗?
他把静载到事务所。
“这里是……”静看着门口,有点时空交错的感觉。
“这里是鹿岛会,我是会长。”组员瞪大了眼睛看着会长带了清丽的静进来,每个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个讨厌女人的山本会长?
“看什么看?”雄之大喝,“这么没礼貌?这位是鹿岛夫人的孙女,鹿岛静子小姐。还不赶快打招呼!”
组员全部跳起来,“静子小姐日安!”全都是九十度大鞠躬。比对雄之还毕恭毕敬。
“各位日安。”静有点讶异,很快也平静下来。早就猜到应该是这样,只是没想到阵仗这么大。
“我以为是山本会。”她对着雄之微笑。
“唉?”雄之惊讶,“鹿岛夫人从来没跟你说过吗?”
说什么?
“鹿岛会的历史和鹿岛会的姬君传说?从来没有?”雄之笑咧了嘴,太好了,越在意静子,他越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这可是很长的故事,可以说很久很久呢。
“会长,会长!”组员紧张的抢进,“山本会长!有客来访!”
“叫他回去!没看到鹿岛家的姬君在这里吗?”雄之老大不耐烦,“就算是民本党的党魁我也不见!没有预约见什么?”
“但是……”组员紧张的说,“是鬼冢联合的总长,木村直雄啊!”
“木村总长?”雄之紧张的站起来,“静子,不好意思。有重要的客人来了,你先到里面房间坐一下……”
静含笑着站起来,脸色却苍白的像是纸一样。
“鹿岛小姐?姬君?怎么了?您脸色很难看。”原本要引她到小客厅的组员大大的紧张起来。
“我没事。”静很快的恢复镇定,“只是有点不太舒服……山本会长有重要客人,我先回去吧。”
低着头从寒喧的客人身边悄悄溜过,虽然只是匆匆一瞥……
是深雪。
他长大了……少年时娇丽的俊秀经过光阴,变得稳重而端凝。举手投足的自信,看得出来,他习于发号施令。他还戴着墨镜?居然还记得当初的誓言?
不管看起来多泰然,她紧紧抓住胸口的手,指尖都白了。
深雪。
这么长远的光阴……没想到,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的悸动,就像是遥远岁月的初恋。
他还活着,看起来活得很好。感谢上苍,真的感谢您。
“唉?鹿岛小姐怎么回去了?”雄之有点焦急。
“鹿岛小姐有点不舒服……”组员解释着。
“不舒服?她身体不好,这几天跟着那个疯婆子东奔西跑,一定把她累坏了。多派几个人送她回去,记得先叫医生,听到没有?”转过头才意识到深雪的存在,“不好意思……”
深雪望着静的背影,一瞬间失了神。思念过度吗?为什么总是看到她的背影,“这位是……”
雄之涨红了脸,讷讷地居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副会长早意会了,“木村总长,那是我们大嫂。”
“还没有啦!”他连耳朵都烧得通红。迟来的恋爱难倒了这个大风大浪滚过来的豪气男儿,“那是……那是鹿岛家的小姐。”
鹿岛家?连深雪对这个古老的世家都抱持着敬意,“是鹿岛家的姬君?真是失敬了。果然是非常适合的对象……”
鹿岛家的小姐吗?那味道,真像是静。将来找到静,一定要告诉她:
静,你知道吗?我遇到传说中的鹿岛姬君了。她和你的背影惊人的相似呢,连味道都相同。你知道鹿岛的姬君吗?这是个很悲壮的传说,我慢慢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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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传说?”奶奶正在插花,不觉停了剪子,“雄之说的?这些年轻人想什么?鹿岛从我父亲那代就不立姬君了。”
“……鹿岛会真的是鹿岛家的吗?”她只是想确定一下。
“以后不是了。”奶奶继续插花,“我的子女没有人想继承鹿岛家,我那弟弟纵欲过度,却连个小孩也没生。也好,让他们继承,不出三年就没有鹿岛会了。现在鹿岛会是靠组员传承的。”
“……想听?”奶奶轻笑一声,“你这个样子,像是小时候乖乖等我讲故事一样。”
鹿岛家是个悠远的武士世家,领土虽小,领主却以与民同甘共苦闻名。
“当初战国纷起,鹿岛家遭兵祸几乎全灭,初代姬君抱着家徽匆匆逃出,跟随她的有十八个死士。据说这位名叫‘初代’的姬君既贤且慧,拿中国人物来说,可比诸葛亮。她设奇袭,让十八死士拿下了敌军大将的头,又巧设机关,让十倍于己的兵力几乎全军覆没,继承了鹿岛家。说也奇怪,三代姬君都生女儿,后来神谕只有姬君才能保鹿岛家平安昌盛,所以就算有了男儿,也会奉姬君为主。”
她把花插好,调整了一下。
“一直到明治维新,鹿岛家的土地被谋夺了,又获罪,本来与天皇出于同源的明姬君被迫流浪到江户,她的死士和佃农跟来不少。江户那时乱得很,原木只是自保的浪人团体,渐渐有了组织,明姬君就在江户立起山头,成了江户的地下霸主。”
岁月流转,鹿岛会仍然讲旧时代的情义,渐渐不再是东京的霸主。原本身为贵族的鹿岛家又抱紧了自尊不放,终于沦为东京一个小小的帮派。
“小小的?”静笑了,让黑白两道小心翼翼的前来请益,就是这“小小”的鹿岛家!
“比起曾经风光一时的自组,和现在横扫全国的鬼冢联合,鹿岛会当然是小小的。”奶奶唇角有着隐隐的笑意,“鹿岛家和鹿岛会的渊源,就到我这代为止。我祖父是有野心的,他认为力量就是一切。祖父废立姬君,改由男子继承,所以鹿岛会才会由我那破烂不成材的弟弟继承。”她的目光瞄向遥远的虚空,“最终,我还是得收拾他半生留下的残局啊……静子,我真真累了。雄之很好,鹿岛会交给他,总比论血缘不论能力强多了。”
她叹口气,“静子,我希望你平静过日。并不是说,你没有能力入主鹿岛会。我鹿岛政子的孙女,怎么会没有能力?只是……”
她的神情有些悲伤,“你没有野心。只为了责任扛起鹿岛会,对你是太沉重的负担。比起你,奈奈美还适合点。我知道雄之对你的心意。但是接不接受,全看你。如果你接受了,等于鹿岛会又回到鹿岛家了。”
“……”静直视着奶奶,“静子没这样的打算。”
“我知道。”奶奶笑了,“对了,静子,下次你若遇到银座的妈妈桑,可要比对官夫人恭敬些。”她的微笑很神秘,“你要知道,一手创立鹿岛会的明姬君,可曾是江户第一花魁。不但如此,她还曾跟敌对的风林组头目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她闭上眼睛,“只是,她选择了鹿岛会,亲手杀了她心爱的人。”
花魁?!静终于明白身为贵族的鹿岛家何以与风尘界有这么深的渊源。
明姬君啊……是怎样的决心让她下手杀死自己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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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静在睡梦中,似乎见到了梳着繁复发髻,身穿华丽和服,神情倨傲的明姬君。流落风尘的她,无意间遗落了自己的心。
“如果你不停止对鹿岛会动手,”她厉声说,“下次冲突的时候,我会取下你的头!”
头目不为所动,“明,跟我走吧!鹿岛会能给你什么?女人的幸福在家庭。忘记你曾经是姬君,也忘记鹿岛会吧。一山不容二虎,大头目已经下达歼灭鹿岛会的命令,你无法幸免!”
“我不能背离鹿岛会!我是鹿岛家的明姬君!为什么不是你跟我走?”她一拍扶手,美艳的娇容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你现在已经是堕落风尘的明太夫了!”头目愤怒,充满男子气慨的脸同样的刚毅,“我决不能背弃山林组!这是男子汉的情义!”
“没什么好说的!”明姬君将杯子摔破。“你我恩断义绝,正如此杯。”
头目站起来,默默的看着她,转身离开。
如果你是明姬君,为什么要身先士卒的厮杀?你的渴望是什么?你用短剑杀死爱人时,你的心里想着什么?
纷飞的杏花春雨啊……明姬君,在你颊上蜿蜒的,是雨还是泪?
你背负着家族和死士们的期望,到底有多么沉重?
醒过来的时候,静有点不知道,是真是幻。只是,她还记得最后一幕。明姬君的神情,多么像自己。
因为如此,她不敢仔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窗外的明月如此皎沽。映得庭院像是蒙了一层晶莹的雪。这不会是我的宿命。她安慰着自己。
我不是极道中人,也和深雪不会有任何交集。
心口微微的疼痛,她深吸几口气。什么时候,深雪进驻到她的心里呢?应该是他那种义无反顾的坚持吧。
这样浓烈的爱意强烈的冲击她平静无波的心,让她胆怯的走出那一步,又一步。
因为深雪是这样爱她,她也不知不觉的柔软下来。因为她的柔软,所以深雪更浓烈,她也只能回报。
像是一个回圈,无止无尽。
这个回圈像是心口一根绝望的刺,思量到的时候总是痛苦不堪,夹杂着狂喜的甜蜜。
这是永远也医治不好的心疾。
明姬君哪……你也体会过这种心疾吗?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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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之鬼
“那么,会议到此结束。”深雪墨镜后的表情莫测高深,他朝市川一点头,市川就像是他的影子,急急的走过来。
“有什么消息?”深雪一面朝外走着,一面接过秘书递给他的行事历。
“鬼冢健次……”市川压低噪音,“应该在关西右京组那里。”
“关西?”深雪冷笑,“怎么,他们想踩着这个弃子,把魔掌伸进东京?”
鬼冢健次当真走投无路了?深雪的冷笑更深。原本以为鬼冢的王子复仇记会精彩一点,没想到匆匆落幕。光靠姓氏有什么用?现在的鬼冢联合已经不是当初的鬼冢会了。
极道啊……小说电影怎样的称颂极道情义,都只是文人的浪漫而已。真正的极道,没有什么情义,只有无止尽的修罗场,每个都是红着眼睛准备厮杀的野兽。
当初他的父亲弑杀了鬼冢会长,嫁祸给敌对的组织,歼灭了该组织后,顺理成章的成了鬼冢会的会长。等深雪继承了鬼冢会,短短几年征服了东京几个组织,摇身一变成为控制整个东京的鬼冢联合后,又冒出个鬼冢会长情妇的儿子,宣称拥有鬼冢会的继承权。
真可惜。野心比不上统合力。得到大半的鬼冢会干部的支持,却还是让他打了个落花流水。
也好,趁机整肃异己。他正愁着不晓得怎样叫那些死老头滚蛋。
“找到他的下落没有?”深雪转过身来,半边身让阳光照得通亮,几个女职员爱慕的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总裁。
“他应该躲在坪井家。但是,我们不方便直接冲进坪井议员的住宅里。”
“随他躲吧,这跟坐牢有什么两样?”深雪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要他敢踏出一步……杀。”声音的冷冽让市川这种大风大浪滚过来的人都胆寒。
他不是没有脑筋只会往前杀戮的极道。表面上,木村直雄是迅狮企业的总裁,花钱买下一个企业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但是,在他手里,原本小小的迅狮迅速的成为跨国的大企业。当然,黑白两道关系灵活是原因之一,深雪超人一等的经营能力更是迅狮壮大的缘故。
警视厅对他咬牙切齿还是抓不到深雪的小辫子。对于一个无前科的企业总裁,他们没有下手的余地。
要栽赃都无从栽起,不要说毒品,连烟都不沾,洁身自爱到厅长都骂他变态的地步。
“连银座都不去?!”厅长骂他的下属,“笨蛋!没有这种事情!他一定有弱点。吃喝嫖赌样样没有?没有这种极道人,快给我去找!”
警官们嘀嘀咕咕,就是有,又能怎么办?
“拜托你生一点前科让我抓,”深雪大学同学去他那儿喝茶,抱怨着,“违规停车如何?就算是违规停车,我也能交差呀!”他拿帽子来扇风,一把抢去深雪的茶,咕咕嘟嘟的喝掉。
每个人都害怕的鬼冢总长只是无奈的笑着,市川面上无光的喝斥他:“一郎!搞什么?你那是什么态度?这是对少爷的态度吗?”
深雪笑着制止他,“市川,一郎是你的儿子,却是我的同学呢。”他靠回沙发,“一郎,你们父子也好笑,父亲是极道人,儿子却干警官?”
两个人异口同声。“他才不是我老爸!”“他才不是我儿子!”
冷哼一声,“他早把我赶出家门了不是?”
“我才不想要你这种不肖子!”
“老爸,你小心点,不要让我抓到你,我一定会请你去牢里颐养天年!”
“你才小心点,插手黑道火拼的时候,别让我打穿了你的头!”
看着这对父子怒目相视,深雪难得的笑出来。“一郎,我的司机很循规蹈矩,不会违规停车。警视厅多加把劲如何?一定有我的犯罪证据的。”他交叉着手,“只是你们太不用功了。怎么?就为这个来找我?”
“我改行去写小说算了,老是被厅长骂,还要听你讥讽我。”一郎抱怨,“当然不是。你不是说我可以写你的事情?”他丢了一本草稿,“这是我写的。到底你的曙光女神找到没有?”
深雪的表情一黯,“还没有消息。”他翻了翻,“我会拜读的。”
“我看你赶紧别干警察了吧。当鹰爪子鞠躬哈腰的很过瘴?”市川冷言冷语,“不过,当作家?你要不要镜子?需要的话,我派人送一面给你。别浪费少爷的时间了。”
“你留着自己照吧!死老爸!”一郎站了起来。
“怎么样?!”市川也卷袖子。
“好了!”深雪大喝,“要打出去打。”
听着外面呼喝的声音,深雪摇摇头,这对父子打招呼的方法令人难以了解。
他专心的看着这部草稿,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底流转。心口微微刺痛,这是终身无法痊愈的心疾。
一郎鼻青胜肿的进来,“深雪。”
“写得很好。”他揉揉鼻根,“真的很好。”
“祝你早日找到曙光女神。”一郎拿起帽子,“对了,你那件近郊开发案,还是松一松手吧。有议员盯上你了。”
“议员?不是议长?”深雪恢复冷漠的神情。
“议长还能用钱打发呢,这女人可是根可怕的。”想到她,一郎打了个寒颤,“她绰号叫驱魔娘娘,才进议会不久,整个议会天翻地覆。打不死,骂不退,送钱不收。听说她后台很硬……”
“宝生奈奈美?”深雪听闻过她,“怎么?她对那个案子有什么意见?”
“不是有个开杂货店的婆婆不愿意迁离?”一郎把帽子戴好,“现在她要帮婆婆出头了,你可小心些。”
深雪冷笑,“她若挡得住我,尽管来试试看。”
好整以暇的等宝生奈奈美上门,“让她等。”他吩咐秘书。
“是。宝生议员说,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请您先看看这个纸条。”
他伸手拿过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中文字:
当雪深的日子
深雪只觉得脑们轰然一声,“叫她进来。”
“唉?”秘书愣住了。
“没听到吗?”深雪失控的大怒,“快叫她进来!”
秘书狼狈的跑出去,跟他这么久,还没见过总裁发怒的样子。
“你好,我是宝生奈奈美。”奈奈美充满自信的进来。
“然后呢?”他大吼。
“然后?‘当雪深的日子’吗?”她逼近一步,“当雪深的日子,春天就要来临。冰与霜哭泣着,在稍头垂着泪,点点滴滴……”
深雪一把抓住她,“她在哪里?”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她昂首,“我虽然是女人,也严守着‘信义’二字。她要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去处,撕裂了嘴也不能说。”
深雪从齿缝一字一句的逼出来,“我起码有一千种方法让你说。”
“她是我的密友!”奈奈美一点都不害怕,“你觉得……‘她’会希望看到你的一千种方法吗?”
深雪松了手。
“我带来她的口信。她希望你放手,饶过那个可怜的婆婆。婆婆想在她的小店老死。她的日子也不多了,请你成全。我带来了更改的计划书,我相信这不至于使你的开发案损失太多。”
“放着!”他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只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很好。”奈奈美回答,“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对于你信守誓言还戴着墨镜……她希望你不要自苦若此。”
“没有见到她之前,我不可能自毁誓言!”深雪深吸一口气,“要等我,叫她一定要等我!”
奈奈美惊异的看着这个人人惧怕的极道君王,“……‘她’已临不惑之年……”
“就算到八十岁满脸皱纹断手断脚,她还是我的人!”天啊,他已经忍受不住了,“逃到天涯海角也还是我的人!”
“……她会是你惟一的弱点。”奈奈美不忍起来,“她不是讨厌这种宿命才……”
“我会不知道?!”他一拍桌子,所有的东西都一跳,“我这十一年苦心经营是为什么?就为了当上万鬼之王可以去接她!到那一天,就算她不愿意,我也会把她捆来!去她妈的什么弱点!”他把所有东西都扫下来,“她逃好了!我一定会找到她的!我一定会去接她,就算是为她死也没关系!就这样告诉她,听到没有!”
奈奈美吓着了,被这个俊秀男子的气势震慑住,“我会转告。”
等奈奈美走了以后,他勉强自己平复下来,声音还是带着焦躁,“把宝生奈奈美的资料找出来!”
——*×※×*——
翻阅宝生奈奈美的资料。去年才回国的小女人,父亲在大藏省。支持她庞大竞选经费的是……鹿岛家?
“鹿岛夫人?”果然是很硬的后台。
“不,是鹿岛小姐。鹿岛夫人的孙女。”市川回答。
他想起那个背影,有点失望。千金小姐的消遣?极道玩腻了,改玩政治?这些千金小姐真是令人受不了。
回国……他重新审视奈奈美的资料,静难道在美国与她相识?照时间点来推算,是有可能的。
“派人到华盛顿查看看。”深雪吩咐。市川却动也不动。
“市川!”
“深雪少爷,”只在没有人的时候,市川才会这样叫他,“我很清楚静小姐在您心目中的地位。现在却不是能接她的时机。您要知道鬼冢健次……”
“丧家犬有什么好怕的?”他勃然大怒,“快去找!”
“现在还不是时候!”市川急了,“让静小姐安静的躲在人海里吧!若是让人知道静小姐是您惟一而重大的弱点,鬼冢绝对不会放过的!”
“除了那只丧家犬,全日本有谁敢违抗我?!”他站起来,“市川,我命令你全力去找!我说现在就是时候!”
市川张了张嘴,还是颓然的说,“是。”
他当然知道市川说得对。但是……就差一步。难道要为了那只丧家犬放弃?
早晚会灭了那只丧家犬,或许连关西的势力一起陪葬。我要每个人都知道,我就是万鬼之王。
谁也别想动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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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躺在情妇的身边,他还是冷着脸,墨镜也没拿下来。
喘息韧定的凉子拥住他,丰美的唇吐出蛙惑的言语,“总长,你好久没来,凉子好想你啊……”曲线玲珑,令男人血脉贲张的娇躯紧紧靠着赤裸的深雪,他却闭上眼睛,没睬她。
凉子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她将头发留得极长,尽量不施脂粉,只要是总长的喜好,她都尽力达成了,甚至为了总长去学中文。
的确得到了他的身体,心却连边都摸不到。
“戴着墨镜睡很不舒服吧?”她大胆的伸向深雪的禁忌,“我帮你……啊——”还来不及靠近,深雪已经扭过她的手。
“总长,好痛……”她皱着眉,婉转娇啼,“总长……”
“痛?”深雪面无表情,“若是你敢拿下墨镜,挖眼睛的时候,恐怕更痛。”他将凉子一推,下床开始穿衣。
“木村直雄!”凉子发怒起来,“我跟你这么多年,居然还不是你最爱的人?你的眼睛不是只给爱人看吗?”
“你的确不是。”他穿好衣服,冷冷的看她,“当初你说只要待在我身边,不需要我任何承诺,不是吗?如果你想走,请便。”
“站住!”她气得发抖,“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我并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女人,我是药师凉子!若不是我的缘故,你能成功合并药师组吗?我可是仅次于鬼冢会的药师组之女!除了我,还有谁堪配你的!”
“我对你没什么不满,不过,现在有了。你实在太吵。”深雪冷漠的开门,“死心吧。我早对你说过,你不是我的曙光女神。若是你觉得药师组跟鬼冢联合合并太委屈,要脱离也可以。只是被剿灭的时候,千万不要哭。”他推推墨镜,俊秀的脸有着一丝残酷的笑,“我不会同情的。”
“你这个鬼!果然和你的外号一样,是纯白之鬼!”凉子哭骂的声音从后面追来,“你太过分了……我这样对你……我要诅咒你一辈子……呜呜……”
“这样不太好吧?”市川有点头痛,“她毕竟是药师会长惟一的掌上明珠……”
“不自量力的女人。”他朝后面横了一眼,“愚蠢是无药可救的。姓氏?姓氏代表什么?跟鬼冢一样是靠着姓氏横行的笨蛋!日本就是被这些千金少爷弄得死气沉沉的!”
走出充满香气的大楼,他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若是静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会很害怕吧?
纯白之鬼。他很清楚这个外号。残酷而无情的鬼魅,冷笑着摧毁挡在前面的障碍。
“去神社。”
他慢慢的爬上神社的阶梯,让自己的心澄静下来。虔诚的双手合十。神明啊……我并不怕堕落地狱,我已经在地狱中了。但是请您,请您将静赐给我。
请您保佑静平安。这是我惟一的祈求,能够付出一切的祈求。即使我已经堕入鬼道。
请听我的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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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他?”奈奈美试着说服静,“为什么?他有抛弃生命的决心……他对你连我都动容!你……”
静的笑淡得几乎看不见,“我没有。不,不是我的生命,是他的。我太怯懦,不敢看他的尸首。”
“他是这样爱你!”
“我也是。”静少有的激动,又马上恢复平静,“他并不是真的爱我。奈奈美,你不明白。他……他是个很寂寞的人。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他的亲人存在。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人都需要寄托,但是一个连喝水都怕下毒的人,实在很难跟人交心。他只能寄托在遥远的家教老师身上。”她微笑,有些苦涩,“岁月美化了那段邂逅,刚好成了他的支撑。我很乐意……很乐意变成他那永远不谋面的支柱。”
用力咽下满喉的痛楚,“我是他惟一,却也不会被人发现的弱点。只要我躲得够好,他可以毫无牵挂的往上爬,爬到没有人敢伤害他的顶端。如果真的在一起生活,可能就不一样了。”
“那你呢?”奈奈美大声起来,“你呢?你也美化了那段邂逅吗?”
静不回答,颤抖着想点起烟,奈奈美生气的抢下来,“你害怕了吧?对不对?你害怕到他身边,可能要承担他的死亡和他可能不爱你的真相!我还以为你很勇敢呢,原来不是勇敢,那是不在乎!你对这世界的一切都不在乎了,该不会你在等死吧?你才几岁呀?你在等你死掉的时候,就可以凝固这一切?可以抱着永远不会崩溃的美好恋情死掉?”
“住口!”静发怒,“你是谁?你一定要将腐败扬起清澈的水面之上?”
“我是你的朋友。”奈奈美深深吸气,“我是你的朋友!喜欢你、敬爱你的朋友!崇拜你这个鹿岛姬君的朋友!第一次看到你,我在心里大喊一声‘天啊,我终于亲眼见到鹿岛姬君’,就算后来知道你是台湾女子,还是没有减轻这种惊叹。”她用手背擦去眼泪,“明姬君那么勇敢,为什么你没有任何负担,却这么怯懦?”
沉默在她们之间无声的流荡,只有奈奈美吸鼻子的声音。
“我是怯懦。”静终于开口,淡淡的笑,“奈奈美,你说的都对。我并不相信爱情,每个人的爱情都有配额。有人深广如诲洋,像你,像深雪。我?我只得一个香水瓶子那么多。有人把我的爱情挥霍的几乎全尽,能留给深雪的,恐怕只有几CC。但是,我非常珍爱这剩下的芳香。我是自私的……自私的希望深雪好好活着,希望永远不知道他会不会遗忘我。”她仰望明月,虔诚的,“我是承受不住这种爱情的坏空。但是,我并非在等死。我会睁开眼睛等着我的结局。”
她轻笑,“前提是,深雪活得好好的。”
——*×※×*——
他将枪收起来,望着地上的尸首。
“总长!”市川解决了剩下的杀手,紧张的奔过来,“你还好吧?”
“我活得好好的。把这里清理一下。”
是女人的怨恨,还是丧家犬的最后反扑?倒是太小看里见家死士的忠心了。
“市川,兄弟们的伤亡如何?”他不放心的问。
“属下该死。”他很愧疚,这么尽力,还是让杀手惊动了深雪,“兄弟们五人轻伤,两人重伤,没有人死亡。”
“那就好。”他好整以暇,“你们都是我重要的死土,不该受到任何伤害。”
有了他们,简直像是有了千军万马。日渐疲弱的日本社会,只剩下里见家和鹿岛家有着忠肝义胆的敢死之士。
“除了你们,我还能相信谁?”他喃喃自语。
若说他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整合东京的帮派,靠的不完全是实力,而是弱化过甚的组会,没有舍身忘己的死土,只有短视近利、勇于内斗怯于外战的帮众。
他对鹿岛会另眼相待,也是为了对鹿岛家的死士表达他的敬意。
“我不明白。”深雪深思一下,“为什么有人敢对我发动奇袭?”
“属下也不明白。”市川听取来报,觉得很奇怪。“我们各个分会也遭到程度不一的骚扰。”
“同时吗?”深雪更困惑了。
“是。”
“哪里人?”他越来越惊疑不定。
“正在逼问中。”
这些杀手都有关西口音。若是鬼冢的反扑,规模实在太小了点。这短短的几小时突袭,能够有什么效果?
他有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的手机响了,只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号码。
“喂?”
“深雪,没空跟你客套了!”一郎压低了声音,焦急的说,“鹿岛家遭袭了!鹿岛夫人过世!山本雄之以谋杀罪被抓了起来,现在盛传是你那儿搞的鬼,你要当心,鹿岛家的死士不是好惹的!”喀的一声,一郎收线了。
“鹿岛夫人死了?”他恍然,不禁咬牙切齿。“快!现在出发到鹿岛家!”
——*×※×*——
真是凄惨的景况。原本庄严肃穆的鹿岛家被烧得面目全非,救护车抬出了好些尸首和伤患,几个轻伤的帮众在门口掉眼泪。
鹿岛家威镇一方,没有人敢轻易对他们动手。再者,鹿岛会自从山本雄之接手后,所有的纠纷都直接找鹿岛会,到底是谁有胆子对鹿岛夫人下手?
或许因为承平久了,疏于防范,居然被侵入到谋杀了女主人。
“木村直雄!”几个还在擦眼泪帮众眼尖,看见深雪,怒吼着冲上来,“你还有脸过来!”
正要回话,平常吊儿郎当的副会长吼住帮众,“不得无礼!”他深深顿首,“很抱歉,鬼冢总长。鹿岛会遭逢巨变,无法接待您。弟兄还有些情绪失控,请勿见怪。”
深雪庄严的回礼,“鬼冢联合与贵会向来交好,怎么会见怪?只是方才我们也受袭,救援来迟,实在非常抱歉。”
“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鬼冢联合想要鹿岛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居然杀了我们的姬君,我们鹿岛会跟你们鬼冢势不两立!”底下帮众一片叫嚣。
“杀了鹿岛夫人对我有什么好处?”深雪的声音浑厚的传了很远,“对鬼冢联合有什么好处?除了激起鹿岛家的死士迫杀?”
“恐怕你的初衷不是杀了鹿岛夫人,”一个阴冽的声音传出来,“有里见家的死士还不够?你本来是想挟持鹿岛天人,好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短暂的静默后,帮众群情更激昂。
“一定是这样的!”
“杀掉纯白之鬼!”
“替我们姬君血祭!”
“一切都还是猜测吧了,副会长不耐烦的制止所有人,“总会水落石出的!先查证过后……”
几声枪响,饶是市川身手快,还是让深雪肩上中了一枪。场面马上乱成一团。
“市川!”深雪怒吼,“你怎么样?”
“我穿防弹衣……”他忍着胸口的淤青,“总长,您中枪了!”
这才发现肩膀火烧般的剧痛,他捏住伤口,“不碍事。”
“鹿岛会要给鬼冢联合一个解释!”市川大怒起来,“我们好心来慰问,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总长一枪!这对鬼冢联合是莫大的侮辱!若是不把犯人抓来,就算鹿岛会的死士再多,也要让你们看看鬼冢联合死士的志气!走!”
坐进车子里,深雪深吸一口气,“市川,不对劲。这件事情不对劲。”
“我也知道不对劲。”市川帮他止血,“但是,将错就错吧。那个挑拨离间的人倒是提醒了我,这手段让人不寒而粟。若是有人默默成功了,简直是坐卧边有把利刃相向!趁这机会灭了鹿岛会,省得将来有人这么做!”
也对。反正最后的姬君已经过世了,剩下这群无法辖治的死士只会挡在他的前面。
挡住他,就该死!他的脸森冷起来。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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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绿之岛来的姬君
巨变突起的时候,静还在睡眠中。
等她清醒过来,已经开始冒浓烟和火苗了。她跳起来,“奶奶!”
拉开纸门,听到枪声和喊叫,她低伏着身体,直奔奶奶的卧室,发现门大开着,奶奶充满威严的声音,“滚!我鹿岛政子岂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有种杀了我,想挟持我?不可能!”
“容不得你不愿意……哇——”陌生的声音响起,“那老太婆手里有枪!”
静想跑上前,管家却比她快一步,“夫人!”一面举起枪。
她冲进房间,看见奶奶倒在血泊中,管家也一身是血,护卫在奶奶的前面。
“你为什么开枪?!”蒙面人大骂,“这下子她活不成了,我们要挟持什么?”
“她……她开枪射我……”另一个蒙面人畏缩着,“要不然……’,他指指静,“那个……那是她的孙女,也应该是下一代姬君吧?挟持她也是一样的。”
“呸!”蒙面人阵了一口,“你这不成材的东西,难怪夺不了鬼冢联合!这个养孙女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台湾女人!”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铁青着脸,却不露畏惧的静,“支那女人,感谢你那卑贱的血统吧。因为这个缘故,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费子弹。”
“你不杀我,”静抬起头,冷静的回答,“日后我必定报仇。”
蒙面人一怔,不禁哈哈大笑,“鹿岛夫人也算是有本事的,连个支那女人都可以调教的有模有样!只要你找得到我,”他扯下面罩,脸上有着残酷的英俊,“我等着你来报仇。”他轻蔑的程程静的下巴拽开。
“走!”
静第一次感到沸腾的愤怒。
“奶奶!”她扶起闭着眼睛的奶奶,“怎么样了?奶奶?”
“夫人!”管家抱着她,吃力的喊,“夫人!”
鹿岛天人眼睛微睁一条缝,“呵呵,怀壁其罪……我也太托大了……”她眼睛缓缓的转动,“静子,你还好吧?”
静点点头。
“不可以哭。鹿岛家的姬君,没有哭的余地。可以流血,不能流泪。你是最后一个姬君了……”她的眼神飘忽,“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当了鹿岛家八十几年的姬君,好累呀……彦治……你在吗?”
管家精神一振,“我在!小姐!我在这里……”
“我想问问你……问你……”鹿岛夫人说话已经很吃力了,“为什么你从不娶妻?你这笨蛋,我介绍那么多好女人给你……”
“我!我……我对小姐……我对小姐……”管家的眼泪和血一起流下来,“我没忘记对小姐说过的话!”
奶奶缓缓的流下泪,嘴角却笑着,“你这笨蛋……我鹿岛政子怎么可以嫁给个挨了耳光就畏缩不前,还比我小五岁的笨蛋?你就这样默默的看我结婚生子,默默的看我有了孙子……也默默的看我的末路……”
“我对小姐……我对小姐……永远……心意永远不变!”管家呛咳起来,血丝慢慢的流下。
“只会说这句。”奶奶闭上眼睛,“你、你就不会说,想要娶鹿岛政子吗?”声音越来越微弱。
管家已经无力抱住鹿岛夫人了,他伏在鹿岛夫人的身上,“我、我真笨……政子,嫁我好吗?”
“真是笨蛋……我偏偏对你这个笨蛋……好,我嫁你……真是,最后连求婚都要我教……没有我,你怎么办……”
彦治缓缓的把眼睛闭上。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政子的时候,她才二十岁,骄傲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下,“你叫彦治?我是鹿岛政子。父亲说,你是我的随身侍卫?”
那天樱花正盛开,低垂着樱花和粉嫩的艳容,让他目不转睛,忘了回答。
她轻笑,“真是笨蛋一个。”政子的笑颜,让满园的樱花都失去颜色。
在她身边护卫越久,对她越是爱慕。那个脾气爽朗急躁的姬君啊……像是天上的月亮,可远观,却永远也不能来到他身边。
“彦治,你在干什么?!”政子又惊又怒,他却顽固的抱紧她,“小姐,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变!不要去相亲!”
颊上挨了一掌火辣,“你这笨蛋!”她瞠怒的脸庞通红,“大笨蛋!”
原以为,小姐对他是无意的……他懊悔的要吐血。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不说出来的话,还可以每天看到她。
但是小姐却执意不肯换掉他,一定要他护卫。
“谁叫你要对我无礼。”她冷哼一声,“罚你一辈子都当我的护卫,死也不用想升上去。”
谁想升上去,他的心里回荡着狂喜。
那个蛮横的小姐……他恍然,意识慢慢模糊。别扭的小姐,一生的相伴左右的小姐……
等等我。我就过去了。怎么可以没有我护卫呢?我说永远,就是永远,这是男子汉的誓言。
静正坐着看着他们断气,烈烈的火光将她的瞳孔染上绯红的烈焰。
——*×※×*——
“我是下一代的姬君,鹿岛静子。”静子深深的向鹿岛会的帮众行礼,“请多指教。”
鹿岛会悄然无声。终于有人开口,“但……但是……但是你只是鹿岛夫人的养孙女。”
副会长沉默很久,“静子小姐,你想清楚了吗?我们得罪了鬼冢联合,朝不保夕的现在,你真的要扛下来?”
她容颜平静,“这是奶奶的遗命。她说我是下一代姬君。”
“从……从来没有姬君是支那女人的!”有人不能接受。
“无礼!”雄之身边的小弟大怒,“你对大嫂说什么无礼的话?快道歉!”
“我是台湾女子。”静不为所动,“但我还是鹿岛家的姬君。”
“的确是无礼。”副会长慢条斯理的说,“我不管姬君从哪里来,既然是鹿岛夫人的遗命,再加上是雄之大哥的未过门妻子,的确有资格号令鹿岛会。诸多指教,姬君!龙泽染参上!”
鹿岛会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就承认了她的地位。静的心里并没有惶恐,只最凝重的皱紧眉。
——*×※×*——
“脱离国籍?”月季的声音几乎穿破话筒,“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啥?老奶奶过世你不回来,还要脱离国籍?”她在话筒那边跳脚。
“发生很重大的事情。不,你不能来,会有生命危险的。我也不会告诉你我在哪里。我们是伙伴吧?拜托你不要问原因,我会平安回来告诉你一切。但是,请你帮我办好这件事情!”她挂上话筒,知道月季不管怎样焦急,都会把事情帮她办好。
“这样好吗?”龙泽摇头,“其实你该回去。只是为了鹿岛会,我得自私的将你留下。若是你愿走,我也不会拦你。”
“我留下。”她简短的回答。
“……我知道你和雄之大哥没什么。请原谅我得说这样的谎言。鬼冢联合和鹿岛会有了重大的误会,处理不当,可能整个鹿岛会要全灭。人心惶惶的此时,和会长有婚约的姬君可以稳定局势。”
“我明白。”她微笑,这样的淡漠,“请你继续追寻真相。我会争取时间的。”
争取时间?龙泽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你知道木村直雄会要你……”
“我知道。”她的脸严肃而苍白,“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连挡子弹都嫌慢。但,我还是有我可以做的事情。请你不要放过杀害奶奶的凶手。”她递出画像,“这是杀害我奶奶的凶手,或许可以当作线索之一。”
“我去见木村直雄。”她站起来,向来吊儿郎当的龙泽,不禁被她的气势震慑住,“慢着!姬君,木村直雄不会见你的!他巴不得灭了鹿岛会,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会放过的。就算你去了……”
“他会见我的。”她苍白的脸现出温柔的微笑,“我知道。”
——*×※×*——
“你不见她?!你不见姬君会后悔的!里见深雪,你不是想知道‘她’的下落?你见了姬君,就可以如愿以偿了!”奈奈美心不甘情不愿的打了电话,挂上话筒,“静子,这是好办法吗?我是希望你们见面,却不是这种时机。”
“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她像是要去郊游,不像是去送死。
“……你跟那个大老粗根本什么也没有!”奈奈美跳起来,“你不要小看男人的忌妒心啊!他又爱你这么久!你告诉他实话好不好?”
“不好。”静开始整装,“这样,我就不再是他最严重的弱点了。放心,他不会杀我。顶多顶多,留我当人质,正好可以号令鹿岛会。鹿岛会也算逃过一劫。等追查到凶手,解释了误会,他就会把我放回来了。”
“……好完美的计划啊。”奈奈美跳得更高,“完美的我想掐死你!拜托你别去当悲剧女主角好不好?你不告诉他,我告诉他……”
“不可以!”静厉声,“请你不要这样。”她又恢复理智淡漠的样子,“奶奶死在我面前,我才觉悟到一件事:这是极道的最后结果。连声势赫赫的鹿岛姬君都是这样的下场,我大约也逃不过。但是,我了解深雪,他的死心眼是没救了。他若恨我,我的死没什么;他若还爱我……深雪还不到三十岁,他的人生还那么长!”
“静子,你的死心眼才没救了。”奈奈美没好气,“算了,我不管了。你说的也对,那家伙才不管天灾人祸,万一你翘掉了,恐怕东京会塌一半。不过,”她指着静的鼻子,“我跟你睹!我赌里见深雪不会放弃你。管他妈的你嫁一千遍,小孩生到满地丢,他死活都不会放手的。听说台湾有娶死人的习俗是吧?娶你的牌位他都肯!如果深雪真的如我所言,你们鹿岛会要支持我当上女首相;我若输了,我就从政治路上断念,乖乖去嫁人!如何?”
“你去嫁人吧。”静被她逗笑了,“你这耿直的脾气真不适合从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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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我了!”奈奈美一顿啤酒杯,“老板,再来一杯!”
一郎一面哀悼自己的钱包,一面还得劝这个火爆的高中同学,“哎呀,别生气了,静子说得也没错……”
“你说什么?!”奈奈美美丽的眼睛射出杀人的目光。
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用眼睛杀人?他已经被深雪杀了好几天了,“不、不是啦,我是说,难怪深雪这儿天像是要吃人一样,脾气坏得要命……”如果深雪知道之前奈奈美懂得去找他全是因为自己从中穿针引线,恐怕不是用眼睛杀一杀就算了,东京湾的水泥桶地大约有分,“真是曲折离奇的故事呀,没想到鹿岛姬君会是深雪的曙光女神。”
“曙光女神?”奈奈美的火气小了点,“什么曙光女神?”
终于有可以降她火气的办法了,“就是静呀!深雪说过,她像是一道曙光,照亮他阴黝的生命。你只听过静子版的故事吧?我来说说深雪版的……老板,再来一杯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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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岛姬君会知道静的下落?深雪坐立难安的等待着。
他只听闻姬君是个美貌少女,和山本雄之有婚约,来自台湾……难道是静的朋友?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表。
“总长,鹿岛姬君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焦急的想知道静的消息。
当她抬起头,深雪短短的窒息了一下。
“静?”
她那淡淡的微笑一点都没有变,“鬼冢总长,我是鹿岛静子。”
沉默了许久,深雪说,“退下。”
静有点受到打击,深雪真的不记得她了?她正要站起来,“我不是说你!”他暴躁的对市川说,“退下!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个房间半步,靠近的人,格杀勿论!”他转头厉声,“静,坐下!”用中文对她讲。
沉默难堪地在他们之间流转。魂牵梦萦的初会,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下。
深雪慢慢拿下墨镜,美丽的眼睛满是火焰,“你就是来自常绿之岛的姬君?”
“我父亲是鹿岛夫人的养子,我是她的养孙女。”静沉稳的回答。
“你和山本雄之有婚约?”深雪的声音开始酝酿怒气。
“我想你早就听说了。”静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
“你既然愿意做极道之妻,为什么来日本不来找我?!”他大怒,“宝生奈奈美和你是在日本认识的吧?你明明知道要到哪里找我!”
“……我先遇到雄之的。”
“雄之?你叫他雄之?”深雪气得要抓狂,“我要杀了他!我看你还可以嫁给谁!谁敢娶你我就杀谁!看有谁有这种胆子!”
“你就只会杀吗?”
静冷冷的声音更刺激他,深雪一把扑倒她,“你是我的女人!我的!我以为你会嫁给你学弟,或者是那个该死的剑红;若是你走正常人的路,我还可以死心断念,反正一生这么长,我总可以抢回你……”他激动的模着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这样淡漠的静!“居然也是个极道中人……我不准!我不准!”
他粗鲁的拉扯着静的前襟,静既没有哭嚷,也没有反抗,只是别转过脸,像娃娃一样冷着脸,“如果这样可以让鹿岛会逃过一劫,随便你。”她闭上眼睛。
深雪停了手,“……你心里只有这个?”
她缓缓的张开眼睛,冷静的瞳孔蒙着薄薄的冰,“我是鹿岛姬君,让鹿岛会存活下去,是我的使命。”下一句更让深雪坠入冰窖,“我不能有违雄之的请托。”
“他的请托?”深雪放开她,“他的请托?”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凄厉的让人不忍听。
“深雪……”静坐起来。
“不要叫我!”他吼叫的像是受伤的野兽,“你也别想离开这里!请托是吧?好,我不动鹿岛会。鹿岛姬君,换我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你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你就在这里等着生下下一代姬君!”他愤怒的冲出去,一面破坏看得到的所有东西。离得很远,还可以听到他砸东西的声音。
鹿岛姬君……只可以流血,不能流泪。静正坐着,手指紧紧地握成拳状,紧到指缝渗出鲜血,在杨柳绿上面留下点点血痕。
比不上她心头流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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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整个鬼冢联合噤若寒蝉,连走路都不敢大声。原本脾气阴帮的深雪,更暴躁得人人遭殃,所以一郎来的时候,正看到在外威风凛凛的鬼冢联合,个个蹑手蹑脚的走路。
如果不是想到等等要面对的狂风暴雨,他真的会笑出来。
要不是奈奈美逼着地前来探情形,他真的不想去捣那个马蜂窝。为什么?为什么他高中和大学都得遇到克星呢?让奈奈美欺负了三年还不够,上了大学还得让深雪折腾?若只折磨过高中和大学也就罢了,出社会这么久了,还是离不开这男女两魔头的魔掌……
正自怨自艾,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声音,“杵在这里做什么?到底敲不敲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翻翻白眼,认命的转过身来,难怪整个帮会战战兢兢,深雪现在用杀气就可以杀人了,不用眼睛。
“你又不在里面,敲什么门?”真糟糕,连老爸都一副死人脸,这下事情大条了。
深雪冷然的看他一眼,“又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来找你喝茶?”他这身老虎皮连老爸都不怕,“其实……最宝生议员……你知道的嘛,公务员跟关说是分不开的。所以厅长要我帮个小忙。”
“你跟宝生奈奈美不是高中同学?”深雪若无其事的说,一郎的头皮都发麻了,就知道瞒他不过。他悄悄的在心里划十字,若能逃过这劫,他马上改信基督教,“也对啦……谁请托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人家的姬君扣留,还不让任何人探视,这个这个……”
深雪的眼神犀利,“你别想转移话题。宝生奈奈美来找我谈开发案的事情,是你指点的门路?”
一郎发誓,深雪一定正想着要用几号水泥桶。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他硬着头皮回答,“对。”
“真是好同学。”深雪声音意外的温柔,这下子一郎觉得自己的脖子凉了一圈,“你明知道我找静找得这么苦,居然连点音讯都不透露,嗯?”
“喂喂喂,我可是事先一点都不知情!”他举起手,还是投降比较快,“奈奈美什么也没跟我说,一直到静子来你这儿才告诉我的!我还被她敲了好几顿竹杠耶!你们可不可以行行好,不要每个人都对我发脾气?我很无辜耶!”
深雪的脸色稍霁,“算了。想来你事先的确不知道。你回去告诉宝生奈奈美,静还好。我会把‘鹿岛姬君’好好的供起来,叫她不用瞎操心。”声音还是止不住暴怒。
“老弟啊……”他对这个跳级念大学的天才同学没辙,“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不过就是婚约嘛……”
“不过?”这下他的火气整个都上来了,“不过?她居然会看上山本雄之那混蛋?!居然把他排在我前面?居然还想嫁给他?!你信不信就算他在牢里,我也可以宰了他?”
“你不要把警察看得那么无能好不好?”他实在受不了这个被忌妒冲昏头的同学,老天保佑,事后可不要让他发现自己知情不报,“老弟啊,你跟我说什么来着?你不是说,不管她嫁了谁,你都要想办法把她赢回来?现在她连嫁都来不及嫁……”
“谁说她还能嫁?!”深雷暴躁的声音穿过好几重墙壁,“我一想到她躺在雄之那王八蛋的臂弯里……我……”他俊秀的脸扭曲得真是狰狞。
“原来最忌妒啊……”一郎搔搔头,“如果真的忍受不了,就让她回去嘛。”
“想都别想!”深雪铁青着脸。
“要不然,把她沉到东京湾好了,你不是很习惯这么做吗?”
深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先尝尝灌水泥的滋味吗?”
“你很跩耶!”一郎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到极点,“要不然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么样?深雪突然愣了一下。是呀,我想怎么样?
“……也不想想人家大半的青春跟你耗光了,没音没讯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另行娶嫁了?”这个同学死脑筋到极点,“现在都多少年纪了?还不准人家追求幸福勒!谁知道你会想她想这么久?连我都觉得可以列入世界十大奇迹了。说来说去,还得怪你太闷葫芦装大方……”
“还是我的错啰?”他的火气降低了。
“你自己仔细想想吧。”一郎偷偷抹抹额上的汗,呼,真是险过剃头。“你好好想想吧,我要回去覆命了。”一溜烟的跑掉。
他静静的坐了很久。一面思量一郎的话。
我想怎么样?希望静一直为我守身吗?我没给静任何承诺。我一直以为她懂。
不说,她怎么懂呢?
深雪沮丧的走来走去,市川看得头昏,“总长……”
“备车。”深雪停住了,“我要回去。”
回到静在的地方。
遥遥看着她,寂寞瘦削的背影。她的寂寞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自己,难道是为了山本雄之?
他的心几乎纠结成一团,狠狠地呼吸,才能够顺气。
她回头,神情仍然漠然。
“静。”
“鬼冢总长,有什么指示?”
“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深雪几乎暴跳。
“要不然得用什么口气?我以为,囚犯用这样的口气是适当的。”静别转过头,继续望着窗外。
“静,你变了。”该死的山本雄之,我不会让你活着出监狱!
“深雪,你也变了。变得跋扈,不可一世。”静萧索的笑笑,“其实这也是应该的,世间惟一的不变,就是永远的变。”
“那不是惟一的不变。”深雷的悲哀浓重的升上来,“还有对你的感情,那也是不变的!”
“太迟了。”静低下眼,“太迟了。”
“谁说的?”他冲动的从背后抱住静,“永远不!你活着,我活着,永远都不迟……”那个骄傲的鬼冢总长,在她背后哭得像是小孩,“我不准!我绝对不要……”
“你几时才要长大?”静的声音平静,谁也没看到她凄楚的表情,“你已经不是被同学欺负的里见深雪了。”
“如果那样才能靠近你,我永远也不要长大。”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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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道里行走
凉子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时,静正在做坠子。
在蝴蝶养猫养成的习惯,一闲下来就会开始制作蝴蝶主题的手工艺品,因此在这种幽禁的岁月里,不至于太无聊。
静只是继续用刻刀修整着坠子,没有理她。“喂,你就是那个鹿岛姬君吧?”凉子很不客气的问她。
“你这个大胆的支那女人!”
凉子大怒起来,“篡夺鹿岛夫人的封号也就算了,居然还骄傲的无视于我的存在?”
她一把抑拽住静的头发,“说!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是不是你诱惑总长,让他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啊!”她的手背有条极长极细的血痕。静还握着刻刀,掠了掠头发。
“问人家事情的时候,要再有礼貌一点。”她的神情淡漠,“如果你失宠于总长,去问他本人如何?怨恨另一个女人有什么用?你和总长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另一个女人和总长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这是两件事情,有什么好混为一谈的?”
凉子握住手,血痕经浅,很快就不出血了。但是她的自尊受到很大的伤害。从小她就在药师组呼风唤雨的长大,若不是爱错了一个人,今天为什么要受这种侮辱?
“你敢教训我!”她抽出怀里的短鞭,就要挥下——
“挥鞭子的代价可是很严重的。”深雪的声音温柔似水,却阴恻恻的,“她伤了左手,我断你左手。伤了右手,我断你右手;若是伤了脸……只好很遗憾的砍下你的头了。”
深雪轻轻的在她耳边说,“你相不相信我会这么做?”
凉子只觉得从头冷到脚底,鞭子尴尬的高举着。
静把东西收进篮子里,“现在你们可以谈谈了。”
“静,坐下。”深雪有点不悦,“该走的是她。”
“我与你们的事情无关。”她微微欠身,“失陪了。”
看着她娉婷的背影,深雪有些帐然若失,转头发现凉子凄楚的看着自己,又转不耐,“又有什么事情?”
“总长,你就为了那种女人?她只个低贱的支那女人,并不是真正的姬君……”凉子美丽的脸庞楚楚,铁石心肠也无法抗拒绝艳美女的软语哀求。
“我迎姬君回来,似乎在与你分手之后吧?”深雪残酷的笑笑,“药师凉子,你要我记住你是谁家的女儿,你最好也抱持相同的自尊。今天你私闯我内堂,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暂且饶过;下回若是假借开会之名骚扰姬君,我不会饶你。记住我说到做到。”
“你也是把她当成棋子而已吗?”凉子大声起来,
“跟我一样的棋子?”
“我没把你当棋子过。”连当弃子都没有用处,“从某个角度来看,我的确把她当成祺子。”
当成我的皇后。
凉子呆呆的望着地的背影,不知所措。
——*×※×*——
自从她自告奋勇成了药师组的代理人以后,出入深雪豪宅的机会就变多了。她无限妒恨的看着深雪将姬君带在身边,出入相随。
“你不过是他的棋子。”桥上擦肩而过,凉子怨毒的说,“他告诉我,你只是他的棋子。不用太得意,他会对你另眼相待不过是因为你那无聊的‘姬君’身份。”
“我没有得意过。”静望着她,眼底映着粼粼水光,“你又何必自苦若此?你有能力,不是别人才能替你撑起一片天。”
凉子愣愣的望着她,心底的一点脆弱慢慢的扩大。她必须一直张牙舞爪,身为女人,非得找个强而有力的男人庇护,要不然在药师组连个低等组员都不如。眼前的权势富贵只到父亲在世为止,然而极道人生如风中之烛,什么时候她得沦落到银座,根本不知道。
这一点辛酸居然被这女人一语道破,她不禁发抖了起来。
静把那天做好的坠子取下来,拿起她僵硬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你可以。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她愣愣的看着那只坠子,栩栩如生的蝴蝶精巧的飞舞。
“他另外有心爱的女人。”凉子握紧手,“谁也不知道她是谁。你若想长久待在他身边,记住别剪头发,也不要化妆。”她转头望着静,“千万不要动他的墨镜。这样可以让你活久一点。”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凉子狼狈的离开。她疾走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发现自己掉眼泪,不禁越走越快,干脆跑了起来。
我爱总长吗?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感觉。看到一个男人,她只能在心里掂量他的轻重,能不能保自己平安,提升在药师组的地位。
她一直很焦急、很害怕。母亲失宠失去全世界的空白表情在她眼前晃动。她这么用心努力,丑态百出的抓紧鬼冢总长,只因为她不想成为另一个母亲。
跑出深雪豪宅,高跟鞋扭了一下,正好和人相撞。
“哎唷,小姐,后面有狼追你是不?咦?可不是药师组的大小姐?”龙泽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别见凉子颊上的泪痕,选择当作没看到,“天气不错呀。”他手搭凉棚。
凉子慌张的擦擦眼泪,“你是……哦,鹿岛组的龙泽先生。来探你们姬君?”她努力恢复药师组小姐的神情。
“是慢跑的好天气呢。”他不无遗憾的叹气,“若能跟凉子小姐这样的大美人一起慢跑,实在赏心悦目呀!可惜我得先去探探我们姬君。下回小姐若赏光,一起慢跑如何?”
好个伶俐人。凉子不禁微微一笑,“我个人偏好游泳。”
“那太好了,可以看到这么玲珑如天仙的身材,啊,我的口水……不,我唐突了,唉,所以我这种料子永远也当不上组长。”
“当不上,还是不想当?”凉子潇洒的把外套甩在背上,“你欠我一次游泳的约会。”
龙泽笑了笑。不错的女人。
——*×※×*——
“姬君,龙泽参上。”龙泽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伏在塌塌米上。
静回礼,“鹿岛组一切都好吧?”
气氛有点诡异。前来探望姬君,却没想到深雪没有回避,大刺刺地坐在静的旁边。
深雪笑笑,“这事情跟鬼冢联合也脱离不了关系,你就直说了吧。”
“一切安好。关于缉凶一事……”他有些迟疑的看着深雪。
他开始报告,一面观察深雪对静的许多微小的亲呢。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传说鬼冢总长迷上姬君,强占了山本会长的未过门妻子,还扬言不生下下任姬君,决不让静子离开宅院。虽然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发生在冷血的总长身上,总是莫测高深。
“那,雄之兄现在怎么样了?”静一句话,像是在安宁的气氛被丢了颗炸弹。
还来不及回答,深雪阴沉的说,“放心,他还活着。”
龙泽选择闭上嘴巴。勉强自己不笑出来。传言百分之百是真的。
“‘活着’还分许多种程度。”静有些不耐。
“还有什么程度!”冷漠的面具破裂,深雪失控起来,“他四肢完全,肌肤百骸俱在,呼吸心跳正常得可以力拔山河!他现在正在浪费纳税人的钱吃得白白胖胖的,这种‘活着’的程度还不够?”
啊啦……看周遭的随从连眉毛都不抬,大概他们都司空见惯了。原来鼎鼎有名的纯白之鬼到底还有人性嘛。
最少吃起醋来非常像样。
“送客!”深雪吼着,“礼数不周,怠慢了!我还有点私事要跟姬君谈谈!”
“深雪!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静也薄怒。
叫他小名呢,谁有那种胆子叫总长小名?只有鹿岛家不怕死的姬君而已。
“姬君,我突然想起组里还有重要的事情待办,先告退了。”溜之大吉比较实在。
他承认姬君长得不差。头次听到她的真实年龄,惊讶得下巴几乎掉下来。不过比起药师组那个神气的大小姐,他还是比较欣赏艳丽的美女。
天气真的很好呢,赶紧找一天和美女游泳去。龙泽顽皮的笑笑,一面吹着口哨。
“副组长……”部下靠近他低语了几句。
“找到了?”他把所有玩世不恭收起来,眼中精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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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
静决然的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我不是说你!”部下早退光了,惟恐退得慢点,他们那个比鬼还可怕的总长会把矛头指到自己头上,那可能比九霄轰顶还恐怖,“我几时会要你退下了?”
“我只是你的人质。”静又坐下来。
“见鬼!见鬼!见鬼!”深雪在一边摔东西。静倒是喝起茶来。
等他摔得差不多,怒气比较平息的时候,静闲闲—句又让他火起来,“摔够了没?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个茶杯。”
他恨恨的抢过茶杯,正要摔,别见杯缘还有浅浅的唇印,不知道为什么就摔不下去。
静不喜欢化妆,不过天气干燥,她会搽一层薄薄的护唇膏。只有一点点樱虹的护唇膏在雪白的杯缘上,看起来就是很惹眼。
或许静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惹眼。
忿忿的喝掉剩下的半杯茶,他咚的一声坐下来,一个人生闷气。
“还要不要茶?”
他把杯子一伸,静又斟了半杯给他。“烫。”
只一个字,就化解了他满腔委屈。
“我讨厌你提他的名字。”控诉着。
“谁?雄之兄?”
深雪跳起来,“什么雄之兄?他叫山本雄之!不,那个笨蛋、大老粗、脑筋灌水泥、沙猪……”
静撑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人人惧怕、提到名字都会发抖的鬼冢总长。他现在这样大跳大叫,哪里有一丝人上人的样子?
“……总之,不要叫他雄之兄!”可恶,这么亲昵的叫法!
“好吧,”静扶扶额头,“山本雄之。”
他气呼呼的别开胜,静又斟了半杯茶。
“喝吧。”
“不要叫他的名字!”
咕嘟嘟的喝完,“不要当我是小孩子。”
“你长大过吗?”静叹口气。
他强硬的把静抱到膝盖上,“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他—把摔了墨镜,“看我!我已经是日本的万鬼之王了!”
“那是因为日本黑道没有能人,一个小鬼头就能统治他们。”静任他抱着,再叹口气。
唉?
“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小孩子!”他一面蛮横的物她,一面扯着她的前襟,他想到山本雄之魁梧雄壮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努力的锻炼,还是不够浑厚,不是说君子不重则不威吗?
“我不要你想着山本雄之!”他野蛮的侵入静娇嫩的嘴,吻得她的唇都肿了,“看着我!想着我!我不允许你想任何人!”
静有点喘不过气,“……你接吻的技巧怎么都没进步?”
什么!
他正想进一步证明证明他的接吻技巧,市川在门外咳嗽了一声。
“做什么?”粗暴的声音连市川都瑟缩了一下。
“总长……等等有迅狮的董事会议……”
“叫他们去死!”更粗暴的声音传出来,市川的头都痛了。自从深雪十一岁以后,就没看过他这么孩子气的乱发脾气过。
“怎么?我是妲己?偏偏我姿色又平凡。”静挣脱一些,她肺里的空气快被深雪挤完了,“这个姬君当的没意思,前面都快冠‘亡国’二字了。”
深雪粗喘着,深深的看着静。
忍不住摸摸他的脸颊,“去吧。我会在这里。我答应你,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离开。”
他恋恋的抚着静的唇,“我会回来印证的。”
深雪一离开,这个宴客厅突然变得很大、很空旷。静轻抚着自己红肿的嘴唇,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低头看到自己敞开的前襟满是深红的吻痕,一地狼藉的碎碗破杯,突然笑了起来。
刚刚的情景和对话……实在不像久别重逢的恋人哪。
听见静清脆的笑声,外面的人倒是满头雾水。
——*×※×*——
一离开宅院,深雪又恢复那种冷漠自持的样子,可见只在姬君的影响下,他才会短暂的失控。
市川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他服侍深雪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一直觉得他超龄的早熟和深沉。当别的孩子还热衷嬉戏的时候,他已经在会长严厉的教育之下,眉头都不皱。
不管发生什么事故,他都能冷静沉着的处理。深雪十八岁从台湾回来以后,更连表情都没有了。会长要他到美国受特训,市川争取要跟他一起前往,会长却严厉的制止他。
“如果连这关都闯不过,”会长待孩子如恨贼寇,“当什么继承人?还是乖乖死在异国轻松点。”
等他受完特训回来,原本只是冷漠不多言的少爷,简直像是优雅的野兽一样,全身充满了杀气。
他变得冰冷、无情。有时看着地俊秀的五官,会有大理石雕琢的错觉。
以为他这一生都得这样度过,没想到姬君的出现,让他显露出人性的一面。
人生的际遇,谁能了解呢?遍寻不获的静小姐,居然以姬君的身份,出现在少爷的面前。
这对少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的确以姬君为人质,鹿岛会只能俯首称臣,但他也知道,鹿岛会不满的情绪已经一触即发。毕竟奉为神明的姬君又是会长的未婚妻,居然被扣留在鬼冢联合,总长还扬言不生下下任姬君不肯放人,这种侮辱,鹿岛家的死士不会沉默的。
虽然知道不妥,但是深雪少爷却是这么快乐(?)。
还有谋杀鹿岛夫人和放冷枪的凶手……姬君交出来的凶手肖像,几经比对,又是令人头痛的人物。
“这是可能的凶手。”他将资料递给深雪,“关西右京组的特攻队队长右京兰。”
“可能?”深雪冷笑,“根本就是他了吧?”
隔着照片,那男子的眼神还像是在挑衅,眼底有着嗜血的清光。
“右京组大概也出事了。”深雪翻翻他的资料,“养着这样的豺狼,不被反噬才奇怪。”
“右京组组长上个月就脑中风了。”
“脑中风还是脑门挨枪?”深雪笑笑,“没关系,正好我也需要发泄。”静搞得他心烦气躁的,“注意他。”
他充满自信地走出车外,像是准备出猎的狮子。
——*×※×*——
工作时的全神贯注,才能够让静稍微离开一下他的脑子。
等告一段落,他立刻站起来,没给那群董事拍马屁的时间,也不像以前那样冷冷的耍弄他们的阿谀。
他急着回去看看静。
一想到刚刚静接电话的无奈,他自己都会发笑。
“先生,这是第十二通电话了,”静一面默诵着“爱是恒久忍耐不发怒”,才能够勉强心平气和,“什么事?”他们的话题几乎都扯完,静相信深雪连她晚餐吃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他问第十二遍,“你现在在做什么?”
短短的沉默以后,静终于抓狂了,“我还能做什么?我在跟你讲电话!你以为我会多工作吗?专心办你的事行不行?别再打来了!”
一想到能让静失控,深雪那样欢欣的笑声,让市川觉得非常讶异,司机还差点撞到电线杆。
他们总长会发出冷笑以外的笑声?
惊骇过度的司机歪歪扭扭的把车开回来,深雪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的,“人不舒服?嗯?不舒服要说。早点下班回家陪老婆吧。我不出门了。”
司机瞪着被老板拍过的肩膀,带着哭声扑向市川,“市川先生,我不是故意的,老板是不是要开除我?以后我会更努力的,请总长别……”
市川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没的事,明天还是来上班。总长心情不错。”一面摇头跟上去。
心情不错?他摇搔头,老板这个礼拜像是魔鬼一样,到处砸东西不是?这种心情不错的表现方式真怪异。
深雪无暇想到别人的反应,他连门都不敲,就走进静的房间,她刚洗好澡,正在吹头发。
拿起吹风机,开始帮她吹头发,静也闭着眼睛,像是理所当然的。松软的柔黑头发在指尖飘动,洗发精的芳香洋溢。他突然觉得渴望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静静的,两个人相伴就好,不用说什么话。
“你的脖子……”为什么都是淤青?恍然是自己的杰作时,他本来冷漠的脸出现温柔的笑意,“我太粗鲁了?”
“知道就好。”静还闭着眼睛。
深雪轻轻的接近她,轻轻的吻了她柔软还有点红肿的唇。她微仰的脸有着珍珠似的光泽。仿佛十一年前,静的时光就开始凝结,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有点进步了。”静微微有点笑意,仍然闭着眼睛。
“我在等你说可以。”埋在她的怀里,呼吸她清新的气息。
“不可以。”
深雪叹息,“讨厌。”
静怜爱的抚摸他的头发,时光过去这么久,深雪已经从少年变成青年了。他这样柔顺的依在自己怀里,像是头雪白强健的豹。
“凉子不错,是配得上你的。”继续轻抚着他的头发,“为什么不?”
“她有个重大缺点无法更改。”深雪闭着眼睛。
“骄纵?”
“她在我面前从不骄纵。”甚至有点摇尾乞怜的可怜味道,“她永远不是静。”
沉默了一下,“我老了。深雪,你和她的年纪比较适合。”
“样样相配就幸福吗?幸福不是这样算的。而且,静永远没有年龄。”他抬头,“静,她对你出言不逊的时候,你不是很生气?现在还替她说话?”
“我没有生气。”
“你生气了。”深雪坐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你生气的时候,脚就跛得很厉害。这么多年,你的脚伤还没有痊愈?”他怜惜的握住静细小的脚踝。
自己是这样的吗?静一怔,“我是不太愉快……倒也不见得生气。后来仔细想想她的立场,反而觉得她可怜。她能选择的对象已经很有限了,跟前也只能选择你。你跟人家一起那么多年……”
“喂,那是她自己黏上来的。”
“喜欢就主动追求有什么不好?赔,你这大男人。”
“她不爱我。谁当总长都可以,她都会相同的追求。”
静轻轻叹息一声。
“你没回答,脚伤为什么还没痊愈?我想问为什么,却一直没来得及问。”深雪轻抚着她的脚踩。只穿着一件罩衫的静,看起来有种清纯的性感。
“当年神经病,骑机车想压车没成功摔的。”她拍拍脚踝,“其实伤早好了,只是偶尔会隐隐作痛。”
“静还骑机车吗?”他怀念抱着静的后腰,在淡金公路飞驰的岁月。
那时的他还那么小,喜欢速度的静生命力多么洋溢。
“我的机车在台湾。”她微笑,“来日本前还骑去环岛过。”
紧紧握住静的手。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痕迹,却让她原本柔白的手因为操劳,磨出了几个薄茧。这么小的手,曾经牵过他的年幼,现在放在自己的掌心,一合拢手指就可以整个包住,现在还是牵动着他的心。
他喜欢现在这双有点粗糙的小手,只是心疼没有帮她挡风遮雨。
“是我不好。”深雪轻轻抱住她,“这几年没给你音讯。我想等消除所有障碍的时候。再去接你……我没想过你的孤独。对不起。”
“你怕自己活不下来,对不对?”静也轻轻反抱着他,“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更怕要面对你忘记我的事实。”他的声音低得像是在耳语,有着一丝哽咽。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恐惧我也有。
“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脾气,或是故意对你粗鲁的。”他的声音更低、更软弱。
静轻轻拍着地的背。
“我只是无法容忍你居然选择那家伙……”他撒娇的抱怨。
“雄之兄!”
“不要提他的名字!”深雪全身的刺都张开来。
温馨感性的气氛毁坏殆尽。
“好吧。‘他’?”
“什么‘他’?叫他猪就可以了!”深雪的情绪真是坏透了。
“你真是不公平,”静也不悦了,“怎么?你可以有凉子,我却连雄之兄的名字都不能提?”
“这两件事情不要相提并论!”
两个人拌了一下子嘴,静不想说话,深雪独个儿生闷气。
心念一转,深雪笑开来了,“静,你对凉子吃醋,对不对?”
她动摇了一下,“没有。”
“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静站起来,走路还是有点微跛,“我要睡觉了,请回吧,总长。”
深雪往她的床上一躺,“不,以后我要跟你睡在一起。”
这下子,换静在生闷气了。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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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宿命
鬼冢总长迷恋姬君的传闻闹得沸沸汤汤,他这样爱惜姬君,不管到哪里都寸步不离。
看着紧紧黏着自己的深雪,静叹了口气。
“这么黏着我做什么?”她的耐性虽够,但是整天关在这个豪华的金丝笼子,还是有窒息的感觉。“让我出去走走。最少让我去鹿岛会看看。”
“不行。暂时不行。让他们来探望你就好了。”他静静的翻着公文,“若是闷,我陪你。”
看她闷闷不乐,深雪不是不心疼的。但是右京兰名义上虽仍是特攻队队长,却扶持了个傀儡组长,掌握了整个右京组。连鬼冢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坪井议员的保护,到了关西。
草木皆兵的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愿意让静变成别人的目标。
现在她是双重的危险了——鹿岛会的姬君,和鬼冢总长的爱人。谁若是得到了静,不但能够挟持她号令鹿岛会,也能够拿她来威胁自己。
极道是没有情义的。至少现在的极道没有。
“我不是你的爱人。”她垂下眼睛,“我是山本雄之的……”
“我说过我不要听这个名字。”他薄怒,要很克制才不至于发火起来。
深雪渐渐疑心起来。若说她是山本雄之的未婚妻,未免也太不关心他了。鹿岛会的人来探望她,总是到了会面结束,她才突然想到似的问几句。
难道静一点都不在意这个未婚夫?
直到山本雄之逃狱,消息一传到静的耳朵,那种脸孔瞬间雪白的样子,他才沮丧的觉得自己太乐观。
她的确在意的。
越和她相处,却越来越不了解静。总觉得她有意和自己保持一种疏远的距离,前些时候的融洽,像是做梦一样。明明就在身边,她的心思不知道到哪去了。
“前阵子不是要好成那样?”奈奈美觉得奇怪,“为什么现在又这么疏远?静子,你到底在想什么?”趁着深雪接电话,她悄悄的问。
“我不要他越陷越深。”静默然了一下子,“我不知道,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但是我又说不上来。”她轻扯奈奈美的袖子,“我知道你在政坛,不适合和极道介入太深。但是请帮我留意雄之兄的下落。”
她只觉得气氛越来越诡谲,防守的人越来越多,鹿岛会的人也莫名其妙的紧张,仔细想想现在的身份,又觉得深深忧惧。
鬼冢总长的爱人。这是她最不愿意有的身份,现在却又多了层极道姬君的头衔。和深雪太靠近,只会让两个人都陷入深重的危险里。
她不再吵着要出门,连在这个重重保护的宅院都坐立难安。
但是她的日渐消瘦却让深雪忍受不了。“你到底有没有吃饭?”强硬的抱着她的时候,他惊觉静居然只剩下一把骨头,原本就清瘦的她,更孱弱的让人觉得可怜。
“我吃了。”她轻轻推开深雪,“你应该还有比我的体重更该担心的事情吧?”
他忍耐了一下子,“除了你,我还该紧张什么?”
“……你身为鬼冢联合的总长。你该想一想,权势代表的是什么。你该不该替这些相信你的人负责?”
深雪张了张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会为他们负责。但是,你却在他们之上。”他心痛的抱紧静,“要怎样你才能够开心起来?”
你的平安。
静克制自己不说出来,却无法克制自己轻抚深雪柔顺的头发。人家说,头发柔顺的人性子也柔顺。深雪的暴躁,是不是这十几年的鬼冢造成的?
她要很压抑才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我很好。”她轻叹,“真的,你不用担心我。”
连市川都为静这样憔悴觉得忧心。“静小姐憔悴,少爷也跟着憔悴。”他自言自语,“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他一开始只因为深雪这样顽固的要静才忠心护卫,然时日一久,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常绿之岛来的姬君,的确堪配他的少爷。
“会不会是闷太久了?”他的手下献策,“毕竟静姬君也关在这宅院里待了快一年了。我前些时候看她烦躁的在花园里走来走去。”
“少爷还不尽力?”市川也跟着发烦,“请了那么多老师来教静姬君,偏偏她就喜欢玩枪和武术。为了她这些嗜好,少爷还低头请了好些名人来教她。”
“这样不够的吧?”另外一个手下轻叹,“整天关在这里,若是我,一天也待不下去。”
市川凌厉的看了他一眼,看得那小伙子低下头。
瞪归瞪,他也知道小伙子说的没错。“现在是什么时机?”他暴躁着,“姬君能出门吗?”
“这样如何?”手下提议,“我听说拉斯维加斯的月亮马戏团来日本公演了。百年难得一见呢!门票就要三万日币。我们去包下一个场次,让总长陪姬君去散散心。鬼冢联合是无能之辈吗?我们严严紧紧的把场子守住,一个闲杂人等都不许出入。里头的团员从美国来的,跟日本极道没有瓜葛,这倒不用担心。若是担心,找几个人守后台,如何?”
市川迟疑了一下。右京兰最近没什么动作,大约要安内就无暇他顾了,鬼冢依附着他,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大作为。若是守备得宜,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少爷这么难过。
提着心跟深雪试探,没想到他不但没驳回,深雪的语气还飞上云端,“我怎么没想到?前些时候我跟静一起看VCD,她爱得跟什么似的。”他仔细想想安全问题,觉得很有把握,“总不能害怕出车祸,就一辈子不开车了。市川,你去办,一定要妥妥当当的。”
告诉静,以为她会雀跃,没想到她只将脸别开,“这里很好,我哪里也不去。”
“不要跟我生气。”他低声下气的。
静还没说完,深雪就打断她,“我将你关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忌妒。”他低头,“……我当然有我的理由。只是,我也不打算闷死你。我们去,好不好?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不是……”
拗不过深雪的恳求,静几乎是提心吊胆的出门。
直到坐在观众席,她仍然默默不在口。
“人这么少?”除了紧依着她坐的人以外,观众席几乎是空的。
“我说会好好保护你的。”深雪倒是心情很好,轻轻拥着她。
月亮马戏团本来只在加斯维拉斯演出,邀请单位花了不少心血才让他们点头来日本。这个结合了歌剧与惊艳绝艺的马戏团,标榜着无动物演出,单纯用人的绝技和优美的音乐与歌声,让整场演出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歌剧一般。
开场没多久,身穿黄金紧身衣的少女们,搭配着精彩的音乐,展现扯铃的绝技。没想到传自中国的扯钤能够这么千变万化,蚂蚁上树居然可以一直上到十来公尺高的天花板,妙的是动作完全一致。
像是一场奇幻的感官飨宴,曼妙的女子和魁梧的男子穿梭在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绳子上,像是地心引力跟他们没关系似的,令人目不暇给地展现各式各样的绝艺。几次以为他们就要从高高的绳上摔下来,却没想到竟然轻盈的在绳上飞舞,连深雪都禁不住喝彩,静也看得目不转睛。
直到小丑出场,整场黑暗,只有一束聚光灯打在小丑身上。无需语言,小丑的肢体就是语言。正当全场笑得前仰后俯的时候,灯光突然熄灭。
这也是节目的一部分吗?
静低头,发现只有自己的手微微发光。在整场黑暗中,显得特别惹眼。嗯?
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猛然的一扯,破空的声音撕裂着她的耳膜,心脏几乎跳到胸腔,还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被传递到高台,正要挣扎,后颈一痛的瘫软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像个行李似的,被马戏团员打进舞台的地道里。居然连叫都来不及叫。
整个挟持行动这样干净利落,几乎只在一分钟内完成。
深雪最早从惊愕中醒来,他对空鸣枪,“住手!”
但一切都太迟了。
——*×※×*——
静还瘫软着,但是意识很清醒。她想起怀里的短剑,却焦急自己无法使用。
会是谁挟持了自己?她心念百转,马戏团员如退潮般汹涌的从地道到后台,跟一个高大魁梧的蒙面人争辩,只见那蒙面人不发一语地将个萎靡的老人推到团员怀里,马戏团员马上簇拥着老人急急从后门离去。几个深雪的部下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去。
蒙面人?又是蒙面人!静口不能言,心里却汹涌着怒气和厌憎。就像她百般压抑的报复心,奶奶被杀这件事情从来没有遗忘。午夜梦回,只能暗暗咬牙切齿。为了顾全大局,她只能像个被豢养的宠物关在金丝笼里,毕竟姬君不能亲自千里寻凶,恨只恨自己对杀戮从来没有技能过。
现在挟持自己的,居然又是另外一个见不得人的蒙面人!自己仍然只能瘫软着,无助的等待别人来搭救。
蒙面人一把将她扛在肩上,接应的车辆疾驶而来,他正上车,深雪远远的带人赶来,慌乱中,蒙面人的面罩居然被扯落,听得一声大叫:“是鹿岛会的山本雄之!”
静吃力的转头,墨漆的黑暗中,若不是雄之的惊噫声,她根本分辨不出是谁。
“雄之兄?”她说话仍有些迟缓。
“不要说话!”他焦躁的将静塞进车里,“快开车!”
真的是山本雄之!静的心里也尖叫一声,“快、快让我下车!”
“来不及了!行踪暴露,就算放你回去也没用!”山本雄之咬牙,“一切都来不及了!快!通知鹿岛会的兄弟紧急避难!快通知龙泽!”
静觉得一阵昏眩。麻醉药的药力渐渐退散,她摇摇头,“山本雄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挟持我?你这样做,鹿岛会将会……”
“若是连姬君都守不住,”雄之抓住静轻轻的摇了一下,“鹿岛会存在着干什么?”他放开静,“再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静的脸惨白了一下,“雄之……我并不是真正的姬君!当初我会挺身出来,一来是奶奶的遗愿,二来,你进了监狱,群龙无首,我若不当这人质,鹿岛会恐有倾覆的危机。我怎能坐视奶奶半生心血付诸流水严她几乎急出眼泪,“婚约也是我信口权宜之计,你当什么真?”
“不管你怎么说,”雄之粗犷的脸满是狰狞,“你是我的人!是我鹿岛会的姬君!若不是行踪败露,我早就悄无声响的将你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现在既然被发现了,”他咬牙切齿,脸颊鼓出可怕的曲线,“拼得整个鹿岛会破灭,我也不能将你交给木村直雄!”
静惨白的脸显出坚毅,她不再说话,只努力的按摩冰冷的手。我要冷静,既然我的名字里头有个静字,我就该人如其名。
“我不能把你交给他,那个纯白之鬼。”没有静的抗衡,他反而有些茫然,“这一年我在牢里,只要想到他抱着你……”他忿忿的在车窗上一捶,“……我就恨自己无能!我们的姬君,居然任人欺凌侮辱……”
“我并没有被欺凌侮辱。”静冷冷的说。
雄之的眼睛充满血丝,“怎么?我这么拼命救你,就换来这句话?难道……难道不是木村直雄迷上你,是你迷上了那个鬼?我不允许!”
静忍受着他粗鲁的拥抱,只祈祷麻醉药快快返去,“你忘记你是谁了?你是山本雄之,鹿岛会的会长。你手下多少组员依赖你,可是你却舍得他们的性命来救一个被废了好几代的假姬君。”雄之停手,愣愣的听着静威严的声音,“你正在侮辱我,让我背负这种倾灭的恶名。”
他的脸惨白了一下,又镇定下来。“鹿岛会不能没有姬君,就像是日本不能没有天皇一样。我也不能没有你!”
静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不再理会他。
到底他要把我带去哪里?这不是鹿岛会的方向。静张望着窗外,车已经在桥下停了下来,她知道这是飙车族的聚会地。
她试了试手脚,虽然有点麻木,但已经能够动了。雄之将她扛起来的时候,她决定由着地。
“船呢?”他大声的喊着,“船在哪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个声音刺激着静的神经,那样祥无礼的轻笑声,“居然让木村直雄发现了?船?船在你后面。”
“右京兰?”静不敢相信。听见静的惊呼,雄之急回头,右京兰原本预计要从背后打穿他的心脏,雄之一转身,打偏进他的肩胛。
听得雄之软倒的闷哼,静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微笑着的右京兰。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收服了桀骜不驯的飘车族,重型机车半成包围圈的围着他们怒吼。
“哎呀,如果你不回头,这枪可能给你个痛快呢!”他好整以暇的摇摇指头,“这一枪刚好中了动脉,慢慢流血死掉,可是很难受的死法。”
“我说过,一定会找你报仇的。”静望着右京兰,从来没忘过这张杀人凶手的脸。
“哦?支那姬君,你要怎么报仇?”他饶富兴味的摩挲下巴,“就这样趴在地上报仇?最少也站起来吧。”唤着手下,“去把那个支那姬君扶起来。”
手下伸手给静,只觉得手腕一凉,白光闪过,血就喷出来了。猝不及防,趁着众人被狂喷的血惊住时,静冲向靠自己最近的机车,顺手一挥,虽然那人的脸让安全帽挡住了,锐利的短剑还是从脖子朝下划破了外套,在胸膛上画出一个大口子。
不理会杀猪似的嚎叫声,静人立在车子上,一排档,在沙地上急转弯冲向右京兰,虽是这样的神枪手,还是让她逼得狼狈后退进车阵。她却在冲进车阵前,几乎左轮贴地的急转,扬起一片沙尘,伸手拖起重伤的山本雄之,厉声,“上来!”便急催油门飞驰而去。
没想到助自己脱困的,居然是年少轻狂的飙车技术,和决心自裁的锋利短剑。
“山本雄之!”静迎着风喊,“你若还认我为姬君,在我处置你之前,你不能死!”
雄之咳嗽着,紧紧抱住她纤小的腰,心里的惊奇激动混合着懊悔,在胸腔不断的冲击着。
她的长发飘到自己的脸上,微微的发香……“我不知道他是右京兰……来营救我逃狱的……是鹿岛会的忠实干部……”
“忠实?不是忠实被蒙蔽,就是忠实被收买。”她想起漆黑不见五指的那声喊叫,心里微微的悲哀,“恐怕后者还多一些。抓紧一点。”
她已经一年多没碰机车了,自己也非当年的轻狂少女,要轻易甩掉这群呼啸的年轻孩子,已经力有未逮。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好,还是静的技术仍然高超,居然能撑到警车介入追捕组车族。她急转小路,持续的飞驰着。
“到这里我不认识路,雄之!撑着点!告诉我该往哪里回鹿岛会?”
雄之呛咳着,子弹倾斜着从肩胛穿进肺里,他说话已经有些吃力,“顺着路走,看到红绿灯右转……”
神啊!请让我来得及……让我来得及阻止这场可笑的杀戮……
神没有听到静的祈祷。她冲到鹿岛会的时候,只见血腥一片。她扶着雄之,看着或伤或死的组员,心里慢慢的蓄满了眼泪。
“……姬君?山本会长?”微弱的声音叫住他们。
“龙泽?”即使伤重,吊儿郎当的笑容还是没离开过他的脸。
“你们回来干吗?”他捂着肚子,“快走快走……别担心,等等警察会跟救护车一起来,死不了,”他强忍住痛,“快!警察来了就走不成了……”
静脸上一片茫然,听得身后有玻璃被踏破的声音,她回头。全身毛骨悚然。
——*×※×*——
“静?”深雪身上还染着血迹,没戴墨镜的脸有着欢喜的笑容,看起来分外纯真和残酷,“我就知道要来这里找你。赶紧跟我回去吧。”
静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你怪我?”深雪突然害怕起来,“这不能怪我。是他们违反了协定。在真相大白前,他们不能将你带走。而且还是在我眼前硬生生带走你!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他整晚都在庞大的鹿岛会四处搜寻。害怕鹿岛会来个玉石俱焚,他的手段的确残忍了点。但是静……他一想到找到的可能是具尸首……他无法控制自己。
“不要再前进了。”静的声音没有一点表情。
“静?”
她站起来面对他,“我说,不要再前进了!”手里拿着亮晃晃的短剑。
深雪的心里,像是崩裂了一大块。他爱慕了大半生的静……居然横刀相向。
他往前一步,静挥出手里的短剑,在他的手臂上拉出长而浅的血痕,“不要再前进了。除非你射杀我。”
为什么?他以为明姬君不过是传说一则,为什么隔了这么长远的时光,静和他却得重蹈这样的宿命?
一声枪响。两个人静静的对峙。“总要有人死的。”他开枪射了躺在地上的山本雄之,“他是该死的。违反誓约就该死。”
静的脸颊滚下极大的泪珠。深雪却觉得心脏痛到几乎窒息。他宁可是被射杀的山本雄之,如果这样能得到静的眼泪的话。
枪声引来了他的护卫,他不发一语,转身离去。满天星光无知的哗笑着,浑然不知人间的杀戮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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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杀了他。”轻柔的声音从静的背后传来,“你打算用亲生姐姐的命换爱人的命?”
静转身,低头看看早在深雪开枪前就被杀的雄之,“你没有我,指挥不动鹿岛会。你可以杀了我姐姐,”静将短剑抵着自己的咽喉,渗出一点血,“我当然也不会留下来当你的棋子。”
右京兰仍然是温柔的微笑,英俊的脸这么无辜,“哎呀呀,那也把他引诱近一点,隔着你,我怎么射杀他呢?算了,不过就是将他死的期稍稍延后一点。”他拉着被绑住双手的女人,“你们真是姐妹吗?姐姐还真是艳丽的大美人呢。”他轻轻舔着女人的脸,“真是对我的胃口。”
“泠姐,你有没有怎么样?”静的声音有一丝焦灼。
“我倒没怎么样,”泠姐的日文不太好,但还听得懂,“不过先生,你打算品尝女人前,先刷个牙如何!”
右京兰一愣,笑出声音,“现在我倒相信你们是姐妹了。”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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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京兰之乱
鬼冢联合和鹿岛会起冲突的消息一传出,凉子不知道为什么,手软了一下。
她想起偶遇又约过几次会的龙泽,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她抬起头,“那么,鹿岛会的会长和副会长呢?姬君呢?”
“听说会长和副会长受了重伤,姬君也伤了鬼冢总长。”药师组组长忧心忡忡,“现在鹿岛会已经投靠了关西右京组了。这可怎么办?总长怎么会对鹿岛会下手啊?听说鬼冢联合损伤比鹿岛会多了好几倍……”他抱着脑袋,“强悍的鹿岛会加上右京组……”啊啊……他该选择吗?
他没死……凉子松了一口气,又为了自己的反应有点发愣。
怎么?总长受伤了呀。现在姬君又背弃了他的宠爱……但是她就是提不起一点精神过去慰问。她真正想看到的是……真正想看到的是……
那张吊儿郎当的笑容。
她慌了起来。这不对的。那个男人没有半点野心,根本不是她药师凉子应该喜欢的人。我当然不是喜欢他的。她试着说服自己,当然不是。
那个浪荡子第一次约会就挨了自己一耳光——居然在马路边就吻了她——哦,那张可恶的笑容!
“如果我肯再挨一次耳光,”他连脸都不捂,“能不能吻久一点?”
她才不会爱上这个肆无忌惮的男人!
但是,她却烦躁的绕着整个房间踱来踱去。
“凉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药师组的组长愣了一下,几经忖度,他还是决定跟着鬼王,他皱起眉望着发愣的女儿,“你还不快去慰问总长?到底怎么搞的?那个活像小女孩似的姬君都可以抢走总长的心,你花了这么多力气,怎么还是什么都不行?你要知道……”
凉子溜地站起来,“我马上去看他。”成熟娇艳的脸上有着坚毅,“对,我应该马上去!”
她跑得这么快,像是火灾一样紧急。
这丫头是怎么了?”药师组长有点摸不着脑袋,“就算要去,也该打扮一下,怎么急得连拖鞋都来不及换?”
——*×※×*——
静惊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右京兰的脸只离她十公分,发现她没有受惊吓的反应,右京兰有点索然无味,“支那姬君还真镇定啊。”
镇定?他只是听不见静胸腔暴走的心跳声。
“有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情?”头脸都才满绷带的他,即使看不清楚面容,那抹微笑还是十足的恶意,“告诉你婚服做好了,看你要先试穿西式礼服呢?还是和式?”
“婚服?”狂细的心跳平息了下来,静的脸孔像是雪白的玉,“我的?我该穿着婚服嫁给谁?”
“嫁给‘山本雄之’,”他笑得很得意,“你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吗?”
“右京兰,山本雄之死了。”她冷漠的眼睛蒙着薄霜,在他的伪装底下转了一圈,“山本雄之让埋伏在鹿岛会的你杀死了。来不及救他,将是我这生最大的遗憾。”
“一命抵一命,所以我变成‘山本雄之’。”他夸张的叹了口气,“姬君,你都不体会我用心良苦。”
静笑了,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确用心良苦。你乔装成‘山本雄之’,迎娶姬君,整个鹿岛会就是你囊中之物了。苦于东京没有据点的右京组,正好扼住了鬼冢联合的咽喉。我本想不透你与雄之根本不像,这点要如何遮掩……想来你不是靠化装伪装,要不然,小小的整容手术也可以达成。细想起来,我们倒是让你玩弄于股掌间,是也不是?”
右京兰笑眯眯的,“说得好,还有没有?”
“当然有。”静推破而起,草草的挽起髻,正容说,“你派人渗入鬼冢联合恐怕已经有好些时光。月亮马戏团刚好给你一个劫持我的机会。你非常喜爱使用‘人质’这种手段,想来你应该先挟持了月亮马戏团的团长,逼迫马戏团员听你命令。在这之前,你不知道用人质还是金钱收买了鹿岛会的老干部,安排山本雄之越狱……”
“用钱就行了,”右京兰对这位支那姬君有些改观,“那老家伙的老婆和女儿都丑得要命。”
“……信任自己‘忠实’干部的山本雄之听到谣言气得暴跳——这样高明的煽动手法应该出自你的手,就像当初煽动鬼冢夺位一样——不假思索就开始替你执行劫持计划。至于会被认出来,当然也是你的布置。”
“哈哈哈哈……”右京兰大笑,声震屋宇,“姬君,若你不是支那人,我真想干脆娶你算了!”他的目光一冷,“可惜你是肮脏的支那猪血统。大和民族神圣的血缘怎可被你污染?你怎么会发现的?”
静不理他的侮辱,“放心,你们的血缘尽可安全的保存。追兵未至,是谁扯下雄之的面罩?夜色这么深沉,连我都认不出来,为什么那么远的追兵会有人视力好到那种地步?我没听说鬼冢联合出动了夜视镜。”
“这是我失算了!”他轻轻击掌,“还有呢?”
“你打算在雄之带我出来以后,就劫杀他,假扮成山本雄之,从底子里夺取鹿岛会。我料想没错的话,夺取机车其实多此一举……你可能暗地里安排了伏兵让我潜逃回鹿岛会,以我为炮,趁机除掉深雪……木村直雄。若是你的计划成功,你在一夜之间就能得到鹿岛会,让鬼冢联合大乱,趁机扶持鬼冢健次成为鬼冢联合的总长。而你,坐镇在死士环绕的鹿岛会,以我为盾,安安心心的当你的‘山本雄之’,暗地里却是掌握全日本极道的地下君王,对不对?”静不畏惧的看着地杀意渐深的眼睛。
“都对,对极了。”他凑近静的脸,声音几不可闻,“你怎么会知道的?我对谁也没说过。”
“不过是拼图。算什么呢?”静冷淡的眼神没有退避,“若是我,就会这么做。如果我够阴险的话。只是,我有点不明白,这样做不是太迂回了?凭你这样的头脑,足够跟深雪抗衡了。”
“迂回?”右京兰恢复了轻松恶意的笑容,“这样才有趣呀。现在的极道沉间得令人难以忍受。什么事情都靠协调,我用血汗争来的地盘,老是让老头收点钱就吐回去。呸,怕流血还算是极道吗?所以我赏他脑门一枪,让他回老家基地清静一下……到处都是一群窝囊废,包括你深爱的木村直雄!都是没有前科、见血都不敢的废物!”
静的瞳孔闪过一丝警惕,“我并不爱木村直雄。”
“不爱吗?”他冷笑几声,“不爱的话,挺身在他前面挡子弹?你那把短剑是拿来做什么的?不要告诉我,那是准备着对付木村直雄!”
“……”
“不要以为在他手上划点伤口,我就会相信你恨他。”他脸上的微笑让人憎恨,“那点血连卫生纸都沾不湿,你还不是想逼他赶紧离开?只是你够狠,明知道我拿枪对着你,你不惜自己的命,难道自己姐姐的命也不顾了吗?”
“……你还需要我活着。”静淡淡的说,“需要我证明你的假身份。想指挥我,你手底非有王牌不可。”逼视着他,“你说对了,短剑的确不是藏着对付木村的。必要的时候,我也并不惜命。”
“哎呀呀,”他轻蔑的一下一下鼓掌,“真是伟大的爱情。听说木村那家伙迷你迷得要死?杨静?怎么样,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滋味如何?我需不需要进贡几个清秀的小男孩给姬君狎玩?”
静抬起头,脸孔煞白。“你……”
“只要有钱,有心,什么情报买不到?你就是木村那窝囊废找得死去活来的爱人?”他啧啧称奇的上下打量静,“我倒是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魅力……不过,小孩子嘛,被阿姨啃过了,大概就无法断奶了。”
他—把抓住静的下巴,“我劝你最好乖一点。你姐姐我会好好‘照顾’。别想救她出去,你也别想逃。你不要忘记,杨静在台湾的亲朋好友多的很,你若惹得我不高兴,我先宰了你姐姐,再把你的外甥女、姐夫、好友抓过来,一个个宰给你看。”他摔开静的脸,“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静笑了。“然后呢?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把他们带来?遇到什么阻碍了?台湾警察?还是什么不可抗力?”她的眼神很轻蔑,“我也劝你善待我姐姐。你带来的人不够多,真的动员起来,你觉得赢得过鹿岛会的人?”
右京兰的脸抽搐了几下,干笑着,“说到鹿岛会,的确是日本少有的强悍极道!鬼冢联合倾全力却还歼灭不了,伤亡起码是鹿岛会的十倍。看到灵堂那些弟兄……我也真的是惋惜的……”他摇摇头,“这种伤心的时刻,需要一点喜事振奋。支那姬君,请去试穿礼服。”
静想到灵堂整齐排列的棺木和哭泣的遗属,她的心突然变得非常沉重。
她起身,不是为了想穿礼服,实在是她对右京兰的厌恶已经无法掩饰了。
“你觉得……”右京兰恶意的声音在她后面响起,“你花嫁的消息若传出去,木村直雄会怎么样?”
静的脚步顿了一下,心底一阵冰凉。
她还是跨出房门,坚定的往前走,虽然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血来,却没有发现。
——*×※×*——
龙泽微微睁开眼睛,假装昏迷好几天,他都快以为自己真的昏迷了。他看着护士的背影,猛然伸出手。手马上被最粗的针头穿透。
龙泽没有惨叫,他压低的声音隐藏着焦灼,“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护士艳丽的娇容满是惊慌,“我没发现你醒过来……”忙着帮他止血。
他不耐烦的挥开她的手,“不要管那种蚊子叮的小伤,凉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这里做什么?她心底一片迷惘,“我来看你。”
龙泽先是不解,接着释然,“我懂了,木村直雄也还不算太笨嘛!是他叫你来的?只是这么危险的任务,为什么派你来?”
凉子不禁有气,将他一推,“是我自己要来的!总长根本不知道!”
望着她,龙泽不禁讷讷,“你……那你为什么……这么危险……”
看他这么震惊,凉子不禁觉得气苦愧恨,原来他根本就……“如果你不要我来,我走就是了!”起身就要走。
龙泽猛然从背后抱住她,“不准走!”两个人的心跳都极快。如果有一点风吹草动,谁也走不脱。
“……凉子。”良久,龙泽才轻轻呼唤。凉子忍着泪,应了一声。“你不该来的。这种龙潭虎穴……应该是我为你舍命,不该是让你这样拼命前来。”
凉子强忍的眼泪,终于滴在他的手背上。
“听我说,”他抓紧凉子,贪婪的看着她的艳容,谁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呢?“你现在快走,回去告诉木村直雄,雄之兄已经死了,现在的会长是右京兰假扮的!姬君的姐姐被扣在他手里……”
“我不管谁扣在谁手里,”凉子露出怒容,“我要待在你身边!我不管鬼冢联合和鹿岛会或者是该死的右京组!我只关心你的死活,其他人干我屁事!”
“凉子!”龙泽摇摇她,“我是鹿岛会的死士!若是我能动,我现在爬也爬到姬君身边……”
她举起手,敏捷的刮了他一个耳光,“谁准你爬到别的女人身边?!”
这个骄纵的大小姐……龙泽苦笑着,但是她明显的醋意却让他心里有些甜滋滋的。“……我能爬去吗?我两条腿都断了。”他突然掩住凉子的口,优低身体,待门外的声响安静下来,才松手,“若不是我‘昏迷’了,恐怕早就挂点。你听我说,这件事情关系着我们的安危……”
他细说了当时的来龙去脉,凉子自不转睛的望着地,为什么这样聪明睿智的人会一点野心也没有?
“鹿岛会的首领应该是你。”她的眼神很忧郁,“为什么你……”
“我从来不喜欢极道的生活。”龙泽的眼睛这样清澈,“我会留在这里,实在是无法偿还鹿岛夫人的恩情。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如果我还有命活下来,我会细细告诉你缘故。现在,你赶紧离开!”
“我不。”凉子也镇定下来,“你不要把我瞧扁了,我既然能够假扮护士混进来,当然有我的本领。等护士交班以后,我会去找总长。但是要我离开……办、不、到。”她倔强的一转头,“你别想指挥我。就算你是我的男人,还是不用想我会事事听话。我将来可是要继承药师组的!”
龙泽欣赏着凉子倔强的娇容,心底回荡着柔情。一开始只觉得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约过几次会,又觉得她身为极道之女,比男人有气魄多了,不禁折服。
“……就依你。”他轻轻抚过她柔润的脸庞,“但是要答应我,若是有万一,千万不要回头。你专心想着怎样帮我报仇就行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来,“若是经过这一劫,你我都还安好,我下半生一定会助你成为药师组的第一任女组长,这一世都只效忠你。”
她呆了一下,茫然的脸庞有着少有的脆弱,“不是姬君?”
“你就是我的姬君。”拥住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这样凶猛优雅如猎豹的女人,却甘心为他出生入死,“你是我的姬君传说。”
从他的肩上看出去,可以看到庭院模糊的月影、她闭上眼睛紧拥住龙泽。
月儿啊……你可知道,我终于知道爱的感觉?活到现在才知道……这么激烈又这么汹涌,只有见到他才能干息心里恐惧的怒涛。这就是爱了吗?除了他的平安,什么也不冀求!
交班的时候,她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却只有一眼。她还有她的任务。
——*×※×*——
听了她的报告,深雪里沉思很久。
“辛苦了。”他眉宇间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凉子,你回去吧。我会另外派人潜入鹿岛会。”
“恕难从命。”凉子站起来,脸上有他从来没见过的神采飞扬,“我要去保护我的死士。”
深雪有此诧异,他望着凉子,凉子也心平气和的望着他。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刘凉子的评价错误。还是说,女人恋爱的时候,勇气可以发挥到淋漓尽致?
“那很危险。”深雪还是不希望她太勉强。
“怕危险还算是极道吗?”我当然也有我的志气我的理想。我的前程不要别人决定,我自己就可以决定了。“还有,龙泽要我带句话给总长。”
“请说。”
“姬君花嫁一定是陷阱。”凉子忠实的复述,“这总长忍耐待时。”
深雪没有说话,唇角逸出耐人寻味的微笑。“凉子,若是龙泽被迫娶妻,明知道可疑,你会不会去要个答案?就算是有着极大的危险?”
她愣了一下,光是可能性就让她薄怒。她想了想,“我明白了。”
“一切拜托你了。”他严肃的向她行礼。
望着这个自己处心积虑许多年的男人,突然有种云破月出的感觉。若不是他对自己残忍,或许不会遇到龙泽。
感情的事情乡愿不得,现在她明白了。
“交给我就是了,“她连眼睛都在笑,“我可是药师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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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来的。”静穿着和式礼服,脸孔比雪还苍白。
“我们可以试试看。”他好整以暇,“今天就会知道了。”
姬君花嫁的消息传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笼罩着极道。右京兰假借鹿岛会长的名义发出许多帖子,暗示若不到场贺礼,可能会被视为敌人。
谁想得罪鹿岛会和控制关西的右京组呢?但是若去贺了礼,又怎么对鬼冢联合交代?各帮派都只能谨慎的选择贺礼人选。
选哪边都为难吧?静想着。她凝思了一会儿,“离婚礼还有半天……让我先见见姐姐。”
“不行。”右京兰摇头,“我不想横生枝节。“
“那也可以。”静坐下来,“你可以射杀我了。”她的眼底满是淡漠,“还是你打算找别人开枪?这样你会安全点。”
右京兰抱着胳臂,半天不说话,静也端起茶来慢慢的喝。
“……去看看杨泠。”他吩咐手下,“她那里怎么样?”
手下去了又回采,“那儿一切正常。”
“走吧,”他不耐烦,“支那姬君,你赢了。”
静小碎步的跟在他后面,经过回廊,来到豪华的客房。发现姐姐并没有被关在地牢里,让她宽慰了一点。
“泠姐!”她上前一步,身上有着僵硬的铃琅声。
右京兰有点不自在的转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怕这个不会说日文的支那女人。“静!”拎握住她的手,吓了一跳,“你……这是……大笨蛋,你打算把我妹妹怎么样?”
静的手上铐着亮晶晶的手铐。
“很别致的手环,对不对?”静还是微笑着。
“为什么连脚也……”泠几乎暴怒起来。
“现在流行这款踝链。”
“静!”泠难过起来,“都是我害了你,我若不是多事来了日本……”
“泠姐,你胡说什么?”她握紧泠的手,“是我不好,不该音讯全无的。”两个人相对无言,泠红着眼眶,静宽慰的拍拍她。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吃了这些苦头……小薰呢?她还好吗?姐丈呢?”
“小薰有剑红带着,不用担心。她长得好快呢。小孩子真令人惊奇……”泠振作起来,“就算没有,学弟也会照顾她的。月季要我跟你说,玩也玩够了,赶紧回来吧。蝴蝶养猫又在中南部开了好几家分店,她忙不过来……”
像是上辈子的安稳生活啊,静静的在蝴蝶养猫记账、整理书籍,咖啡的芳香在整个咖啡厅洋溢,安宁也洋溢。每个人都本分的过着老百姓的生活,在她的身边悲欢离合着,恋慕她或不恋慕她都温柔,不见血腥。
在回忆的那头茵漾着宁谧,她几乎忘记的安稳生活。
此时才发现这样想念。
“你……找到深雪了吗?”终于可以问出口,泠看着外表冷静却忧伤的妹妹。世上有几个亲人呢?她也只剩下这个妹妹和小薰。
“找到了。”这个名字在她心底投下一丝温柔,缓缓的荡出涟漪,“我找到他了。”
泠不知道来龙去脉,只能够隐约的猜测这些恐怖经历都与深雪有关,“……不后悔吗?静?你真的爱他?你认识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孩子。等你们再相逢,他也只是个少年。现在……”她的手无意识的一挥,“经过这么多岁月了,你怎么能够肯定,你真的最爱他的?为什么不回来呢?”
静一愣,她低头看看手铐,和比手铐更束缚的危险,她微微的笑,像是透明的白花,“……我的确是爱他的。”
“爱……需要理由吗?”她微笑,渐渐凄清,“我的确是被他感动后,才开始爱他的。但是等爱开始启动以后,却无法停止。我以为再重逢会泯灭爱的感觉,却没想到会燃烧得这么剧烈。控制自己?若是能控制自己,那还叫爱吗?我只要他好好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紧。就算他毁容断手断脚,就算他失去理智而疯狂。他还是我的深雪。若是我的死可以换他的生……”她坦然,“我会毫不犹豫的。”
她望着想象的深雪,“再相逢啊……我没想到有人能忆念我这么久。从那么小的孩子长大起来,却没有忘记过我。我不相信爱情……但是‘你’让我相信了。”她低头。
静的眼睛渐渐迷离,“是啊,自私的希望他活下去。因为我不想承受他的死讯。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好了……只要他平安。他就算结婚生子遗忘我,这些小小的痛苦,我都能忍耐。”
伶的眼睛有点湿,“静,你是傻瓜。”她握紧静的手,静却觉得有样硬物传进她的袖底。
她语重心长,“你要好好的活下去。我希望能看到结局。若他还爱你,你更该为了让他自私好好活着。”
静望着姐姐良久,“我会尽力。”
回头望了一眼,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到姐姐?她笑着自己。不是说不怕死吗?为什么临到尽头,还是将多年的心事抢着忏悔?
她调整呼吸,走到右京兰身边。他冷冷的眼睛扫了她一下,“真是感人,好生伟大的爱情啊。”静注意到他带着耳机。
同步口译?真是太小心了。
“我原谅你的无礼。”静恢复常态,“因为你没谈过恋爱。我也衷心的可怜你,不会有人为你哭泣。你就这样白白的来,白白的走。”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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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
意外的,婚礼很顺利的进行。静一直惨白着脸,神情仍然自若,只是她的惨白连胭脂都遮掩不住。
“看样子,你的深雪没那么爱你嘛。”右京兰一把抓住她的长发。她的发髻早就松开梳顺,礼服大褂也脱下来了,只剩下直单衣,看起来楚楚可怜,却在右京兰心里没留下半点同情,“如果他没有来,我可是要不客气的洞房花烛夜了……”
“没想到,居然还在等我呀?”轻松的笑声穿过纸门,“右京兰,没想到你倒是执礼甚恭,连台湾的冥婚都学了个十成十,你对山本雄之这么孝顺?喂,山本是不是你老爸!”
深雪推开纸门,右京兰阴险的眼睛露出笑意,“嘿,大情圣来了。怎么,来救你的爱人?”他拽着静的头发站起来,“在这里。你高贵的姬君得跪着看我呢,木村直雄。”
深雪拿枪指着地,“你的防备太疏忽了。疏忽到我以为是陷阱。”
“陷阱?你说的错。”他摊开手掌,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在他掌心,“看清楚,你尊贵的爱人身上有什么。”他推着静离开黑暗,她单弱的身上,捆着电线和正在计时的定时炸弹,两手还捧着拔掉插销的手榴弹!
“不要轻举妄动喔!”他亮亮手里的遥控器,按下一个开关,遥远的屋宇传来爆炸声,尖叫和火光马上传过来,“你们脚底下可能就有炸弹。你觉得扣扳机快,还是我按钮快?”他的手指按在开关上。
深雪凝住不动。
右京兰眼底有着兴奋的疯狂,凑在静的耳朵边说,“过去。把你手上的礼物,投掷在你爱人的怀里。”
静对深雪粲然的一笑。这几年,看她的笑容总是带着忧愁,第一次看她这样放开胸怀,真正愉快的笑。
这笑容在他脑海里将会回荡一辈子。
“我拒绝。”她朗声。
“拒绝?”右京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大笑起来,“你不要忘了,你姐姐的命还在我手里!”
“泠姐已经脱险了。”静转过身来对挨着她的右京兰微笑,“她要我告诉你,得给你个礼物……”
右京兰觉得心口一凉,剧痛传递到大脑,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往下看,静将手掌长的匕首插进他的心脏,血这样灿烂的喷洒开来,像是点点的桃瓣,她的手和脸都沾上血,连那件雪白直衣上都是。
静的表情平静,眼神却燃着熊熊的火。他突然明白,静在心里不知道预演了多少次,他却对这头表面无害的野兽一无所觉。
血液急促的奔流,被他杀过的每个人的脸庞在眼前浮动飞过……
他觉得眼前一黑,大吼着打飞静手上的手榴弹,痛得不紧遥控器,掉落下去。
凉子扶着龙泽看到的就是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刻:
静飞身扑过去接住手榴弹,深雪接住遥控器。事后想起来恐怖得连头发都要站起来。若是哪个人失手,在场的每个人都得粉身碎骨。
望着地上眼睛大张的右京兰,静冷冷的吐出一句,“我说过。你若不取我性命,我定当复仇。”
烈烈的火光照得她瞳孔绯红。
“静……”深雪想拥抱她,她却急急的退后一步,“不要过来!我身上有炸弹……”深雪已经拥住她。静害怕的抓紧手榴弹,恐怕自己一个失神,害深雪丧命。
但最……呵……没想到还能活着看见他,在太幸运了……
“不要过来!”深雪喝住凉子,“静的姐姐救出来没有?”
“总长,已经将泠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凉子规矩的回答。
深雪微笑,“很好。凉子,你的确有一套。”
她露出自信的笑容。当静和右京兰进来的时候,刚部署好的他们赶紧躲入地板被,若是右京兰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所有的守卫都是新面孔。可惜他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只顾着专心听静和泠的交谈,无暇他顾。
汁么事情都会有意外。原本给泠防身用的匕首,没想到泠会转送给静。更没想到算尽机关,将几大帮派玩弄于股掌间的右京兰,会死在这把不过女子手掌长的匕首上头。
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凉子,将所有人撤离出去,炸弹只剩十分钟就要爆炸了。”深雪察看了静身上的炸弹,吩咐着,“听到了吗?所有人。这个疯子在整个鹿岛会都装了这玩意儿,赶紧撤离吧。”
“你也走!”静厉声。
深雪不理她,“凉子,要快!”
“姬君!”双腿仍然无力的龙泽想冲进来。
“龙泽,你过来做什么?”静严厉的制止他,“鹿岛会拜托你了。”
“总长!”凉子急着大叫,“我们赶紧找拆除炸弹的专业人员……你快离开!”
“你们走吧……”深雪很平静,“我在来之前已经立了遗嘱。将来市川会带领鬼冢联合。一切都拜托你们了。”他站起来,强硬的将他们推出去,关上纸门。
“死很简单,但是活下去比较艰难。你们会比我们辛苦,真是抱歉。”
龙泽要上前,却被凉子一个手刀打昏过去。她颊上满泪水。“里见深雪!”她压抑自己的激动,“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了事!你这叫做轻怠职守!只要能活,你们要想办法活下去!我等着要从你手上夺取鬼冢联合,听到没有?!”
听着凉子匆匆的脚步声和呼喝,深雪笑笑,“我听到了。”
“你也走吧。”静推他,“只剩下八分钟了。”
“我不走。”他拿出瑞士小刀,开始准备折炸弹,“好不容易找到你,哪有离开的道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和泠姐说话的时候,我也在地板下。”他的笑容有点羞涩,“我好高兴。”
“我要你活得好好的!”静勃然大怒,“我只要这个!我要你活着想念我,不要你跟着我死掉!你最大的弱点被清除……“她咬着嘴唇,“你这辈子都安全了……”
深雪给了她一个耳光。
虽然是轻轻的,她还是愣住了。那个一直把她当成老师,什么事情都不敢违抗的深雪……
像是一瞬间长大成人了。
“我也只要你活下来。”深雪轻叹一口气,“冷静点,这样乱动,我不知道该拆哪条线。不要放弃,我当初在美国特训的时候,不是去度假的。拆个定时炸弹算什么?”
“你会死的。”静闭上眼睛。
“我们生也一起,死也一起。不是很好?”他的声音几乎是愉悦的,“啊,很像是那首歌,‘你侬我侬……’……”
一面拆着炸弹,一面唱着歌,静听到他唱到“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不禁笑了起来,眼泪也跟着落下。
烈焰慢慢的围拢过来,夹杂着爆炸声。火光中,她望着深雪的眼睛。
我,爱你。
“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深雪笑着,清澈的眼泪却跟着滴落到静的衣摆。
他们相拥,“害不害怕?”深雪问。
“我不怕。”静回答,“谁知道?说不定是另一个新生的开始。”
时间到。惊人的火柱伴着雷鸣般的爆炸声从主屋买出来,像是绚丽又恐怖的火龙,夹杂着浓烟,飞舞在漆黑的夜空。
凉子在火场守候终宵,却没等到他们。
——*×※×*——
那场壮烈的火场,鬼冢联合总长和鹿岛姬君双双殉难。
奈奈美愤怒得乎将鬼冢联合拆了,她红着眼睛瞪着药师凉子,“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为什么?通知我起码我还能够使点力气,为什么等人都死了我才能从报纸上知道?你这个狐狸精!你是故意的是吧?!”
若不是一郎拉住她,恐怕她就扑到凉子的身上。
“啰嗦!”凉子冷冷的望着她,“极道有极道的处理方式,你们这些死政客只要乖乖去贪污,跟我们卑躬屈膝的要选举经费就好了,吵什么吵!”
“你说什么?!”奈奈美勃然大怒,“信不信我抄了你们这个鸟组?!”
“宝生议员,通知你是没有用的。”龙泽柱着拐杖,凝重的说,“你在政界,还是不要跟我们极道人混得太近。”
“去他妈的政界!”奈奈美跳起来,“静子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拼着议员不干,死活都会将她救出来的!就算把警视厅翻过来……”
“警视厅没证据也不能私闯民宅啊……”一郎小小声的说。
“你给我闭嘴!”
“市川警官说得没错,”凉子闲闲的说,“他可比你这个笨政客有脑子多了。”
“你这个女流氓懂什么?”
“呿,为了了解警察的作业流程,我可是念过警校的。”凉子叉着腰,非常不可一世。
“你、你这个浪费公帑的败类!”
看着场面越来越火爆,一郎叹口气,“宝生议员,姬君说过,你的愿望是当上第一任的女首相。所以,你的所有竞选经费将由鹿岛家支持到底。“
“你以为我是为了经费?”奈奈美气红了脸,厉声问。
“不。因为你的愿望也是静姬君的希望。”
静子的希望……她希望我当上第一任女首相?
她落下眼泪,静子的死讯到现在才有真实感,“我不相信静子死了。我会当上女首相,等我找到她,要狠狠掴她几个耳光!”
“你若当得上女首相,”凉子本来觉得悲酸,听到奈奈美这么讲,忍不住刺两句,“我也当得上鬼冢联合的总长。”
“我跟你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女流氓可不一样!”
“我也跟你这种只会哭的软弱议员不一样!”
一郎和龙泽分别劝住这两只母老虎,互相交换了一个同情又庆幸的眼神。
奈奈美气呼呼的离开鬼冢联合,遥望着鹿岛会的方向。
我不相信静子会这样死了。没找到尸首不是吗?不相信爆炸威力那么强,连片指甲也找不到。
她转头看着气喘吁吁追来的一郎。我才不要像静子那么笨,到死都没让深雪知道,她有多么爱他。
“喂,一郎,”她颊上泪痕未干,还是那么颐指气使,“你知不知道,我将来要当日本第一任女首相。”
“我知道了!从高中就听你说到现在,你饶了我行不行?我知道了!”为什么他的同学志向都那么远大?他想到深雪,心头突然刺了一下。深雪,你真的死了吗?
他不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
“你知道?我的老公起码得是警视厅长,你知不知道?要不然配得起女首相吗?”她摇头,“真是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升得到警视厅长?不知道在做什么,怎么这么迟钝……”
警视厅长?奇怪,我当不当警视厅长!
咦?
奈奈美……奈奈美该不会……她是不是在跟我告白?
“奈奈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追上去,“你说清楚呀!要不然我今夜别睡了,奈奈美……”
——*×※×*——
姬君,你真的死了吗?
龙泽望着漆黑的夜空沉思,一双柔白的手从背后抱住他,“想什么?”
“我在想,姬君是不是……”头上马上挨了一下。
凉子叉着腰,“你在我旁边想别的女人?”
连这种醋也要吃?他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不过,我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是上天的恩典。
他抓住凉子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掌心。他不知道凉子心里也想着相同的事情。
我不相信你们死了。没看到尸首之前,她什么也不相信。只是时光流转,姬君和总长的生讯也越来越渺茫,越来越渺茫。
终于变成一种传奇。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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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老板,我跟你说……”这样青春洋溢的笑声,从台东一家名叫“曙光女神”的咖啡厅传出来。在女校附近,这家新开的咖啡厅小有名气,里头当炉的老板帅得让人怦然心动,对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来说,不啻是无聊学校生活的一剂强心剂。
而且,老板不但帅,而且和蔼可亲,不管怎样沉默寡言的女孩子都能跟他有说有笑。
就有一点不好,这个老板老是戴着墨镜,几个女孩子百般尝试,就是没办法让他把墨镜拿下来。
“老板,你怎么不把墨镜拿下来?是不是你长了双斗鸡眼?”软求不行,干脆用激将法。
“就算是斗鸡眼,我的眼睛也只给心爱的女人看。”老板笑咪咪的,“我得等我老婆回家,才可以拿掉墨镜。要不然,她会以为我跟别人偷腥呢!”
唉,这可是大消息!这店都开两个月了,什么时候冒出个老板娘?
安静得连针都听得见,终于有人开口,“老板,你结婚了?”
“哈哈……”他笑得很开心,“何止结婚?我小孩都七岁啦!”
“骗人!”
“对呀,我怎么都没看到?两个月当中我都没瞧见!”
“我又不能把结婚证书裱框挂在店里。”一片抗议声中,他还是笑着,“我先来台东开店,她还留在花莲善后。小朋友还是念完整个学期再过来好。这两天她就会来了。”
坐在角落的女客听同步口译越听越怒,不理同伴的暗示恳求,她啪的一声站起来,咖啡杯在吧台重重一顿。
“老板!续杯!”她的中文有些荒腔走板,“对了,我跟你打听一对人。”
人是算对的吗?他还是笑咪咪,“客人,你想打听谁?”
她怒气不减的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拍,“我叫宝生奈奈美,我来找这一对……一对……”怒气上涌,破口用日文骂了起来,“我找这对诈死的狗蛋朋友!这对没有义气,假惺惺、不知廉耻、浪费我五六缸眼泪的混蛋王八蛋加八级,骗我们死了好到台湾过逍遥日子的狗男女……”她继续破口大骂,夹杂着日文英文,骂到兴起,连法文都跑出来了。
“客人,”老板还是笑吟吟的,“我都听不懂耶。不过,我没看过照片上的人。”
奈奈美气得想扑过去掐死他,幸好隔着吧台,一郎还来得及拉住她,“呃……啊……”他的语文天分不如奈奈美,只好无可奈何的跟翻译说,“拜托你告诉这王八蛋,如果他见到照片的这两个人,告诉他们,不用躲了,赶紧跟我们联络,别浪费我们的伤心了!他不知道伤心也有配额吗?”
翻译摇搔头,还是这样翻译过去。
“啊,我若是看到他们,我会转告的。”老板笑出了小虎牙。
“你笑什么笑!”奈奈美气得几乎发昏,冲着翻译大叫,“你就这样告诉他,一个字也不准改!我可是听得懂,只是说不出来。就跟他说,叫他们皮绷紧一点,八年!我已经给他们八年好生忏悔!”她从牙缝里挤出活,“等我当上女首相,不来扇他们几个耳光,我的名字倒过来写!叫他们别想逃,居然假死骗我们!啊啊!我气得想放火烧了这间烂店!还我眼泪来!”
翻译的脸孔发青,上下瞄了瞄老板漂亮的肌肉,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翻译给他。
“好的。如果我看到会转告的。”那脸骗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气得亲奈美想打爆他的头。气呼呼的想离店,她又转过身,“问问这个八格野鹿,他们生男还是生女?”
听了翻译的问话,“客人,谢谢您关心哪。刚好是男女双胞胎,一胎就解决啰。”
一郎点点头,“好啦,我们走啦。”
“我想打爆他的头!”怒气冲天的声音隔着玻璃门还很清楚,老板轻轻的伸伸舌头。
直到坐进了车子,奈奈美怒气仍不减,“你看他装死成什么鬼样子!他明明是里见深雪!”
“我会不知道吗?”一郎闷闷的,“这家伙……让我们哭得死去活来,居然在台湾小孩都生了……”他屈指算算,“妈的,手脚真快……来台湾就怀孕生小孩哩!”
两个人一起生闷气。
“等我当了女首相……”
“等我当了警视厅长……”
两夫妻异口同声,“看我不打爆他们俩的头!”
这才让胸口那股怒气稍微消散了点,但是可怜的翻译已经吓得缩成一团。
“走吧。”正想开车,奈奈美按住他,“等一下!”
他们一起望着走过来的女子。那位恬静的女子仍然消瘦得令人怜惜,白衣白裙。两个孩子都跟她一样,有着淡然的表情,温润的像是三个玉人。
奈奈美的眼眶湿润了。
“姬君?”一郎愣了一下,想要推门下车,奈奈美却拉住他,一郎急了,“你拉着我干吗?再不追上去,他们可就走了!”
“他们能走到哪去?”奈奈美喃喃着,“还不就走到里见深雪的怀里去?不要打扰他们,让他们好好生活吧。”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滴下来,“看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正想安慰她,没想到奈奈美将头一抬,眼神坚毅的望着背影,“里见深雪最好让她幸福!等我变成了女首相,我一定要来检查,看看静子的模样!若是他敢在外风流,当心我阉了他!”
一郎心里有点拈酸,“你对静子比对老公好。”他咕哝着,一面发动车子。
“拜托,你吃哪门子干醋?咦?你还真的生气了?天,一郎乖,秀秀。静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你是我老公呀!嗯嗯……亲亲,乖……我天天睡你,可没打算睡静子,再亲一个……”
他们完全忘记后座的可怜翻译,惊吓之后再惊吓,他已经后悔答应了这趟同步口译。
老天,在当街演出限制级之前,快快让他们恢复理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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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臂拥抱静,就像是二十年不见,不像是两个月。旁边的女学生惊噫一声,羞得连脸都不敢抬。
“好久不见了,”轻轻吻着她的鬓边,“好想你……”
“是蛮久的,”静笑着,还是那样淡然,“昨天夜里才见过。”
“你没听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深雪抗议,“我们十二个小时没见了,已经如隔一年半了!”
“你什么时候才要长大?都当爸爸的人了。”静无奈的笑着,却也温柔的回吻他。
“长大?长大是什么?可以吃吗?我不要,我要静……”他拿下墨镜,女学生们不禁惊叹起来,老板的眼睛真是美啊!像是猫眼一样,里头有着激烈的美丽虹彩。
“喔!拜托……”两个小孩一起摇头,“又来了……各位哥哥姐姐,今天打烊了。”他们很早熟的赶客人,“不用结账了,反正老爸一定会大请客,庆祝今天重逢,谢谢谢谢,明日请早光临。”
等送完了客人,挂上休息的牌子,回头一看,那对为人父母的情侣,还在那边难分难舍。
“……都不怕对我们身心造成不良影,我们还是小孩子耶!”哥哥很不开心的抱怨。
妹妹拍拍他的肩膀,“算啦,让他们去亲啦。”她小小如春花的脸满是不以为然,“我们还是把行李拿上去比较实在。”他们扛着小小的书包,爬上了阁楼,推开窗户。美丽的山峦柔顺的蔓延在地平线,天空干净得像是一面宝蓝色的镜子。
“好漂亮喔!”妹妹欢呼着,“哥哥哥哥,你记不记得妈妈说的鹿岛公主的故事?”
“我当然记得,我最喜欢爆炸那段了。”哥哥眼睛充满了冒险犯难的羡慕。
妹妹已经听过许多遍这个故事,还是恳求着哥哥,“哥哥,再说一遍嘛!再说一遍骑士怎么救公主的那段……下次一定要妈妈带我们去鹿岛玩!”
“还要说呀?都说过好几次了。”他故作大人样的咳了几声,“公主的身上缠满了电线,眼看就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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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奈奈美和一郎找了来。”深雪有点无奈,“我在想,要不要搬家。”
“台湾就这么大丁点,搬哪去?”静笑笑,“其实,凉子和龙泽也找到花莲来。”
静一想到奈奈美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得深了些。“咦?他们说了啥?奈奈美倒是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要我们皮绷紧一点,等她当上女首相,就要我们俩好看。”
他们相拥着,舒适她享受台东和煦的春阳。
“不,他们没说什么。只是走进店里,喝了一杯咖啡。龙泽问我先生去了哪,我告诉他先去台东开店,等小朋友学期结束,我也会带着孩子过去。”
“然后呢?”
“然后他们一起在门口深深的鞠躬,就走了。”
轻轻抚着静柔软的头发,“不是我不想见到他们……”深雪想起日本的种种,神情渐渐凄楚,“我不想再尝试几乎失去你的滋味。”
能跟过往离多远,就离多远。
“我知道,”静笑笑,“都过去了。”
永远不会过去。深雪歉疚的看着静鬓角渐浅的疤痕,这总是惊心动魄的提醒他,是怎样九死一生的将她从死神的利牙里抢过来。
只剩五分钟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绝望了。右京兰的确是鬼才,他精巧的设计了好几个错误的假引线,这炸弹是怎样都拆不下来了。
望着她穿得整齐的白单衣,原本凄楚的神情突然一振。他开始撩起静的下摆。
这样紧急的时候,静真觉得啼笑皆非,“深雪……你还是快逃吧。现在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不是的!”他努力撩起她的下摆,“炸弹拆不掉就算了,干脆把炸弹脱下来!”
静醒悟过来,白单衣将她全身裹得密不透风,电线再紧,也捆在衣服上。死里求生,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将白单衣连着炸弹脱下来,在爆炸的那一刻,他们幸运的滚进地板下,逃过了一劫。
虽然深雪以身体紧紧的抱住她,还是让她的脸有了伤疤,好几年都很明显。
“你不嫌我就好,”昏迷了几天醒来,静反而安慰他,“我一天照镜子又不超过十分钟,不要紧。”
他还是心痛落泪。
“我还是我……”当她看到占据左颈的伤痕,有些黯然,“……只是再也不完美了。”
“谁说的?”深雪含泪仍笑,“静在我心中,都是最完美的曙光女神。没有你,怎么会有光亮!没什么不可舍的,若是可以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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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紧张的听完故事,感叹了半天,“咦?那……公主逃出来的时候,不就没有穿衣服?喔——羞羞脸!”
“对唷……”哥哥这才发现,“真的有点羞羞脸呢!说不定底下还穿了衣服。问问妈妈去!”
他们一蹦一跳的下楼,发现他们的妈妈大概没办法回答了——可恶的爸爸正缠着妈妈亲吻,还一面羞羞脸的脱着她的外套。
“喔——我将来若是变成不良少年,都是爸爸害的……”他老气横秋的捂着妹妹的眼睛,“不要看,会长针眼。”
两个孩子溜出咖啡厅,阳光正好。
一面采着野花,妹妹突然想起来,“哥,鹿岛在哪里呀?我好想去看看公主呢!”
“我也不知道。”哥哥皱眉思索了一下,“啊,我听妈妈说,我们要转到鹿野国小呢!”他小小的脸满是光芒,“应该离这里不远吧?我好希望见到骑士哩,我长大也要这么勇敢!”
“真的吗?”妹妹笑开了,“我长大也要当勇敢的公主!”
孩子银钤似的笑声,燃点着和煦的空气。这是一个美丽的午后,平静的台东小镇,一个平凡的结局。
然而这样无奇的幸福,却是许多人渴求而未必获得的。奈奈美望着那两个牵着手的孩子,微微的笑笑。
“我们也该回家了,”她偎着一郎,“我好想念孩子。”
能够看到爱情的果实,这是一种恩典。
是的,上天待他们都不薄,这世界,的确有神的恩典。
艳蓝的天空,曙光女神在天际,温柔慈悲的微笑,对着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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