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吐出的牙石越来越多
"严重吗?"梁功辰看到女儿的牙龈确实红肿。"百分之八十的青少年患有不同程度的牙龈炎,一般的是慢性单纯性牙龈炎。她的稍微严重点儿,有可能需要手术治疗。"医生对梁功辰说。
一听说手术,梁功辰吓了一跳。
"手术?牙出点儿血就动手术?"梁功辰问医生。
"你不要一听手术就害怕。是很小的手术,把增生的牙龈切除就行了。"医生说。
"进手术室?"梁功辰脑子里浮现家属签字后将亲人送进手术室然后在长椅上焦急不安地等待的场面。
"不用去手术室,就在这儿。"医生说。
"疼吗?"梁新问。
"打点儿麻药,不疼。"医生说。
"现在就动手术?"梁功辰觉得草率了点儿。
"今天我先给她洗牙。一周后的今天你们再来,如果有好转,咱们尽量不手术。如果需要,就手术切除增生的部分。"医生说。
梁功辰问:"洗牙多长时间?"
"半小时左右。您可以出去等了。"医生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对女儿说:"我在外边等你。"
梁功辰回到朱婉嘉身边,坐下。
"医生怎么说?"朱婉嘉问,"我问护士了,给梁新看病的是这个科的主任。"
"牙龈炎,比普通的牙龈炎重点儿,可能需要手术治疗,你不用怕,是小手术。"梁功辰向妻子通报。
"手术?"尽管梁功辰强调是小手术,朱婉嘉还是吃惊,"他们不会是为了赚钱吧?昨天报上说,东北一家医院为了创收,涂改来医院体检的健康人的验血化验单,然后收人家住院治疗'肝炎'。"
"医生让我看了梁新的牙龈,确实红肿。"梁功辰说。
"你会看牙龈?"朱婉嘉表示怀疑。
"我看看你的,比较一下。"
朱婉嘉张开嘴让梁功辰看。
"张嘴没用,你把嘴唇抬起来,咬住牙。"梁功辰说。
"我的手不干净。"有洁癖的朱婉嘉说,"刚才挂号拿钱了。"
"我来。我的手干净。"梁功辰伸手。
"你刚才买书时没摸钱?"朱婉嘉提醒丈夫。
梁功辰缩回自己的手。
朱婉嘉从包里拿出纸巾,垫在自己的嘴唇上,再用手间接翻转嘴唇。
梁功辰看着妻子的牙龈说:"和梁新的绝对不一样。"
朱婉嘉松了口气。
"再说人家也不是今天就给梁新动手术,医生说今天洗牙,一周后再来。如果有好转,就不手术了。"梁功辰说。
朱婉嘉伸脖子往诊室那边看。
梁功辰掏出刚才买的口腔科普书,翻阅。
"这书上说,每半年到一年,人至少应该洗牙一次,发达国家就是这样的。"梁功辰边看书边对妻子说。
"咱们从来没洗过牙,不也挺好的?"朱婉嘉说。
梁功辰给朱婉嘉念书:"书上是这么说的,牙菌黏在牙齿不易清洁的部位,形成牙菌斑,再钙化成牙石。牙石导致牙龈发炎。洗牙能洗掉牙石和牙菌斑,预防牙龈炎和牙周炎。牙周炎和牙龈炎最终导致牙齿松动脱落。"
"我没听说谁半年洗一次牙的。"朱婉嘉说。
"那是因为你生存在发展中国家。"梁功辰说,"等着也是等着,咱们趁这机会洗洗牙吧?"
"你要洗牙,我去给你挂号交费。我不洗。"朱婉嘉说。
"你去挂号吧。"梁功辰说。
朱婉嘉下楼。
5分钟后,朱婉嘉回来递给梁功辰挂号单。
"洗牙不用等。120元。"朱婉嘉说。
梁功辰将挂号单交给护士,说:"洗牙。"
护士将梁功辰带到与梁新相隔两个座位的椅子上,一位20多岁的女医生给梁功辰洗牙。
梁功辰这才知道洗牙和洗澡不是一个概念。一根说不上是什么质地的类似钻头的物质由医生操纵在梁功辰的牙齿上打磨,说是超声波,感觉却分明是锉。梁功辰感到牙齿酸痛。
"漱口。"女医生吩咐梁功辰。
梁功辰拿起左侧一个托盘上的一次性口杯,漱口,再将嘴里的水吐到磁盆里。当他看到自己吐出的液体里有不少黑色的斑块时,梁功辰心里才平衡了。
"这就是牙石?"梁功辰问女医生。
女医生说:"对。你的牙早该清洗了,内侧很脏。"
医生继续给梁功辰洗牙。
随着漱口次数的增加,梁功辰吐出的牙石越来越多。
洗牙结束时,梁功辰问医生:"我的牙齿没什么问题吧?"
医生说:"有一颗智齿必须拔除。"
"为什么?"梁功辰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智齿。
女医生说:"你的这颗智齿下边没有对称的智齿,而且长歪了,已经对你的口腔黏膜造成了磨损,久而久之,易引发黏膜恶变。"
梁功辰吓了一跳:"癌?口腔癌?"
医生说:"有这种可能。此外,这颗智齿还能导致邻牙龋坏,已经有征兆了。"
"您是说,我的这颗没有咀嚼功能的智齿还能把挨着它的牙齿带坏?"梁功辰不信智齿一无是处。
"是这样。"医生说,"你的这颗智齿必须拔。"
"现在就拔?"梁功辰害怕智齿带给他癌症和龋齿。
"拔牙去外科。"医生看表,"今天来不及了,快下班了。"
梁功辰到候诊室时,梁新已经和朱婉嘉坐在一起等他了。
"洗牙特难受吧?"梁功辰以过来人的口气问女儿。
"反正不舒服。"梁新说,"爸爸真逗,自找苦吃。有这样的家长吗?等孩子看病治疗时,他没事也治疗治疗。"
梁功辰笑着说:"我洗牙洗对了。医生说,我的智齿必须拔除。"
"好好的拔什么牙?"朱婉嘉说。
3个人一边下楼一边说话。
"医生说,我的这颗智齿已经把我的口腔黏膜磨坏了,还能导致癌。"梁功辰说。
"拔牙很疼。"朱婉嘉说。
"该拔就得拔。爸爸是咱家的核心。"梁新说。她怕爸爸得癌。
"我下周和梁新一起来,梁新看牙龈,我拔智齿。"梁功辰说。
一家人上车。
朱婉嘉发动汽车。
"医生没让你好好刷牙?"梁功辰问女儿。他一直认为梁新刷牙太草率。
"能不说吗?"梁新看着车窗外说,"我就奇怪了,动物比如老虎从不刷牙,牙齿吃肉管用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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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智齿殊死阻拦
回家后,梁功辰首先张嘴照镜子,他确实看见自己嘴里位于右侧上排牙最末端的那颗智齿将它附近的口腔黏膜磨白了,它的下边没有与其遥相呼应的牙齿。梁功辰在他的记事日历上写道:下周六,同梁新去口腔医院,我拔智齿。
梁功辰的智齿没想到事情变化得如此突然,梁新刷牙时的一次出血竟然诱发梁功辰决定拔除使他成为超级作家的智齿。失去智齿,梁功辰将从天才沦落为普通人。离了梁功辰,智齿也将英雄无用武之地,成为一颗没有任何价值的连牙齿都称不上的废弃物。
智齿明白自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梁功辰拔除它。它有7天时间。
智齿的优势是它能通过黄金通道左右梁功辰的大脑。劣势是它无法和梁功辰直接沟通,只能转弯抹角对梁实行"启发式教育"。
梁功辰和家人用晚餐时,电话铃响了。
朱婉嘉接电话。
"功辰,高建生的电话。"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放下筷子,起身离开餐桌接电话。
"你好。"梁功辰说。
"梁先生,《影匪》的封面已经设计好了,拿给你看看?"高建生说。
"可以。"
"我什么时候去合适?"
"现在就行。"
"有件事,我说了你也不会同意,算了,不说了。"高建生欲言又止。
"你说吧。"梁功辰说完心里很惊讶,一般如果对方说这样的话,梁功辰肯定说"那就别说了。"梁功辰不清楚今天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有家报社的记者找了我很长时间,他想采访你。我知道你几乎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就谢绝了他好多次。他今天上午又找我,说对《影匪》很感兴趣,他是从传媒上看到我们社为《影匪》做的前期宣传。这人我认识很多年了,有头脑。"高建生说。
"让那记者和你一起来吧。"说完这话,梁功辰一愣。
"我没听错吧?"高建生更是大吃一惊,他和梁功辰交往这些年,除了他,梁功辰几乎不让任何人进他的家门。
"没听错,你和他一起来。我理应亲自出马为《影匪》做宣传。"梁功辰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
"我马上通知他,谢谢你!"高建生的声音里全是兴奋和狂喜。
梁功辰放下电话听筒,发呆。
他慢慢转过身看餐桌旁的家人。朱婉嘉和梁新大眼瞪小眼,连一旁的保姆王莹都瞠目结舌。
梁新问:"爸,你接受记者采访了?还是在家里!"
朱婉嘉用看西边出太阳的眼光看梁功辰:"咱家连客厅这个编制都没有。"
"就是,我怎么会接受记者采访呢?我怎么会在家里接受记者采访呢??"梁功辰皱眉头。
他不知道这是智齿设的圈套。智齿计划在梁功辰接受采访时,让他妙语连珠,诱使记者不得不向梁功辰提这样的问题:您为什么这么聪明这么成功?
智齿希望梁功辰因此大彻大悟。
"爸爸很反常呀。"梁新看妈妈。
"你爸有他的考虑。"朱婉嘉说。
梁功辰回到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思索。
"你们有过自己心里不想这么说,可嘴却偏这么说的时候吗?"梁功辰问妻子和女儿。
朱婉嘉和梁新对视。她俩再同时将目光投向梁功辰。母女再同步摇头。
"你不想让那记者来?"朱婉嘉问丈夫。
"身不由己?"梁新问爸爸。
"当然不会身不由己……"梁功辰说,"我想接受采访,我都能拔好牙,怎么不能接受记者采访?"
"哪儿跟哪儿呀?"朱婉嘉放下筷子看丈夫。
梁功辰发愣。
"爸爸不会在医院传上什么病了吧?"梁新说。
"乱讲,又不是传染病医院。口腔医院能传什么病?龋齿?"朱婉嘉笑。
"口腔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梁功辰又冒出这么一句。
"我同意。"梁新一边往杯子里倒果汁一边说。
"你在哪儿见记者?"朱婉嘉问梁功辰。
"就在这儿。"梁功辰指指餐厅。
"都吃完了?"朱婉嘉问完对王莹说:"快点儿收拾,一会儿有客人。"
梁功辰上楼到写作室,他要单独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同意记者来家里采访?
为什么不可以? 继续,好高兴;)早就看过这篇不过没看到结尾。 原帖由 草莓妹妹 于 2006-8-15 18:12 发表
继续,好高兴;)早就看过这篇不过没看到结尾。
谢谢MM喜欢。。。。
今天就把它贴完吧~~~
第13节 用作品说话
作家应该只用作品说话。作家为什么不能用嘴说话?
梁功辰觉得大脑成了辩论场,只要他一有想法,反方马上针锋相对。
梁功辰听见楼下门铃响。
他下楼。高建生和一位男记者已经坐在餐厅。
高建生介绍双方。
记者说:"我知道梁先生不见记者,特别是不在家里见。谢谢您对我的信任。"
梁功辰说:"家是缩小的国。国是放大的家。和家境联系最密切的,是国境。"
"精辟!"记者叫绝,"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完后,梁功辰回味自己的话,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记者问:"据我所知,您大概是咱们国家最富有的作家了。如今很多人为挣不到钱着急。作为一个成功挣到钱的人,您对他人有什么忠告?"
梁功辰连想都没想就说:"每个人都是亿万富翁,每个人都拥有一千亿脑细胞,每个脑细胞至少值一元钱。奇怪的是,不少人主动将自己的脑细胞冻结封存,却终日为缺钱苦恼。抱着金碗要饭是绝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
"确实不一样!确实不一样!!"记者感慨。
记者就这么不停地发问,梁功辰不停地狂吐金科玉律。
记者最后说:"下边这个问题我很想找到答案。咱们虽然只接触了半个小时,但从您的言谈中,我只能得出您是天才的结论。您几乎不看小说,您上大学学的又不是文学,究竟是什么使您能写出如此受欢迎的文学作品?"
梁功辰说:"反正不是遗传,我祖上没有舞文弄墨的。"
记者问:"那是什么?是什么使您拥有了文学天赋?为什么别人没有?"
梁功辰沉思。
高建生看表,他对记者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梁先生明天上午还要写作。"
记者点头。
"这是《影匪》的封面设计稿,你看怎么样?"高建生从包里拿出封面给梁功辰看。
梁功辰提修改意见。
梁功辰送高建生和记者出门时,记者又问了梁功辰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您失去了文学天赋,您会怎么生活?"
梁功辰愣了一下。
高建生笑着说:"梁先生绝对不会失去天赋。他是一部比一部写得好。"
不知为什么,记者的最后一句话让梁功辰足足琢磨了两个小时。
就寝前,梁功辰靠在床上发呆。
朱婉嘉洗完澡穿着浴衣从卫生间出来,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梁功辰:"怎么了?后悔让记者来了?"
"你说我靠什么写作?"梁功辰问妻子。
朱婉嘉坐在梁功辰身边,一边换睡衣一边说:"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梁功辰说。
"除了你自己,这世界上,我觉得我最了解你。"朱婉嘉说,"你写作,全靠天赋。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几乎就没看你正经看过一本书。买了书,你都是随便翻翻就扔了。你看人家哪个作家家里没有书房?"
"你去过多少作家家?"梁功辰笑了,"你这是想象。"
"我是没去过别的作家家,但我从画报上见过记者写作家专访时配的照片,作家大都爱在书房让记者拍照。"
"狐假虎威。"梁功辰说。
"那也不一定,自己有书,需要时,查起来方便。"朱婉嘉从床的另一侧上床,和梁功辰并排靠着。
"写作时查阅别人的书,本质上是一种抄袭,起码算变相抄袭。"梁功辰说。
"所以我说你写作完全靠天赋。你不看书,不和任何作家来往交流创作体会,和非作家人士接触也不多,大学学的还是建筑,可你坐在桌子前就能哗哗地写,而且一本比一本写得好。不是天赋是什么?"朱婉嘉说。
"我每次写作时,都有身不由己的感觉。大部分词汇和描述在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有时我写着写着就会有偷东西的感觉,不知这些词汇和描述是从哪儿弄来的。"梁功辰说,"事后我看自己写的东西,除了陌生就是惊讶。我总觉得,有个人在我背后指挥我写作,我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朱婉嘉说:"这更说明你是靠天赋写作。不早了,你明天上午还要写,睡吧?"
梁功辰关键的话还没说,他伸手示意妻子不要关灯。
"既然我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靠天赋写作,一旦失去天赋,我怎么办?咱们怎么办?"梁功辰说。
"天赋会失去?那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会伴随你终生。"朱婉嘉安慰丈夫。
"天赋是身体的一部分,它在身体的什么部位?人和人之间连基因都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相同的,别的器官就更是没什么差别了。你说天赋藏在我身体的什么地方?如果藏在小腿里,假如我遇到车祸,把小腿截肢了,我的天赋就没了。"
"你说点儿吉利话怎么样?"
"天赋能来,没准也能走。真要是走了,咱们可就惨了。"
"你的读者最惨。咱们的钱已经够活了。"
"人可不是光靠钱就能活好,没事干活不好。"梁功辰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预感?"朱婉嘉扭头看身边的梁功辰,"从口腔医院回来后,你比较反常。"
"你说我的天赋到底栖息在我身上的什么部位?"梁功辰也扭头和妻子对视。
"当然是在大脑里!"朱婉嘉拍拍梁功辰的头,说。
第14节 保护大脑
"必须重点保护我的大脑。"梁功辰说。"我明天给你买个头盔,你在家时也戴着。"朱婉嘉开玩笑。
"在家不用戴,出门戴。"梁功辰笑。
"在家万一碰上地震呢?"朱婉嘉提醒梁功辰。
"你说我的写作天赋会不会藏在我的智齿里?"梁功辰突然说。他觉得这句话不是他想说的,属于脱口而出。
"你可以改行写童话了。你都38岁了,早过了胡思乱想的年龄了。别杞人忧天了。都是那记者闹的。你不接受记者采访的方针特英明。"朱婉嘉说。
"关灯吧。"梁功辰说。
这个晚上,从不失眠的梁功辰有5个小时没睡着。在他经过反复确认自己的写作天赋栖身于大脑后,他决定今后对自己的头部实行特别保护。
智齿哭笑不得。
次日上午,梁功辰写作进行得很顺利,全是令他叹为观止的神来之笔。
智齿必须表现自己,以使梁功辰确信他的写作才能是外力所致,从而导致梁功辰寻根求源保住智齿。
见梁功辰执迷不悟,甚至南辕北辙错集三千宠爱于大脑,智齿决定托梦。
这天入睡不久,梁功辰被朱婉嘉叫醒了。
"你怎么睡到10点还没醒?你今天要带梁新去口腔医院,你不是也要拔智齿吗?"朱婉嘉对睡眼惺忪的梁功辰说。
梁功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表,赶紧坐起来。
"我睡过了?你干吗不早叫我?"梁功辰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我接了个电话,公司老总打来的,说了一个小时。公司有急事,我不能和你们去医院了。"朱婉嘉说。
"你们公司失火了?"梁功辰问。
"和失火差不多。一个歌星和我们签约出新碟,我们做了很多宣传,她突然反悔不和我们合作了。"朱婉嘉一边收拾出门的东西一边说。
"对这种不遵守合同的人,要让她身败名裂。"梁功辰在去卫生间的路上说。
梁功辰洗漱完毕,到楼下用早餐。王莹已将梁功辰早餐必喝的综合治理粥摆放在餐桌上。梁功辰早餐喜喝粥,粥由玉米面、大米、小米、牛肉末、青菜、鸡蛋青和黄豆组成,被梁功辰称之为"综合治理粥"。
用餐后,梁功辰驾车同梁新去口腔医院。
到口腔医院后,梁功辰在给梁新挂号的同时,也给自己挂了外科号。
梁功辰将梁新送到牙周科就诊后,自己到外科拔牙。
一个长得酷像林肯的医生接待梁功辰。他让梁功辰坐在椅子上。
"我拔智齿。"梁功辰说,"您是外国专家?"
"本国人。"医生一边看梁功辰的口腔一边说,"您是不是看我像美国前总统林肯?我戴上口罩像林肯,摘了口罩就不像了。"
梁功辰张着嘴无法进行到位的笑。
"您的这颗智齿不能拔。"林肯说。
"为什么?"梁功辰问,"我上星期来你们医院,医生让我拔的。"
"您的这颗智齿非同寻常。您从事什么工作?"林肯问梁功辰。
"这和我拔牙有关系?"
"当然。这么说吧,如果您从事体力工作,尽管拔智齿。可是倘若您从事脑力工作,智齿绝对不能拔除。"
"为什么?"梁功辰觉得新鲜。
林肯看看四周,表情像贼,他对梁功辰耳语:"我们牙科医生都知道一个秘密,智齿和人的智力有直接关系。但为了给医院创收,这个秘密我们不能说,说了谁还来医院拔智齿?拔智齿是口腔医院的支柱产业。"
"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梁功辰问。
"我觉得您长得像华盛顿,我不能不告诉您。"林肯神秘兮兮地说。
梁功辰觉得荒唐。
"谢谢您对我的关照。"梁功辰说,"我要拔掉它。它会导致我得癌。"
"您是不识好歹的人。生在福中不知福。"林肯说。
"我会投诉你。"梁功辰坐起来。
林肯突然将梁功辰按倒在椅子上,他强行扒开梁功辰的嘴,用一把电工用的生了锈的钳子夹住梁功辰的智齿,将智齿拔除,梁功辰疼得死去活来。
林肯将一块早就沾有血迹的纱布塞进梁功辰嘴里,说:"咬住,半个小时候后再吐掉。护士,叫下一个!"
梁功辰站不起来。
林肯拿电棍电击梁功辰,梁功辰立刻站起来了。
梁功辰捂着嘴到牙周科找女儿。牙周科里是堆积如山的牙齿,有几具活骷髅在牙齿山上寻找什么。
"梁新!梁新!"梁功辰心惊胆战地大喊。
"做噩梦了?"朱婉嘉推醒梁功辰。
醒来的梁功辰心有余悸,一身汗。
梁功辰赶紧摸牙。
"梦见什么了?"朱婉嘉给丈夫倒了杯水。
"一个长得像林肯的医生告诉我,我的智齿不能拔,它和我的智力有关系。"梁功辰说。
朱婉嘉说:"真逗,那你就别拔了。别人拔颗牙,没你这么嘀咕的。"
梁功辰惊魂未定地回忆刚才的梦。
"才3点,接着睡吧。"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没想到睡着后继续做刚才的梦。
他咬着纱布回到家里,家里没有人。梁功辰看表,距离拔牙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吐出纱布。梁功辰张嘴照镜子,智齿不见了,伤口已停止出血。
梁功辰想喝水,他到饮水机旁接水,发现水桶是空的。梁功辰叫王莹换水,没人答应。梁功辰只好自己换水,当他弯腰抱起满满一桶纯净水时,他感到嘴里的伤口一热。
第15节 前功尽弃
梁功辰再照镜子,智齿的伤口出血了,血流了一嘴。梁功辰跑到楼上自己的卫生间漱口,一连漱了10杯水,吐出来的还是鲜红的血浓于水。
梁功辰叫家人,没人答应。他给口腔医院打电话,问值班医生拔牙后出血怎么办。医生说,现在这么晚了,你可以自己咬一块纱布,如果还出血,不要吐,可以咽下去。
梁功辰咬着纱布上床睡觉,嘴里的血满了他就咽下去。咽得稍慢一点儿,血就凝固了,像吃血豆腐。
第二天早晨,梁功辰发现自己的大便是黑色的。
梁功辰再次从梦中惊醒,他开灯张嘴照镜子,看嘴里有没有血。
"又怎么了?"朱婉嘉问丈夫。
"我梦见拔了智齿后止不住血。"梁功辰说。
"你绝对不能拔牙,还没拔就这么紧张。"朱婉嘉说。
"确实不能拔。"梁功辰说。
"4点半了,你还睡吗?"朱婉嘉问。
"睡!"梁功辰如释重负地说。
梁功辰倒头便睡,鼾声如雷,接踵而来的全是妙不可言的美梦。他一边睡一边笑。
一旁的朱婉嘉在黑暗中发呆。
梁功辰决定不拔牙后,日子过得很平静,每天上午他按部就班写作。富阳出版社为名作家梁功辰的新作《影匪》制造的宣传攻势铺天盖地。
周五吃晚饭时,朱婉嘉对梁功辰说:"明天我要去公司加班,你带梁新去口腔医院吧。"
梁功辰点头。
"牙还出血吗?"梁功辰问女儿。
"还出。"梁新说。
"不管怎么说,多小的手术也是手术,也不能全听医生的,一会儿我研究研究那本口腔医学科普书。"梁功辰说。
晚餐后,梁功辰找出在口腔医院买的那本书,翻看。
他随意翻开的那页碰巧是说智齿的。
这样的忠告映入梁功辰的眼帘:
智齿可导致智齿冠周炎,然后诱发下列并发症:骨膜下脓肿、牙龈瘘道、边缘性骨髓炎、咽旁间隙蜂窝织炎、口底蜂窝织炎、败血症和脓毒血症等。是否应该拔除智齿?答案是明确的。
梁功辰不寒而栗。败血症?!脓毒血症?!牙龈瘘道?这些一个比一个恐怖的名称令梁功辰毛骨悚然。
"必须拔除智齿!"梁功辰自言自语。
智齿傻眼了。
睡觉前,梁功辰出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举动,他将自己历年出版的书摆在床上。
"这是干什么?"朱婉嘉问丈夫,"检阅成就?"
梁功辰看着床上的书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放在一起看看。"
"真不少。"朱婉嘉说,"什么天赋,我看你靠的是勤奋。你快著作等身了。"
"我确实很勤奋。"梁功辰说。
朱婉嘉看着书说:"一个作家能写出其中的一本,这辈子就够了,你却写了这么多本,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写。"
梁功辰陶醉。
智齿本想通过检阅作品达到让梁功辰珍惜写作才能的目的,它始料未及的是梁功辰竟然贪天之功窃为己有。
"明天我拔智齿。"梁功辰对妻子说。
"怎么又变了?"朱婉嘉问。
"我看了看口腔保健书,还是拔了好。"
"那就拔吧。"朱婉嘉说,"打麻药,不会疼。"
入睡后,噩梦又光临梁功辰。全和牙齿有关。梁功辰索性起床到写作室写作,将明天上午该写的份额预写。
智齿不帮梁功辰写,梁功辰坐在那儿什么也写不出来,他以为是疲倦导致的。智齿只得再帮梁功辰写。梁功辰就这么断断续续一直写到天亮。
朱婉嘉很早就走了。梁功辰和女儿用完早餐,到车库开车。王莹将车库门打开。
梁功辰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梁新坐在爸爸身边。
"系上安全带。"梁功辰对女儿说。
梁新系安全带。
梁功辰不知为什么在发动汽车之前来回踩油门。
梁功辰转动汽车钥匙点火。发动机拒绝启动。梁功辰再打,发动机还是不转。
梁功辰继续打火,每次打时,他都狠踩油门。
发动机无动于衷。
"车坏了?"梁新问爸爸。
"昨天你妈开出去还是好的呀。"梁功辰纳闷。
"再试试。"梁新说。
还是打不着。
梁功辰掏出手机给朱婉嘉打电话。
"车子怎么打不着?"梁功辰问妻子。
"怎么会?昨天我开很好呀!"朱婉嘉说。
"打了几十次了。"梁功辰说。
"打火之前你没踩油门吧?"朱婉嘉问。
"踩啦。"梁功辰说完就拍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么笨?"
他们的车打火前不用踩油门,踩油门反而导致油大打不着火。这个道理,梁功辰很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般的猛踩油门。
智齿的杰作。
"你踩了多少下?"朱婉嘉问。
"少说有30次。"梁功辰说。
"至少一个小时后,车才能打着。"朱婉嘉说。
"我们坐出租车去。"梁功辰说完挂断电话。
梁新解开安全带。下车。
梁功辰下车对站在车库门口的王莹说:"关上车库门,我们改坐出租车去医院。"
梁功辰和梁新从车库和厨房相连的门进入餐厅,他们朝家门走去。
智齿急了,它清楚,只要梁功辰和女儿出门上了出租车,它就回天无力了。
第16节 依然执迷不悟
智齿只有直接将道理告诉梁功辰一条路了。智齿不会说话,它只能通过梁功辰的大脑向他传输信息。智齿用最快的速度向梁功辰的大脑传送如下信息:你之所以具有别人没有的写作天赋,是因为你有一颗文学智齿。可你却鬼迷心窍想拔掉它!你的智齿不得不想方设法提醒你不要拔它,它托梦,它指挥你的腿在给汽车点火前猛踩油门导致汽车无法启动你就去不了医院,可你依然执迷不悟……
已经拉开家门的梁功辰站住了。
"忘东西了?"见爸爸停住脚步,梁新问。
"我有了一个不错的构思,我得记下来。"梁功辰说。
梁新已经习惯爸爸的这种举动,她跑到电话机旁边拿纸和笔。
梁功辰接过女儿递给他的纸笔,坐在门旁的小茶几边记录新构思。
"大构思?"梁新问。
梁功辰将构思分级:构思、大构思和超级构思。
"超级构思。"梁功辰一边写一边说。
"我的功劳?"梁新问。
以往梁功辰有了构思时,在他身边触发他产生这个构思的家人就会自豪。其实梁功辰的所有构思都是智齿给他的。程序是这样:智齿先给梁功辰构思,再指挥他写。
"当然是你的功劳,如果你的牙齿不出血,不会有这部作品。"梁功辰说。
"女儿牙出血都能导致作家产生超级构思。"梁新说。
"不管什么经历都是作家的财富。"梁功辰已经将一张便笺写得密密麻麻。
"和牙齿有关的构思?"梁新站在一旁问。
梁功辰说:"这本书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第8颗是智齿》。"
"《第8颗是智齿》,有意思。"梁新点头,"梗概?"
梁功辰说:"一个天才作家,写了很多天才的小说。其实是一颗智齿使得他获得写作天赋的。可他不知道,也不会知道。一天,他的儿子刷牙时牙齿出血,咱们把女儿改成儿子。作家带儿子去口腔医院看牙,作家在等候时闲得没事干,他买了一本口腔保健书,他看到书上说人应该每年洗一次牙。于是作家就利用等儿子治疗的时间洗牙。给作家洗牙的医生告诉他,他嘴里有颗智齿必须拔除。回家后,智齿想法设法阻止作家拔它,直到作家和儿子准备开车去医院前,智齿还通过作家的大脑给作家的腿下达猛踩油门导致汽车无法启动的指令,以此阻拦作家去医院拔除智齿。但那作家死不开窍,改乘出租车去医院,最终把智齿拔了,从此作家失去了写作才能……"
"不会是真的吧?"梁新问爸爸。
"什么是真的?"梁功辰没听明白。
梁新说:"我的意思是,您写作真的是靠您的智齿,您的智齿真的在阻拦您拔它,要不然,您从来没在给汽车打火前乱踩过油门呀!"
梁功辰哈哈大笑:"真是超级构思,连身为作家女儿见怪不怪的你都信以为真了,这书出版后肯定叫座!"
"其实您不必拔智齿。"梁新一本正经地说。
"你真的觉得爸爸写作是靠智齿?"梁功辰笑,"就算我的写作才能和耳朵有关系,也不会和牙齿有关系。"
"您总是告诉我,说人类对自然和自身的认识是永无止境的。"梁新说。
"我觉得,人类对智齿的认识已经封顶了。"梁功辰说,"我把构思放到写作室去,然后咱们走。"
梁功辰上楼将写有《第8颗是智齿》构思的便笺放进写作室的抽屉。
不知为什么,梁功辰没有马上离开,他站在写字台前,像永别那样看写字台。
"会是真的吗?我的写作真的全靠智齿?"这样的念头出现在梁功辰的大脑里。
梁功辰笑着摇摇头,否定了。
梁功辰和梁新乘坐出租车来到市口腔医院,梁功辰给女儿挂了牙周科专家号,给自己挂了外科号。
梁功辰先送梁新到牙周科,主任给梁新检查后对梁功辰说:"我对她的牙龈进行一些处理,打点儿麻药,不会疼。"
"手术?"梁功辰问。
"说手术你们害怕,就算处理一下吧。"主任说。
梁功辰同意。
"您到外边等吧。"主任对梁功辰说。
"我有个事,想麻烦您一下。"梁功辰对主任说,"我上次在这儿洗牙,医生说我的智齿应该拔掉,您看应该拔吗?"
梁功辰张嘴让主任看。
"必须拔。"主任看完说。
"拔牙很快吧?"梁功辰问。
"很快。您现在去拔牙,拔完了再来等她。"主任说。
梁功辰去外科拔牙。
一位40多岁的女医生给梁功辰拔牙,梁功辰直到坐在椅子上,还有些犹豫。
护士给他系上浅蓝色的纸围巾。
梁功辰想起了日前他做过的拔牙噩梦,他看身边的女医生,长得不像林肯。
"我的智齿必须拔吗?"梁功辰问医生。
医生看后说:"应该拔除。"
梁功辰最终拍板。
医生拿起一根针管往梁功辰智齿附近的牙龈上打麻药。
"稍等一会儿。"医生对梁功辰说,"等麻药生效了再拔。"
"拔掉的智齿可以给我吗?"梁功辰想留纪念。
"当然。"医生说,"幸亏你早说。刚才有个老太太,拔牙后要牙,她的牙已经扔进桶里了,她在几百颗牙里找她的牙,很费事。"
梁功辰突然感觉自己有一种冲动,他想站起来就走。梁功辰克制自己。
第17节 祸从天降
"行了,张开嘴。"医生对梁功辰说。梁功辰张开嘴。医生拿器械撑住梁功辰的嘴,梁功辰感觉医生用一根小棍子别了一下他的智齿,牙掉了。整个过程不到3秒钟,一点儿不疼。
医生将一块纱布塞进梁功辰嘴里,说:"咬住,半小时后吐掉。今天不要吃热东西,吃些软的食物。"
梁功辰坐起来。
医生给梁功辰看他的被拔除的智齿。
"就用纸围巾包上吧。"医生给梁功辰摘下围巾,她用围巾包住智齿,递给梁功辰。
梁功辰将智齿装进衣兜。
"您去交费。"医生递给梁功辰交费单,"收费处在一层。"
梁功辰看了一眼金额,120元。
梁功辰在去交费处的路上得意地想:你挣我120元,我挣你120万元。
120万元是梁功辰对《第8颗是智齿》的匡算版税。
梁功辰回到牙周科时,梁新还坐在椅子上接受治疗。梁功辰在门口看见主任使用一把剪子在剪除梁新的部分牙龈。
梁功辰坐在候诊室等梁新。他掏出智齿看。智齿侧面有一个小小的龋洞。智齿上有血迹。
梁新出来了。
"怎么样?"梁功辰只动嘴唇不动牙地跟女儿说话。"疼吗?"
"还行,打麻药时疼。"梁新一张嘴,露出牙龈上黏着的厚厚的像口香糖那样的东西。
"牙龈上是什么?"梁功辰问。
"糊的药。"梁新说。
"就这么一直糊着?"梁功辰问。
"自然脱落为止。"梁新说,"您去交费。"
梁功辰对于市口腔医院先看病后交费感觉不错。
"您的智齿拔了?"梁新看出爸爸说话不利索。
"拔了,不疼。"梁功辰说。
"不会从此写不出来了吧?"梁新逗爸爸。
"当然不会。"梁功辰说,"不但不会写不出来,还会写得更好,比如《第8颗是智齿》。"
在回家的路上,梁新说:"今后我要认真刷牙,我再不会来看牙医了。"
梁功辰和梁新到家时,朱婉嘉已经在家等他们了。
"到底还是拔了?"朱婉嘉先问丈夫。
梁功辰拿出智齿给妻子看。
朱婉嘉问女儿:"手术了?"
梁新说:"医生一边用剪子剪我的牙龈,一边对护士说:'明天给我换一把快点儿的剪子。'"
"真可怕。"朱婉嘉说,"牙床子上糊的是药?"
梁新点头。
"我们只能吃软的食物。"梁功辰说。
朱婉嘉吩咐王莹。
梁功辰看表,他吐了嘴里的纱布。伤口没有出血。
"你怎么会在打火之前来回踩油门?"朱婉嘉问梁功辰,"你忘了我刚学开车时老爱在打火前先踩油门,还是你纠正我的。"
"爸爸因此有了超级构思,值得。"梁新对妈妈说。
"《第8颗是智齿》。"梁功辰说,"写完《影匪》就写它。很棒。"
"加塞儿?推迟写《寒夏》?"朱婉嘉知道丈夫的下一部小说名为《寒夏》。
梁功辰点头。
"给我找个透明的小瓶子,我把智齿装起来。"梁功辰对妻子说。
朱婉嘉从她的梳妆台上拿了一个装珍珠胶囊的小瓶,给梁功辰装智齿用。
梁功辰将智齿装进小瓶,看了看,放进抽屉。
次日早晨,梁功辰喝完综合治理粥后,进入写作室准备写作。
王莹已将茶水放在电脑旁。
梁功辰打开音响,写作室充满他喜欢的旋律。
电脑开启后,梁功辰将双手放在键盘上。往常,梁功辰的手指会不由自主地敲击键盘,屏幕上由此出现一行行精彩绝伦的文字。
今天,梁功辰的双手在键盘上按兵不动。
梁功辰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还是不动。
梁功辰强行打字,他看见屏幕上出现了驴唇不对马嘴的文字。
梁功辰移动鼠标,看昨天写的内容。
昨天写得很精彩,而且是在知道往下怎么写的地方停止的。今天没有任何理由写不出来。
梁功辰再尝试写,可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不会基本的遣词造句。
梁功辰认为是音乐的缘故,他换了一张光盘。
还是写不出来。
自从梁功辰动了从事写作的念头以来,他从来没有坐在写字台前写不出来的经历。
梁功辰站起来,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开门下楼。
梁功辰对王莹说:"你给我弄一杯咖啡。"
梁功辰说完上楼,他在楼梯上碰到朱婉嘉。朱婉嘉对于在这个时间在写作室之外的地方见到梁功辰感到吃惊。
"这么快就写完了?"朱婉嘉问。
"还没写。我让王莹给我冲一杯咖啡。"梁功辰说。
朱婉嘉清楚梁功辰很少喝咖啡。
"昨晚没睡好?"朱婉嘉问。
"睡得挺好。"梁功辰说。
"那干吗喝咖啡?"朱婉嘉奇怪。
"提提神,脑子有点儿乱。"梁功辰说,"我去写了。"
朱婉嘉回头看丈夫在楼梯上的背影。
喝了咖啡后,梁功辰还是写不出来。
梁功辰看表,从他进写作室到现在,已经过去1个小时了。往常,1个小时他板上钉钉能写出数百字。
梁功辰从桌子下边拿出一本自己写的书,从中间开始翻看。他几乎一口气读完了。确实精彩。
"这会是我写的?"梁功辰怀疑。
当梁功辰经过反复论证,确认这本书的的确确是他写的后,他回到电脑前。
梁功辰强迫自己打字,他不看出现在屏幕上的文字,只管不停地敲击键盘。
打满屏幕后,梁功辰审视这段文字。
正宗的八流作家写的文字。直看得梁功辰面红耳赤,忙不迭地删除了。
时钟告诉梁功辰,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梁功辰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见梁功辰没按时下楼吃饭,朱婉嘉来敲门。
梁功辰关闭电脑,站起来。
朱婉嘉推开门,她从梁功辰脸上看出异常。
"功辰,怎么了?"朱婉嘉问。
"没写出来。"梁功辰阴沉着脸说。
"没完成定额?"朱婉嘉问。
"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朱婉嘉一愣。
"没关系,也不能老写呀,"朱婉嘉安慰梁功辰,"前几天我看一张报纸上说,托尔斯泰还有写不出来的时候呢。"
梁功辰心里好受了点儿。
"吃完午饭,你睡一会儿,下午写。"朱婉嘉说。
梁功辰点点头。
下午梁功辰在电脑前整整坐了3个小时,一无所获。
晚餐前,朱婉嘉轻轻推开写作室的门。
梁功辰扭头看她。
朱婉嘉从梁功辰眼中看到了噩耗。
"我从前写的东西,确实不是我写的。"梁功辰叹了口气,对朱婉嘉说。
"当然是你写的!"朱婉嘉坐到梁功辰旁边的沙发上,"你可能写得太多了,这些年,你几乎天天在写,是不是该充充电了?"
"充电?"梁功辰思维略显迟钝。
"看看别人的书?文学名著什么的。或者读读文学泰斗的传记?"朱婉嘉说。
梁功辰想了想,说:"明天上午我如果还写不出来,就按你说的办。只是我和富阳出版社的合同约定的交稿时间,是按我的正常写作进度计算的,不能耽搁。"
朱婉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梁功辰必须按时交稿。富阳出版社已经为《影匪》箭在弦上,前期宣传妇孺皆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就是梁功辰的稿子。
"你一定能写出来!你不可能写不出来!"朱婉嘉说。
"你不知道,我坐在这儿的感觉和原先大不一样。"梁功辰需要倾诉,"原先我往这儿一坐,思如泉涌,身不由己地写,就像被马拖着走。今天我坐在这儿,就像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动不了呀!拖我的马去哪儿了?"
梁功辰眼睛里有泪水。
这是朱婉嘉和梁功辰结婚以来,头一次见丈夫伤心落泪。朱婉嘉控制不住自己,哭了。她心疼梁功辰。
朱婉嘉头一次意识到,梁功辰写这么多书,确实很不容易。过去她只看见梁功辰易如反掌地写作,从没想过他的艰辛和毅力,从没想过作家根本不是用笔和电脑写作,而是用心血写作。朱婉嘉还不知道智齿的作用,她只能将梁功辰等身的著作归功于丈夫的勤奋。
"你写的已经很多了,不写也行了。"朱婉嘉对梁功辰说,"知止是人的最高境界。"
"已经和富阳出版社签约的《影匪》怎么办?读者已经在等着买书了。"梁功辰提醒朱婉嘉。
朱婉嘉一愣,说:"《影匪》已经写了一半了吧?你无论如何能写完它!"
梁功辰说:"咱们去吃饭吧,梁新等着呢。"
餐桌旁的梁新看见父母眼圈有些红。
"你们吵架了?"梁新几乎没见过父母吵架。
"没有。"朱婉嘉勉强给了女儿一个微笑,比哭还难看。
"出什么事了?"梁新问爸爸,"有亲友辞世了?"
"别瞎说。"朱婉嘉说女儿。
次日上午,梁功辰一坐到电脑前就知道自己完蛋了,一个字也打不出来。干坐了半个小时后,梁功辰决定去书店买别人的书"充电"。
等候在写作室外边的朱婉嘉见丈夫从屋里出来了,她看出今天上午又是滑铁卢。
"我去书店。"梁功辰说。
"我陪你去。"朱婉嘉说。
朱婉嘉驾车和梁功辰去书店,梁功辰坐在妻子身边,他注视着汽车前方,表面平静,心里发慌。
朱婉嘉选择了她和梁功辰相识的那家书店,她认为该书店能唤起梁功辰的自信。
书店门口没有停车场,朱婉嘉将汽车开进书店对面一家商场的停车场。朱婉嘉还没熄火,一个戴红袖章的人隔着车窗玻璃向朱婉嘉伸出两根手指头。
朱婉嘉从包里拿出两元钱。
"停车费不是一元吗?"梁功辰说。
朱婉嘉扭头像不认识似的看丈夫。按政府物价部门的规定,本市小轿车白天的停车费确实是一元,但有不少看车的人自行将这个价格提升到两元。往常遇到这种人,梁功辰从来没提出过质疑,相反,有一次朱婉嘉因只有一元零钱没有两元零钱而同看车人交涉时,梁功辰竟然还站在看车人一边大义灭亲。梁功辰今天是怎么了?
"不能给他两元,他这是违法。"梁功辰对妻子说。
朱婉嘉换了张一元的。
梁功辰解开安全带,开车门。
朱婉嘉从另一侧下车,她将一元钱递给看车人。
"大姐,是两元。"看车人提醒朱婉嘉。
梁功辰从车头绕过来,他问看车人:"物价局规定是一元,你怎么收两元?"
第18节 战争与和平
"我们这儿是两元。"看车人看了梁功辰一眼,说。"你这是违法的。"梁功辰说。
"我只有两元的收据。"看车人给梁功辰看他手里的收据。
"我会向物价局举报你。"梁功辰说。
"物价局就在商场后边,您去吧。"看车人转头对朱婉嘉说:"两元。"
朱婉嘉对梁功辰说:"算了,给他两元吧。"
"不行!只能给一元!"梁功辰勃然大怒。
朱婉嘉发呆,她终于明白了从不发脾气的梁功辰是建筑在写作顺利上的,有成就感的人一般不会和别人斤斤计较。朱婉嘉意识到梁功辰一旦写不出来,后果不光是《影匪》爽约,家庭从此失去祥和才是真正的恶果。
"我不要你们的钱了,你们走吧。"看车人的脸上浮现出狞笑。
朱婉嘉清楚看车人的话属于威胁:你们不交钱,车被划了别找我。而车身八成会被划伤。
"给他一元,咱们走!"梁功辰转身走。
朱婉嘉将一元钱递给看车人,她回头看梁功辰没注意她,赶紧又拿出两元塞给看车人。
看车人接过3元钱,说:"还是大姐善良。"
朱婉嘉瞪了他一眼,去追梁功辰。
梁功辰虎着脸和朱婉嘉走进书店。
朱婉嘉小声提醒梁功辰:"这儿没准儿有人能认出你,别发火。"
梁功辰没说话。
朱婉嘉有意将梁功辰带到摆有他的书的书架旁,有几位读者在翻阅梁功辰的书。
一对明显是情侣的读者在看梁功辰的书。
"这几本我都要买。"女方指着梁功辰的书对男友说。
"先买一本看吧。"男方说。
"我都要。"女方坚持。
"好,我给你买。"男方累计书价。
朱婉嘉看梁功辰。梁功辰面无表情。
"你应该高兴呀?"朱婉嘉一边小声说一边推丈夫。
"越看越伤心,如果再也写不出来了的话。"梁功辰神色黯然。
朱婉嘉没辙了。
梁功辰走到标有"外国文学名著"的书架前。
他茫然地看着那些听说过书名但从没看过的名著。
"这本怎么样?"朱婉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红与黑》,递给丈夫。
梁功辰翻看。
朱婉嘉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战争与和平》,塞到梁功辰手里。
世界名著轮番被梁功辰触摸。
原先梁功辰遥视世界名著的目光是居高临下俯视,今天他却是仰视。
"小姐!"梁功辰冲服务员招手。
"你要哪本?我跟她们说。"朱婉嘉担心梁功辰和服务员冲突。
服务员过来了。
"这个书架上的书我每样买一本,你们能给我送到车上去吗?"梁功辰说。
"先生的车停在哪儿?"服务员问。
"如果是我,买这么多书,车停在外国我也会送。"梁功辰说。
朱婉嘉赶紧告诉服务员车就停在马路对面。
"所有的作家传记也要。"梁功辰说。
服务员显然很高兴,她一边告诉同事拿书一边问朱婉嘉:"你们是图书馆的?"
梁功辰诧异地问那服务员:"你们有规定,只有图书馆才能买这么多书?"
"没有没有。"那服务员再不敢张嘴了。
朱婉嘉轻轻叹了口气。往常梁功辰外出,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有时朱婉嘉因商家服务态度差同人家发生争执时,都是梁功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每每此时,梁功辰还教育妻子要按孔子说的做:出门如见大宾。
得意导致和气,失意造就冲突。街上吵架的人多,说明失意的人多。朱婉嘉想。
"还记得咱们在这儿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朱婉嘉指着她心中的"圣地"说。
梁功辰点头。
"把书放到车上后,咱们去多瑙河坐坐?"朱婉嘉问梁功辰。
"没时间了。"梁功辰说,"以后吧。"
朱婉嘉明白梁功辰说的没时间是指《影匪》的交稿时间,梁功辰要回家突击拿名著充电。
历次和出版社签订合同后,梁功辰和家人还从没体会过"交稿时间"这种压力。朱婉嘉现在才明白,眼看交稿时间一天天逼近,如果写不出来,那种压力足以将作家窒息死。
朱婉嘉暗自庆幸:幸亏梁功辰一年就交一两次稿,如果一个月交一次稿,碰上写不出来,全家人就都甭活了。
服务员捆好书,朱婉嘉交款。
服务员们将书搬到汽车上。
朱婉嘉驾车拉着梁功辰和世界名著回家。
王莹在梁功辰家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书,她在朱婉嘉的指挥下将书搬进梁功辰的写作室。
梁功辰在写作室看着堆在地上的书对妻子说:"把午饭端来,我在这儿吃。"
朱婉嘉点头。
梁功辰拿起一本《巴尔扎克传》,看巴尔扎克有没有写不出来的经历。
随着书页的翻转,微笑浮现在梁功辰的嘴角。巴尔扎克写不出来的时候挺多,有一次烦得他撕了一件衬衣。巴尔扎克写作主要是为了还债,写不出来自然急。
梁功辰又翻《托尔斯泰夫人日记》。托尔斯泰写不出来的时候更多。托尔斯泰甚至对妻子说,他写不出来时觉得对不起家人。托尔斯泰写不出来就玩纸牌,玩着玩着就写出来了。托尔斯泰写出来就精神愉快,什么也不计较,那天就是全家的节日。写不出来他就找茬发火。
梁功辰一边翻阅名作家传记从中像探宝那样找寻人家写不出来的光辉足迹一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