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妈 发表于 2006-8-13 09:50

原创: 爱恨皆错

这片记忆与那片记忆惊人相似:诅地咒天地憎恶对方,整日都在乞望,立即结束不情不愿的同居关系,有她没我。
    两名女人原本没有关联,却因为一个人——两人都深爱的男人,生生把可以活得不错的岁月,愣给活成噩梦不如的记忆残缺。
    这男人是我父亲,命里注定的血亲血缘;而她,照理应称为继母,但在我少小独嫉的语汇中,她只是跟邻居平行的代名词——“她”,人前人后我从未叫过她一句妈,连后妈的字眼都能免则免。
    他俩的恋爱在我是从未开启的深锁抽屉,大人总对小孩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结果,小孩悄悄成人,而该告诉的却风吹云散地时过境迁,搁置的钥匙擅自开出锈红的花朵,父辈再也没空儿理睬子女对紧锁秘密的好奇。
    父亲歌喉过人,长得潇洒耐看,统帅着众人睹目的宣传队,台上台下活跃着身姿笑貌,这位学业有成的高级研究员,是令人仰慕的人物,我的最最崇拜。而她,即便是书香出身的大家闺秀,也不过是无嗅无声的小科员,指落琴键碰不出一串象样的音符。
    一切孽源还要回溯到我六岁那年,那时母亲还在世。怀了弟弟的母亲住院待产,父亲下放干校,奶奶特地从无锡赶来照看我。半夜弟弟挣扎出世,母亲破了羊水,而医生护士连个影子也没有。虚弱的母亲强撑着扶墙站起,对着空旷走廊嘶声唤人,天地鬼神谁都不应母亲剧痛难当的呻吟,没走多远,母亲摔倒昏厥,一夜孤苦无助。第二天清晨,倒在冰凉地板的母亲被发现送入手术室,弟弟未谙人事的性命葬送在未完成的钻出历程,母亲因大出血不幸没能再度活转。秩序失调、人心不古的文革时代,掠走了母亲年轻的生命。
    原本是幸福家庭奠基的庆典日,玩忽职守的妇产科急速逆转了我家的命运,变成孤父寡女的举丧日。其乐融融的家庭横遭变故,形单影只的我哭过没黑没白的昼昼夜夜,把属于母亲的那份爱加倍地赠与父亲,镣铐一般紧紧钳住父亲的手。
    也许我的定数就是七年一灾、八年一难。终于走出丧母的哀恸,熬过干校缺食少穿的苦日子,回到城里跟着父亲在音乐王国雀跃翻飞:学五线谱、弹琵琶,在艺术海洋汲水划排:研习绘画、修炼舞蹈,好端端过上太平详和的日子,却斜刺里杀出一个女人,强夺我原本就贫于别人的单亲父爱。
    最初,她进驻我家赶上冰雪料俏的寒冬,父亲和她新婚燕尔,家里总共一间住房,我主动提出到办公楼顶层去过夜,父亲免为其难,她连假意的挽留都没有,我已经十三岁,明白新婚对新人的意义,二话没说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迎头袭来侵入骨髓的阵阵寒风,不知怎的就哼出“小白菜呀青又黄,两三岁上没了娘……”的曲调,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差点儿结成冰条,心里还为父亲不再孤灯独掌幸福着,为自己舍身取义崇高着,转而又为母亲的早逝悲苦凄凉。在四壁贯风、供暖不足的阴森顶楼,伴着天窗外狂怒的北风,我度过一个个坏梦绕梁的严酷冬夜。
    抽芽吐芯的春天送来暖人的消息,领导得知我天涯孤女般夜宿空阁,善心大发地分给我家两居室的住房,终于能在温暖的被窝睡个好觉了。万万没有料到,整个冬天蹋雪出家、萧瑟过夜的谦让,却换来扫地出门的回报,她建议送我去无锡跟奶奶过,我怎舍得老师同学邻居玩伴儿,在学校我是三好学生、宣传骨干,无锡我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开口讲话都是问题,更舍不得离开挚爱如深的父亲,相依为命的七年使我养成依赖父亲的习惯,我俩手牵手、情伴心走过没有母亲、没有妻子的单薄日子,尤其下放农村、状如劳改那几个不提也罢的春夏秋冬。
    一方是混沌初谙的飘柔少女,一方是情窦初开的适婚青年,满怀诗情画意地扬帆崭新的同舟旅程,可惜航技拙笨、方向畸异,险风恶浪难以驾驭。我倔着不走,这个家原本属于我,怎能让她跑马圈地轻易霸占。何况,多出的房间是我份内的。两人的不睦纽结自此盘根结下,她想方设法将我赶走送人,我设法想招儿留下自己,要说服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夹心饼干般不得安宁的父亲,其神经细胞的磨损率远大于平均值。
    三口人蜗居在狭小的平方空间,低头抬头间碰撞感情、磨擦神经末梢,不和睦家庭最擅长上演独具特色的失欢剧情。
    晚上临睡前,父亲到我房间来浅聊,她在对面房间吆喝父亲立即回房,否则她将闭门谢客,父亲踌躇片刻,依旧叮嘱我要讲究个人卫生,我说只要爸爸给买新衣,我准定洗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并撒娇地伸出小拇指跟父亲拉勾敲定。只听她狠狠地数了三下,接着就“喀嚓”一声插门,把父亲排拒在外,怎么好言相劝都是白费口舌,绝诀地不让半步,把我当成她不共戴天的情敌,施展并不高明的手腕,无辜地让父亲成了抢爱夺情的受难品。继母是在禁止父亲履行教育子女的责任,掠夺女儿与父亲的感情沟通,滥用为妻的权力企图独霸丈夫的爱心。又不是街女说打佯就谢客,何况父亲才是一家之主!没办法,鸡飞狗跳地大声吵闹会弄得家丑外扬,知识分子顾忌脸面忍字当头,父亲只好在过道搭起地铺,凑合硬梆梆的缺眠夜。躲在被窝里,我为父亲流下愤愤不平的眼泪。这样霸道狠心的女人,怎配得上我风华正茂、才艺双全的父亲?
    只要父亲跟女儿亲热,继母窄小如针的心里就摆不平,没事找事地滋是生非。
    每天放学后,我得快步赶回家,洗菜烧饭准备碗筷,小小年纪干家务活我已习惯,只是凭白给她做事于心不甘,经常不得夸奖反落一身埋怨。这个女人口味刁钻、摆谱讲究,稍有闪失,不是讽刺就干脆摔筷子罢吃。一旦菜色单调简朴,她甚至怒冲冲抓起生鸡蛋往墙上死命摔,边摔边嚷嚷:
    “这是什么?不吃大家都别想!”
    在物质贫困的年代,鸡蛋是高档消费品。当脆生生的鸡蛋撞得头破血流的刹那,我的心也同时碎裂,抱憾生活的艰涩,怨怼自己生不逢时。除了愤恨,我只能咬紧嘴唇忍气吞声,把哀怨的眼神投向父亲。父亲把她叫到卧室关起房门,只听两人长久地低声争执,最后传出女人忘乎所以的抽泣,父亲摔门扬长离去。我惊呆了,一向温和的父亲从未如此感情激越、不顾后果地震怒而去。她也气冲冲跑回娘家,几天不归,搞得父亲如坐针毡。
    她的怒火源自我在夫妻夹缝间的存在,虽然发泄的对象是无辜的鸡蛋,却最后转嫁到夫妻关系上,我竭尽其诚地在行动上忍辱负重,以吃苦耐劳来捍卫父亲的尊严,虽然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厌恶她的为人。
    这一位的童年与那一位的青春触发在同一时空,双方都不情不愿,却准备不足地进入了决斗,任性地让不该发生的也接连发生了。三个人的年纪刚好是等差级数,父亲四十二岁,继母二十八,女儿十四,却不能构成级级相让的良性循环,女儿堵在夫妻中间,继母隔开父女亲情,一边是血亲、一边是情爱,父亲疲惫不堪地抖旋在箭拔弩张的对峙中。
    家里的空气象腐烂的朽木一样怄着霉味,令人呼吸困难。我不爱回家,又无处可去,不能整天泡在同学家里,大堆的家务活等着我,洗衣扫地收拾房间,每天有做不完的苦役。夜深人静,我常常对着月亮述说心事,望着天花板默默神伤。争夺父亲的战役她一上来就把我赢没了,父亲很少再对我语重心长。有时早上我发现自己眼睛红肿,就赶快用凉水冲洗,尽可能地“消脏匿迹”,若父亲询问,我只是摇头不语、慢慢走开,骨子里急切盼望父亲解读我心底密码,跟那个割裂父女关系的女人一刀两断,恢复从前父女俩亲热善待的黄金日子。
    我不明白,向来明查秋毫、慧眼独具的父亲,竟然领回家一只软硬兼施的母老虎,震怒起来狂乱惊天,温存起来肉麻动地,以她特殊的秉性取悦着男人的欢颜。再婚以后,父亲明显地添了神气,越活越年轻似的,对我多少有些精神疏离,一个劲儿地鼓励我做主自己的生活,好象我已经成年,不再需要父爱。
    对父亲的怨气我必须深埋,他是不得已,否则两面“受敌”,尴尬难堪。我确实成了家庭累赘,试图说服自己搬去无锡,进一步山重水险,退一步天宽地阔。可是,此时刚好恢复考高中,转学无锡会影响我的前程,我忍了又忍才说服自己,盼望考上重点中学住校离家。
    还有两个星期就要大考,父亲将我从繁重的家务活中解脱出来,还买了巧克力、麦乳精等营养品,让我以最佳状态迎考。作为班上的学习尖子,考上重点我成竹在胸。迫于形势,她干起她向来讨厌的家务活儿。就在考试前一天,她把我心爱的连衣裙洗得皱巴缩水,我心疼得要命。考试当天,突然我肚子生痛,必须上厕所,又不敢跟监考老师提,结果憋得满头大汗,脑子里思维混乱,考得一塌糊涂。
    回家我就跟父亲嚷嚷,说有人碗里下毒地公然陷害我,阴毁我的前途。她申辩,大夏天的搞不定在哪儿吃坏了肚子,要是家里的饭有问题,怎么她就好好的?
    落榜后我心里恢恢的,虽然不服,又无计可施,只有卧薪尝胆等待两年后的高考。看得出,父亲对我的失败非常愧纠,好象错误在他似的。郁闷的时候,一位张姓男生主动接近我,关怀失败后的心里挣扎。由于秉承了母亲娇美的外貌,我出落为婷婷玉立的女孩,家庭的不幸喧染出一种悲剧气质,加上吟诗作画、弹琴歌唱我都天赋独享,因而赢得不少男同学的暗恋。
    一天,张同学塞给我一张纸条,写着让我去他家,有件性命关天的事跟我商量。我本不想去,看在性命悠关的份上还是去了。张同学很高兴,可空气中裹有变态的紧张,他口齿不清、云山雾水地痴人说语,说他爱上了我,不愿跟其他男生甩白手套,坚持跟我确立恋爱关系,否则他将吃掉手里的整瓶安眠药。我说年纪尚轻、前途未仆,还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他拧开瓶盖,吃掉三颗小白药片,我坚持说不能跟他谈,让他不要耍手腕,吃维生素以假乱真。他也不分辩,又吃下几颗,并历数他跟我的前缘后因,哪年哪月相视而笑、暗送秋波,哪行哪句诗词影射我对他有意思,简直让人啼笑皆非。我表情冷峻,他边说边吞药片,并说些诀别人世的玩笑话,突然他脑袋一歪、口吐白沫不再讲话,我一下子慌了手脚,感紧抓起电话拨了团支书,支书火速赶来,将张同学送去医院急救,并嘱咐我此事千万不可外传。
    回到家,父亲见我神色不对,一再追问,我就把吃药自杀的儿戏说出来,并趴在父亲怀里委屈地哭了,此景正好被她迎面撞见,并叱之以鼻,冷言冷语。第二天,她四处游说宣扬,说我是冷血动物,毫无怜悯之心,居然见死不救。我一下子成了不光彩的传媒焦点,在大院里被沸沸扬扬地指点着,我每到一处都觉得后背发凉。难道继母想让我在威胁面前妥协成以身相许?若真能缓解张同学的相思病,谁又能医治我的生理残缺?张同学在医院得救了,包括他畸型的恋爱观。生命回转后,他醒悟人生的宝贵,也明白了爱情可遇不可求,我冷面铁心地给他上了一节青春预备课。
    终于,继母如愿以偿地怀孕了,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地给我坏脸色,生气就摔锅砸碗,满身都是藉口。一天,我把水泥地拖得水光鉴亮,她抱着一包东西推门进家,一不留神摔个仰面朝天,并声嘶力竭地辱骂我,我一跺脚去了同学家。无助的她流产了,而且成了习惯性。第三次流产后,她跑回娘家,声言若再不离婚的话,她将被我谋害。父亲没有象以前那样,好话几轿车地搬她回家,而是任由她的执拗瓦解了婚姻的壁垒,不久她改嫁城南。
    父亲放任她离婚远去,或许为了成全我的高考大梦。果然,高考我门门大胜,摘冠夺魁地一举考取最高学府。高兴之余,我发现父亲头上添出根根白发,原先黑亮的分头明显地灰暗起来,说话的语气掩饰不住的沉重。
    搬进景色颐人的校园,置身于形形色色的课外活动,我是校舞蹈队成员,也是美术协会会员,负责出版教学楼最惹眼的一方墙报,好评如潮,声名鹤起,仿佛生活一下子归还我大把的赊账,让人富裕得无法形容。
    无奈,我时常爽约回家看父亲的诺言,舞会、野外写生、聚餐或者演出排练等等活动,经常占用周末时间,父爱在我的生活中成了次要追求。慢慢的,我发觉和颜悦色从父亲脸上逐日消褪,暴躁乖张渐渐积习,谈笑风声的频率锐减,锁眉沉思的亮相猛增。
    尤其不能让人忍耐的,是父亲对我交友的粗暴干涉,但凡有男同学找上门来,父亲都俨然以对,把人家瞧得汗毛倒竖,然后跟我挑肥拣瘦地评议,结论总是一个“不”字。开始我对父亲言听计从,后来发现父亲看法偏颇、毫无公正,于是我试图偷偷约会中意的男孩,被父亲发现后好一顿臭骂,甚至连张同学那档子陈糠烂谷也扯出来抖落,恨得我一跺脚连着几个月没着家。
    我想劝父亲再娶,而这个话题根本提不得,一上桌面就成了我虐待气走后妈,无论如何我不能兜头揽下这莫须有的恶名,是那窝囊受气、奴隶般劳作、没有公正待遇的四年亏欠于我,是她抛夫弃家另择阳关道,怎么成了被我气跑的呢?
    毕业后我结了婚,丈夫出国奔学业,我留在国内跟父亲住,打算陪陪上了岁数的单身父亲,换煤气罐等力气活还得年轻人掌把。父亲轰我出国,说他有了相好,却坚持不告诉我他的相好是谁。于是,我打点行装投奔了丈夫,给父亲的晚春腾出心理空间。父亲这辈子不容易。
    多年过去,身为高级研究员的父亲仍旧孜然一人,不幸在上班的路上遭遇车祸。从前的继母马上赶到医院照料,并给我往国外打来长途电话,我匆匆远道赶回。父亲行动不便,生活难于自理。
    走过月圆月缺的风雨里程,终于在一个阳光直射的下午,两名女人冲破当年立下的不睬对方的永久誓言,以男人的突发疾患为锲机,语句颤抖地相对而坐,讲的是活过爱恨恩仇的体验后的停足反思,回看跨时代、跨年轮的交错冤怨,各自失悔在那轨迹重叠的年代不乏偏颇的作为。一切归咎理性的认知都无法倒播失去的时钟,无法更改赌气错上的偏狭路径。
    她和我在园子里,迎着血红的残阳遛弯,那天的交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继母开门见山地说她爱父亲,父亲是她一生的真爱,虽然她后来改嫁他人,现在依然是别人的妻子。我敬佩她的直言不讳。她低着眼睛谈起当年的恋爱,父亲是她的导师,浑身的磁性,口才不凡、趣味横生,令她深深折服,是她主动追求父亲的,全然不顾地扑向后妈的位置,根本没想到日后的艰险。她打心眼里感激我给她的新婚腾出自由自在的夜晚,希望一切就这样幸福地延续。她不能理解我倔着不去无锡的成因,救人救到底,她认为我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
    出国久居我发现,搬家换环境增阅历、长见识,当初干嘛不走南跳的棋呢?不光可以赠送她婚姻空间,更能维系父亲昙花一现的再婚,获得晚年的携手相伴。我闷心自问:难道是我的倔强拖累了父亲的幸福?
    当年偶然一个机会,她看到父亲珍藏于私的母亲照片,原来我长得跟母亲如出一辙,她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反动都源自对母亲深深的嫉妒。论容颜、论天资她都比母亲逊色,她觉得,父亲在我额角的亲吻是吻住母亲的亡灵,吻住失却的欢爱,让她恋爱的心无法承载,她无法容忍她所爱的人“另有所爱”,于是,她要从我手中盘夺每一寸爱的施授,因为她的基因里谱刻着争强好烈的性格。
    可怜的生母,赋予我天生丽质、过早撒手人寰的母亲,却原来悄然成了我不幸的祸根。
    继母眼睛有些潮湿,一个劲儿地追悔从前,说她何尝不希望我考取重点住校离家呢?可惜欲速则不达,她从未做过家务,挽起袖子给我洗衣服的时候,她想开水一定可以去赃,没想到连衣裙的布料会缩水,而食物不洁使得我坏肚子的事件纯属偶然,她也坏了肚子,只是不认错地嘴硬。
    我也说出当年无处投诉的辩词。其实我拖地总是湿淋淋的,只是那天她回家比较早,又气汹汹开骂我,所以我跑到外面避难脱身。无论如何不该扔下倒地不起的她,致使她遭难而无救,留下终生未育的憾事。我的眼睛也开始发涩,既然现在临风而坐的两名女人这么达理知情、追悔莫及,当初怎么让事态不可收拾呢?我吃苦受冤,她委委屈屈地好心办错事,父亲尽己所能地两头调解,她却跟父亲落幕成不欢而散,倒底是谁之过?
    人跟人的相遇全凭缘份。当年双方闹僵分崩,绝不妥协地扯断关连,使得双方二十年无瓜无葛,其实哪怕一方逢缘化缘地调整心态,或许不至于非踏绝路不可。
    她下面的话让我大吃一惊,她说她跟父亲多年保持着联络。她后来的婚姻只是赌气而成的失策之举,她心里一直惦记着父亲,千难万险地背着我跟父亲恢复友情,只是她对重病缠身的现任丈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能象年轻时那样一走了之。这个女人不再义气用事。
    两个月後,父亲病情略见好转稳定,而我海外的工作已超假,面临被公司炒鱿鱼的危险。继母劝我安心出国,她将尽己所能照料父亲。超额的医疗费我能负担,精神安慰只有指望她和国际电话线了。幸亏有这么一个女人,父亲的晚年才不致面对孤绝。
    我还是远走吧。一份感情的最佳参与绝不能为强三,三方面拼命撕扯,再根深、再蒂固的感情也会变形走样。当年的父亲不能守着女儿过一辈子,再婚再娶无可厚非;如今的女儿也不能一辈子只守着父亲,嫁人随夫天经地义。
    当年人生堑道上迎面相逢,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本可以坦然对视、泰然相处。然而,为了爱,女人间的争夺毁变了三个人的生活原轨,结出意想不到的难堪果实:父亲离掉爱妻,女儿遗失慈父,后母与真爱失之交臂。情的创伤可以结疤遗忘,心的毁损难于修补还原,投影在记忆深处的黑区是触碰不得的肿瘤,潜伏着随时扩散的阴毒。如今,仅仅牺牲誓言恢复邦交是轻如鸿毛的悔悟,各有丈夫的两名女人,失却因缘直接照看卧床寡居的男人。两名女人对这男人的温馨厚爱,却是亘古不变的。
    假如生活是一场戏,即便最优秀的演员,也难以成功扮演少女后妈的角色,无法摆平生活本身的脆弱猜忌,更无法消除磕磕碰碰的神经磨擦。
    换一个我、换一个她,也许上演的依旧是同样的剧本。

nightdream 发表于 2006-8-14 11:55

写得不错

果然不出所料,LZ就是学院派的
有时候有些不入人间烟火
有时候有点理论化了

娃娃妈 发表于 2006-8-14 13:17

是啊,楼上的看出来了哈
这个故事不是我自己的
主人公不让我写
鼓了半天勇气自己偷偷写的
素材全凭多年前的记忆

我思故我在 发表于 2006-12-8 19:20

原帖由 娃娃妈 于 2006-8-13 09:50 发表
假如生活是一场戏,即便最优秀的演员,也难以成功扮演少女后妈的角色,无法摆平生活本身的脆弱猜忌,更无法消除磕磕碰碰的神经磨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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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小鱼慢慢游 发表于 2006-12-10 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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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花树 发表于 2006-12-10 22:13

旧作,想念妙笔娃娃妈。

one 发表于 2006-12-11 10:23

原帖由 我思故我在 于 2006-12-8 19:20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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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像好酷$支持$ $支持$ $支持$

孩子他妈文章写的真好$支持$ $支持$ $支持$

wuwulf 发表于 2006-12-12 18:18

现在明白娃娃妈为什么被称为才女.$送花$ $送花$

melody2000 发表于 2006-12-12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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慨然而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精装骆驼 发表于 2006-12-13 03:48

好文章!顶.

娃娃妈好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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