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种要彻底放弃的感觉,就象放弃这个记录一样,可又不甘心于此。天气变凉,尽管那个看门的年轻不那么认为,他说也许会重来,我说秋天来了,天气不会再那么热燥,他总是那么憨厚地笑着,尽心尽责让每一个晚上在办公室的人签下自己的名字。
早晨来时,自己的论坛上有人在讨论人生的意义,看了半天发呆半天,也许人生本来没有什么意义,活着仅仅是活着,如果你一定要给自己的活着找一个意义,那就好好走这个过程,而不要去想过程结束之后的事情,就象那些穿梭在校园里的电动轮椅上的灵魂那样。如果要说意义,也许他们早就应该被医生施安乐死,可他们依旧还活着,活得有滋有味,读书,谈情说爱,享受着现代文明的一切。
无独有偶,经常出现在校园的轮椅大概有三个人,其中两个女的,一个男的。两个女的模样差不多,下肢瘫痪萎缩,也许根本就没有下肢,上肢只有我们正常人的一半长,而且手掌短小,象个橡皮娃娃的手,可能是因为一直要用余力来操作电动轮椅,她们的上肢都很发达,很粗,一定比我的小腿粗。其中一个女人模样有些可爱,经常身旁有一个高大的男士相陪,女人说话时眉飞色舞,发着娇声,短短的手指带着戒指,指甲涂着红红的指甲油。不管从何处看来,她都在静心生活。
另外那个女人显得有些苍老,一脸的皱纹,也许她年级不会很大,因为还在读书,窄窄的肩膀上依旧夸着书包。带着眼镜,没有见她笑过,也许她已经不会笑了。
至于那个男的,我想可能是最惨的一个,因为他不但身体残疾,而且看着明显弱智,经常嘴巴上挂着口水,头歪着,不会说话,支支吾吾。经常身边有一个头发长到屁股的,象一窝乱麻的,到现在也没有清除是男人还是女人的人陪着他,给他买饭,开门。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注意这些人,也许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些力量,看到些自己的长处和比他们生活得的惬意和理由来。
让人吃惊的是那两个盲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和我住在一个宿舍楼,男人住在旁边的那个。我只所以观察他们,是因为他们那种依靠记忆力行走的精确实在让人诧异。我仔仔细细看过那个男人如何从楼后的台阶一级级走到楼前,然后准确无误地绕过各种各样的障碍物。楼后经常有人堆很多的自行车,那天我非常想帮帮他,但是看他就那么一步步,走了过去。女人更为神奇,她住在4楼,从来不坐电梯。只是拿着自己的棍子一点点上楼梯。
盲人,我试着闭着眼睛走了几步,感觉非常不适应,仿佛一下子没有了立体感,走路也摇晃起来,仿佛喝了酒。如果有一天我瞎了,世界将会是个什么样子,真是难以想象。
可他们是生活在欧洲的残疾人,得到正常人受教育的机会。不仅仅受教育,包括很多,比如BUS上会有专门提供给轮椅的位子,大街上有会专门的残疾人厕所。食堂会有专门残疾人行走的门,以及银行都会有。按比例,他们也许不过占整个人口的10000分之几,但是社会却提供了他们所有的需求,使他们能够象一个正常人那么生活。
曾经去市政府延签证,楼下收费的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这在欧洲是不常见的,所以我就多看几眼,可等到他要找我零钱时,才看见他是坐在轮椅上的。走出大楼时,心情有些沉重,也许命运就是这样,不过幸运的是他生在了德国。
记不得什么时候看过的电影,一个没有语言能力的,全身瘫痪的女子在上课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健全人,当她拼命摇着轮子出现在男子门口时,人家只是友好地把她推了回来。就象一个报道中的“丑女子”一样,连爱的权利都没有了,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巧克力和玫瑰花还被拒绝。
残疾人问题是社会的问题,他们不仅仅需要同情和支持,还需要更多。国内的残疾人情况比这儿糟多了,张海迪,史铁生毕竟只有他们是。
瘫痪人有电动轮椅,盲人有自己的触觉,我们正常人?什么都有,却依旧不快乐,这真是个不可不想却又想不通的问题。不写了,天黑透了…… 十一
身边的朋友大多是个性非常强,但平常生活中却不少见谈论问题时的严肃,经常吃饭时会甩出惊人的话语。
我是个糊涂人,大事不明白,小事不清楚。母亲和我生活在一起半年中,她不知唠叨了多少次,可本性难改,就象这个“留学录”里面重复的“七”和那无数个错字一样。我知道自己会出错,但却无法避免它出现。就算现在,我才养成出门摸口袋,确认钥匙带出来才锁门,因为拉过无数次的钥匙给了我无比的惨痛的教训。但我依旧不停地忘记关某个电灯,经常半夜回家没有开们就看见灯光闪现,担心是小偷进去了。
我这样的女人也许不多,也许很多。在我丢了一次护照,被抢一次护照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的生存能力如此低下,于是开始彻底反思,也创造下半年没有丢过一分钱的惊人历史记录。这要归功于身旁的那些一直在监督我的朋友们,他们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经常教训我,直到我点头连连称是为止,实在不行,我就只有请他们吃饺子。
饺子其实在国内是吃够了的,但是因为其做工烦琐,配方复杂,很多朋友出来一年当中也吃不上一次饺子,更加上这儿的肉馅几乎是纯瘦肉铰成,如果不进行配方改良,出来的饺子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就是面皮包肉团,一点味道都没有,肉馅煮出来颜色通常是白茬茬的,吃到嘴里散散,沙沙,口感太差。在我尝试了几次之后就放弃了饺子。
一次为春节联欢会准备饺子,一个来德国很多年的女人用一种很特殊的方法来拌饺子馅,她用很多的色拉油,放糖和醋,加上适量的啤酒。味道鲜极了。可惜的是,当时参加义务包饺子的,我们组里的女人就只有我一个,于是从此之后如果有吃饺子的活动,拌肉馅就由我来操作。我已经把饺子吃够,如果不是那个朋友有特别的渴望,我一般不会再给他们做饺子吃。
天气热的女人只能穿裙子,男人只能穿短裤,当然女人也没有穿露背背心,只是中国人么,还是有些保守的。就单单那些穿短裤男人的嘴巴也是无法抵挡的。我已经懒得几天没有动火了,索性中午和着大伙一起去食堂,路上,一位穿着短裤的瘦子说:明天要降温,提前通知男同胞们,不要再穿裤衩了!
话到此处就可以了,其实不算什么笑话,可接下来,一个胖子说:嗯?不穿裤衩,直接穿短裤哦?
大伙一哄而笑,突然一个南方人抱怨说:我家的冰箱坏,害的我们两个冰淇淋化成水了,只好当奶水喝了!旁边一个北方人小声说:不错,还有奶水喝……
四川人说起自己的德国老板,差不多年龄65岁了,属于那种可以干活,但是不给工资,她就是热爱科研,在四川人的鼓动下带领全组人去吃“四川火锅”。他们说起这个,南方人说:不错嘛,你们老板待你们那么好,估计焕发出第二春了;接下来的一个河南人对四川人说:怪不得她天天看着你!四川人差点没有跳起来揍南方人和河南人,当然就是玩笑而已。
我是个奢侈的人,买了一个当时最豪华先进的手机,每每给这些朋友看见时,他们都会发出:拽吧,唯一的高档家用电器了吧!当我拼命攒下来一个笔记本时,他们又说话了:你知道你这个牌子的笔记本现在多少钱?已经降到……当然我是不会听他们说完的。
一对年轻的夫妇计划着生孩子,我们谈论起德国人的孩子就是好养,也不见闹人和哭,南方人的老婆说:你说我们能不宝贝吗,一辈子就下那么一个蛋……
经常听说这么一句:一个中国人是龙,一群中国人是虫!其不言而喻地说明我们中国人喜欢窝里讧。幸运的是,我身边的中国人还算可以,基本上可以做到有难同当,所以在我一说出自己需要有一个笔记本来写论文,他们争相要借钱给我,我说自己要回家探亲,他们也许真的害怕我会突然放弃什么,不停地要我欠他们人情。返回的那一天,我提着箱子来所里拿钥匙,朋友们一起出门为我开大门,他们的第一句就是:你终于回来了!
我一直为自己拥有这样的朋友和同胞,这样的同事和相知而幸福着。
但是其他组的中国人就未必如此了,他们大多是各自顾各自,当得知一个人骑自行车摔断了腿后,大家轮流着去医院看望,给他送家常饭。其实这样的处境中,这样的国度里,我们也许仅仅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但是这个中国人离开所里时并没有照例来和大家告别。包括他们组里其他的中国人也是一样。
处在异乡,多少应该有些归属感,不管要自己归属于那儿,可更多的灵魂不过是在依靠着自己的坚韧和忍耐,刻苦和孤独,他们游离在空荡荡的三维空间中。看到一个故事:寂寞天涯路。讲述一个在英国的中国人,得了肺癌,死时陪伴他的是同居多年的一个女人。而国内他有一个家,老婆和儿子,他抛弃了一切,混在英国,而又悲惨到住贫民楼,领取救济金的地步,他为什么不回国,赖好他还是一个博士后,不至于得了病没有得治。
这样的灵魂其实不值得去宣扬了,我不希望自己的未来在等待和彷徨中渡过,最那么不了了之,一了百了。 后记
留学还没有结束,也没有画上句号,但我得结束这个留学录。明天又是一个新开始,尽管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都没有记录,也不想去记录了。秃秃的手指敲击键盘时有一种触及灵魂的感觉,这是我不愿意体会的。可生活就是这样,也许数十年不会变,但是瞬间却变个天翻地覆,彻底换个模样,让人找不到一星半点过去的痕迹。我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每天洗袜子和衣服,偶尔一次一定会把各个角落的赃衣服全部消灭。
开始整理自己的房间和心房。就象开始打开那扇窗户一样,房屋多年不见阳光显得幽暗而阴森,心房因为久不晒太阳显得冰冷而沉重。霞才34岁,可霞的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白发,根根触目惊心,我看见都要拔去。飞才24岁,可头也已经偶尔闪现白发。我知道她们都和我一样在经历着生活大潮的冲击,所以才会有白发出现。我没有白发,可我在等待它的出现,尽管我一直不希望它会出现,可它一定会出现。
早晨9点的眼光有些毒辣,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不好意思笑了:医生,我知道你找我,我立即去医院!
我有两条医生和护士都喜欢的胳膊,就象那个不会说英语但是却能听懂些英语的护士,和着我这个不会说德语,但是却能听懂些德语的病人一样,她掂了掂我的胳膊说:GUT!
我当然不能问她干吗要说GUT,心里却清楚,因为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针头插进血管,而不象去扎那些胖子的胳膊一样,扎半天也挤不出一滴血。我早就明白这一点,医生和护士一直对我都很友善。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一定要抽取那么多血样,在国内仅仅一点点。尽管我解释半天说不用检查了,反正是贫血,你就给我些药好了。可医生依旧一本正经地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血吗?我说一直都这样,应该是遗传吧。她又不懈地问:那你在国内治疗过吗?我说当然,天天往医院跑。她干脆直接问:你们的医生没有说你贫血是因为什么吗?
我快发怒了!尽管她一直很友好,尽管她一直都是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尽管她一直说话都是笑着的。因为我明明告诉她这是不可能吃那么一瓶补铁药就会好的。可她不信。她怎么那么倔……可她是医生……唠叨这些干什么。
电话里女儿大声喊:妈妈,你给我扎个耳朵眼。我愣了,要耳朵眼干吗,连忙问。她说家里的小表姐都有耳朵眼,还带了耳坠,她也要。母亲在征求我的意见,那种激光穿刺,我见过,可我不明白,仅仅三岁多的女儿要耳朵眼干吗,就算带个耳朵坠又怎么样。她已经够天真活泼可爱的,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可女儿不懂,女儿只知道一个道理:别人有,我也要有。
母亲又问集镇上开个新的幼儿园,要不要送女儿去,我说你们先去看看,要是就把孩子关进院子里玩,那不如在自己家院子里玩,或者送女儿去村里的小学。可女儿在父母眼里却是个实足的调皮蛋,总结一句:除掉睡觉是安静的,其他一律在活动,不得一刻安生。父亲进而又列举一个实例:我吃过午饭午睡一会,她不困就爬到床上坐在我身上,还一边“驾!驾!”地大喊,睡着以后,不是扣鼻子,就是捏眼皮。
我自己使劲回忆,也要父母使劲去回忆,竟然没有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有什么特别调皮的地方,可女儿究竟怎么回事,也许是我娇惯的原因。
父亲是个倔老头,也很有主见。去年冬天,他偷偷背着我去外面干活的事情终于被发现了,在电话里问母亲他哪儿去了,母亲才说出门干活去了。两个月后,他终于从北京回来了,我大声问他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他就是笑,没有说别的,实在被我急了,说了一句:总花你的钱,也不舒服。我突然没有了话说。
母亲不是个爱唠叨的人,可她慢慢喜欢上了唠叨,如果三天不打电话,下次电话里她总是很焦急问:等了好几天了,你是不是太忙了呀。我那里是忙,就是偶尔忘记而已,想想家里没有什么事就没有打。可那么几次以后,我无法再让自己去忘记打电话。她总是一厢情愿问:吃胖了吧,多吃些,那里有吃不胖的人,你看那个时候我把你喂得比过你大哥了。
她也不想想那个时候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压力都没有,还喂着孩子,直到最后把我喂成一头彻底的猪,她走时很有成就感,非常高兴,说:我就不信有吃不胖的人,你看是吧。
是呀,可她没有想到她为我打下的那么厚的底子竟然在德国三个月就掉光了。第一次回家探亲,她痛心疾首,一定要我吃回来。第二回家,她看又是那个样子,更加讨厌德国,她不止一次问:听说外国不是很好吗,没有吃的,还是什么,你怎么就吃不胖了呢。所以从此电话里面,她挂电话前的总结句一定是:不要给家里寄钱,下次回来吃胖点。
为了防止父亲再次偷偷出逃,我提前寄回去他要好几个冬天才能挣到的钱,然后威胁他说:你可别再出门了,那么一把年纪,你要再出去,我就生气,不让你们给我养孩子了。父亲象个孩子一样,有些不好意思:今年不去,那里都不去。
事情都干完了,我开始走自己的格子了,格子的第一步:好好养身体,尽量生活得健康一些。第二步:尽快找到一份工作,把女儿送给她喜欢的幼儿园。
我仅仅需要这么两步,可在这两步之前,我却需要更多,比如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留给女儿和亲人。
“留学录”结束了,这个后记有些散乱,不过是记录一些留学外的事情而已。
殇喜于2003年8月15日 也够长的,有一拚! 现在流行长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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