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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4
“如果马迭尔能办月票就好了。”李云微心满意足的打个饱嗝,“我天天来光顾他们的俄式酸奶。”
“据哈尔滨日报报道,李云微赴京求学期间,马迭尔营业额下降了二十个百分点。”常风递过一张纸巾,“擦擦鼻子,吃得四处都是,一会儿离我远点。丢不起这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儿吗?”李云微环顾四方,淡绿色的木墙,慢悠悠旋转的吊扇,空气中浓浓的乳香,浸满了儿时的回忆。
“知道,你在这儿成功骗取了小帅哥的初吻。”
“有没有搞错!那也是我的初吻,我比较吃亏啊!也不知道是谁,流着口水就过来了!”李云微说着,下意识地擦擦嘴角,“现在想起来,满嘴都粘糊糊的。”
“是你当时用了激将法!”常风还嘴硬。其实具体细节,两个人谁都记不清楚了,只不过双方家长津津乐道,成了当年全大院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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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4
大致有两个版本。
豪放版。
话说周娴带儿子常风路过冷饮厅,李云微举着冰棒兴高采烈的出来。常风拽拽周娴的衣角,可怜兮兮望穿秋水。周娴掏出钱来,不等排队,就听见服务员喊着,“卖没了卖没了”。李云微三口两口吃完冰棍儿,把最后一块含在嘴里,摇头晃脑幸灾乐祸。是可忍孰不可忍,常风冲过去拦腰抱住李云微,就像二战结束《时代周刊》照片上,美国大兵热吻护士小姐的姿势一样,居高临下低头张口,硬生生把那块奶油冰棍据为己有。
婉约版。
话说周娴带儿子常风路过冷饮厅,李云微举着冰棒兴高采烈的出来。常风拽拽周娴的衣角,可怜兮兮望穿秋水。周娴掏出钱来,不等排队,就听见服务员喊着,“卖没了卖没了”。李云微咬着所剩不多的冰棍斗争良久,终于阶级感情战胜了口腹之欲,她决定和常风分享这已经含在嘴里的最后的一口。她含情脉脉,秋波暗送,常风在美色和美食的双重诱惑下……
“一失足成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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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5
李云微听到这句,啐了一口,“你说八十年代的时候,没有狗仔队提供花边新闻,大家的精神生活是不是极度贫瘠?要不然干吗反复念叨俩小屁孩儿的事儿?后来查户口的片警马叔都知道了,还说送小流氓去管教所呢,呵呵,吓得小流氓都尿裤子了。”
“喂,怎么没人说第三个版本啊?”常风觉得很冤枉,“分明是你扑上来抱着我硬送上门的。”
李云微不再同他争辩,她的目光投向窗外,一位中年男子给小女儿买了一只冰棍,牵着她的手慈爱的微笑。二十年前,每次从幼儿园回来,李政都会给小云微买一支马迭尔的奶油冰棒。“偷偷吃,别告诉妈妈哟!”爸爸也是那样慈爱的笑,父母月工资不到一百元,每日一只一角钱的冰棍儿,也是奢侈的宠溺。
“我想我爸了。”李云微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常风也不再言语,环住她的肩膀。
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骤然憔悴的李云微泪光闪动,说:“爸爸,爸爸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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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6
今时今日,常风问自己,如果没有初二夏天牙齿对牙齿的撞击,如果没有紧张得出了一手心冷汗,当时会不会温存的拭去李云微眼角的泪痕,轻轻给她一个吻。
“靠,真是肉麻。”常风打了一个哆嗦,一定是烂俗的电视看太多了,一下就想起偶像剧里的桥断。十年前,少年常风用单薄的怀抱温暖着李云微,没有一丝邪念,他头一次体会到身为一个男生,可以给女孩子怎样的依靠和安全感。
“老太太,小两口出去了,您接着昨天的说啊。”徐姨收拾完屋子,在桌上摆了茶水瓜子,“最喜欢听老太太讲故事了。”
“嗨,其实,当初的事情全大院儿的人都知道。所有的人都以为,我家清竹,会嫁给老常家的小淦。”姥姥指指柜子,“里面有本相册,你拿来。”
老式的相册,绿色硬纸封面上印着松花江铁路桥,五个烫金字——“为人.民服务”。
姥姥盘腿坐在炕上,戴上老花镜,一张张指给徐姨看。
“喏,这是清竹的爸爸,我家老头子,当年还是特级教师呢。”
“这是清竹百天……这是清竹抓周,看,旁边那个胖小子,就是小淦。他俩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啊呀。”徐姨张大嘴指着一张黑白小照,“这,这。”
“清竹和小淦初中毕业的合影,怎么样,就说云微和小风很像他们吧!”姥姥得意的笑。
“这小伙子是谁?浓眉大眼的。”徐姨指着另一张照片,少女文清竹坐在江畔栏杆上,身后常淦和一位年轻人并肩而立。
“哦,劲松啊,清竹的哥哥。”姥姥摘下眼镜,阖上双目,“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如果他还在,清竹和小淦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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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6
第三章
“云微,我得走了,回家看看。”常风收拾好行李,“还要伪装成刚下火车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最好拖着行李绕哈尔滨跑一圈儿再回去,你看你看,在我家吃的红光满面。啧啧,还风尘仆仆呢。”
“姥姥手艺太好了!我走南闯北,最喜欢吃的,还是姥姥做的山东大包子。”
“小风啊,喜欢吃就带两个走。”姥姥向来对常风的马屁没有免疫力。
“不用了,姥姥,俩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就是嘛,到底年轻人胃口好。”徐姨想起昨天晚上常风一口气吃了六个包子,笑道,“剩下的都给你拿着吧,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吃。”
“徐姨,算了吧,你看常风脸都白了。”李云微接过徐姨手里的包子,重新放回冰箱,“别说拿包子回去,他现在身上连包子味儿都不能有。要是让他妈知道,他回哈尔滨没回家,在咱这儿住了三天,还不砍死我!”
“李云微,你怎么这么记仇啊?”常风皱眉,“上次出殡的时候,你们不都握手言和了?”
“什么握手言和?那是我委曲求全。我这么有觉悟,哪能在死人面前和她闹?再说了,我那时候才19岁,人家骂我狐狸精,我就哭天抹泪。现在,你让她试试!”
“你最近火气这么旺呢?”常风嘿嘿笑着,扭头说,“内分泌失调了不是?”
“失你的头!”李云微手中的黄瓜尾巴飞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他脑门上。
“看,说到你的痛处了吧。早说让你找个人嫁了。过两年你满脸都是褶儿,天天抹黄瓜皮也没用啦。”常风还在笑,“贺扬一直也没有新女朋友吧?你们也快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次回来不去他家看看?”
“去就去,怕什么?”李云微脖子一梗,“不就是去贺扬家么?”
“对,不怕,又不是去我家。”常风背起行李,“那明天我也过去,咱们贺扬家碰头吧!”
“云微,你们俩怎么和地下党似的?见面还瞒着他妈?”徐姨关上门,说道,“婆媳关系是不好处,但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啊。”
“徐姨,什么婆媳啊,这辈子我都不会嫁给那个疯子的。还有,你是不知道我两家那些破事儿,我都懒得说了。”李云微蹭到外婆身边,“我倒是想去看看常奶奶,小风说她最近身体不好。”
“那就去吧……你怕碰到你周姨?”姥姥看到李云微脸色一暗,“她也是好人,这些年照顾常家嫂子,不就是一个情分?”
“她对谁都有情分,就对咱家人没有。”李云微说完“哼”了一声,心想,谁都不知道吧,上大学的时候,周娴打着长途电话骂我呢。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包括常风。
“娴的心里也苦啊,还没处去说。”姥姥叹气,“其实她就是脾气躁,心里可稀罕你呢,你不也挺喜欢她?当初一口一个妈,叫得比亲闺女还亲。”
“姥儿,你也知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李云微一想起周娴,就是二十年前的样子,烫着短发,大嗓门,做起事情风风火火。都说女儿长大了像妈妈,但李云微总觉得自己不过是遗传了母亲弱柳扶风的体形,张牙舞爪的神态酷似年轻时的周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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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7
自从李云微三岁起,周娴就说她长着小狗鼻子,谁家做了好吃的,就往谁家跑。不过常家是个例外,李云微的狗鼻子派不上用场,每次周娴买菜回来,自然会去文家问一句,“云云今天来不来我家吃饭啊?”
李云微跑过去扒开周娴手中的三角兜,仔仔细细检查一番:“今天吃排骨么?吃排骨我就去!阿姨做的排骨最好吃了!”
“云云想吃排骨炖豆角,还是糖醋排骨?”周娴笑得大声,“以后想娶你进门,我就让小风提溜两扇排骨来提亲。”
“妈,李云微又来咱家蹭饭!”常风愤愤不平,“你还让她用我的碗!”
“常风,男子汉怎么那么小心眼?人家文奶奶每次送过来的包子,都吃到小狗肚子里去啦?”周娴拿着一把筷子,敲敲常风的头,“再说又不是外人,这不是你媳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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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7
周娴炖了排骨汤,还特意挑出几块儿做了糖醋,两个小人儿吃得不亦乐乎。
“一、二、三、四……”李云微把吃完的骨头在桌上摆成一排,一高兴就张口乱喊,“妈,妈,你看我吃了四块儿。”
常淦嘴里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人家说有奶就是娘,看来排骨也挺笼络人心的。”
周娴拿着湿手巾,一下下擦着李云微手上的肉汁:“云云真聪明,现在就会数数了,那以后你也叫我妈吧,老婆婆也是妈呀。”她把李云微搂在怀里又亲又抱,“小女孩儿多可爱,又懂事儿,嘴还甜,和洋娃娃似的。我一定要帮我们小风看住了。”
“妈,我也会数数!我还会背小九九。”常风把碗一推,跑到地中间,底气十足,“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四九五十六……”
周娴乐不可支,“我儿子聪明的没边了,你再这么五十六下去,看谁嫁你。”
因为周娴的大力宣传,常风一直到初中毕业,大院动迁,才摆脱了“常风五十六”的外号。
有时候李云微认为,常风是郭靖翻版,四九都背成了五十六。至于他后来得了一系列大大小小的竞赛奖状,完全是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可是仔细一盘算,还是自己笨,居然心甘情愿被常风拐带着四处拜堂。
常风申辩,说我那是大智若愚,再说其实也没四处拜,无非是你家、我家,居委会刘奶奶家。
“那也不用每个地方去拜上五六次吧!” 李云微深恶痛绝的说,这辈子最没骨气的事情,就是为了讨几毛钱去买“喜糖”,隔三差五趴在地上给姥姥和常奶奶磕头。
常风的存在,断绝了李云微一切关于“puppy love”的美好印象,大院儿里的邻居见到她,总笑说,“老常家的小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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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8
常风就说,“李云微你忘性大,从来不记着我的好处。”
“就说八三年的‘四一七’大火吧,我可真是和你“死一起”,生同眠死同穴阿。”常风信誓旦旦。
那场大火持续了十一个小时,从下午到凌晨,烧毁了五条街二百多栋房屋。天色擦黑时,居委会的刘大娘挨家挨户敲门:“正阳河着大火了,大家晚上别睡太死,今天风大,一不留神就烧过来啦!刚才一下就烧了三四条街。”
常淦决定去附近看看。常风和李云微刚四岁,对于火灾没什么概念,吵着要去看热闹。于是前后坐在常淦的二八永久车上,一大俩小向西出发。沿路上早有人把家具搬出摆在路边,自行车后座上绑着十几寸的黑白电视,或者是比电视还大的收音机。
黑夜里西面半边天被烧红,两三公里外的火光狰狞得如同近在眼前,李云微怯怯的问,“火能有多大,会死人吗?”
“会。”常淦拍拍她的头顶,“尤其是半夜起来,发现周围都是火,人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
“那我不睡了。”李云微一脸痛苦,被火烧死一定很难受,上次被蜡烛烫了一下,她都痛了好久。
没等常淦开口安慰,他儿子就在身后发话了:“云云不怕,我给你站岗!火来了我抱着你就跑,什么沙发电视,我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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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8
“沙发电视,你当你拿得动啊!”十多年后说起来,李云微直撇嘴,“年纪小小就会开空头支票。我当时居然还就信了你了,幸亏火没烧过来,看你那天睡的四仰八叉的,还救我呢,自己先变成烤乳猪了。”
“李云微,你当时怎么不这么说呢?”常风挑眉,“我记得你感激涕零都要以身相许了,晚上死活拉我在你姥姥家睡,和八爪鱼似的抱着我不放。嘿嘿,我当时真是柳下惠啊。”
“流氓,那时候你才四岁,就算有贼心有贼胆,你能把我怎么着啊?”
当日一夜不能安眠的是常淦,直到天光乍现,东边的朝霞消弭了西面的火光,他才和衣入睡。
走过曲曲折折的记忆长廊,两个小嘎豆儿在饭厅里追打嬉闹,常风一推,和桌子一样高的李云微撞在桌沿儿上,周娴从厨房里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手,哈哈大笑,揉着她红肿的额头。常淦正在给自行车上油,板下脸来佯装生气,说要把常风送到楼下让李政打一顿。常风躲在奶奶身后,老太太摇着蒲扇,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一朵菊花。夕阳下的大杂院里,谁家的煤球炉冒着袅袅轻烟,呛人的烟雾过去,飘来一阵炸鱼的香味儿。老花猫跳上窗台,伸个懒腰,咪唔咪唔的要求开饭。
这一幕日复一日,平淡无奇,却定格成脑海中黑白照片,在二十年后不断重现。而真实的过往,早已泛黄老旧,碎裂在哪一年的秋风里。
李云微浅浅一笑,发现自己并不恨周娴,而且,还有一点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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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17 13:09
李云微站在一株碧桃树下,甩着手中米白的提包。忽然肩上被猛地拍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
“看你穿裙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常风黑着脸。
“九阴白骨爪啊,出手那么重。”李云微揉揉肩头,有什么东西轻软的熨帖在毛衣上,侧头一看,是一只长筒丝袜。“啊,我说怎么家里有一只单的,原来是你贪.污了!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下次送你一打。”
“还好意思说!害死我了!”常风瞪眼,“昨天我妈帮我整理行李,看见这个,死活让我把新女朋友带回家去。”
“那你怎么说?”李云微摆手,“别再让我找人冒充你女朋友给你妈打电话啊!就说那是你预备抢银行的面具。”
“我和我妈说,买来做简易柔光镜的。”常风抢过丝袜,“抢银行,让你抢个够。”说罢他作势要将袜口套在李云微头上,“看你以后收衣服的时候还丢三落四不!”
“分明是你贪.污我的!哼!”李云微一边回嘴,一边抱头躲闪,“喂喂,不要得寸进尺,弄坏我的新发型我和你急!”
“新发型,我还以为你早上没梳头呢!”常风一把抓住李云微的手腕,“别跑,让我看看你的乱草头。”
“老土吧你!”李云微一甩头,“这期瑞丽的新发型呢!哈尔滨比北京便宜一半,真划算!”
“哈谁不好,哈小日本!”常风嘟囔着,从头到脚打量着李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