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43

第三十二章
  
    
    为什么老子公差要同符卿书一道?我问皇帝:“符小侯只是世袭安国候,说来也是武将之门。关不到岁贡罢。”
  
    皇帝搽额头:“可不都是母后同太妃闹的。”
  
    太后在三个驸选里挑中了符小侯。皇帝满意了,皇后满意了,偏偏公主的娘太妃不满意。嫌弃符小侯是武门出身。太妃是为女儿着想。安国侯手握兵权,万一前线吃紧,符小侯一定要上边关。打仗了公主守活寡,打死了公主守真寡,万一没死落下个刀伤残障,公主还要一辈子侍侯他。太妃设想种种可能后与太后商议,让太后出面求皇帝给符卿书个文官功名。
  
    “有了功绩方才好封官,”皇帝坐在龙椅上摇扇子,“可巧仁王康王提点了朕一下,你就同符卿书走一趟。回来朕提他进刑部礼部也有个因头。”
  
    我干笑:“皇兄,你不怕臣弟老毛病犯了么?符小侯同臣弟出行,名声方面,不大妥当罢。”悲哀啊,老子连这种理由也用上了。
  
    皇帝合上扇子,手支住下颚,忽然露牙一笑:“母后跟几位王弟可都夸你自新了。孰轻孰重,你还分的清罢。”
  
    不知怎么的,老子居然腿软了一软。“臣弟有一件事情想请示皇兄,这次出行,能带王府里的人么?”妈的,不就去个江淮查个岁贡么?老子认了!
  
    皇帝将扇子在手里转了两转:“你打算带谁啊?”眼角余光瞟的我一阵心虚。
    
    我毕恭毕敬地答:“就是臣弟府里头的苏衍之。”
  
    皇帝眉毛动一动:“哦,苏衍之。朕听说你新近在肃清家宅,敢情上次查岁贡弄进府这次查岁贡再弄回去。也罢,只要能担保不漏了风声出了岔子,随你带哪个去。”
    
    我站在下首没奈何回了一句多谢皇兄。告退下去了。
  
    小顺小全从我进宫的进程中提炼出经验。我回到王府刚沾到凳子。小顺就到我跟前站定,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有什么吩咐没有?”
  
    我赞赏地看那小子一眼:“去帮本王收拾收拾行李。有事情要往南走一趟。”小顺领命下去。我看看小全:“去替本王把苏公子请到书房。”想一想,又不妥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罢。”
    
    东院的人回说苏公子在书房,结果还是在书房见到了苏衍之。苏公子正在翻书。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苏公子,皇上让我去江淮查岁贡。我想请你同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苏公子如我所料回答乐意之至。我诚恳地一抱拳头:“那么一路上有劳了!”
    
    公差自然由皇帝拨款。估计最近国库不富裕,皇帝小气的紧。四五个大内高手瞧起来像三个月没吃过饱饭,个个一脸晦气模样。我倒也没大在意。横竖这几个人奉命暗中保护老子周详,不在明面上同行,丢不出我钦差大人的脸。等到交通工具发放下来,我火大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两匹骡子!
  
    皇帝说,配给你两匹骡子,是有深意的。朝中已经有风声漏下去,朕要派人到江淮密访民生岁贡,那些个地方官员一定在来往进出的地方安插了眼线。你若衣着光鲜高头骏马,可不一入城就被认得了?
  
    仁王来替我饯行的时候说:“瞧瞧老七,皇兄多么照顾你。知道最近黄淮一带路面上不太平。特特的让你轻车简行,惟恐你被山贼当肥羊拿了。就这两匹骡子,还是挖遍皇宫才寻出来的。皇宫里骡子难得啊!”
  
    旧历五月初一,我同苏公子两个,坐着一辆破马车,东倒西歪下江淮去了。
    
    随从止忠叔与小顺两个。忠叔赶车,小顺随行侍侯。老子这一行与符小侯在京城外的一个土岗上会合。破车子吱吱咛咛到了土岗,我打帘子下车,符卿书从一棵树底下迎过来。彼此一拱手,我露齿一笑:“符老弟,一路上大家多关照。”
  
    符卿书打量一下马车与两匹骡子,轻轻一扯嘴角。符小侯行装轻简,只带了个小厮。两个人,两匹马。我斜眼看符卿书身后小厮手里牵的那两匹骏马,什么世道,小厮骑马,小王爷赶骡子!符卿书抬头看看天:“时辰不早,抓紧上路罢,王爷请车。”接过小厮手中的马鞭,正要对我拱拱手翻身上马。忽然眼盯着我的马车,不动了。
  
    我顺着符小侯的眼神往车上一瞄。小顺正站在车边打着帘子等我上去。符卿书眼盯着车内扯起嘴角:“原来王爷此行,还带了位高参。”
  
    符卿书的声音不高不低,顺着风势送过去。苏公子低头出了马车,远远站在车边对符卿书含笑一拱手:“苏衍之见过小侯爷。”
  
    符卿书点点头:“不必多礼。原来是苏公子,久仰。”眉毛梢扬了一扬,转眼看看我,翻身上马。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44

第三十三章
  
    
  
    按照古人品评,烟花三月下江南乃是极风流的事情。换句话说,要风雅极至,烟花,三月,江南,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老子这趟南下,沾不上风雅两个字的半根鬼毛。
  
    旧历五月,折合成现代历约莫六月多。正是小暑太阳别样红的好时候。我在王府只吃不动,穿件单衫子倒也对付了。一出门,太阳一烤,汗珠子水龙头一样流个不住。我和苏公子倒好,坐在车里只蒸的慌。可惜了符小侯与他小厮,在马背上从早晒到晚。赶了几天的路,符小侯一张玉雕似的小白脸红里透黄,看的我都十分怜惜,约他同来车里坐。
  
    符小侯不晓得哪根邪筋不对,任我好说歹请也不愿意进车。估计是先前耻笑了我的骡子拉不下脸。死要面子活受罪。
  
    赶了三四天的路,到了中州地界一个叫正兴的小镇。小顺与符卿书的小厮墨予照例找到最称头的客栈定了四间上房。我苏公子符小侯各一间,忠叔小顺墨予三人挤在另外一间。小顺偷个空过来请示我:“王爷,今儿的客房可是要定两天?”
  
    我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订两天?”小顺咧嘴:“王爷这两天赶路忒操心。您忘记了?明儿是端午!”
  
    我恍然醒悟,今天五月初四,明天初五。可不正是端午!
  
    晚上在客栈兼酒楼的雅间里摆了一个小席,我兴兴头头同符卿书与苏公子打商量:“明天端午,不如大家就在正兴多呆一天。四处逛逛再走。”
  
    苏公子自然说我怎样他便怎样。符小侯不加置否地哼了一声:“一个小镇子,便是逛也没甚的大逛头。倒不如加紧赶路,免得耽误正事。王爷以为如何?”
  
    符卿书说以为如何的时候神情严肃的像奔丧。我一团高兴当头盖了一盆冷水。靠!诚心跟老子作对!我放下筷子端正神色:“符小侯言之有理。皇上派我们是公差不是旅游。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端午节耽误行程。明天照旧赶路!”
  
    气不顺晚上也没吃好。洗洗涮涮各人准备睡觉。客栈小伙计过来送茶水,随口跟我套话:“公子明儿还要赶路?”
  
    我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里,应了一声不错。小伙计满脸惋惜:“那公子明儿可瞧不上热闹了。城西的沙河年年端午龙舟会都热闹的紧。今年正大街晚上还有烟花会。昨天下午场子都布置出来了。便是今儿晚上,也该出去逛逛,只在咱家客栈附近好玩的物事便多了去了。”
  
    一句话打通我七窍六脉。等小伙计后脚出门,我换上一件干净衣服,拿了一把折扇,去敲苏公子房门。
  
    苏衍之也还没睡,穿戴十分整齐。拉开房门让我进去,我伸手往外一比:“苏公子,要不要出去逛逛?”
  
    苏衍之怔了一下,我兴头头扯了他的袖子出门:“好歹明天也是个节,照常赶路还不知赶到哪个荒山野岭上。今天晚上出去逛逛,应景找个乐子。”
  
    小伙计果然所言无虚。出了客栈向左一条大路灯火通明。摆摊子卖各色吃食手艺品的叫卖声跌宕起伏,杂着人声与吹唱的三弦卖艺的铜锣分外热闹。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45

第三十四章
  
    
    苏公子是个好同上街的。态度闲散自在,走路不快不慢。便是看上了什么东西略加品评,也是小蒸饺蘸香醋:雅俗共赏,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一条大路走到头又折回来,算是所有的热闹都见识过了。进客栈的门,方才那个小伙计正坐在店门口朝外瞧,手里还抓了一把瓜子磕牙。照面赔笑站起来:“二位爷瞧的可还尽兴么?”
    
    我点头:“不错不错,热闹的很。”小伙计面有得色:“可惜公子看不到明天的龙舟,那才是真热闹!省城的老爷们都专程来我们镇子上看。倒是几位有什么要紧事情,非急着要赶不可?”
    
    我干笑两声,苏公子淡淡回了一句:“一些家务事,也没甚么大的,止是有些急。”
    
    小伙计乖觉,岔了话问:“公子家乡哪里?”  
  
    苏衍之随口答:“这位公子是京城人氏,在下祖籍徽州。”
  
    小伙计把手搓一搓:“徽州?好地方。我去给二位打些热水搽搽。回头有什么要的再招呼我。今儿店子里轮我上夜。”
  
    我同苏公子往楼上走,迎头撞见符卿书的小伴当墨予,神色慌张在楼梯口垂手站着:“王…二位公子可看见我家少爷没有?”
  
    我皱起额头:“你家少爷不是说明天要早赶路,吃饱了就回房睡觉了么?出来找什么?”
    
    墨予摇头,畏畏缩缩瞧我一眼:“我家少爷几个时辰前让小的去掌柜的那里要了一坛好酒,然后出去了片刻的工夫又折回来。然后又出去,到现在没回来。小的以为他同二位公子一道去逛了,谁料没瞧见,才找公子问问。”
  
    我忍不住想笑:“你家少爷又不是没出过门的大姑娘。不定逛哪里喝酒去了,该回来自回来。”
    
    不中用的小跟班哭丧着脸:“少爷这两天脾气不大好,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喝多了怕摸不到客栈的门。”
  
    摸不到客栈的门……我肚里咂咂舌头,安国府的小跟班都是哪个师傅调教出来的?
    
    “你家公子出门带了什么东西没?”
  
    “酒,酒坛子。”
  
    我搓搓下巴:“那你去客栈后院跟房顶上瞧瞧。”
  
    半个时辰后,墨予跟送热水的小伙计来敲我的房门。
  
    “小的只来谢谢公子一声,公子怎么知道我家少爷在房顶上的?”
    还当真是!
  
    又过了约莫个把钟头,又有人敲门。我睡眼惺忪拉开门,符小侯抱个酒坛子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走进来,把坛子往桌上一放。我皱着眉毛看看他:“我说符小侯,你喝高了明儿起不来,可就赶不了路了。”
  
    符卿书把酒坛脑袋上顶的两个碗一字排开,我再摇头:“喝酒不就两个小菜?”
    
    符卿书托起坛子径直往碗里倒,我终于叹了口气,端起其中一碗,仰脖子一倒。入口醇香,后味辛辣,好酒。我搁下空碗抹抹嘴。
  
    符卿书看看我,抓起碗直倒下肚。空碗放到桌上,我伸手他也伸手,同时抓住酒坛,我一拍符小侯的肩膀,哈哈大笑:“痛快!”
  
    符卿书似笑非笑地扬扬眉毛,也一拍我的肩膀,忽然豁然一笑:“痛快!”
    
    酒坛子不大,五六个回合干下来,快空了。我意犹未尽靠在椅子上,渐渐不大管住自己的舌头:“我说符老弟……”
  
    符卿书在我前头先自己干了一坛子,所以有些上脸,脸颊一片润红。
  
    我舔舔嘴,“我这两天都没想明白,哪里得罪你了。”
  
    符卿书忽然脸色又沉了沉,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究竟打哪里来的?”
    
    我挥挥袖子:“不是说过么,跟你讲一定不信,吓着了也不好。”
  
    符小侯哼了一声。我眯眼看他:“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爱计较。我知道了,一定上回我喝多了冒犯了你你还没消气。也罢,横竖我的错。只要能消了你的心理阴影,你怎么着我都成。”
    
    符卿书忽然扭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豪情万丈地一拍胸:“老子今儿豁出去了,只要你能消气,怎么着都成!”
    
    符小侯冷笑一声,站起来。我也站起来,隐约有些后悔,符大侠是练家子。往哪里打估计老子都要伤筋动骨。
    
    果然,符卿书走到我跟前,一把拎起我领口。我认命地不还手。符卿书盯着我的眼,抓着领口的手一紧,跟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中什么籽结什么瓜,开什么花得什么果。
    
    佛祖爷爷在上,您老的教诲老子铭记在心。  
  
    所以,就算老子被符小侯啃一口也是血债血偿肉帐肉还……
    
    肉帐肉还?!XXXX的老子怎么想到这么XXXX的词,他妈的当然是给震惊的!
    
    符卿书从我嘴上移开嘴,靠!不对!从我脸上抬起头,XX的也不对!TMD这就没办法正常叙述……

而且更可耻的是,符小侯贴上来的时候老子居然从头顶正中的皮表层感到一股电麻沿着脊椎直延伸下来。居然……不可能……虽然符小侯很标致嘴唇很软口感不错,我也不可能对个男人有什么反应……绝对是错觉……
  
    总之,符卿书松开了我。靠!又错了……是我跟符卿书分开后。我目光炯炯正义凛然直视对方。符小侯面有得色。等着看老子吃亏的模样。
    
    我马小东二十六七年什么没见过,当然不是吃素的。
    
    我平顺一下呼吸,正正领口,邪邪一笑:“符老弟,你泡的妞儿不多罢。”
    
    符小侯正笑的洋洋得意,没料想我来这一句。理所当然呆滞了一下。
  
    我双手抱肩深沉地摇头,又渐渐走近符卿书:“接吻这东西,要的就是个技巧。方才我看你还嫩的紧。”
    
    我再逼近,符卿书完全被震住,呆再原地一动不动。小孩子家,跟老子玩还差了几年道行。
    
    符小侯与我现在身量仿佛,究竟还是老子高些。我拎住符卿书的领口,痞痞一笑:“要不要大哥我教导你,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好技术?”
    
    符卿书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变,我一露牙,对准目标啃了下去。
    
    接吻确实是个技术活,要在不断的实践中磨练提高。老子毕竟前前后后泡过的妞儿也在十个指头开外,收拾个符卿书自然绰绰有余。
    
    从蜻蜓点水到辗转反侧,从探照灯到搅拌机。符卿书揪住我的手越来越松,身子也越来越软。等他的脊背软在我的臂弯里,我心满意足地收工抬头。含笑盯着符卿书双眼:“怎么样,技术不错罢?”
    
    符卿书的模样有趣的很。脸色潮红,双眼泛着水光,看的老子一瞬间居然有些心痒。
    
    怪不得小王爷要去断袖,果然别有风味。
    
    符卿书脸色瞬间发青,两眼激光一样盯着我:“你说甚么?”
    
    我一惊,乖乖,看符卿书走神,刚才居然想什么就说出来了。
    
    “怪不得小王爷要去断袖,果然别有风味。”
    
    符卿书脸色越来越青,开始慢慢冷笑,砰的一声,我左眼一阵金星闪烁。伸手去捂的当儿,一股凉风穿堂而过。再抬头,屋里只剩下老子一个孤家寡人。
  
    左眼麻木后开始火烧火燎地刺痛。
    
    我长叹一口气:“两次都打左边,不能换个眼么?”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48



第二十二章
  
    
    我再次碰见姓符的小子是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头。当时我正在品尝酒楼的天字招牌菜水晶蹄膀。符公子有趣的很,见了我明明是不大乐意的皱皱眉毛,非要讲个礼数周全过来跟我打声招呼。
    
    我打个哈哈应付了一句符公子你好,低头继续围剿蹄膀。符公子旁边一个很拽的跟班不乐意了:“这位公子怎么这样跟我家少爷说话?”
    我从蹄膀上挪开眼看看他,符卿书呵斥了一声不得无礼。跟班小哥底下又来了一句:“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么?”
    我乐了,“你家少爷叫符卿书,我知道。”跟班小哥用掂量一棵白菜的眼光掂量我:“公子你刚来京城罢?”我低头看看蹄膀。是不是我刚才啃的太财迷了,小跟班瞧出了我的穷酸相?
    小跟班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公子就算是外地来的,不该不晓得我家小侯爷的身份。天底下哪个不知道安国侯符家?”
    欧,怪不得一个跟班都如此骚包,原来符卿书是个小侯爷。乖乖,你可知道老子我现在是小王爷,比你高出两层哩。我冷笑:“姓符的安国侯在下孤陋寡闻,不晓得。只听说符里集的烧鸡不错。”符卿书绿了脸,呵退小跟班,“下人没有见识,马公子见谅。”
    我宽宏大量地表示没有关系。小跟班惟恐小侯爷在市井堆里沾染了污秽气,低声道:“少爷还是赶紧回去罢,表小姐撞天婚的吉时快到了。”我埋头在蹄膀上竖起耳朵,撞天婚?
    符卿书拱拱手与我作别,我呲牙一笑:“符公子的表妹要抛绣球招亲?这事情可有趣的紧。”符小侯爷撇撇嘴,小跟班立刻接腔:“我们表小姐是什么人物!说是撞天婚,永昌门绣楼跟前昨天晚上开始清道。除了京城的王孙公子,上不得台面得哪个能靠近半步?”  话直拽到他姥姥家。我的斗志一下给激发出来,老子倒要看看,符小侯的表妹是圆的还是扁的,有谁敢不让我靠近半步。
    符卿书前脚走我后脚抹嘴付帐,大摇大摆杀到永昌门。果然有几个家丁把关,但被老子的气派跟凌厉的眼神震住,欲拦又止地放我过了。
    楼底下清一色锦袍玉带的公子哥儿,我在人堆中杀出一条血路想看看抛绣球的妞儿姿色如何,到了绣楼下抬头一瞧。靠!四周挂着粉色的纱帐,只能瞧见几个人影乱晃。噼里啪啦一串鞭炮放完,不晓得哪里喊了一嗓子时辰到,纱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玉手,擎着一个绣球。小白脸们顿时骚动起来。我睁大了眼往缝隙里瞅,楼上头忽然飘下来一声惊呼:“下面那个穿蓝袍子的不是泰王爷么?!”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绣楼里的妞儿一声惊叫,玉手一抖,绣球一个不稳直掉下来,磅的正中老子的天灵盖。楼上一声少女的尖叫:“老爷,不好了!小姐砸到泰王爷了!!!”我拿扇子遮住脸,回头就跑。尖叫跟着换了台词:“不好了!泰王爷跑了!!!”
    我撒开丫子,穿过大街,绕进小巷,曲曲折折经历万水千山钻进泰王府后门,嘱咐家丁把前后门插紧,天皇老子叫也不准开。
    到了将近傍晚,小顺过来传话:门房来报。我大怒:“不是说过天皇老子也不开么!”门房两腿乱颤:“不是天皇老子,宫里的王公公来传圣上口谕,召王爷立刻进宫见驾。”
    进了宫,太后搂着我又哭又笑,皇帝指着我一顿大骂。太后笑着搽眼睛:“我的皇儿,你真的开窍了!哀家正在犯愁你老大不小,没个正妃,连偏妃都没半个怎生的好~~~你这就给哀家把心事了结了~~皇后的那个妹子,哀家早看她好,正要皇上帮你说去,果然姻缘天定就让你自个儿碰上了~~~~哀家心里真的喜欢……”
    皇帝拍龙椅大骂:“你干的好事情!皇后的妹妹抛绣球你凑个什么干热闹!朕知道你那点花花心思。京城的哪个王孙公子你没见过?非要跑到那里去!方才国丈进宫,皇后跟朕哭了一下午,哭的朕心烦意乱。全京城都把这件事情当笑话讲。天意如此,自作自受,朕就下个旨,给你跟皇姨主婚!你收拾收拾那些个男宠等着娶妃罢!”
    我死到临头方才晓得,符卿书的表妹就是周皇后的亲妹妹周小皇姨。周皇后我见过,美得冒泡。据说皇姨的姿色犹在皇后之上。但是,小皇姨年方二八。我马小东不能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伸出魔爪。况且大丈夫志在四方,哪里能轻易被一个女人给套牢了。花花世界,芳草无限,美好的事物多的很,老子连春芳院的大门都还没进过!
    半夜我从卧室踱院子里,长吁短叹。皇帝说话不像是玩儿的,月凉如水,人生何堪!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无声无息架到我脖子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背后道:“说!柴容在哪里!”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49

第三十六章
  
    
    苏公子扶额头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终于忍不住讨教老爷子:“过个河也忒久了罢。”
    
    老爷子说:“从正兴码头到奉阳码头,光向东都要走二三十里的水路,更何况还要渡到对岸去。”
    说的我云里雾里:“我们只要到对面就成,没说去奉阳。”
   ±弦子撑着竿子,眯起眼:“公子没走过这条道罢,正对岸?正对岸荒山土岗子,几位上了岸,哪里歇去??font color=’#EEFAEE’>
    我虚心受教,没奈何瞅着苏公子,捱着。
    终于,长路漫漫有尽头。捱着捱着到了对岸。一道木头桥段,就是所谓的奉阳码头。小顺那边另一个筏子也靠了岸。两位梢公大爷住了篙。依次上了码头。符小侯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大爷咧嘴一笑,摆手:“马骡与那辆大车,尽够了。”一竿子划开,亮开嗓子荡走了。
    我扶着苏公子,四下望望,干笑:“奉阳的人敢情也去看龙舟了。”
    后头是大河,前面一条平坦坦的黄土大路,半个人影都没有。我摸摸鼻子:“没办法大家地崩进城罢。”
    符小侯摇着扇子看天,道:“不晓得前面那个岔道口,向左还是向右。”
    
    我看小顺,小顺看忠叔,忠叔看看苏公子,又看回我身上。
    我搓下巴:“走到路口见到人再问么。总比在这里晒太阳的强。”
    走到路口,仍然不见人影。我也火大了:“这一城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不就是个端午么!”还是小顺有见解:“王爷,不如咱们去路边的树底下歇歇。看能不能等来一两个人。这么着瞎摸也不是办法。万一走岔了道,工夫就大了。”
    我赞叹很是这个道理。扶着苏公子大家到路边,小顺掏出两块包袱皮铺地上坐了。我拿过水葫芦递给苏公子。
    苏衍之在筏子上晕的够戗,连嘴唇都泛着白光,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看着他抽了两口水接过葫芦:“现在不在船上,你靠在我身上瞌睡一下,等下还走得动么?”
    苏公子估计不是我用肩膀撑着连坐都坐不直了,还死撑着说:“不碍事,歇歇就好。”我索性一揽胳膊,将苏公子再往肩头上带带。另一只手抖抖衣襟,扇扇风。咬开葫芦塞,也抽了两口,再问苏公子:“你还喝两口罢。”
    坐在另一棵树底下的符小侯又咳嗽一声。我转过头看看,符卿书悠然自得地摇着纸扇,看天空。忠叔小顺墨予都跟毒哑了似的看大路,连个放屁声都没有。我伸伸腿,没话找话地说一声:“靠!半天还不过来一个人。”
    还是没人吭声,我看天看地看大路,想找点什么话出来。小顺头忽然动了动,望大路的眼光从呆滞变成闪亮,半站起身往路上一指:“王爷,可不是左边的岔路上有车过来了?!”
    
    我眯眼往岔路上一瞧,不错,两匹骏马拉着一趟车。比我那辆骡子车气派多了。
    
    小顺伸长了脖子:“好象还不只一辆。”
    我无所谓地抖着前襟:“多又怎的,方向不对,搭不了车。”
    符小侯远远地在树下飘过来一句:“搭不了车便买他一辆是了。”小顺继续嘀咕:“这快傍晚的那么多人来河边干麽事,渡河又没船家。”
    正说的时候为首的马车已经快到了跟前。车夫勒住缰绳,吆喝了两句,车放慢了速度,靠路边停下。小顺正要迎上去,为首的车夫已经翻身下来,径直朝树这边走了两步,忽然扑通一跪,向我这边一抱拳:“请少爷上车。”
    我挖挖耳朵,老子没有幻听?苏公子从我肩膀上撤身坐正。第一辆车后面,跟着三辆车,依次路边停下,车夫下车,与方才那位挨肩跪下。我抖抖衣襟扇个凉快,这唱的是哪一出?
    
    最后一辆车停定,帘子一挑。走下来个人,穿着件湖色衫子。我看他越走越近,伸手掐了一把大腿。靠!老子没幻觉。苏公子站起身,来人对我微微一笑,细长眼流转生辉:“其宣来接主人与符公子进城。来的晚了,莫怪。”  我再掐了一把大腿,爬起来,还是说了:“那个,裴公子……你打哪里冒出来的?”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50

第三十七章
  
    裴公子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车里头裴其宣用扇子遮住嘴打了个哈欠:“王爷你前脚刚走,后面其宣就套车跟上了。”
    我自然要问个为什么。
    裴其宣弯起一双细长眼:“王爷一路上就没想起忘带什么东西?”伸手如怀,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拎着一晃。
    我抬起眼皮看看,无动于衷。“这个东西……”
    裴其宣把铁牌拎到我眼前:“这不是皇上赐给王爷的表证么?”我也打个哈欠:“没错,带不带无所谓。只怕拿出来,不是假的还变成假的。”
    敢情裴若水是为了这块铁牌子巴巴的赶上来,我接在手里掂一掂。靠!不看都不火大。
    话说老子临行前,为壮行色,跑到宫里去跟皇帝讨个证物。御赐证物乃是辫子戏里钦差大人私访必备道具。等到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伸手一亮,场子上的男女老少扑通通跪一地,十足的气派。既然现如今我马王爷也是个钦差了,这样东西万不能少。
    皇帝说当然少不了你的,朕已经命人特去打造了,你上路前一定送过去。
    我当时就犯了疑惑,什么尚方宝剑御赐金牌不都是现成的东西,怎么还要赶着去打造?
    等到我临行的头天晚上,仁王康王来为我饯行,康王从袖子里摸出个黄绸子布裹的一样物事,双手递到我手里。仁王在旁边语重心长地做说明:“这件东西是皇兄让大内工匠连夜赶出来的,不到紧要关头,万万不可轻易与人显露。”
    我打开层层包裹的黄绸子,定睛一看,怒火中烧。一块巴掌大的黑铁牌子,脑袋上用根红绳子穿了,下面点缀个穗子。
    正面两个大字:钦差
    背面三个大字:七王爷
    仁王说这根红绳子穿的长短适中大有讲究。平时可以贴身挂在脖子上,关键时刻可以解下来佩在腰带上。怎么挂都合适。
    XX的!
    老子记得,仁王康王这里刚走,破铁牌子那里就被我扔进假山陪蝈蝈睡觉。难为裴其宣居然能把它找出来。
    我忍不住问:“你就为这么个东西赶上来?”
    裴公子哈欠连连的说是:“王爷的车程不快,我同小全挑了王府最快的两匹马,原想赶上王爷把东西交了就回去。谁想王爷走的是官道,我们行的是小路。我寻思王爷的车骑未必过得了黄河,索性连日赶在前头,提前到对岸安排下车马等着。”
    裴其宣神色疲惫,想这几天也必定赶的十分辛苦。
    我让出个垫子递给裴公子靠着:“你怎么就猜到我今天这个时候到?”
    裴其宣靠在车厢上摇扇子:“我昨天赶到奉阳,估摸着也就比王爷多赶了一天的路。临时安排定下厢房雇了车马赶过来,果然接上了。”
    我庆幸:“幸亏你先赶到对岸。不然我们六个人,只好地崩进城了。”裴公子摇着扇子眯起眼笑笑。
    裴其宣定的客栈也是奉阳最大的客栈。掌柜伙计比在正兴更透着殷勤。进了上房刚安顿好,一杯热茶正好喝完喘过气的工夫。小伙计来报说前楼雅间酒菜已经整治好了。
    符卿书端着酒杯对我含笑道:“仁兄府上,果然济济自有卧龙凤雏。”裴其宣向符小侯举一举酒杯,微微一笑:“公子过奖,在下惶恐。”符卿书放下杯子:“裴公子过谦了,可惜与你相识甚晚。吾不才,府上也不曾得有公子这般妙人,可叹。”
    裴其宣弯起眼角:“其宣越发惶恐。”
    我左右看看,打个哈哈:“这个辣子鸡烧的不错。”
    吃完了饭,我喊过小顺:“让厨房给苏公子熬的热粥送到房里去了?”
    小顺点头:“刚送过去,苏公子正睡着,小的先把粥放在桌上凉着了。”我摆手:“我自己去瞧瞧。”
    苏公子果然在床上睡的沉。进了客栈我就先吩咐店家准备热水让苏公子洗澡自去歇着。苏公子也确实到极限了,洗了澡倒头在床上就睡了。
    我伸手摸了摸粥碗,温度正好。苏衍之一天只早上吃了点东西,还是叫起来好歹喝口热粥。我俯身到床边,看苏公子委实睡的香,犹豫了一下。正踌躇,苏公子倒自己醒了。
    我把粥碗端过去,苏公子接了喝了两口,说了声多谢。我说:“一天没吃过别的,你还是都喝了吧。”
    苏公子难得真心对我笑一笑,接着把粥喝完。我接过碗放在桌子上,“明天再叫人过来收,今晚上我让谁都别过来,你放心睡。我先出去了。”
    苏公子目送我出门:“晚上也早些歇着,别忘了搽药。”
    一句话说的我心里很受用。苏公子与其他不同,这种话轻易不说。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踩着风推开卧房的门,一眼看见裴其宣正坐在桌子旁喝茶。我见他转头,呲牙笑了笑:“走错门了,你歇好,我去困觉。”
    裴其宣搁下茶杯:“是这间没走错。”
    我摸摸鼻子重新走回去:“裴公子找我有事?”
    裴公子站起来走到我跟前,“王爷最近好生客套,您以前,可从来直呼其宣名的。”
    裴公子眯起眼,这句话贴着我的耳根说出来,老子浑身的汗毛顿时根根乱颤。咳嗽一声,我不留痕迹后退一步,干笑:“这不正在微服中,说话做事要格外谨慎小心。”
    裴其宣一双眼珠子润了水似的瞅着我,目光沾了湿气直飘过来。我镇定心神,刚要再说话,裴其宣忽然抬起手往我脸上招呼,手指碰上我的左眼:“也忒不小心了。”
    我说:“没大事,抹两天药就好了。不过起夜的时候门框上撞了一下。”裴公子哦了一声:“又是么?”又是里的那个话外音,八里路外都能听到。
    我还当真有些不知怎么好,裴公子是我最怕对付的一个主。裴其宣从我眼上撤了手,眼见一张脸离我越来越进,我咽咽唾沫,正思索敌进我退的战术,裴其宣忽然一笑:“好生歇着罢,我先自回房了。”手轻轻往我肩头上一搁,径自走了。
    一股过路风擦着我鼻子尖一阵阴凉。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51

第三十八章
  
    
    几天的行程倒也风平浪静。裴其宣偶尔让老子犯点小醋。符小侯也只款派比平时端的更足了些。只有苏公子明显情绪不佳,往南走一程,话就少一句。
  
    赶了六七天的路,过了淮河。总算功有所成,到了巡查第一站徽州。
  
    白墙灰瓦,深巷抹檐,牌楼儿马头墙,地缝里都透着一股墨水气。
  
    我掀着车帘子扇着凉风摇头赞叹:“果然是好地方。”裴其宣在我身后跟了一句:“说的跟王爷头回来似的。”我小吸了一口气。如今有裴其宣在跟前,与苏公子符卿书不同,要时刻悠着些。
    
    小顺从后面的大车上爬下来,扒着窗户鬼鬼祟祟向我低声道:“少爷,小的有件事情要同你说下。”
  
    我招呼停了车下去,小顺把我拉离马车三米开外,压着嗓子道:“王爷,咱在徽州住哪里您给个示下。”
  
    我说:“这什么事情了?照赶路的常例。挑个象样的客栈定天字号的上房。看着住。”这点小事情还要来请示王爷我,真一天傻似一天。
  
    小顺低下头:“奴才领了,奴才是不晓得王爷打算住客栈还是苏公子家。才特来问一声。”
    
    我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合。“苏公子……家?”
  
    苏衍之,徽州人氏。
  
    一句话兜上我心头。老子听见巡查昏了头,居然从头到尾没注意,查访的重点地区正是苏衍之的老家!
  
    苏公子在马车里一脸水波不兴:“还是到在下家中住来的方便。不过宅子荒废了一年,恐怕下人也不剩下几个,住着要冷清些。”
  
    我不吭声,裴其宣也不吭声。符卿书将眉毛挑了一挑:“我倒没甚的意见。那便叨扰苏公子了。”
  
    苏府在徽州城东。小顺轻车熟路,指点车夫绕小道前行。徽州城里墙高巷深。拐了七八条小街,进了一条清冷的长街。路面上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一整条街是白墙灰瓦的高院墙,只有一个朱红的高大门楼,匾上两个墨书大字:苏府。
  
    我肚子里咂舌苏衍之家当年真是阔绰。一条街全是住宅的院墙。我的王爷府,也只得这个样子。
    
    众人下车都默不做声,苏公子慢慢走上台阶,小顺跟上去,拉住门环叩了几下。
    
    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张沧桑的老脸:“这里没人……”话没落音眯起的眼转到了苏公子身上,顿时打住。苏衍之向前走了一步,声音还是不高不低不急不缓:“高伯,宅子里这些日子可好?”
  
    高伯颤巍巍地从门缝里走出来,望着苏公子,抖着嘴,不说话。
  
    我冷眼站在旁边,同其他人一道默不做声。三年前苏公子被亲哥哥送给小王爷至今,第一次回家。苏家败了也近一年。
    
    苏家的老管家高伯把古装戏里旧别重逢故仆逢主的煽情大戏演了个全套,方才开门放我们进去。跨进门槛的一刹那,高伯从苏公子身上移开泪眼,一眼瞧到我脸上。又五雷轰顶似的僵在那里,呼吸急促脸色发青,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你,你,你……”
    
    我傻了零点一秒后反应过来。可不我正是拐走苏公子搞垮苏家无恶不做十恶不赦的苏家天敌变态小王爷柴容么?!
    
    高伯用看长了翅膀的鼻涕虫的眼光看我完全是情理之中理所应当我咎由自取……
    我抖了抖脸皮,对高伯咧开嘴:“哈哈高伯,好久不见。”
    高伯倒抽一口冷气将要痰厥的当儿,我另一只脚跨过苏府的大门。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53

第三十九章
  
    
    鉴于高伯痰厥昏迷,安排厢房各自去住只有自力更生。名言说书倒猢狲散。单看苏府的气派,当年呼来喝去做工使唤的绝对不比我那王爷府少了。到如今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只剩下高伯一家六个人头,还有两个是穿开裆裤的娃娃。
  
    高伯乃是足以编进忠义英烈传流芳百世的义仆。若照了老子,一大宅子的人跑个溜溜干净,正好剩下高墙大屋子供老子受用。今天睡东厢明天睡西厢,值钱的东西统统换成现银花差,也算盘活市场经济的一点贡献。但是,高伯的儿子二狗一面带领小全小顺墨予挑房间搬东西打扫卧房,一面细数他爹的忠义事迹,比如当初如何扛着一把从杀猪王大那里借来的钢刀一夫当关保全了苏府所有的古玩瓷器:如何每天含着眼泪把苏衍之与苏二爷的厢房打扫的一尘不染;如何一天三次给苏二爷的牌位上香上供,苏二爷不吃苹果,所以供果里从来没有苹果……诸如此类滔滔不绝,听的我摇头长叹唏嘘不已。
  
    最后二狗搽着眼睛说:“府里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爹一个。爹说人手不够,愣从乡下把我跟我媳妇还有我兄弟三柱子叫过来。地里没人管,今年坐吃山空,三柱子乡下定的一门亲事也吹了。”
    
    我长叹一口气摸出一张银票,塞进二狗手里。第二天早上,高伯来敲我的房门,开门跪倒把银票摆在我脚边:“王爷恕罪,小人的儿子没有见识。小人一家贱命,当不起王爷的赏赐。”脊背笔直满脸正气浩然。我没说什么,谁让高伯是义仆我是反派,认了。
  
    反派有反派的苦楚。高伯碍着苏公子的面子,只放暗枪不动明剑。譬如住处安置。苏公子自然住他在家的老地方。东厢贵客房安顿了符小侯,书房安排下裴其宣。我被从临时打扫的客房挪进苏二爷的老卧室,高伯说,全府只这间屋子最气派,当得起王爷我的身份。
  
    当天晚上,我起夜找茅房在院子里迷了路,远看见一间屋子里透着灯光,转过去扒窗户一看,原来是间灵堂,桌上供着个牌位,高伯正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回来了,二爷,冤有头债有主,人就在你房里,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可以了结了……”
  
    我哭不得笑不出,只有骂娘解气。苏公子回了故居睹景思情焉有不伤感的道理,我也不方便去打搅。哑巴亏就吃一点,横竖老子也是奈何桥上有情面的人,身正不怕鬼敲门。
    
    我摸回苏二爷的卧房,倒头睡到天大亮。一宿无梦。
  
    第二天,我一脸正经打着商讨工作的旗号去找符卿书磕牙。
  
    符卿书正在吃早饭,五仁糯米粥银丝芙蓉卷,还有两样精致小菜。符卿书暴殄天物,东西只沾了沾牙就撤了。抹着嘴问我可有什么事情没有。
  
    我说:“既然你我是皇命在身,那就要抓紧时间查访案情。不如今天就微服出巡,徽州城里转转。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帮助查案。”
  
    符卿书没多大兴趣的离了饭桌,在我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岁贡又不是官府衙门杀人放火的案子,只消到知府衙门找了帐本与上缴的帐册采买清单一一核对,一天就能查出究竟来。”暗指皇帝给我们徽州十天的日程纯粹浪费,更暗示我打着微服的旗号逛街是实。
  
    官话哪个不会说?我端正神情说符小侯你这样想就错了。“岁贡的物品虽然是官府包给各个商家,终究商户也是从民间得来的。市场上买卖东西报价与买价的差额本来就大,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他按平价买拿报价做帐,只这一项中间油水就大了。不去市场踏看下实际行情,只看帐本还是要被他糊弄了。”
  
    符卿书点头:“这话倒也是,果然马公子想的周详。只是,”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不吃些东西再去?”
  
    我嘿然一笑:“锐利啊,符老弟。再不上街去兄弟我就要饿死在苏家大院里了。”
    
    包子,雪白的包子,雪白的冒热气的刚出笼的包子。
  
    捧在手里是滚烫的,闻着气味是诱人的,咬在嘴里是感动的。
  
    我站在包子铺前面眼望苍天,老泪纵横。
  
    符卿书手心里敲着扇子在旁边冷眼站着:“三步外就是馆子,何必。”瞧不上地摊的穷酸相。
    
    我说:“三步也撑不了,不先拿点东西垫着,馆子里等菜上来,我也归西了。”
    
    符小侯难得同情地瞧了我一眼,跟我进了酒楼。
  
    酒店的小二说:“客倌,现下是早上,不卖酒菜。到晌午才开张。”我饿火中烧,拿筷子捣桌面:“什么酒菜的!能管饱的统统上来!”小二被我饿狼的眼神震撼到,一应声地下去了。一分种不到,端了一碗稀粥,一盆花卷。幸亏我与符小侯衣衫光鲜,又搭了两碟子咸菜。
    
    符卿书坐在旁边摇扇子。我发现符卿书有个毛病,见我露出穷酸相就分外受用。所以现在符小侯心情明显不错,“那高伯就算见你不顺眼,好歹你也是个小王爷。便是为了苏公子,也要必恭必敬地待你,不至于连饭都不与你罢。”
  
    我说:“谁说他没给我?一天三顿,人参燕窝,海鲜鲍鱼。哪顿都比别人精致。不过燕窝粥里掺了涮水,人参汤里放了马尿。”
  
    符小侯动容道:“高伯也忒过了。”
  
    我冷笑:“他这点小伎俩想整老子?早八百年就让小顺盯着他看穿了把戏。不过好歹年纪一大把了,也是个忠仆,精神可嘉。不同他计较。也别给苏公子添事。”
  
    符卿书折扇一合,似笑非笑地瞧着我:“那你在苏家一天,就这么挨一天?果然细致有度量。”
    
    我说:“就这么耗着。估计这几天兄弟你同我出来,都要先拐趟馆子。”
    
    符卿书道:“马兄出来,也不带那二位公子?”
  
    我一口花卷含在嘴里:“苏公子那样儿,我好意思开口么。本来是想着查案子我不认得字跟帐本,让他帮忙。早知道还不如不让他同来。裴公子还要悠着他别看出我是假的,开口都要琢磨。没办法,大家自己人,老弟你多担待。”
  
    符卿书忽然笑了,张开扇子又摇了两下,“不然我让高伯多往东厢送些饭菜,你同我一道吃罢。”
  
    我从粥碗上抬起头,感激涕零对符卿书一抱拳:“多谢!”
  
    符卿书对我的态度很是满意,笑容里都泛着红光:“大家自己人,别说客气话。”恐怕符小侯平生第一回跟人家称兄道弟说这种话,声音还有些不顺畅。
  
    我伸手握住符卿书的手哈哈一笑:“好兄弟!”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54

第四十章
  
    徽州城的大街与京城的大街风味各自不同。京城的大街比如油锅里的红薯饼,闹腾腾的红火热络,红墙金檐里汪着油水。徽州城的街是现摘的新苇叶裹的糯米粽子,碧青含着清香温软,心子里藏着好材料。
  
    红薯饼与粽子,我哪个都喜欢。
  
    粽子馅还是火腿的好。
    
    符卿书在我旁边摇扇子,今天大晴天,日头精神。扇子是出行居家必备道具。符卿书说:“马兄,我说过了你每天同我一处吃。粽子还好,红薯饼油腻腻的恐怕放不到隔天。”
    
    我干笑:“这不是给饿怕了么?还惦记当点口粮做消夜。”
  
    徽州府下辖着几个不错的县镇,岁贡统一算到州府的名上。历年岁贡有四样铁打不动:宣纸,端砚,香墨,茶叶。
    
    世家子弟都是玩家。符小侯虽跟我一样头回来徽州,徽州叫得响的去处知道的比他家茅厕有几个坑还详细。路上先跟我细细说了几样特产,然后遛进一家茶叶铺,点名要五两特品黄山毛峰。黄山毛峰做贡茶进京身价八十两银子一两。据说当年现任皇帝的叔叔兼后爹小王爷的亲爸爸老皇帝在世的时候,贡茶是云尖,一百两纹银一两。小皇帝登基,节约开支,做天下表率,改喝八十两银子一两的黄山毛峰。满朝上下感动的痛哭流涕,有史官专门录一本《圣隆睿德帝贡茶俭记》流芳百世。
    
    未进茶叶店前猜测黄山毛峰的实价,符小侯说:“至多二十两。”我说:“不到。”
    
    掌柜的倚着茶叶桶,张口开价:“二位公子,这可是进贡的茶,往宫里头报价八十两银子一两。我可没诓您。”
  
    符卿书晃着扇子微笑:“八十两银子是给皇上喝的,天下人哪个敢跟皇上比?开个实价。”
    
    掌柜的咂嘴,点头:“公子是个识货的,咱也不跟您闹虚头,五十两一两,行现给您称好的。”
    
    符卿书扇子摇的不紧不慢:“实价。”
  
    掌柜的咂嘴,叹气,点头:“三十两,可不能再少了。”
  
    符卿书的扇子停也不停。倒看不出符小侯杀价,竟也有两把刷子。
  
    掌柜的咂嘴,搓手,叹一口长气,重重一点头:“好罢,我看二位头回来,只当交个朋友。二十两!赔些钱,只想二位喝了好,替我传传名。”
  
    符小侯合上扇子一笑,眼里尽是春风。刚要点头张口被我迎头一句话截住:“罢了,还是走罢。”
  
    掌柜的眼直了脸色变了:“公子,价谈的好好的怎么就不买了?”
  
    我转身,向门口:“诚心买卖实心价,谈不拢就罢了。”
  
    掌柜的门口截住我,脸上尽是哀怨:“公子,说话要地道。我这个价都尽折了十两进去,还要怎么个实价?不然您给说一个,我听听看。”
  
    我伸出一根指头,掌柜的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含着颤抖:“公子~~十两银子,也忒过了罢,小人我一家老小三十多口……”
  
    我勾起嘴角:“谁说是十两?公子我说的是一两。一口价,成就成,不成罢了。”
    
    掌柜的眼定格在我身上,肃然起敬:“成。”
  
    天近中午,我同符卿书回了苏府。符卿书因为一两银子待我愈发亲切,允诺中午一定跟高伯多要两个小菜。我径直奔回卧房,先找茶,再找水。
  
    小顺小全无影无踪,估计是摸空也去逛街了。大桌上倒有现成的凉茶,我灌了两口定定心神。走到盆架跟前,脸盆里空空如也。我跨出房门直奔水井。X的,当初老子磕错药了才答应来古代还魂,大夏天穿长袍长袖子迟早把老子变成红焖大虾。
  
    我拉住井绳吊了一桶水上来,捞了几把冷水往头上一泼,痛快!三下五除二甩了鞋袜,靠,30几度的天布袜子外头套靴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把袍子往腰里一塞,半桶冷水直接泼在脚上。拎起水桶再下井。
  
    这时候就想起水龙头的好了啊……
  
    我扶住井沿,伸手提上水桶。背后三步开外忽然有清凉的微风。
  
    老天帮忙……我一句话没有想完,后背重重一响,脊背一闷,眼前一黑,一头正朝着井底下去。
    
    悲剧发生在我清醒以后。
  
    我是这辈子头一回真的人事不醒,既没有梦见香车美女,也没见到奈何桥的大叔。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半夜,透着窗户纸能看见月光。我没明伤没暗伤也没落下后遗症。没什么了不得的。
  
    了不得的是老子发现自己被扒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溜溜在被窝里躺着,胸口趴着一个同样光溜溜的人。
  
    他妈的那个人还是裴其宣。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55

第四十一章
  
    我一位号称阅尽天下A片的哥们,在看过了各种各样不穿衣服的女人后,品评回味,思索研究,发现女人最诱惑的姿态还是最老套的一张被单掩在胸前,半遮半露中欲拒还迎方是极致。
    
    共同富裕的大前提是共产主义,极致的大前提是女人。
  
    裴其宣一只手支着我胸口半坐起身,头发梢犹自搔着我的颈肩前胸。另一只手顺路拉了薄被在胸前。我打个喷嚏挖挖鼻孔,有什么好挡的?不都是一马平川的爷们么?
  
    裴其宣的双眼在朦胧的月光中波光潋滟:“醒了?”
  
    废话,老子当然醒了。我若不醒,必然不动,我若不动,你也不会醒。
  
    裴其宣既然说话了,我也总要说点什么应景。按照常规进程,我应该是先清醒,再大惊,大惊后大吼,大吼中大惑。然后拎住裴其宣要个解释。譬如英文字母的排列,ABCD,环环相扣。
    
    裴其宣也赌定了老子要演全套,半枕在床头:“今儿王爷被高伯用棍子打下井,凉水汲出了寒气,其宣恐怕落下寒症,方才妄自用了这个法子。王爷莫怪。” 裴其宣的嗓子眼里含着桃花,半酥半懒,一席冠冕堂皇的话怎么听怎么奸情,更何况裴公子说的时候面孔与老子的脸不过寸把的距离,吐气吹动发丝扫着我的耳根颈窝。我向帐子顶打个哈欠,老子经过风见过雨耐得住浪打。符小侯我都搂着啃过,不就是光了身子睡一起了么?睡都睡了,还说个鬼。反正小王爷的这个壳子,不知道同裴公子睡过多少回,不怕多这一次两次的。
  
    我撑着坐起身,伸手在床上摸了两把,摸到一团布,抖抖依稀仿佛是件袍子。我大模大样掀起被子,也不管到底是我的还是裴其宣的衣裳,径直往身上套。
  
    裴其宣估计当我是落荒而逃,乘胜追击从背后扒住我肩头,贴着我的耳根说:“才三更天,不睡了?”
  
    我说:“天热,挤一起睡热的慌。”
  
    裴其宣在我耳边轻轻一笑,趁着我转身替我拢拢衣襟。指望这两下小手段折腾老子?哥哥就陪你玩玩。
  
    我一只手半搂住裴其宣的肩头,一个指头勾住裴公子的下巴,吊起嘴角,丹田中提气,胸腔里发音,嗓子底一笑:“其宣,昨晚上本王,没累着你罢。”
  
    “累着”上加了滑音,我的脸往前挪了几分。别说,裴公子皮肤光滑细腻,手感不错。
    
    事后我痛定思痛的结论是当时在凉水里泡傻了脑子。把裴其宣当成符卿书称为犯傻,用对付符小侯的法子对付裴其宣叫做找死。
  
    干柴见到烈火,烧饼贴上热锅,我拉长的低音尚未收尾,就被裴其宣的嘴堵回喉咙。
    
    山丹丹开花了,萤火虫出来找娘了。裴其宣不愧是小王爷府里上上的货色,口感香滑手感舒适,两只手摸的老子无比爽快,一刹那间居然让老子忘了怀里是个爷们,有十来秒的沉醉。我沉着间冷静分析,与符小侯固然南极北极相差万里,却各有各的妙处。当真不试不知道,其中滋味无尽无穷。不晓得小王爷当年搂着苏公子,又是怎样一番风味。
  
    我打了个激灵,混帐妈妈的,老子当真没救了,为何会想到苏公子?
  
    裴其宣的舌头从我嘴里转移到耳后逐渐向下,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被我长久忽略的可悲事实——虽然老子不喜欢男人,小王爷的壳子喜欢。
  
    小王爷的壳子不受老子控制兴奋而热烈地反应了。
  
    我悬崖口上刹车一把推开裴其宣,胡乱抓件衣服一套,一头撞出房门,走廊上先狠甩了自己两嘴巴。
  
    苏家的金鱼池应该在第二层园子中央。
  
    我运气发足,一头撞上一个人。小顺捂着脑袋龇牙咧嘴无比欣喜地望着我:“王爷,你可醒了!奴才再门外从下午守到半夜可算盼到你醒了!”
  
    我还没来得及绕道,小奴才立刻一叠声的嚷起来:“王爷醒了!!快!小全!快去小候爷跟苏公子那里通报!王爷醒了!!!”
  
    我深呼吸,绕过小顺,刚开跑五六步小顺在我身后一叠声地嚷:“王爷王爷你哪去。”
    
    我怒吼:“王爷我内急,茅房!”
  
    小顺拎着灯笼在我身后三跑一喘:“王爷,您可等等奴才~~厢房~~厢房后的山墙那里不就有个茅房么~~~王爷慢些儿,等奴才打灯笼伺候您出恭,晚上茅房里黑……”
  
    二层园子,金鱼池,我一个跃势,扑通一声。痛快!观音姐姐,终于渐渐败火了。
    
    小顺一声杀猪般哀号:“不好了!来人啊!!王爷跳湖了!!”
  
    漆黑的夜幕中,一道白影掠过小顺,平地拔起,一个饿鹰扑食势,凭空拎住我的领口,从金鱼池甩到地上。
  
    符卿书的轻功确实不错。
  
    我挣扎从地上爬起来,叙述事实:“金鱼池的水顶多到我大腿,洗澡都嫌浅。”
    
    符小侯冷笑。符卿书的爱好是没话说就冷笑,与我没话说就干笑一样。
  
    符小侯冷笑后我干笑:“我是想大家下午为我担惊受怕到半夜辛苦了,想到池子里捞两条鱼炖汤给诸位补一补。”
  
    一天进了两次水,去了暑气。第二天我神清气爽踱出房门,想跟高伯问个上午好。绕了两圈没见到人,倒是在回廊上碰见了苏公子。
  
    苏衍之说正是来找我的,找我的原因我也能猜出个七八。
  
    果然,进了房关了门,苏衍之对我深深一揖:“昨天高伯莽撞,马公子若怪,只怪到衍之头上。”
  
    我扶住苏衍之无比诚恳地道:“苏公子这样说我马小东可当不起。高伯他是一片忠义,情有可原。大家自家人还说什么外话。倒是我觉得对不住苏公子你,只顾着求你帮忙别让我穿帮,忘了徽州是你老家,让你……”
  
    苏衍之道:“马兄这样说倒叫衍之不好开口了。这次能得回来一趟足矣,变故也不是今日,该淡的早淡了。”
  
    一双眼望着我脸上,忽然一笑:“大家既然自家人,何必说外话。”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56

第四十二章
    
    高伯潜逃了。
  
    与苏公子攀谈后我找符卿书蹭早饭,符小侯在小厅里款派斯文地啃一个凉粽子。一面告诉我这个噩耗。裴其宣就在对面坐着,拿一把剪刀剪开另一只粽子绑腰的棉绳。正是老子昨天从街上买回来的干粮。
  
    高伯的儿子孙子儿媳妇估计是逃回老家去了。灶上锅里一片空空。忠叔小顺小全墨予没一个会拿锅铲,全靠我捎得几个凉粽子做了早点。高伯的潜逃与别个不同,就窝藏在苏府内院的假山石洞里。符卿书说,早上去内院散步正看见高伯在假山背后啃馒头,苦苦哀求符卿书不要暴露他的行踪。
    
    我听得一阵叹息。高伯大把的岁数,大热天窝在假山里,不中暑也要被蚊子喝死。但究竟是他拿棍子闷我下井,算杀人未遂,估计我在苏家一日高伯就要窝假山一天。我请了苏公子同来正厅商议,不如我出去找家客栈住算了。不然窝坏了高伯,其他人也没人做饭。”
  
    符小侯说:“要住自然都去住。单是几位的随从,也不好分派。“
  
    苏公子蹙起眉头:“在寒舍这几日委实委屈了王爷,这就吩咐小顺去定家上好的客栈。不如几位都一并住到客栈去。只我一个留下便好。”
  
    我立刻反对:“那怎么成?一个大宅子里只有你跟高伯两个连说话的都找不到。还是照我说的,我去找客栈,带小顺过去照应。小全跟忠叔两个留下服侍你跟裴公子。”
  
    符卿书说:“等下让墨予同小顺一道去订房。我也一并去客栈住,每天查访总不能还来回跑着找人。”
  
    我想想符卿书说的也很道理。只是宅子里剩下个裴其宣与苏公子做伴,怎么想怎么别扭。偏偏裴其宣这时候还来掺上一脚:“王爷到哪里在下自然要跟到哪里。原本在下此次来便是来服侍王爷的。”服侍两个字说得老子心惊肉跳。裴公子我怕了你了。
  
    苏公子说:“不必争执了,还是依了在下的意思。只留我一个人便可。”
    
    只留我一个人~~说得我的小心肝一阵不自在。
  
    正在踌躇犹豫讨论研究,在前门口吹过堂风乘凉的小全袖了一张拜帖,报说门外有顶小轿。
    
    我伸手接了拜帖,转手递给符卿书。符小侯打开一瞧,嗤的一笑:“徽州的州府衙门,消息倒灵便。”
  
    我问:“写什么了?”
  
    符卿书将拜帖往茶几上一丢:“徽州的知府已经晓得王爷与我在此处,下帖来请的。门外那位,不是州府师爷,便是知府本人。传还是不传?”
  
    我说:“传罢,好歹人家也上门了。”
  
    徽州知府刘念慈是个四五十岁的山羊胡子。小方巾皂色布衫,一副乙性肝炎小三阳模样。甫一进门我当是州府师爷,等他跪下磕头才知道是知府本人。徽州这地方物产丰富,一个堂堂知府皮包骨头满脸饿相实在折损面子。估计与江淮织造分赃不均勾心斗角消损太大。
  
    刘知府说,泰王爷千岁与小侯爷驾临卑职不曾早些知道,迎接晚了,多有怠慢,惶恐不已。在州府衙门略备了些洗尘酒菜,望千岁与小侯爷赏光。
  
    有人请吃饭老子当然开心应承。更何况刘知府请的真心实意,头磕的砰砰作响。符小侯带上墨予,我捎上小顺,欣然赴会。
  
    青竹搭的精致雅阁,清漆花梨木的大桌藤编的圆凳,列着一色竹制的杯盘碗筷,刘知府究竟是进士出身的四品黄堂,有几根雅骨。
  
    州府的陈师爷倒长的鱼米富足,殷勤更不消说。我们一路上吃饭住点见着的店小二,没一个比得上他热络。切帮衬凑趣十分可意。徽菜也是八大菜系之一,比川菜少辛辣,比粤菜少油腻。讲究调味配料,炒工火候。我思慕已久,但只听过,没吃过。
  
    开席上了四拼凉碟,先是一道翡翠三丝银鱼羹开胃。我对刘知府的欣赏度飙到三星。第一道热菜,陈师爷重点推荐:“泰王爷来过徽州,这道菜您熟。小侯爷可不能不尝。这是徽州菜的招牌,不吃不算来过。”听得我心痒难耐,菜一上,还要充个款派与符卿书一起下筷子。陈师爷在旁边含笑说明:“果子狸这东西,清蒸鲜炖都有股猢酢气,只当红烧。红烧果子狸,小侯爷您尝尝。”
    
    我伸出的筷子一哆嗦,半空转了个弯子,夹起凉碟里一块水晶冻。眼见符卿书一筷将入口,我胳膊一拐,符卿书手一抖,一块果子狸肉正掉在袍子上,油了一块。
    
    我干笑端起酒杯:“来,来,大家干!”刘知府陈师爷与陪客的一干名绅人等都忙站起来,一杯干过。符小侯仍对红烧果子狸兴趣十足,筷子又伸过去。我再一搁一拐,符卿书的袍子又明了一块。终于放弃了对果子狸的执着。暗地里瞧了我一眼。我大慈大悲地当作没看见,孩子,你可知道吃出病来连在现代都九死一生,何况连治小感冒都要喝半个月的祛风散。哥哥这是一片苦心。
    
    官场上接待的席面处处皆讲究,为的是试探请的人是不是同路。一道菜一句话一盅酒的话都有个蕴意在里头。我在京城大小也被请过两次,知道里头的文章。把盏言语,渐渐说得入港。酒过三巡刘知府咳嗽一声,陈师爷接了眼色离席。我与符卿书声色不动,都晓得有节目要上来。不知道是红封的货,还是粉装的货。
  
    陈师爷走了盏茶的工夫,躬身进来。身后袅袅娜娜娉娉亭亭一个绫罗绕轻纱裹的人儿。我筷子在碟子里一点,心波荡漾。粉装的货。上上的品!
  
    刘师爷笑得像朵喇叭花:“这是关雎楼最出名的才女楚仙姑娘。琴抚的绝妙,诗也做的极好。”
    
    美人秋波流转,低头一笑。我三魂悠悠。绝色……绝色啊!
  
    刘师爷引着楚仙一步一步的来,我心花一寸一寸的开。两步远住脚,施礼,我微笑,点头。楚仙含情一笑,落云一样飘到符卿书旁边,坐下。
  
    靠!明明是小王爷我最大!我向刘知府横了一眼,陈师爷又躬身走出去,再回来,我怒从心中生,恶自胆边起。两个清清秀秀白白净净至多十四五岁的孩儿乳燕投林一般直向我身边偎来。
    
    刘知府翘起兰花指掂着胡子,野菊花一样的笑了:“这两个孩子,还入得了七千岁的眼么?”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57

第四十三章
  
    
    刘知府说:“这两个孩子,是卑职新认的义子。卑职在云喜班里见两个孩子扮相标致谈吐伶俐十分喜欢,就收了做干儿子。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还要请七千岁多多点播指教。”
    
    临来府衙吃酒的路上,我曾经如此这般与符卿书商议。查案子譬如打仗,讲究诱敌深入知己知彼。倘若到了府衙,拉出一张我是清官的晚娘面孔。等于通知那些贪了钱的提前戒备,反而增加办案难度。倒不如给酒喝酒,给菜吃菜,给钱就拿,给美女就抱。等他把咱当作自己人,自家把底牌亮了,再一锅端了。办得又容易,过程又舒服。
  
    符卿书当时很是赞赏:“你这算盘倒响亮。”
  
    自作孽不可活。符卿书与楚仙美女俩俩相望。我左膀右臂被刘知府的两个干儿子各占一方。刘知府教子有方,两个孩子一个叫如意,一个叫称心,神态举止不单把符小侯的青楼一枝花楚仙姑娘压倒。连小王爷的心肝宝贝若水公子十三四的时候也难有这种修为。老子的汗珠子沿着脊梁骨只管流,如意称心借着要赏钱的故,两个人四只手在老子胸口怀襟袖筒腰间摸个不住。XX的,我马小东平生油水揩过无数,想不到今天被两个小孩子反揩了去。
  
    我悲壮地望一眼符卿书,符小侯占着鲜枝不腰疼。楚仙的纤纤玉手拿着一块粉色的帕子,正细细擦他袍子上那块油渍。符卿书含笑看着,模样十分受用。
  
    我忍不住道:“符小侯不愧是内定的驸马爷,果然有美人缘。哈哈。”
  
    刘知府掂着胡子的手动了一动:“原来小侯爷快做公主的乘龙快婿,真是可惜可贺。卑职水酒为敬。陈师爷,你先带楚仙下去,再换几个菜上来。”
  
    我从称心手中挣扎出一只袖子:“刘知府,天气炎热,还是请两位小公子一道下去歇着罢,别热坏了小孩子。”
  
    陈师爷领着如意称心楚仙下了去。我洋洋得意望了一眼符卿书,继续吃菜。
    
    再喝了下一轮,刘知府道:“卑职得知千岁与小侯爷来的消息,已经差人收拾好行馆。待吃完饭,请千岁与小侯爷去行馆安歇。”
  
    老天果然时刻照应。刚琢磨去找客栈,天上就掉下行馆。早知当初还不如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徽州城,直接扎进行馆,也省了许多事情。
  
    吃完了饭,我与符卿书被刘知府和陈师爷领着,去踏看行馆。刘知府又说,皇帝拨给我们的那十几个大内高手原来赶到我们前面先到了徽州,直接就到知府衙门报了到。但我们还没进行馆,不敢逾越,先另安排了住处。
  
    进了行馆的前门,符卿书忽然轻轻扔给我一句话:“这行馆,原叫做苏园。”
    
    行馆原叫做苏园,本是苏家的一处别庄。
  
    柴容三年前到徽州查办岁贡,苏衍之的哥哥苏行止捐了自家的别庄做行馆。马王爷我此次江淮行的下站扬州,行馆依然是苏家的别庄。扬州的那个却比这一处更了得,是两年多前皇帝微服下江南时用来接驾的。
  
    喝闲茶的时候符卿书如此这般告诉我。拿人家东西手软,所以就算御史弹劾江淮织造与两江总商苏行止勾结的奏折把皇帝的条几压塌,苏家依旧不动不摇。一年多后苏行止莫名其妙地暴毙了,万贯家财顷刻散尽,但官道上的面子始终还在。
  
    我长叹,这次谈话,内容竟然如此正经。我说:“符老弟,你跟我说了这么些个铺垫。到底什么是正题?”
  
    符卿书拿茶杯盖细细拨着茶叶:“江南织造虽然另换了人选,两江总商的位置仍然虚着,总商的头衔一般是家传。但苏行止两江总商的位置是从扬州江家抢的,已经坏了规矩。这一年多两江有财势的商户为了争总商生了不少事情。”
  
    我看着符卿书忧虑,二十不到,讲起公务如此老气横秋。上了年纪还了得。“商场上的事情跟江湖上的事情差不多,凭它自发自愿,干不到官府朝廷。管它干什么!”
  
    符卿书捧着茶杯难得叹气:“皇上这次派你我来,一是查岁贡贪.污,二不就是把两江总商给定了么?”
  
    咦?为何老子不知?我说:“符小侯,我只知道一,从没听过二。估计是皇帝特别委派你的差事。你自己去办,与哥们无关。这玩意我听着就头晕。”
  
    我望着符卿书龇牙一笑:“这可是皇帝试验你这个准妹夫够不够格的题目。好好表现,公主就在你怀里了。”
  
    符卿书搁下茶杯面无表情:“多谢马兄提点。”
  
    行馆的厢房布置的金光闪闪,甚合我意。忍不住就夸了刘知府几句,刘知府脸笑得山花烂漫,晚上又开了一席。流水席面,更加精致豪阔。我端着酒杯道:“今儿晚上自在喝酒,席面上其他的东西,免了。”刘知府通透畅达,如意称心与楚仙姑娘,一个也没再出来。
  
    洗涮完了回厢房睡觉正听见敲两更的梆子。回廊上让小顺回苏府通知一声我歇在行馆了。我推开房门。灯光底下床上坐着一个人。
  
    我半睁着惺忪的醉眼看了看床上坐的哥们。靠!有点创意好不好?来来往往,就这么两套!
    
    刘知府什么眼神,就算送老子小倌也送个象样的。脸至多也就比中午的什么称心如意强了点。居然还玩起脱衣秀。真要脱,也要脱成裴其宣那样的风致,我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转身。前脚还没迈到房门口,脱衣服的小哥扑通跪在地上,哭了。“千岁求求你,刘大人说小的如果侍侯不了您开心,就砸了我们的楼子,再把小的……千岁我求求您,我晓得我这样的货色入不了您的眼,您直当可怜我做做善事……”
  
    我叹气,台词老套。况且兄弟你不是演琼瑶片的。更不是花姑娘。
  
    我说:“你擦了鼻涕起来床上睡一夜。明天早上我再跟知府大人说两句你的好话。”
    
    脱衣小哥感激涕零地站起来,我说:“我睡床还是你睡地?”
  
    脱衣小哥乖觉:“自然是王爷睡床小的睡地。”
  
    第二天早上,我跨出房门迎头看见符卿书正站在我门外的芭蕉旁,倒像专门等着我出门。符小侯皮笑肉不笑地问我:“王爷昨晚上好睡?”
  
    我还没张口,脱衣小哥从我背后转出来,嗫嚅道:“千岁,小人自先回了。”还不忘向我和符小侯一人一个深揖。
  
    符卿书悠然望着脱衣小哥的背影,X的,老子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行正坐端绝不心虚。绝不心虚。
  
    刘知府早上饭后来问安。第一句就问:“七千岁昨晚上睡的可好?”
  
    符小侯摇着扇子似笑非笑,我摸着下巴,嘿然一笑:“好得很,哈哈,好得很。”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59

第四十四章
  
    
    苏公子在老苏家正厅前的回廊上对我轻轻一笑:“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可好?”
    
    我抖一抖脸皮,龇一龇牙齿:“好。”气从丹田起,胸腔里堵了一堵,喉咙里绊了一交,待出牙关,飘的有点小虚。
  
    天杀的长舌头小奴才!
  
    我同刘知府说还有些事情,与符卿书又回了苏府。刚进门,小全从穿堂的凉床上弹起来,猫着腰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
  
    我应了声好,继续向里走。背后听见小全嘀咕了一声:“瞧模样小顺说得,竟是真的。”
    
    平日里小顺小全在我背后嘀咕我只当风吹,偏偏今天回头问了究竟:“小顺说什么了?”
    
    小全扑通跪在地上。两眼却闪闪发光似有所图:“小顺昨晚上来报信后回行馆去侍侯王爷,没一个时辰又折回来了,说是刘知府给王爷房里安置的人比小的们服侍得还周详妥帖。用不上他了。”
    
    符卿书将扇子在手心里敲了两敲,嗤的一笑。老子都能想得出,昨晚上小顺贴着墙根挨个跟满园子人说:“王爷正搂着刘知府送得小倌儿,在房里快活的不得了!”
  
    在前庭撞见忠叔,忠叔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
    
    我说:“好,好得很。”
  
    然后就在正厅前的回廊里遇见苏公子。别人倒罢了,连苏公子都来这么一句,老子脸上当真快挂不住了。
  
    我旁边的符卿书又嗤了一声。
  
    我清清喉咙:“苏公子,我正有些事情想找你帮忙。”其实我找苏公子几乎都是找他帮忙,但是今天尤其觉得难开口。
  
    符小侯绕进回廊往厢房方向去了,我说:“这里不方便开口,借一步说话。”
    
    苏公子引我到了书房,合上房门。我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天刘知府领了位江员外,说要求我给他家酒楼题个字。”
  
    这就是我南下一定要请上苏衍之的缘故,苏公子会仿小王爷写的字。仿的连小王爷的亲娘都认不出。老子离了苏公子,寸步难行。
  
    苏公子眉头紧了紧:“你应了?”
  
    我摸摸鼻子:“没实在答应。我说看看有空没有,有空了心情好了,就给他写一个。难不成题个字,其实也有讲究?”
  
    苏公子道:“马公子敏锐。江员外与扬州卢庭是现下两江最大的商户。自家兄故后,岁贡的茶叶都是江家在黄山的茶园出的。苏家的几十亩茶场也被他收了。两江的总商估计出不了这两家。”
    
    我干笑:“不会我给他题了字便是撑腰帮他做总商罢。”
  
    苏衍之说:“正是这样。”
  
    我靠!江员外也太抠了罢!不就昨天老子吃的那两桌子菜是你家酒楼的师傅做得么?今天就跑来嘴一张跟老子要总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苏公子又道:“还好马公子应的话正挡了,往后只当没这回事罢了。”看了看我,欲还说些什么,咽了。
  
    我苦笑:“苏公子,要是连你都不跟我直着说话,我马小东再没有一个可以有话便说的人了。”
    
    苏公子终于直说了:“刘知府可还送过别的什么人事没有?”
  
    我说:“没了,就昨天吃了两顿饭。晚上给我屋子里塞了个小倌。我要赶他走,他说我赶他走刘知府不放过他。我看他哭得可怜,就让在地下睡了一宿。只当做个好事。他睡地我睡床。真的什么都没有。”最后一句我加了重音。义正严辞地挺了挺胸膛。
  
    苏公子终于跟平常一样笑了笑。拨开云雾见太阳,感动。“只是马兄委屈了些。衙门的人事万不能再收了。”
  
    只是马兄委屈了些,一句话暖透我心窝。我伸手抓住苏公子肩头:“苏公子,只要你信我,天底下人全不信我都成!”
  
    离近了细细看,苏公子的样貌气度处处俊雅处处斯文。看得我从头发梢到汗毛梢都舒服。看得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不能不承认,小王爷断袖,断的有品!
  
    不知道小王爷当年搂着苏公子,又是怎样的风味。
  
    前天晚上与裴其宣在床上的一点邪念忽然兜上心头。我心口一紧,正对上苏公子的双眼,忽然全身电打似的一麻。
  
    马克思伯伯,老子真成变态了!
  
    我松开苏公子的肩膀,肚子里按住澎湃沸腾,脸上还要摆个笑脸:“苏、公子,我找小顺嘱咐点事情。先走了。”
  
    观音姐姐,哈里路亚。
  
    小顺这个人,你若不找他,处处他都在;你若寻他时,他在南山外。
  
    我考虑良久,刘知府是个老狐狸。老子江湖经验不足,恐怕没查上他反被套住。图保险还是不住行馆继续在苏家呆着。找小顺去行馆说一声,找了三四圈,没见到小顺,连小全都没了。倒在小敞厅遇见了裴其宣。
  
    裴其宣眼睛一弯,我等着他开口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裴其宣开口,却在我意料外。“小顺小全去街上买中午饭了。”
  
    我准备好的一句好的很憋回肚里。裴其宣摇着把折扇继续说:“昨天小全买天外天的三鲜鸭子,味道倒不错。我让再去买,中午王爷吃吃看。”
  
    三鲜鸭子当真口味独特,吃得我欢喜赞叹:“裴公子,品味不错。”连带小顺小全夸上。都满面春光。
  
    吃了飘过来一堆黑云,起了凉风。天赐的睡觉好时候。我一头扎进厢房,睡到傍晚。
    
    下午睡多了晚上失眠。到了天黑,小顺小全都回自己房里睡了,我在屋里惆怅嗟叹,死活睡不着。一个闪电连着一个闷雷,一个人推门进了我屋。我因为中午的三鲜鸭子心情不错,迎着灯笑了笑:“裴公子也没睡?”
  
    现在想起来,老子真他妈傻X。
  
    裴其宣插上房门,双手抱在胸前对我一笑:“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可好么?”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过程其实也就XXX的那么回事。
  
    裴其宣扑上来啃住了老子。当然老子不想跟他对啃。大家开始折腾,灯也折腾灭了,衣服也折腾快没了。折腾着折腾着我发现其实我是在跟他对啃。啃着啃着就澎湃了沸腾了。
    
    裴其宣的技术确实不错。摸的地方恰到好处,舔的地方也恰到好处。小王爷的壳子革命意志又不坚定,摸了几把舔了两下就飘飘欲仙不受老子控制。它不受老子控制老子也晕了。晕了就到了床上。然后……最后的衣服也没了。
  
    再然后,我承认。裴其宣手抓着我后背呻吟喘息的时候,我其实很爽。土掉渣的文艺比喻。爽得不能自拔。
  
    更悲哀的是。裴其宣一口咬在我肩膀上,老子居然在想,滋味真的不错。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1

第四十五章
  
    
    我趴在床上,问裴其宣:“你还好罢。”
  
    千真万确这句话从我嘴里出来的。还说的极其自然。
  
    不然老子能说什么?干也干了,睡也睡了。米也成饭了,鸭子也煮熟了。总要面对现实是不?
    
    裴公子从嗓子眼里恩了一声,捞起一件袍子翻身欲下床。我说:“你……还是歇歇的好。”方才老子似乎些许忘形,大概有点过火。裴其宣向我这边半斜下身子,舌头舔舔我的耳朵:“再歇天就明了。王爷招人侍寝,不是从不准留到天亮么?”
  
    我苦笑:“裴公子,大家明人不说暗话。虚头就别玩了。”我既不耳聋也不健忘,方才你搂着老子的时候喊的明明是马小东三个字,老子听得清楚记得明白。用脚指头也想得到,连符小侯都能瞧出老子是假货,何况精似鬼的裴公子。
  
    裴其宣半个身子压在我肩头,热气吹着字眼儿钻进我耳朵:“从今起只喊我其宣。”
    
    我鸡皮疙瘩忍不住就抖了一床,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裴其宣一只手在我背上拍了拍,趁势整个人绕过来。
  
    等我困个小觉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听动静雨正下得大。小顺在外头敲门送洗脸水。我从裴其宣脑袋底下抽出胳膊,摸上衣服穿了,老着脸开门。小顺捧着洗脸盆从空隙一眼望到床上,咣铛一声,脸盆掉在地上。
  
    值得么?嘴张得跟蚌壳似的。你家王爷可不一向都这样过的?我板着面孔吩咐:“先打桶洗澡水进来裴公子洗澡,然后把床收拾干净,把早上饭送过来。”
  
    小顺闭上嘴,应了声哎,跌跌撞撞地跑了。
  
    洗完了也吃饱了,裴公子终于回房去了。我坐在新换的床铺上入定了半个钟头,出房门房檐下站了十来分钟,然后走到雨地里,又淋了十来分钟。天上的闪电炸雷一个接一个,没一个落到我头上。
    
    等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我回了屋子。柜子里摸了件干衣服出门。忠叔在我身后无限沧桑地叫了一声王爷,我当是风吹。我扛着一把油纸伞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看见一家卖书的铺子正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公子,”石祯斋的二掌柜的一胳膊肘子支在柜台上,夹缝里另一只手推出一个墨蓝的书角,“这本妙妙小尼姑是江湖笑笑生辛子年的新本。风雅阁主的图。”揩下嘴角,“绝对压箱的至宝。”
    
    我拿书在手里翻一翻:“给换本全图的。”
  
    二掌柜的双眼烁烁:“公子,这个本,绝对值!图是死的,情境是活的。看图还不如看真人去。要的不就是它个意境么?所谓实白则无味,虚浮方有情。有情才可趣。是这个道理不是?”
    
    我说:“道理不错,不过爷我不认得字,意境不起来,只能看图找个干乐子。”
    
    二掌柜的恍然领悟,打帘子进里屋,半晌手笼在袖子里出来了。“公子,这个包您满意。锦绣主人的孤本,我看您是个出得起价的。换了二旁人,我连拿都不拿。”半遮着嘴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是锦绣主人,正主儿是风月满西楼。官府上有榜文压着,除了我这里,别处可没得找了。”
    
    我怀里摸出一块银子:“买了。”
  
    半日烟雨过,风月满西楼。
  
    古人就是风雅,画个春宫,前页上还要题两句诗烘托意境氛围。
  
    怀里揣着净化心灵的宝贝回了苏府,平常回廊上忠叔小全苏公子符卿书墨予抬头就看见一个,今天连根鬼毛都没有。只有个小顺哆哆嗦嗦站在卧房前,问我吃饭不,被我一句有正经事都不要来耽误堵在门外。
  
    我插上门,搬了椅子对着窗户,颤抖的手指掀开墨蓝的封皮。
  
    从头翻到尾,索然无味。
  
    就这种小料还被禁了?老子从开荤看的全是欧美级的,港产的我都看不上,更何况你这纸上画的?“不满十六岁请在家长指导下观看”都比它有看头。至少人家在床上翻滚的镜头还是会动的。
    
    兄弟,你画女人的时候也把胸画大点腰画细点。大腿都比正点的腰粗,再怎么跟那个长胡子的老兄摆独特造型老子也只当你是团面。物质落后所以精神匮乏,马克思伯伯你是人才。看这种东西解闷老子情愿去跟裴其宣睡觉。
  
    我扬起手狠狠给自己一嘴巴。X的,当是为什么买春宫回来净化心灵的!
    
    小顺在门外轻轻拍了两下门,声音里打着颤:“王爷,小的给您送茶水。”我抓起桌子上的《花下宝鉴》往怀里一塞打开门。小顺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王爷,敞厅里午膳摆上了。”
    
    敞厅里只有苏公子跟裴其宣。符卿书的小书童墨予来报说:“昨晚上我家少爷受了点风寒,在房里歇着呢。”
  
    符小侯的风寒据说是工伤。符卿书在床上皱着眉头擦鼻涕喝中药,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堆着笑脸:“符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伤风了?”符卿书端着药碗说: “昨天下午大内的探子来报说刘知府预备交查的帐目是刚做好的。真帐知府与师爷手里各有一本备份。”墨予接住话头:“所以少爷昨晚上去知府家踏看了一圈,淋了雨染了点风寒。”
  
    乖乖,符小侯也忒敬业了。昨晚上雨下得跟倒似的,好歹也等雨停。我说:“我居然不知道。不然昨晚上你去也有个帮手。”
  
    符卿书搁下药碗拿帕子揩揩嘴角,看到我脸上一笑:“王爷昨天自有霁月风光别样好,在下怎敢不识清庙乱撞钟。”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2

第三十五章
  
    
    一回生二回熟。脸皮这个东西靠个锤炼。第二天天刚亮,客栈的小伙计来喜敲开我的门送洗脸水,一眼看到我脸上,手一哆嗦,水盆摇摇欲坠。我脸不变色大气不出气定神闲地说:“悠着点,别烫着。”
  
    来喜咳嗽了一声,把脸盆放进盆架,拧了个手巾把子,一双眼闪烁不定,半斜不斜。我往脸上一指:“肿的厉害么?”
    来喜的目光左右摇摆,终于光明正大定在我脸上,干笑:“对面有个专治跌打损伤的王大膏药。等下小的给公子请来瞧瞧?”
    王大膏药请过来的时候,该到的人基本都齐全了。苏公子看了我的眼,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喝茶。小顺和忠叔围在我跟前搓手:“少爷,您下次起夜传奴才们侍侯。是奴才们的错,没有服侍少爷周全~~~”
    我仁义地挥手:“全是我自个儿的错,谁也不怨!”斜眼瞧了瞧站在最外围的符卿书跟他小厮。符卿书脸不变色心不跳踱到苏公子跟前坐下,也倒了杯茶喝。墨予低头在他跟前站着。
    
    王大膏药谱儿不小,进门瞧瞧一屋子的人,先扯起嗓子一声吆喝:“闲杂人等一边靠靠,都杵着碍事!哪位爷要贴膏药哇?”
    小顺尽职地点头迎上去,跟王大膏药说明是这位爷我要看眼睛。王大膏药叉着膀子一只眼半闭一只眼半睁望望我的伤眼,张口一句地道话:“这位公子眼是怎么弄的这是?昨儿晚上起夜撞到门框了?”
    我点头:“正是。”
    王大膏药把正在桌边喝茶的苏公子与符卿书赶起来,指点我坐到椅子上,又扳着脸细细瞧了一遍,摇头,长叹。
    “可惜伤在眼上贴不得膏药,只能拿盒药膏搽搽。可惜!不是我吹,我王大膏药的膏药就在整个中州,我说第二他妈没人敢说第一!绝对真狗皮!货真价实!”
    小顺赔笑:“那就赶紧给我们家爷拿盒药上上,这里还等赶路。”
    王大膏药一壁从褡裢里摸出一盒子药膏,一壁摇头。望望我,叹气,再摇头,咂嘴:“这位爷别的地方就没个撞伤扭伤风湿关节腰腿疼痛?甭管什么症候,我王大膏药一膏药下去,包好!绝对货真价实,十足的真狗皮!”
    送走了王大膏药,客栈小伙计又来提个醒:“几位爷若是当真等赶路就赶快。不然恐时候来不及。”
    小顺跟我建议不如停一天养养我的眼,被我一袖子甩了回去:“不就青了些么,又不碍事,养什么!”小奴才不敢多言,收拾车子去了。
    客栈老板还打包赠送了一袋粽子。出城上了大路,日头炎炎黄沙漫天。我在车里与苏公子没甚话好说,剥了个粽子解闷,也算应个端午的景。
    走了两三个钟头的路,车外头忠叔一声吆喝,车忽然慢慢停了。我手里攥着半个粽子掀起帘子,忠叔往前面一指:“爷,没路了。”
    我下车举目望前方,方才晓得为什么客栈小伙计投胎似的催我们快走。百米开外,一道阔水,奔流滔滔。我太阳下眯起眼:“这,不会就是黄河罢……”
    苏公子在我身后打帘子下车:“原来走到黄河了。”
    靠!真是黄河。
    符卿书勒住马头,手遮在额前向前看了看:“再往前走,找个船家,天黑前赶到对岸客栈应该绰绰有余。”
    忠叔依言对骡子吆喝了一声。我与苏公子跟着车走了百十来米,到了河岸边。
    
    左右望去绵延万里。空荡荡,荒凉凉。只看见一个小渡口,搭着间歪歪斜斜的小棚子。门口依稀两个黑点。
    两个黑点是两个老大爷,正在嚼烟草。斗笠底下抬头望望我这一行人等。吐出烟渣一招手:“来罢。”
    来罢?我左右看看,符卿书也愣了一愣。两个老爷子站起身,我堆起笑脸:“大爷,我们是……”
    其中一个老爷子正正斗笠:“不是过河的么?我渡你们过去!先说好,只能渡人。牲口同这车可驮不过去。”
    连苏公子的脸也绿了。两个老大爷不比忠叔年轻,加起来绝对将近一百五十岁。渡我们六个大老爷们过河还不如指望那两头骡子把我驮过去。
    我惟恐伤了老爷子的自尊,小心翼翼地问:“这渡口里就没有别的船家。”
    
    老爷子斗笠底下眯起眼:“有倒是有。不过今儿端午,都到城东赛龙舟去了。只有我们两个老伙计看生意。”冷笑一声,“若几位客人看不上咱这两个老壳子,就在河边你那车里对付一夜,明儿再过罢。”
    我陪笑:“哪里的话,老江湖才有经验,只怕您不肯渡我们哩。哈哈~~”
    
    一句话出口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符卿书冷冷地剜了我一眼。苏公子也甚是不赞赏地微微摇头。两个老爷子满意地笑了:“这位公子说话有见识。羊皮筏子就看个工夫。比那蠢力气摇橹的,讲究多着了。”
    我眼冒金星,倒抽一口冷气。羊皮筏子?!
    羊皮筏子不长也不宽,一次只能坐三个人。一人一个角,加上梢公正好平衡。
    
    我蹲在其中的一个角上啃粽子。
    另外两个角一个坐的是苏公子,一个是符小侯。两个人居然聊到了一处,在品评风景。文绉绉引着典故酸句。老子听了三句就犯晕。索性再从袋子里摸个粽子解闷。蹲在羊皮筏子上,脚底下是滚滚黄河水,头顶上是炎炎大日头,再加上个应景的凉粽子,古往今来的端午节,谁有老子过的精彩!

我恶狠狠咬了一口粽子,正好咬到一颗红枣子,还挺甜。
    梢公老爷子撑着竹竿,吼了一支小调:“东边滴那个日头头呀活活地照~~~西边滴云彩呦呀活活地涨~~~我想我滴个小妹妹哪想哇想得慌~~~小妹妹你在梦里头,可把情哥哥想~~~呀活活地嗨~~呀活活地嗨~~~小妹妹你在梦里头可把情哥哥想……”
    苏公子虽然在与符小侯说话,到底是没禁过折腾的人。我方才见他脸色便有些青白。老爷子的小调来回吼了五六遍,苏公子的脸越发的白了。
    我清清喉咙,赶在一曲终了的空档上,跟老爷子搭讪:“您老今年多大岁数了?”
    
    老爷子撑着梢竿对着滚滚河水一声长笑:“今年刚七十一。”
    我干笑:“老爷子硬朗。就这身板,再干个十年八年的不在话下!”
    老爷子听的很受用:“穷人穷命。像几位这样大户人家出身的,到我这岁数,该翘起腿来做太爷等着人侍侯了。”
    我顺着老爷子的开心往下说:“大户人家的太爷,又有几个得您这样好身体的。只怕我到了七十一走路都要人扶。听刚才的曲子,老爷子年轻时候也风流过?”
    话正搔到痒处,老爷子顿时兴奋了,他一兴奋,筏子也一阵哆嗦:“哈哈,公子好眼力。年轻的时候的确荒唐过一阵子。女人啊,缠人的紧,你不能离她近也不能离她远。远了你想的慌,近了又烦的慌。”
    一句话勾起我多年的苦。我顿时回忆起燕妮的种种,忍不住长叹:“而且女人是这样的,离的近了,她也嫌你烦;离的远了,她又说你不够体贴。难办!”
    老爷子捋了捋须子,遥望江水,也感同身受地长叹,突然回头笑道:“看来这位公子是成过亲了。其他二位都成亲了没有?”
    苏公子与符卿书早住了口,听我跟老爷子搭话。听我说到女人,忽然都回头瞧了瞧着我。我被刚才那一瞧闹的有点莫明的心虚:“这两位公子都没还成家。我也……”我原想说我也没结婚,忽然想起王府小厅大桌子上的那个牌位。干咳一声:“我倒成亲了,不过老婆是个牌位,同没成亲也没大两样。”
    老爷子深沉地看我一眼:“没有也好,省心。”
    我跟着笑:“有家有口自也有好处。金山银山,难买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爷子舒心一笑:“便是个人有个人的福分。”
    我陪着笑了两声。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自在。左右看看,苏公子悠然自在地看风景。符小侯转头看小顺忠叔与墨予那个筏子。没什么异样。
    老爷子摸起腰间的葫芦抽了一口,又亮起嗓子:“辘轳井打水吱咛咛地转,想我滴那个大妹妹在傍晚~~~一桶水想你手儿软哇~~~两桶水想你口难开 ~~~~呀活活呦~~~得呀活活~~~~”小筏子跟着颤音一阵抖动,我忍不住又看看苏衍之。苏公子脸色白里头泛出了黄,用手扶了扶额头。我伸手在苏公子肩头轻轻拍一拍:“喝水不喝?”苏衍之抬起头:“不妨事,上了岸找客栈歇歇就好了。这两天晚上没睡好。”我看苏公子委实撑的勉强心里不是滋味:“不然我往那边坐坐,你靠我身上睡一睡,兴许好些。”
    符卿书咳嗽一声,梢公大爷回过头:“筏子上不能乱动,这位公子再撑一撑。再一两个时辰就到对岸了。”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3

第四十六章
  
    符小侯的风凉话譬如开水,我就是那死猪。偷鸡摸狗要有背贼名的觉悟。我讪笑两声,伸手探探符卿书额头:“还好没起烧。喝了药赶紧蒙头睡觉,别再受着风。”
    转身出门,雨已经住了,云层缝里还漏出一两丝太阳光。我在院子里随便逛了一圈,心里总像掏空了似的没着落。如同刚抢完银行,守着一麻袋的钞票花不得也不敢花那种死到临头的空虚。房檐滴水砸在地上,忠叔打扫院子从我身边过,问了声王爷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王爷我此次南下,是公干来的。昨晚上符小侯亲自摸底工伤了,我岂能落在人后头?趁着晴天好办事。我唤了一声小顺,嘱咐他去客栈把皇帝拨的大内高手喊几个过来。
    几个大内高手虽然长得一脸吃不饱的模样,我对他们还是寄予极高的期望。“今天晚上跟本王去刘知府家探探,行动务须机密,若是漏出半点风声,不要指望本王讲情面。”
    
    四个大内高手齐刷刷地低下头:“属下遵命!”有点意思,有前途!
    刘知府家虽然是知府衙门的公房,看得出花了不少工夫玩装修。房檐下清一色六角挑穗琉璃瓦的灯笼,院子里一阵阵的花香醉人。门缝窗纸里透出来的灯火明亮,估计蜡烛的个子不会小了。而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间厢房全点着灯。我压下嗓子:“刘知府家瞧模样人口不少。”我旁边的一个大内高手低声道:“据属下探察,徽州知府家有一位正房,八位如夫人,公子小姐各三个。”
    四个大内高手没让我失望,从知府家后门到内院一路的家丁一掌拍晕一个,顺顺当当进了内院。四个探子轻车熟路,引我到左手厢房前的假山石后头隐着。左厢里正热火朝天,窗纸上一个昂首叉腰茶壶形状的人影。
    “……明儿我就回娘家去,从今后大家各过各的!,去给我收拾衣裳,替二少爷也收拾上!大家一发散伙,老娘再跟你过是孙子!!”
    择日不如撞日,光头不如早秃。居然被老子瞧见后园起火的好戏。我往草地上一坐,假山后探出两只眼,摸着下巴只管听。瞧口气那位是刘夫人。果然,底下就听见低声下气的一句话,是刘知府的声音:“夫人,有话好说。吵吵闹闹被底下人听见不成体统……”
    刘夫人中气甚足,开腔发声连老子的耳朵都嗡嗡做响。“体统,你个老不修的还体统?兔宝宝的老子都做了,还体统!”
    刘知府的颤音打的不大均匀:“我的姑奶奶,仔细着人家听见!哄不得上头那位舒心,这乌纱帽与一大家的生死可都在人家手里攥着。”
    “当日做了贼现下就别怕抓!自家下水别拖旁人。娇儿艳儿,东西收拾好了没?!明儿我就回娘家去,我们娘儿两个与你再没瓜葛。我把你个老不修的再弄些污七八糟的下作东西回来!”
    
    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夹着刘知府的“哎呦呦”,一样接一样的物事越窗而出,噼里啪啦破空而来。四个大内高手机敏伶俐,窜出假山晃了一晃,一个不剩捞了回来。我一件件凑着微光看:“镜子,不要。梳子,丢了。瓶瓶罐罐茶杯茶盘……恩?”镜子底下一个角,依稀是本册子。我往袖子里一揣,对四个大内高手挥挥手,“再看看有什么中用的东西,带了走路。”
    刘夫人估计要些时辰闹腾。今天晚上先到此为止。
    回到苏府,只有小顺小全还在门房里等着。我不吃饭不涮澡先从袖子里摸出那本册子,灯底下一照,倒抽一口冷气。蓝墨封皮上四个字清楚明白——《花下宝鉴》。
    没想到刘知府也是我辈中人。
    第二天早上雨又接着下,我起床吃饭,裴其宣坐在敞厅里弯着眼问我:“昨晚上王爷夜探知府衙门,可有收获没有?”我哦哦了两声,符卿书转了进来,劈头也是一句:“昨晚上知府衙门里可有收获?”我说:“些许有点。”小顺摆上买的稀粥烧饼,我四下看看:“少了个人罢,苏公子呢?苏公子怎么没过来?”

        作者:幽影__璃回复日期:2006-10-19 12:51:00       
  小顺端着一碗粥傻在桌边,转头看小全,小全转头,看门旁的忠叔。忠叔看了看我,扑通跪在地上,哭了。“王爷,苏公子他,他,他……”
    我皱起额头:“苏公子他怎么了?”昨天中午吃饭还分明在。
    忠叔抹了一把眼睛:“苏公子,他让老奴转告王爷……还,还让老奴给王爷一封信,苏公子他,他说~~”
    我搁下筷子,两根指头夹起忠叔手里的信桌子上一扔:“只告诉我,苏公子,哪里去了。”
    
    忠叔抬起头,老泪纵横:“苏公子,他到城外山上的摩云寺去,去……”
    
    屋檐的水砸在石阶上。我闭上眼。
    苏衍之,苏公子,你又是哪里想不开,好端端的要去做光头。
    “房子东西,统统都不要了?”
    “苏公子说,身外之物,随它去罢。”
    身外之物随它去罢。有钱人。
    我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走的,肯定有高伯,昨天下午?”
    忠叔点头:“昨天下午,王爷去瞧小侯爷的时候。老奴不是隐瞒不报,是苏公子他让老奴到今天才说。老奴,老奴……”
    我截住忠叔的话头:“摩云寺怎么走?”
    忠叔再抬头,看我,张张嘴,终于吐出字来:“城外向西,天雾山。”
    我绕过忠叔,跨出门槛。小顺在我身后颤着嗓子:“王,王爷,左右等天好了再说,下这么大打不到轿子,这府上只剩下一辆车昨天被苏公子……”
    我走廊底下摸了一把油纸伞:“王爷我没腿?!”
    走过马棚我往里看了一眼。老子早该练一练骑马。
    雨下了两天地也湿透了,一脚一软一脚一陷。我大步流星在前面走,小顺小全和忠叔隔着两三步扛着伞摇摇晃晃地跟。出了巷子转过大街到了城边。背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进。奔过我勒住马头。
    
    符卿书骑在马上,看着我吐出两个字:“上来。”
    关键时刻见人心。符小侯,够意思!
    我扔掉伞翻身上马,在符卿书背后坐稳。符小侯一抖缰绳,马在雨中打了个喷嚏,撒开四个蹄子。
    老天还要凑个热闹,两三道白光一闪,几个闷雷响过,雨倒的越发紧。马到云雾山脚下。我同符卿书从头发到脚跟水直直往下流。我贴着符卿书透湿的后背,给他提个醒儿:“我说符老弟,你可看清了前面。万一上山的时候打个滑,要么一头撞到树上,你我哥俩今天就精彩了。”
    
    摩云寺真他妈的会挑地方,偏偏盖在山顶。马跑到半山腰,再上的小路换成老子和符卿书牵着它一步一滑往上爬。符卿书念了两句诗风雅“难得花前月下,一蓑烟雨知足。”我抹了一把脸:“听就知道写诗的人没过过你我现在这种日子。”
    爬到老子两腿打颤,摩云寺终于到了。我一头撞到门前拍了两下。一个小沙弥探出一颗光头来,看了看我与符卿书的落拓模样,阿弥陀佛一声:“二位施主是避雨的罢,快快进来。”我靠!有人爬到山顶来避雨么!我一步跨进门槛:“不是避雨,找人的。”
    摩云寺的住持老和尚我很欣赏。难得说话简洁,办事利落:“阿弥陀佛,施主找苏居士是么?他在后厢,两位跟我来。”苏居士,既然叫苏居士,便是苏公子还没来得及剃头转正。我的心安安稳稳回到肚子里。
    苏公子拿着一卷经书从桌边站起来,我果然没什么话好说。没立场,没资格,那点情分,你说有就有,说没就没。
    所以苏公子水波不兴地看我,我一言不发地看他。
    这就是某种傻X场面的至境,两两相望,没有话讲。
    符卿书在苏公子身边扬起手,一记掌风向后颈。姿势流畅优美动作利落干脆。我向前一步伸手,接住苏公子下倒的身子。对符小侯感激涕零地一笑:“好兄弟!”
    主持大师说:“阿弥陀佛。”
    我打横抱起苏公子,吃的少也有好处,轻便好运送。
    住持大师站在庙门口:“阿弥陀佛。”
    我对老和尚一龇牙:“大师,苏居士我带走了。”
    老和尚说:“阿弥陀佛,老衲只是想问施主,一匹马能驮三个人么?”
    我腾不出手来摸鼻子,干笑。
    住持大师也对我一笑:“苏居士昨天的车在后院。”
    我无限感激地对老和尚咧嘴:“大师,好人。”
    心到之处便是灵山。老和尚送出门前托老子捎给苏公子。下山果然比上山容易,马拖着车一路小跑不到两个时辰就进了城,到了苏府。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4

第四十七章
  
    把苏公子摆放回他卧房,我涮个小澡换了干衣服又踱了过去。裴其宣在苏衍之卧房门口站着,向我道:“符小侯爷说,照他拿捏的力道苏公子要掌灯的时候才醒。我让小顺去药房抓几帖祛寒的药煎汤,王爷先喝一碗去房里蒙头睡一睡罢。”
    我擦额头:“也罢,苏公子醒了让小全报一声,我再过来。”
    裴其宣道:“正好回了房,王爷先看件东西。”
    裴其宣递给我的那样东西老子熟悉,正是忠叔转交的苏公子留书。我伸手接过,陪着笑脸:“裴公子,这封信又不是机密的东西。天热还是敞着门,拉风凉快。”
    裴其宣反手上门,桌旁坐下:“与你说过,从今后只叫我其宣。”
    我打个喷嚏,咳嗽一声,打开信封,裴其宣又慢悠悠地道:“其实苏兄昨天的事情,我晓得的比忠叔还早些。怨只怨你不把话听明白了。”
    怨只怨我没把话听明白了。
    素白的信纸,只有一句正楷写的墨字:祭扫家墓明日即归
    裴其宣掂着桌上的一个纸镇吊着嘴角,看着。
    求子的摸进关帝庙,跨错门槛,自找红脸。我靠!
    老子这趟雨淋的是为什么!X他XXXXX的忠叔!!!
    裴其宣玩着纸镇,吊着嘴角叹气:“也怨不得忠叔,王爷当年的口谕在头上搁着,哪个敢提起‘苏行止’三个字砍哪个。苏兄府上其他人都葬在宗族墓地,只苏二爷的衣冠冢在摩云寺后。”别有深意的眼光往我脸上一扫,“忠叔又不晓得,现今的泰王爷,是换了汤水的西贝货。
    
    幺蛾子趴在玻璃上,把自己当成了窗花。简单说老子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坐在苏公子床头,一边拿手巾擦鼻涕,一边抖着脸皮笑,小顺小全忠叔战战兢兢地在床尾站着,生怕老子下一秒钟翻脸变人,袖子里掏出一把钢刀捅了苏公子。
    我说:“苏公子,本王,本王是看雨下得忒大,怕山路坎坷你不好回。咳咳,也想顺路给苏二公子上支香表表故人之情,所以,咳咳,就去庙里寻你。符小候爷他,咳咳,他~~~总之,千错万错错在我,你……”
    苏公子的口气自然的老子浑身不自在:“衍之自都晓得。只是有些话要与王爷单说。”小顺应了声好干脆利落同小全出门,只有忠叔一脸不甚放心的模样往我看了两看。门合上我抹了一把鼻涕,苏公子道:“我有些话,正趁这时候与马公子说了。此次衍之回乡,从此长住,扬州与京城就不再与马兄同行了。”
    几句话,仍然说的云淡风清。我再抹一把鼻涕:“苏公子,高伯昨天送了你就赶路回乡下种地去了罢,苏府一个大园子你怎么住?吃饭睡觉洗衣服怎么安排?”
    苏公子说:“其实昨天我已同了然大师说了,园子转手折变,一点薄资,只当为苏家积些功德。”
如此这般,老子昨天倒没冤枉苏公子,虽然是给苏行止扫墓,也是投石问路去联系做和尚的。别人花钱买馒头,苏衍之花钱买光头。我忍不住伸手,在苏公子额头上摸了一把。“苏公子,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充满希望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跟脑袋过不去,要进和尚庙剃光头。”
    
    苏公子苦笑,估计是嫌老子的话粗俗直白,要用句高深的挡住我知难而退:“般若菩提是大清净。”
  
    其实当真拽文,老子肚子里也有货色。住持老和尚精光的头皮在我眼前一闪,我站起身,负手,望着苏公子一笑。淡然又深沉:“苏兄,寺庙是空,佛像是空,头皮是空。心到处即是灵山,何必拘泥一个形式。”
  
    人偶尔玩个深沉很必要,苏公子望着我神情像半夜的清月钻出了云,像野鸭子的脚划开的水。看的我心花怒放,忍不住就打了两个喷嚏。“苏公子,和尚的事情从此打住罢。你若走了,我怕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虽然裴其宣与符小候都晓得我是假货,但是一个帮不上忙,一个不知道按什么心。老子这个马王爷离了苏公子,根本没得混。
  
    我忘了是看哪本傻杂志上说,对付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就要激起他的责任感。果然苏公子虽然脸上有些像哭不得笑不出,我还是看得出他精神更振奋了。我趁机再在床头坐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张嘴刚要再说,鼻子又是一阵痒,用手巾捂住一个喷嚏。苏公子一只手轻轻搭上我额头,皱了皱眉:“怕是起烧了,赶紧去叫小顺请个大夫过来。”
  
    比下大神还灵验,底下一秒门口就听见小顺扣着门轻轻咳嗽:“王爷,王爷,刘知府来了。说在前厅,要见您。”
  
    靠!党组织刚刚和地方群众建立感情。我只得起身对苏公子道:“你再歇歇,我去前厅看看。”
    
    刘知府说,他来找王爷我,是有重大机密的事情要讲。他也确实像个重大机密的样子。青衣小帽,比头天见还朴素。我跟符小候一张茶桌各坐一边,一人手里握着一块手巾擦鼻涕。刘知府惯识时令,就健康问题慎重诚恳地先说了一摊,才切入正题。
    “在下自任徽州府,伏首于案不敢倦怠。沐圣德天恩,雨顺风调,本自认尚能勉强无错。谁料昨日经人来报,方才晓得市面竟有流毒祸害根本,污秽不堪,教化堪忧。不敢隐瞒,自来同千岁请罪。”的
    底下文绉绉一套听得我呵欠连天。总算刘知府结束陈词,呈了两本册子到前面,正好我与符卿书一人一本。我一看封皮,顿时乐了。天天得见旧相识,当真有缘分:“妙妙小尼姑本王在书肆也见过,据说写得很有情趣。还有个画图的叫风月满西楼。刘知府该也熟罢。”
    刘知府立刻说:“卑职疏忽,只听过此人早被查禁过。难不成竟有人敢大胆翻印?”
    
    苍蝇钻进蜘蛛网,自己送上门来,还跟老子装洋?我摸出换了衣裳刚从席子底下转到怀里的活宝贝,往地下一丢,嘿然一笑。刘知府,是你流年不利,自家撞上老子枪口。“刘知府,这本书你可认得?”
    刘知府全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双眼绝望地一闭。头向下开始捣蒜:“千岁,千岁饶命。小人~~小人~~什么都招,求千岁给小人留个全尸体……小人全部都招。”
    第三天大早,大内的两个探子回京给皇帝捎回老子的捷报。徽州岁贡贪.污一干官员押回京城查办。
    符小侯说瞎狐狸撞上死兔子,裴其宣说天上掉下熟鸭子,苏公子说头功第一要算刘夫人。随他怎么说去,老子运道转了谁也拦不住,点子背的谁也怪不得。算功劳人人有份,我翻着蒙着《花下宝鉴》皮子的真帐本再玩了一把深沉:“阿弥陀佛,都是命。”

        作者:幽影__璃回复日期:2006-10-19 12:58:00       
  如此这般,老子昨天倒没冤枉苏公子,虽然是给苏行止扫墓,也是投石问路去联系做和尚的。别人花钱买馒头,苏衍之花钱买光头。我忍不住伸手,在苏公子额头上摸了一把。“苏公子,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充满希望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跟脑袋过不去,要进和尚庙剃光头。”
    
    苏公子苦笑,估计是嫌老子的话粗俗直白,要用句高深的挡住我知难而退:“般若菩提是大清净。”
  
    其实当真拽文,老子肚子里也有货色。住持老和尚精光的头皮在我眼前一闪,我站起身,负手,望着苏公子一笑。淡然又深沉:“苏兄,寺庙是空,佛像是空,头皮是空。心到处即是灵山,何必拘泥一个形式。”
  
    人偶尔玩个深沉很必要,苏公子望着我神情像半夜的清月钻出了云,像野鸭子的脚划开的水。看的我心花怒放,忍不住就打了两个喷嚏。“苏公子,和尚的事情从此打住罢。你若走了,我怕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虽然裴其宣与符小候都晓得我是假货,但是一个帮不上忙,一个不知道按什么心。老子这个马王爷离了苏公子,根本没得混。
  
    我忘了是看哪本傻杂志上说,对付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就要激起他的责任感。果然苏公子虽然脸上有些像哭不得笑不出,我还是看得出他精神更振奋了。我趁机再在床头坐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张嘴刚要再说,鼻子又是一阵痒,用手巾捂住一个喷嚏。苏公子一只手轻轻搭上我额头,皱了皱眉:“怕是起烧了,赶紧去叫小顺请个大夫过来。”
  
    比下大神还灵验,底下一秒门口就听见小顺扣着门轻轻咳嗽:“王爷,王爷,刘知府来了。说在前厅,要见您。”
  
    靠!党组织刚刚和地方群众建立感情。我只得起身对苏公子道:“你再歇歇,我去前厅看看。”
    
    刘知府说,他来找王爷我,是有重大机密的事情要讲。他也确实像个重大机密的样子。青衣小帽,比头天见还朴素。我跟符小候一张茶桌各坐一边,一人手里握着一块手巾擦鼻涕。刘知府惯识时令,就健康问题慎重诚恳地先说了一摊,才切入正题。
  
    “在下自任徽州府,伏首于案不敢倦怠。沐圣德天恩,雨顺风调,本自认尚能勉强无错。谁料昨日经人来报,方才晓得市面竟有流毒祸害根本,污秽不堪,教化堪忧。不敢隐瞒,自来同千岁请罪。”的
    底下文绉绉一套听得我呵欠连天。总算刘知府结束陈词,呈了两本册子到前面,正好我与符卿书一人一本。我一看封皮,顿时乐了。天天得见旧相识,当真有缘分:“妙妙小尼姑本王在书肆也见过,据说写得很有情趣。还有个画图的叫风月满西楼。刘知府该也熟罢。”
  
    刘知府立刻说:“卑职疏忽,只听过此人早被查禁过。难不成竟有人敢大胆翻印?”
    
    苍蝇钻进蜘蛛网,自己送上门来,还跟老子装洋?我摸出换了衣裳刚从席子底下转到怀里的活宝贝,往地下一丢,嘿然一笑。刘知府,是你流年不利,自家撞上老子枪口。“刘知府,这本书你可认得?”
  
    刘知府全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双眼绝望地一闭。头向下开始捣蒜:“千岁,千岁饶命。小人~~小人~~什么都招,求千岁给小人留个全尸体……小人全部都招。”
  
    第三天大早,大内的两个探子回京给皇帝捎回老子的捷报。徽州岁贡贪.污一干官员押回京城查办。
  
    符小侯说瞎狐狸撞上死兔子,裴其宣说天上掉下熟鸭子,苏公子说头功第一要算刘夫人。随他怎么说去,老子运道转了谁也拦不住,点子背的谁也怪不得。算功劳人人有份,我翻着蒙着《花下宝鉴》皮子的真帐本再玩了一把深沉:“阿弥陀佛,都是命。”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5

第四十八章
    
    符小侯终于发烧了。
    三天前跟我一起拿着手巾擦鼻涕,两天前审查刘知府的旧帐尚且颇支持的住,直到昨天风凉我瞎狐狸撞到死兔子的当儿底气还甚足。我当时还感叹了一把符小侯身子骨结实,连老子两个鼻孔出不了气都有些头晕脑胀,提心吊胆观察了他几天,居然还撑着。果然,今天一大早,符卿书的小跟班墨予来报说他家少爷烧了一夜,起不了床了。
    墨予红着眼眶说:“我跟了少爷十几年,除了十岁那年他出疹子,就数这次病的厉害。”傻模样看得我心火熊熊:“你家少爷昨晚上起烧,今天早上才叫人,想烧死他?”
    墨予抹着眼角吸鼻涕:“少爷他说拿凉手巾在头上搁搁就好了。前几天就这么着的……”敢情已经烧了三天,直到今天早上才烧坏。
    小顺请的三个大夫轮流在房里号了一遍脉,给符小侯定了个铁案——“伤风又遇寒,雨水汲了湿气,起烧了。病症耽搁的久,有些凶险。”是个人都知道的废话。我捏着手巾说:“我花钱请各位不是看什么病,是把他这病给看好了。明白么?”
    小顺苦着脸说:“少爷,求您喝了药去歇着罢。要是少爷也倒了,奴才们可招架不住。”
    一个花白胡子儒生帽的老大夫在我坐的茶几对面坐下:“这位公子,麻烦伸手老夫看看。”我伸了一只手,花白胡子在脉上搭上手指,沉吟。又伸手扒了扒我的眼皮,再捏着我下巴看了看舌苔。我说:“正经生病的在床上躺着,看我干什么?”花白胡子问我:“公子头可晕么?”我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头晕?”苏公子和裴其宣一边一个在我椅子边站着。花白胡子抬头向苏公子道:“看模样这位公子同床上那位都是贵人。金贵药材吃多了,寻常方子恐怕压不住。老夫先开个方子吃几帖试试,床上的那位可望见好,这位公子只要发出身汗来,便无大碍了。”
    苏公子道谢嘱咐小全付了钱,送三个大夫出门。回身跟我说:“王爷先回房躺着,等药抓来煎好我送过去。”苏公子做事情忒细致,替符小侯看病还不忘让我搭个顺风车。连累我被送回卧房床上躺着。大上午的哪里睡得着?药汤煎好苏公子送来我喝了。苏公子、裴其宣、小顺、小全、忠叔走马灯似的轮流到我房里打探,“出汗了没?”
    我对不起人.民群众,还真是一滴汗没出。
    按理说今天雨过天晴气温至少有个三十上下,苏公子又让小顺在我身上捂了一床冬被。是块糖也该闷成糖稀了,我浑身燥热,连眼皮都滚烫,只不出汗。
    额头上被苏公子跟裴其宣探了无数次,我忍不住问:“符卿书好些了没?”苏公子叹气:“听墨予说,能喝药进茶水,虚汗倒出了不少,还昏沉沉的没全醒。”听起来没多大起色。苏公子盯着我愁眉深锁,仿佛老子是个重病号。想出汗的法子多的是,苏公子这里转身我那里招呼小顺,中午弄碗浓浓的羊肉汤,多放胡椒。
    小顺办事我一向放心。我交代了没过一个钟头,小顺提个食盒,现从馆子拎了一瓦罐鲜羊汤回来。在熬药的小炉子上滚了,从灶房摸了一罐胡椒。我亲自动手,放了一把进去。
    羊肉汤与胡椒搭配完美,起效迅速,我喝完抹了油嘴闷上被子,不出下午嘴上烧出两个燎泡。小王爷的壳子诚心同我作对,浑身像火炉里八分熟的红薯,半点汗珠子也不冒。小顺在我头上顶了块泡凉水的手巾,颠颠地跑去喊了苏衍之跟裴其宣,与小全忠叔从床头到床尾把我围了个严实。忠叔还袖了块手帕揩眼角,活像殡仪馆的遗体告别。
    裴其宣向苏公子道:“我看上午那三个大夫统统不顶用。不如另请个好的过来。”据说是徽州城最好的郑大夫半年前驾鹤了。苏公子指点小顺,去郑家架了老郑的儿子过来。
    小郑郎中看诊完毕,说:“别屋的那位公子比这位重些,需得仔细调理。这位只要用两帖药发了汗便好。”他妈的关键词还是发汗。
    苏公子被两个重感冒折腾了一天晕了,扶了扶额头让小全给我再抱一床冬被盖上。幸亏被裴其宣一把挡了:“闷也不是办法,等到晚上喝了药再看罢。”裴其宣是个明白人。我被子里露出头说:“诸位都别来回转了,该歇着歇着去。忙坏了不划算,传染上更不划算。”小全顿时眼泪横流:“二位公子~~怎生好,王爷也烧糊涂了。”
    人仰马翻来来回回,我也累了,闭眼困了个小觉,再睁眼天擦黑。苏公子送了小郑郎中的新药过来灌了我一碗,让我继续睡罢。可怜老子睡的头都晕了,趁左右没人想爬起床活活筋骨连带瞧瞧符卿书的情形,在门口被忠叔拦截,重回床上挺尸。我靠在床头正用被角扇风,门吱呀一响,裴其宣拿着根蜡烛进来了。桌子上放了蜡,在我床沿坐下。径直把额头抵在我脑门上:“倒是比白天凉些了。”一双手滑进了我胸前衣襟:“只是还没出汗。”
    人说生病的人心软些,何况老子跟裴公子已经不清不楚。虽然我到底没明白他怎么相中上我,至少从表面现象分析他确实相中我了。我叹口气轻轻握住裴其宣的肩膀向前送出半尺:“别被我传染上。你折腾了一天,早点去睡罢。”裴其宣在蜡烛光里漾开一丝笑,又靠了过来。贴着我的耳根轻轻说:“发汗的法子有的是。可惜你是病着……”舌尖在耳廓滑了一圈,慢慢从我衣襟中抽出手。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桌边扇熄了蜡。然后打开房门,走了。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6

居然是今天这么干脆。
    老子躺倒在床上,心里莫明的空虚。人生病的时候,还特别容易文艺。我正从一百二十八个小肥羊数到三百四十五个水煎包,门轻轻一响,漏进半扇月光又合上。我闭上眼听脚步由远及近再次到我床头,一只手在我头的地方拂过,探了探我脑门。我两个鼻孔堵的严实,脸上方微微的吐气吸进牙缝还微有温意。佛祖爷爷在上,老子再忍得住我是圣人。裴公子,我也劝你去歇着也提醒你会传染了。你一定要当周瑜,老子今天就做一回黄盖。
    我反手握住伸在我额头上的手,用力一带,如愿以偿地身上一沉。另一只手划过清凉的脸庞,找准鼻子以下啃了过去。
    裴其宣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比刮风下雨的那天晚上滋味更好,而且别有一番妙处。温软中透着清淡。也可能我确实有点烧,刚细细品了两下,浑身开始飘飘荡荡。裴其宣老老实实的不动任凭我上下其手更加难得,我把压在身上的身子往怀里箍得更紧些,忽然察觉不对。
    凭我马小东的能耐,隔着羽绒服也能精确目测出美女的胸围。今天亏在两个鼻孔堵实了闻不出气味,但凭手感,怀里的人绝对不是裴其宣,也不可能是符卿书。剩下的十成十可能,苏公子。
    我头脑中炸开了十秒,全身僵硬了七秒,再思考斗争了二十秒。白兰地当葡萄酒开了瓶子,是装不知道继续喝还是塞上盖子?我骨子里理性的本能爆发了,脑子还没斗争完毕,心里犹在眷恋煎熬,理性已经指导身体找了个最孙子的应急方法。身体瘫在床上,双手自然滑落,口中均匀呼气吐气。只当是,我睡着了。
    我听见一个人从床边站起来,我听见一个人转身,我听见一个人脚步渐远,我听见门开了又关。马小东你个孙子!
    那天晚上我居然还是睡着了。做了个这辈子最了不得的梦。第二天早上翻身起床身上单袍透湿。小顺在门口听见房里动静,门缝里伸进半个头看见我在擦汗,一溜烟跑去打报告。
    先来了裴其宣,再来了苏公子。老子看见苏公子禁不住小心肝抖了抖。苏公子淡淡笑道:“出了汗就好,果然小郑郎中的方子不错。”又向我道:“符小侯爷昨天后半夜烧也见退了。王爷想过去看看也成。”
    日头正三竿,又是艳阳天。
    病来山倒,病去抽丝。符卿书一场病,耽误了五六天的工夫,终于能启程南下,去巡查的最后一程扬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是我这辈子背的第一首唐诗,所以对下扬州三个字份外热衷。扬州是什么地方?十里秦淮,遍地烟花,胜地中的胜地。过了无数个桥无数个店终于到了扬州地头的时候,我摇着折扇,擦汗的那只手掀开帘子,吟了一句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车里头裴其宣与符卿书嗤了一声,苏公子轻轻一声咳嗽。没文化不能风雅么?
    符卿书说:“与江淮岁贡相关的官员在徽州已经办了,这次直接去知府衙门,再到两江织造衙门查查明帐,估计呆三四天便可以回京城了。”
    裴其宣弯起眼:“只是听说扬州知府有些难办。”
    我摇着折扇:“任他多精的贪官,总有办法对付。”
    苏公子道:“扬州知府,是个清官。”
    扬州知府周云棠是个清官,地道的清官。
    周知府是朝廷里倪阁老的女婿,今年二十七岁。新鲜上任刚三个月。而且这位周知府,是第八名进士出身,与汪瑞汪探花同榜。
    所以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大路朝天走,也难免遇故人。
    苏衍之家在扬州也有宅子,但一年多没人打理也荒废了。只能去住客栈,安顿完毕我与符卿书直接去知府衙门。周知府打起清官架子,先看了表证,方才拉着棺材脸磕了三个响头。到了中午,周知府在内衙小厅摆了张八仙桌,几个圆凳子。一个素凉拼,一碟盐水鸭子,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凉拌猪耳朵,就这么把我这个七王爷兼钦差大臣与安国小侯爷兼钦差大臣打发了。
    炒鸡蛋至少也要个香椿头的罢。
    等到周知府带路去行馆,终于连符卿书也忍不住了。“早听说扬州的行馆是圣上下江南的时候两江总商苏家敬献的别馆。如今这样,难不成是修缮时工程出了岔子?”
    周知府板着棺材脸毕恭毕敬的回:“属下正要禀告千岁与小侯爷,岁贡一案与苏行止也有牵扯,虽然人死已无对证,但与朝廷声名,行馆再定做苏家别馆实在不妥。属下已经向圣上递了奏章,千岁与小侯爷先委屈些这里歇着。”
    我揣着扬州府的帐册怒火中烧回到客栈,直接送到苏公子面前,牙齿缝里对苏公子与裴其宣道:“一个字一个字的查,头发丝细的错也别放过!”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7

第四十九章
  
    周知府的帐目其清如水,条理清晰,通畅明白。苏公子与裴其宣来回盘查三遍,总帐与明细帐一一对应,最后给我个结论——周云棠的的确确,是个清官。
  
    当时老子正与符卿书在街上溜了一趟回来。两条大街,十几个茶馆里喝了几十杯茶。耳朵眼里灌的全是知府大人爱民如子等等一系列的歌.功.颂.德。再听了这个结果内心无比郁闷。是个西瓜,皮上也难免有个疤。这位周大人飘着两袖清风居然雪白干净无暇无疵,叫钦差大人我空虚又寂寞。我说:“算了罢,回京师让皇上颁发给周知府个清官奖章,我们也算替官场树立了旗帜给国家发现了榜样。”省省心,不同他过不去了。
  
    在府衙听完周知府的述职报告,我向周知府道:“两江织造在徽州已经一起办了,补缺的也将下来。本王与小侯爷今天明天再四处看看,两天后回京复命。”周知府礼数上当然要问一句:“千岁与小侯爷要去何处赏玩?说与卑职去安排妥当。”
  
    我手指点点桌面:“周知府公事为重。本王自家四处看看便好。私访本来不想扰民,何况官府排场繁琐,也难真玩的尽兴。本王只想去苏园瞧瞧,看一圈就走。”
  
    周知府听了“苏园”两个字,帽檐下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做声了。我手指再在桌面上一敲,要的就是你不做声。
  
    周知府又安排了一顿午饭,凉拌猪耳朵改成凉拌皮蛋,其余菜色不变。席末周知府还指着花园里的一块石头说了个典故助兴:“这石头叫天网石,是前朝遗物。时扬州知府高公任间,朝中西郡王世子在江南勾结官商,强抢民女,为祸一方。一日一场官司闹到高公处,高公欲治其罪,被其父讨得恩诏一道保了。高公叹曰:‘地网疏,天网可漏?’话未落,世子在中庭踉跄一跌,正撞上这块石,气绝而亡。”
  
    周知府讲得意味深重,不由得我不跟着感慨:“所以说撑死不怪摔死不亏,只怨自己倒霉。愣生生是倒霉催的。”
  
    周知府明显对小王爷有些成见,没料想老子嘴里能说出深刻的见解,棺材脸变成风中的被单,抖一抖又皱一皱,还是不得不凭良心说话:“王爷见解独到,卑职钦佩不已。”
    
    符卿书道:“泰王爷的见识一向不俗,平日里虽见的多,依然回味无穷。”话还是笑着说的。符小侯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
  
    除了府衙日头正艳,我抹了一把汗珠子问符卿书:“顶的住不?顶的住大家去苏园转转。”
    
    符小侯拿汗巾子擦着额头向我道:“我回客栈歇着便好,王爷自与苏衍之同行罢。”
 我道:“找苏公子只怕不方便。”符卿书道:“若是苏家的事情,那位裴公子也好同行。泰王爷上回到徽州据说也带了府上的裴公子。正是与裴其宣在茶楼里吃茶,方才见到苏衍之。”这档事我倒不晓得。小王爷的风流故事当真流传广泛。
  
    我说:“再折回客栈也麻烦,陪哥们走一趟,只当我欠你个人情,回头请你喝酒。”
    
    遣了小顺墨予回客栈,我与符小侯雇了两顶轿子到苏园。
  
    苏园盖在瘦西湖边上,引了湖水入园,挖出一条人工的河道。因此进苏园还有一条水道可行。水陆两用,据说是苏家苏二爷自己的主意。皇帝题了四个毫无意义的大字“巧夺天工”。中庭湖心檀香亭的对子倒是苏二爷自己写的:“小山衔日远,一水望月清。”符卿书说苏二爷行书从的是王珣,倒颇有风骨。书斋门口是苏衍之的字,“经书从来寒岁,文章本自留生。”符卿书道:“府上苏公子,也是一手好颜楷。”
  
    走着进园子,荡着出后门。天将黄昏,回到客栈。裴其宣道:“敢情周知府这次大方了,请王爷一顿酒喝到黄昏。”我抓起茶杯灌了两口开水:“周知府?猪耳朵嫌贵改拌了个皮蛋。周知府是清官,自然要节俭的十足地道。”
  
    我再灌两口茶,屋子里竟没有一个人接上我的话。裴其宣摇扇子,苏公子喝茶,小顺小全低头擦汗。我晃一晃空茶杯:“不过周知府请喝的茶倒还挺稀罕,名字叫银钩。”
  
    小顺小全忽然扑通跪在地上:“王~~王爷……奴才,奴才告退……”
  
    我摸鼻子,老子方才分明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裴其宣拿扇子顶着下巴,斜望我一丝笑,轻摇了摇头。苏公子照样喝茶。
  
    我欠符卿书一顿饭,本来说大家一起吃热闹,苏公子有些困乏,要先睡。裴其宣与符小侯有旧怨不好碰头。索性我把小顺小全也留下照应,在街头的酒楼叫了个雅间。
  
    两个人喝酒也喝不出什么意思。我对着酒杯发牢骚:“人少了冷清,人多了麻烦。”
    
    “人多了,难搞。你这样他那样。心里肠子不知道弯了几道。猜也猜不出来。女人难办,原来男人也难办。你说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的?”
  
    符小侯声色不动,坐着吃菜。我看那神情悲从心来:“又是一个这样的!”
    
    也罢,我有酒杯在手,人生不再忧愁。我灌了一杯下肚,望向窗外灯火满城,一股激荡之情蓦然兜上心头:“符老弟,哥哥请客,大家去喝顿花酒怎么样?”
  
    勾栏一度,花酒一夜风流是老子一直想做而未做的梦啊
  
    符小侯搁下酒杯:“你请客,我就去。”好兄弟!
  
    扬州最有名的勾栏叫满袖香,勾栏这名字,说起来确实比妓院上档。老鸨荡着两个耳坠子语调也跟着忽悠:“二位公子好久不见,姑娘们可惦记着您哪。”惦记你姥姥,马王爷我明明头回来。老鸨向楼上一仰脖子,我忽然觉得不妙:“莺莺燕燕惜惜怜怜~~~快下来看是谁来了~~~~~”
    
    四个大红头花桃红衫,翠绿裙子粉绣鞋挥着鹅黄的帕子从楼上跑下来的一刹那,符小侯的眼直了,我往后退了一步,摸出一张银票:“少爷我有的是银子,去给我喊你们的花魁娘子出来。”老鸨干干一笑:“公子,可对不住您,明珠她今天晚上有人订下了,老身还有个两女儿翡翠玉钗,都是没开过牌的清倌,姿色可不比明珠差了……”我拉着符小侯的袖子一挥手:“罢了罢了,今天晚上没兴致。”明珠翡翠玉钗,叫这种名字的看也懒得看。
  
    满袖香里热出一身臭汗,我站在晚风里看星空:“人啊,难办。”望见符卿书袖手在旁边站着,终于把憋了一路的话讲了:“上回你生病我一直心里过意不去,大家兄弟说多了也挺虚的,,只诚心跟你讲一句,不好意思,谢了。”
  
    符卿书发烧烧掉不少肉,一直没补回来,衣服在小风里荡悠悠的:“既然大家兄弟,别说谢字。你这王爷做的也不容易。”
  
    我就爱听这种话,我叹气:“裴其宣也早知道我是假货,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符卿书没太大反应:“他可知道你是哪里来的?”
  
    我说:“那倒没有,不是我说,谁也想不到。我说了人也未必信。”
  
    符卿书说:“这事情你只同苏衍之说过?”
  
    我说:“也只有他能信。”苏公子是眼睁睁看着我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不信也要信。“比如我现在说给你听,你也未必信。我其实……”
  
    符卿书两眼望着我,我再叹气:“……算了,还是不说了。”不断跟人讲我是借尸还魂的实在没有意义。何况符小侯若知道壳子还是小王爷的壳子还敢不敢跟老子做兄弟?
  
    符卿书眼从我身上移开,像笑又像没笑:“你不愿说也罢。只是以后有什么难处要帮忙的,千万与我说。大家兄弟,这话是你说的。”
  
    我感动的老泪纵横,这才是真朋友!真兄弟!我一拍符卿书的肩,再一把抱住:“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强!”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8

第五十章 银钩
  
    
    黄豆粒大的小灯火晃荡着一屋子昏光。我站在厢房门口擦了擦眼睛。床边坐个人的事情老子新近经历的多,但那个人是苏公子我还是觉得挺稀罕。苏公子问我的话更稀罕,他问我还记不记得周知府请我喝的茶茶叶长什么模样。
  
    我说:“就茶叶那样,不像树叶也不像草叶。”
  
    苏公子问:“可有什么与普通茶叶不一样的地方?”我说:“茶泡开了不都一个样么?”马公子我一向不是雅人,干茶能分出普通茶与碧螺春,泡开的分不出爷爷孙子。
  
    苏公子分明没有认清我劳动人.民的本质,问了我个更学术的问题:“茶色浅青碧青?”
    
    我回想了一想:“绿的,绿里头带点黄。”
  
    苏公子揉揉额角说:“不然就在扬州再多留几日,那位周知府再细细查查。”
    
    苏公子这样说一定是周知府今天请我喝的茶里有蹊跷。我说:“可是那茶很金贵,清官知府买不起?”
  
    苏公子眉眼神色里带了那么一层模糊:“按朝廷的俸禄,知府茶还是喝得起。只是……那茶当年止苏家茶园里出,家兄故后,已是绝品了。”
  
    苏公子讲话向来如同老和尚给俗人讲经,浮皮表面掠过去,一肚子真话不可说。他越这样讲老子越明白里头有故事。有哑谜和尚也有阔论的禅师。此庙求不动,别处有山门。
    
    苏公子回房睡觉,我出了房门,趁黑摸向裴其宣的屋子。刚到走道拐角,却听见拐角那头有人轻声说话,听声音是小顺与小全。
  
    “……乱子怕又要大了。咱王爷这辈子,只跟个苏字过不去。当年是苏学士,后来是苏公子,还扯着那位苏二爷。”
  
    “但凡断袖,且不提府里那十几位,一个裴公子,算是绝品了罢。不晓得王爷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我当日的话一准会应。王爷心尖上还只是一个苏公子,苏公子倒也真是个好人……”
  
    …………
  
    贴墙根听话越发听出一头雾气。我跺跺脚,咳嗽一声。小顺小全声音蓦的住了,电打一样弹到我跟前站着。我说:“本王找裴公子谈些事情。先下去睡觉罢。”
  
    裴其宣打开房门,一双眼睡意惺忪将我一扫,笑道:“无事半夜不敲门,有什么事情请说。”明人面前痛快说话,我关门点题:“周知府请我喝的茶里面有文章罢?”裴其宣拢了袍襟:“文章不在周云棠,在王爷与苏衍之。”脸在我眼前凑近,潋滟漾开笑纹:“这壳子里如今,装的是哪个魂?”
关帝爷爷,裴其宣果然是个人才。居然连老子借尸还魂都猜着了。我干笑:“就我马小东这个魂,怎么来的你想听我就说。”
    裴其宣桌边坐下,道:“这倒不急,日子久,可以慢慢说。你若想知道茶里的文章,我今天晚上尽告诉你。王爷的事情你倒也知道个大概,是从头听还是从半路听?”
    大概?OOXX的传销贩子科长给老子的那点材料连皮都搔不到。我说:“从头。”
    
    从头到尾曲曲折折讲到天将明,条理大概,一个傻兮兮的段子。的
    裴公子起头起的果然够远,从小王爷与皇帝的娘太后开讲。
    老柴家的故事全都混帐里透着傻气。小王爷的爹上一个皇帝与现在皇帝的爹上上任皇帝做皇子的时候都看上了一个美人。美人嫁给了皇帝的爹当时的太子。太子登基做了皇帝。没出三年得了热病,挂了。后宫上下只有皇后肚子里有个没出生的孩子。皇帝临死前把弟弟叫到床头,说了一番据说能流芳百世的话,大概意思是,我把王位传给你,老婆孩子也一起托给你照顾了。
    
    小王爷的爹有了他哥先帝的遗言,理所当然继承王位,理所当然顺便把大肚子的皇嫂给娶了,方便照顾。孩子生下来立刻立为太子,就是现在的皇帝。
    现在的太后给老皇帝只生了小王爷一个儿子。当时在皇帝的亲儿子里排第十二位。据说小王爷从小聪明伶俐,很讨老皇帝喜欢。小王爷五岁那年的某一天,皇帝开百官宴,顺便考究各位皇子的品行。当时的大学士苏文远讲了个故事。
    一个老农去员外家送米,员外赏给他一个橘子。老农没舍得吃,晚上在炕头塞给了妻子。妻子第二天早上拿给儿子,儿子回房拿给儿媳,儿媳在厨房塞给小姑。农夫晚上回家,女儿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恭恭敬敬递给爹,老农一看,正是昨天那个橘子。于是对着橘子,涕泪直下。
    
    苏学士问,那个橘子为什么又回到老农手中?
    当时的诸位皇子皆低头沉思之,坐在二皇子膝盖上抽鼻涕抓糖吃的十二皇子小王爷张口就接:“橘子里下了毒!”
    一言出举座惊。苏学士回家连夜写了十万字的奏折,说十二皇子品行堪忧,万不可予以重责,以免将来成为国家之祸。苏学士自知折子必定大大得罪皇后,不久便辞官回家。可怜小王爷从五岁起被一锤定音,从此后皇帝不喜。
    柴容长大后不负众望,十三岁开始断袖,十五岁蓄养男宠。这一段老子在奈何桥上倒是晓得。养的第一个男宠就是当时年方十四的九皇子侍读裴其宣。
    终于,小王爷折腾到一十六岁,老皇帝连日劳牍兼心力交瘁,崩了。太子登基。
    
    然后就是小王爷查岁贡微服下江南,巡查玩乐两不放松,还带了若水公子同行。某一天与若水公子在一家茶楼里喝茶,靠窗的座上,看见了一个清秀少年。
    小王爷的信条是有了好货绝不放过。何况那少年看衣着气度是富家公子,举止却甚是奇怪。茶水点心一概不要,只要了一杯白水。
    茶楼里的小二报料,这位公子是苏家的三爷。苏家是徽州第一富商,自有茶园,哪里吃茶楼里的茶水点心。只是爱那位置靠窗的景致好,经常来坐一坐。一个苏字忽然勾起陈年事。小王爷转头向裴若水道:“当年那位苏学士,老家便是徽州罢。”小伙计接腔说:“据说苏三爷的亲叔叔,当年在京里还是个大学士。”小王爷道:“有趣。”
    小王爷不费工夫把苏家的情况打探了清楚,也能当书来讲。苏老爷两年前病故,十七岁的苏家二公子接掌家产。苏二公子比苏三公子只大了近半个月。三公子与大公子是一母同胞。其母本是苏老爷的原配,苏老爷为了生意,又娶了江淮织造的妹妹。新夫人进门做大,原配倒成了偏房。原配生的大公子十五岁死于痢疾。新夫人与原配差不多时间怀孕,不幸原配又生了男孩;万幸苏三公子命大,生在二公子后头。
    原配夫人生了三公子后不出月就死了。苏三爷自小在辞官的叔叔家长大。后来叔叔出门求道,方才回到本宅。苏二爷接掌苏家半年左右,新夫人也病故。苏家如今只剩下二爷与三爷两个主子。
    
    小王爷第二回见苏衍之,是钦差大人的接风宴。柴容是微服,只说是明面上的钦差大人宋大人的亲随。苏家的二爷三爷都请来陪席面听戏。小王爷再见苏衍之心思越发坚定,苏衍之不擅长应酬,对钦差大人的亲随更不上心。但苏行止的眼睛是油锅里炼过的,席面上与小王爷抱拳一笑。点到为止,彼此明白。
    第二天,小王爷直接杀到苏家。据说苏行止极不好应付。往苏家送礼的人如河里的鲫鱼,金条银票古董玩器样样皆有,从没人能送的苏二爷如意。小王爷与平常人当然大大不同,去苏家只带了一套子经校集。苏二爷顿时眉花眼笑。之后的十来天与苏二爷如何连络来往探讨谈判裴其宣不晓得。总之是谈成了,桌面上,苏二爷替苏衍之捐了个功名,顶了个参赞的名声进京。等进了王爷府,苏衍之才晓得上了贼船。可怜再也没下来过。
    小王爷个畜生,苏二爷个禽兽!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09

苏二爷苏行止是个怎样的人,裴其宣说倒不好形容。从面子上看是个极和气的俊美公子,笑如春风。苏二爷的口头禅是十足地道。苏二爷做任何事情都讲究十足地道。生意做的十足地道,奸商当的十足地道,卖弟弟的缺德事干的十足地道。从书画古董到吃穿用度,样样都要十足地道。人但凡提到苏二爷,都说是彻头彻尾的十足地道。
    苏衍之初被骗进王府,反应自然异常激烈。王府大夫的医术经苏公子半年磨练,突飞猛进。苏二爷做了两江总商,一手包揽岁贡。常进京来王府逛上一逛,苏二爷出手绝对十足地道,从上到下打点的皆大欢喜。王府里不断的茶叶玩器。
    银钩是苏家的名茶。苏二爷第一次请小王爷喝茶,喝的就是银钩。茶叶弯如钩,上有白霜,所以叫做银钩。小王爷爱茶,苏衍之入府就是第一公子,小王爷一次当着苏二爷的面品评说:“衍之如茶,清雅澄透,平和冲淡。”
    小王爷说苏行止:“苏二如墨,漆黑油亮,沾了渗,触了染。”
    狼狈为奸总有分赃不均时,渐渐小王爷与苏二爷有了些芥蒂。约莫一年多后,小王爷与苏行止喝酒,不知道哪里言语出了岔子。小王爷把苏二如墨念了一遍,从此撕破了脸。
    
    权大的压得住权小的。小王爷翻开旧帐,压了岁贡的价钱,再往两江各地的知府衙门与织造衙门递个话儿。苏家的局面顿时艰难了许多。小王爷搁话说看苏衍之的面子,只要苏二爷低头赔罪,大家里子面子照旧。低头的没等来,倒等来一个消息——苏二爷去茶场收帐遇到大雨,风寒病转成伤寒,不治身亡。
    苏二爷一死,苏家商号产业被下面人分个精光,树倒猢狲散。
    我从裴其宣房中出来,回房小睡了两三个钟头。坐轿子去了知府衙门。周知府脊梁挺的笔直跪着,一副从容就义的神情。我说:“本王是来向你说一声,这就回京去了。你这个官做的不错。要坚定不移继续保持。”周知府勇斗权贵的戏开不了台子,一个人傻着。抢了探花郎等于侮辱了天下读书人的颜面,更等于煽同榜进士的耳光。禁种银钩,连这两个字都不能提的命令也纯粹是滥权Bao-Zheng。奈得住周青天说?
    出了扬州城,直回京城,又过徽州。去苏府老宅子再转了一趟。祭拜了苏家祖坟又去摩云寺后给苏二爷的衣冠冢烧了两支香。苏公子卖了老宅子,钱捐给了摩云寺。高墙深院将变成破砖烂瓦。
    
    苏公子说:“缘分尽了,随他去罢。”
    青山一水尽,方外是浮云。
    那天晚上我问裴其宣:“苏二爷真死假死?摩云寺后头是衣冠冢,没有棺材。”
    裴其宣道:“你不晓得?苏二爷的尸骨不是被王爷一把火烧了么?王爷床头摆的青瓷花瓶里,装的正是苏行止的骨灰。”
    这么说,发烧那天晚上,老子做的梦不是假的。
    一下是我看着小王爷在挖坟,一下又是我自己在挖坟。新漆的棺材掀开了盖,露出苍白的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现在还记着,搂了僵硬的尸体在怀里,冰冷透心的凄凉。
    苏行止的确是死了。
    御书房里跪着同皇帝讨圣旨,天下禁种此茶,再不能提银钩两个字。
    苏衍之与裴其宣后的十几位公子,一个一个模样,一个一个风骨,没有半个有半分与那个人相似的。
    四月十三,正是周年。抢了恩科的探花入府,除了苏公子一杯加了料的茶,还另沏了一杯茶,霜白似雪,形弯如钩。
    衍之如茶,行止如墨。
    柴容个孙子。
    弯如钩,碧入骨的分明不是平和冲淡的苏衍之,是十足地道的苏行止。
    目光澄透,熙熙攘攘的席面上众人堆里一眼望过来,拱手一笑,云淡天高:“在下徽州苏二,苏行止,字征言。”
    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计较究竟是这样还是那样。随他到阴曹地府怎么闹去。老子求个明白,为的是日后通畅。个人且顾个人,其它深想了也累。
    我晃着扇子擦汗:“趁天快赶路,这回过黄河再不坐羊皮筏子了。”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10

 第五十一章
  
    
    回京之后,事情很多。
    进了城门兵分两路,我与符卿书进宫跟皇帝交差,苏公子与裴其宣先回王府。
    
    皇帝办公事的时候款派一向很足。笑要是庄重里带着和气的,话要是威严里带着安抚的。先说路上辛苦,然后总结了成绩。皇帝问我:“听说扬州那位知府周云棠,待你不大恭敬?”
    
    我肚子里叫乖乖,敢情老子一路上的举止行动都在皇帝的手心里攥着,几个大内高手一碗饭吃的不容易。
    我说:“扬州的周知府,固然来往礼数上欠了老练,他新官上任也是情有可原。这个人为官严谨,清正廉洁,臣弟想找岔都找不出。”我这句话说的分外有精神。以德报怨,我就是这么一个大度的人。
    皇帝摸着鼻子底下那撇胡子,难得爽快地笑了:“连日舟车劳顿,也该乏了。印信呈上来都回去歇着罢,朕自有封赏。”谢了恩,符卿书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旁边的太监转呈了,一个红漆铺黄绸子的托盘一伸伸到我眼皮底下。我心里咯噔一声,是了,老子那块铁牌子哪里去了。依稀仿佛,路上见过一回,还是裴其宣渡口赶上来那次给我看的,我记得当时往怀里随便一揣……
    
    之后哪里去了?我袖子抹抹脖子的汗滴,对老太监干干一笑。妈的,都是XX的皇帝不好,符卿书是你未来妹夫,老子的壳子可是你的亲弟弟。居然给他块玉佩给我块铁牌子。我抬头看皇帝:“臣弟急着赶来宫里复命,信物忘记带了。”十有七八,被老子丢在路上了。
    皇帝的颜色拉下来:“当官的不能没大印,为将的不能没兵符,你这个钦差倒好,居然把信物丢了。”
    我说:“不是丢了,臣弟~~拿了皇兄给的信物惟恐丢了,所以从不敢贴身带着。估计在行李里放着,回家请出来立刻呈给皇兄。”
妈的,能拖一时不急三刻,一块铁牌子还能砍了我?
    皇帝说:“没丢便好,丢了钦差印信是失职犯上重罪,你是朕的皇弟朕也不能顾情面。”我靠,当真要砍不成!我伸手往怀里摸汗巾子:“臣弟,知道。”话没落音,咣铛一声,怀里掉出样东西来。黑漆漆的连着根红绳子,可不正是老子那块铁牌子。
    皇帝看着地下,手磨着下巴笑了:“可是连日跑晕了头,行李里跟怀里都记不清了。”我捡起牌子放进红漆托盘,老太监转上皇帝的御桌。乖乖,这块牌子几时钻进老子怀里的?它倒认主。我脑子一闪,蓦然记起进城临换车前,裴其宣帮我整衣衫,顺手往怀襟里摸了一把。
    
    这一路上,老子来来回回也不知道被裴其宣摸过多少回。摸了就摸了。横竖大家睡都睡过了,横竖亏的不是老子。
    牌子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时候塞的。不过几时又到了裴其宣手里?
    好容易出了宫门,我和符卿书走的不是一条道。彼此一拱手,我还不忘记拿符小侯找个乐子:“回去好生歇歇,说不定明天一大早让你娶公主的圣旨就到了,到时候你可成我妹夫,别忘了请兄弟喝个私房酒。”
    符卿书翻身上马,甩给我一句话:“忘不了。”
    泰王府三个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我下了轿子抬头,门口一堆仆役家丁,最前面站着三公子惜楚与四公子月清。我心中就这么热了一热,还真有点回家的模样。
    苏公子与裴其宣在小厅里坐着乘凉,看样子是洗涮齐整,衣裳也换了。裴其宣递了手里的凉茶,我接着喝了:“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可交不了差。”裴其宣弯着眼道:“早想着估计被王爷给再丢了,在奉阳客栈那天我就嘱咐小顺从你床底下找出来,一直都在我这里。一路上居然都被你忘了。”从我手里接回茶杯搁回桌上,“圣上那里有什么封赏?”
    我从苏公子跟前又摸了一杯茶灌了,才在椅子上坐了:“说是一定有,还没见着。我的肯定没符小侯实惠,公主的驸马,铁定是姓符了。”
    小王爷挑人果然从没有次货,南下这一两个月,王府被整顿的井井有条。我放了忠叔两天假,让他去跟刘婶好好叙叙。晚上开饭,两张大桌子拼起二十个座位,我敞开肚皮尽情一吃,无比爽快。
    
    晚上睡觉前,还有样事情要办。我请了苏公子到房里,指着床头那个青花瓷的瓶子:“这样东西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处置最妥当。”小王爷顶着它相思,老子可不愿意对着骨灰坛子睡觉。我跟着说:“我的意思是再打扫出一间空屋,供在桌子上。等到时候再入土。”
    苏衍之瞧着瓶子,道:“就这样便好。化成灰了不过是个空,随他去罢。”
    青花瓷瓶封了口供在长桌上,我亲手上了门锁。苏公子转身回房,我看着他的神情心里油煎似的难受,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进了苏公子卧房,我抵住门,恶狠狠地道:“等哪天我死了,你们想鞭尸体就鞭尸,想油炸就油炸。玩剩下的渣滓再跟那个瓶子一处埋了。”
    苏公子在蜡烛光里转过身来居然笑了:“过去的总是去了,也没那么多计较。”我胸口一阵憋闷,他妈的他们是清净了,那你怎么办,这一园子的其他十几个人怎么办?
    我说:“苏公子,你是个有才的人。其实天下也大的很。你若不想留,也只一句话。哪里开不出一片天来。”
    苏衍之望着我眼神我心里针扎似的疼:“今生怕是不能了。”
    也是,就算换了我马小东,这辈子也忘不了,也再不能过好日子。我心里忽然一种潮楚的空落,究竟老子把苏公子从和尚庙的门槛上扛回来是对还是错?
    苏公子的现况言语,与和尚庙的条件再合适不过。而苏公子此刻的神色表情,也活象在和尚庙的灯火底下看纭纭众生过眼云烟。
    我打了个激灵,一把握住了苏公子的双肩:“苏……衍之。”
    一双干干净净的眼,没波澜,也没起伏。若是当年,又该是怎样的澄净明亮,清透见底?小王爷你这个畜生!我闭上眼,低下头。  清雅澄透,冲淡平和。OOXX的柴容。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12

我的舌尖从唇齿间细细深入,苏衍之依旧不动。那天晚上也没动。我狠狠把纤削的身子往怀里箍紧,细,再细。还是不动。
  
    简直是拿刀子挖老子的心,苏公子与柴容,就是这么不动过来的?
  
    汗,透了我跟苏衍之的衣衫。我箍着苏公子的手渐渐松了。舌在柔软的唇间转了一圈恋恋不舍地后退。苏公子忽然轻轻,轻轻地叹了一声。也不过是化了一丝风擦过我的脸。老子就如同个拧了开关的煤气灶,轰的一声,着了。
  
    我一只手拔起桌上的蜡烛,往地上一摔。火光跳跃闪烁瞬间屋里一片透黑。我一把在圈紧苏公子,再一把把他按到床上。现在事后回忆,居然按到了床上,没有按到桌子上和地上,说明我马小东当真的确是个人才。而且,我还记着,一定要细致。
  
    我记着就会实践,确实很细致。口手并用,从脖子到前胸再渐渐向下,苏公子的呼吸起伏终于有了变化。我喜悦地继续,起伏逐渐明显,我也越来越不能控制度的把握。终于,苏衍之的喉咙里发出了第一个音。老子,彻底的,着透了。
  
    但是我记着,在最后的最后关头,以及舔掉苏公子眼泪的时候,老子还是很尽量地,细致了。
    
    等到火也灭了,凉风也应景地进来了,我轻轻把苏衍之揽在我肩膀上,虽然很热,还是要揽。我干什么事情就干的彻底,我承认今天得结果有冲动在里头。但是,这回绝绝对对的怨不得天也怨不得地,是老子自愿自发心甘情愿。我在苏衍之耳边说:“我……喜欢你,是真喜欢。你不信也没关系。”我还想加上老子绝对不是柴容那种人,想一想还是没有说。
  
    苏公子轻轻叹了口气。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那天晚上,那个人在我胸前,也是叹了气,不过比苏公子,多了十分的风情。
  
    苏公子轻轻说:“裴公子是个不错的人。”
第五十二章 番外·回波辞
  
    
    侍读是陪着念书的,侍童是用来暖床的。
  
    柴容八岁上,晓得了这两个词的区别。他五皇兄柴欣告诉的。
  
    当时是个春光烂漫的太阳天,柴容蹲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头抹鼻涕,五皇兄坐在旁边一脸幸灾乐祸地替他揉头上的青包,咧着嘴告诉他这两个词的差别。那个包火烧火燎地阵阵跳着疼,被五皇兄揉了两下,越发难忍耐。九皇兄真毒!
  
    不过说错了一句话,况且不知者无罪,用得着敲这么狠么?
  
    柴欣说:“活该。早告诉过你别去招惹老九,这回长个记性。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药膏来给你涂涂。”临走前在包上狠狠按了一下,按的柴容捂着头龇牙咧嘴。
  
    事情的源头出在父皇跟母后身上。
  
    昨天在母后宫中玩耍,听见母后同父皇商议:“昨儿德妃又说了一回,现如今六皇子都十二了,晓得人事也好。是安排大些的宫女还是先拨两个侍童服侍?”
  
    十二皇子好学不倦的名声不是白来的,柴容当即扯住一个小太监低声问:“侍童是个什么东西?”小太监贴在十二皇子耳根子上说:“千岁还小,奴才也解释不大清楚。总之,与奴才这样的人不同,是专让主子暖床用的。”
  
    柴容豁然开朗,现下虽然开春了天还凉的紧,脱了衣服进被窝还挺冰,用汤婆子到后半夜不暖了还要换。果然找个活人来暖最好。“为什么人人都有只不给我?”小太监支吾了一声:“那个……等过时日,兴许就有了。”
  
    第二天,柴容去了九皇兄的思安宫:“皇兄皇兄,我找你商量件事情。”
    
    九皇子柴颐正和五皇子在回廊里下棋,掂着子儿问他什么事情。柴容开门见山直截了当:“九皇兄,把裴其宣借给我暖床。”
  
    九皇兄抡起棋盘,就这么照头给了他一下。的
  
    五皇兄拉了他到御花园的亭子里揉包,一面告诉他,裴其宣是老九的侍读不是侍童,侍读是陪着念书的,侍童是用来暖床的。
  
    柴容很委屈,只差了一个字,谁分的清楚?
  
    柴欣摸着下巴一笑:“对了,听说今天上午父皇让徐太师的小儿子入宫做你的侍读,你该不会想着也是帮你暖床的罢?”
  
    柴容点头。徐精忠出过天花大难不死,一脸的星星点点坑坑洼洼,十二皇子当时在心里哆嗦,不知道徐精忠在被窝里挫上两挫,是变成通风的床板还是透气的被窝。
  
    所以事后哭丧了脸回寝宫坐着,怎么想怎么窝囊。父皇分明偏心,凭什么给其他皇兄的各个标致,偏就分给我个徐精忠。尤其是九皇兄的裴其宣,比九皇兄小了两岁,比自己还小了一岁,本来当该给自己。而且裴其宣眉清目秀的,夹在胳肢窝底下睡觉一定舒坦。本想着九皇兄夜夜有的睡,只借来暖一晚上一定答应。
  
    太傅说,人心冷暖,世事难料。
  
    五皇子拿了药膏回来,还带了个来看笑话的太子大皇兄:“分不清侍读跟侍童的不只你一个。讨人家的侍读暖床的你是头一回。老十二等你大了,别真成个断袖。”
  
    过了五六年的工夫,柴容想起当时自己的形容忍不住要笑一番,然后再到思安宫找个乐子:“皇兄皇兄,把其宣借给弟弟暖床。”
  
    柴颐比柴容长一岁,要读的书多出两叠。柴容去的时候,往往九皇子正在书房里子曰孟言,裴其宣书堆里抬头行礼,柴容用扇子敲着手心调笑:“啧啧,可惜了这般的人物。”斜眼看九皇子的脸,板的严谨,声色不动。
  
    正月二十二,皇后生辰。裴其宣的爹,礼部侍郎裴顾在皇后千秋贺宴上唱了一支回波辞:回波东来西去,东西桐树成荫,凤凰一枝长碧,双栖不待两仪。
  
    皇后两朝事君天下皆知,没人敢犯圣上的逆鳞说半个不字,裴侍郎回波辞落音,乌纱帽也落了地。一家老小统统被押进了天牢,只剩下一个九皇子身边的裴其宣。
  
    九皇子旧病发作,正在寝宫调养。裴其宣在积了半尺雪的台阶上跪了一个时辰,才进了内殿。九皇子裹着狐裘在床头靠着,墨点的双眼看他透湿膝盖:“来替你爹求情?”裴其宣瑟缩跪着低头:“只求能保我爹一条性命,全家老小平安。别的不敢多贪。求九殿下念些情分。其宣日后再不能待在宫里,这最后一见,望九殿下保重身子。”
  
    求九皇子是没有指望的指望。九皇子也不过十五岁,圣上面前哪能说上象样的话?但除了九皇子,又能找哪个?
  
    漆黑的双眼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好罢,我同父皇说说,你且在这里等着。”翻身下了床,披了外袍,五六个宫人没拦住,径直往乾清宫去了。
  
    这一等,就到了掌灯十分。裴其宣全身早没了知觉,木然跪着,只听熟悉的脚步进了殿门,渐渐近了。沾着雪的袍角在他面前站定,头上少年的声音道:“父皇答应,饶了你家上下老小的性命。”裴其宣刚要抬头,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扯了起来:“让你等又没让你一直跪着。”
    
    跪了半日哪里站得住,裴其宣一个踉跄,那只手再将他一扯一带,竟扔在大床上。九皇子清晰明白地说:“不过从今儿起你出不了宫了,侍读你不能再做,父皇把你赏给我做侍童,从今后替我暖床。”
  
    宫女太监奉命脱了他的湿衣裳,塞进锦被。缩在九皇子身边一夜居然还睡的挺香。
    
    第二天,柴容又到思安宫一逛,柴颐病症重了,太医正在把脉。柴容在外殿截住裴其宣,手笼在袖子里笑:“你求九皇兄还不如求我,你爹得罪的是我母后,只要她一句话,兴许你爹的命还能保住。如今只能从东菜场捡了头回去哭丧。”
  
    一盆雪水,兜头的冰凉。
  
    礼部侍郎裴顾,午时东菜场斩首。
  
    内殿的老太监偷着议论:“万岁爷的几个皇子,一个厉害似一个。原以为只橘子那位出挑,没想着九皇子年岁轻轻,也是个拔萃的。”
  
    九皇子在御书房里向皇帝道:“裴顾讥讽皇后,罪不可赦。父皇万不能念及其他情面饶了他。若要施恩,只不再追究他府上老小。裴顾既然拿礼仪道学来做文章,儿臣请父皇把他儿子贬做侍童,也让那些道学们知道,子曰经云的体面不过是皇家给的。”
  
    太监们又道:“九皇子少年行事忒老辣狠毒,恐怕无寿。”
  
    一地的白雪,刺得人弯了眼。
  
    九皇子没能熬到下一个皇后生辰,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挣扎和几个皇子喝了两杯赏月酒,上了虚火,没过出十六。
  
    临咽气的时候拉了在床边的手:“说句实话,恨我不恨?”那一双波光潋滟的眼再不是当年研墨临楷的清澈模样,弯出了粼粼的光,没说话。
  
    桂花香蟹黄满,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九皇子的原侍读裴其宣,成了十二皇子柴容头一个收养内娈。
  
    “九皇兄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已经许了我,你跑不出是我的。”玉扇轻轻挑起精致的下巴,“只是要改个名字才有情有趣。”
  
    细长的眼在桂花香里轻轻一弯:“随便十二殿下怎么改。”
  
    柴容扇子在手心里一敲,笑了:“若水,从今后便叫若水。”
  
    九皇子那晚对着中秋的月,也唱了一支回波辞。
  
    回波一望悠悠,明月难见白头;拟山荣枯有尽,若水细细长流。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13

第五十三章
  
    
    我坐在东倒西歪的小板凳上,看大街上人来人往绵延不绝,啃西瓜。
    钱麻子的西瓜,皮薄色红脆沙瓤,一口全是水,一口全是蜜,包刀的大西瓜。钱麻子说:“我在京城这条街上卖了快四十年的瓜,没开过一个白瓤。挑瓜讲究个门道。我的瓜都是从番子们手里现兑,正经从吐蕃快马加鞭运过来,整个京城除了万岁爷爷的皇宫里头,只我这里能见着。您尝尝这味道,是不是跟寻常西瓜不一样?”
    我把瓜皮往面前的盆里一扔,手在手巾上蹭了蹭,小桌子上又挑了一块大的:“您老别跟我闹虚。正经是城外田里的西瓜。吐蕃离了京城几千里地,运过来不闷稀了也颠散了,当真是我还不敢吃。”
    钱麻子大爷脸上的折子层层叠起,险些夹住一只正在徘徊的蚊子:“小哥倒是明眼人。进京探亲的?”
    三十七八度快正午的天,明晃晃的大太阳,除了赶路的要饭的,哪个不在家里馆子里乘凉吃饭?我抬头眯眼看看破破烂烂的竹棚子,摇头:“不是,现就住在京城。”
    钱麻子伸手在瓜堆里敲了两敲:“那我再给小哥挑个好的,回家用井水湃到晚上,包你王母娘娘的蟠桃也不换。”
    回家?我冷笑一声。我还有那个脸?一声长叹钱麻子住了手,连旁边摆摊补锅补盆的都转头向我看了看。补锅补盆的兄弟方才我也攀谈过,姓李,钱麻子大爷说可以喊他李铁三。
    李铁三说:“公子大中午的在外头逛,家里有事情?”
    我悲凉地揩了揩嘴角的西瓜汁,再长叹:“有家不能回,没脸!”
    钱麻子拉了张小板凳坐在我旁边,摇了摇破蒲扇,同情地看我:“年轻人,偶尔谁不犯个错。凡事往开处看,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是赌光了,还是嫖干了?”
    他妈老子要当真赌了嫖了还真好!我又叹气,再摇头。李铁三也拉着小板凳向这边挪了两挪。我苍凉地看一眼西瓜:“自古多情空余恨,因此有家不能回……”
    王麻子和李铁三都不吭声,眼都不眨地看着我。
    我再咬一口西瓜,汁水顺着指缝嘴角滴滴答答,嘴里实在的甜,心中份外的苦。
    李铁三终于道:“一个情字,往往误了人。”多深刻多地道,毛.主.席说的对,人.民群众掌握的,是绝对的真理。
    我说:“李兄你说的地道,就是这么个道理。情,情是什么东西?摸不清,捱不透。”
    钱麻子摇着蒲扇:“年纪轻轻的都爱闹这个,小哥听我老儿一句话,别死认牛角往前钻。等你到了我这岁数自然晓得,什么情啊意呀统统都是虚的。给你捏腰锤背洗衣做饭,那才是实在日子。”
    捏腰锤背洗衣做饭,老子这辈子指望不上这日子了。老子断袖,XXXX的是断定了。但XXXXX的我就想不明白,老子断个袖,为啥还断这么辛苦?
    我望着李铁三道:“人啊,就跟锅一样。一个锅配一个盖,正好又合适。要是一个锅搞了两个盖,只能盖一个,盖了这个就要晾下那个,但是两个都好,两个都不能晾,怎么办?”
    李铁三说:“换着盖。”
    看样子我比喻的不恰当,我说:“换个说法,一个盖,两个锅,盖了这个盖不住那个,怎么使?”
    李铁三说:“轮着使。”我靠!
    我说:“可人跟锅不一样,打不得比方。锅盖可以换着用,人不能轮着使。是哪个只能是哪个,比如一个扣子配一个眼儿,一个萝卜对一个窝。”
    李铁三没接腔,钱麻子说:“看样子小哥心里的疙瘩不小。比方来比方去我倒知道些门道。你看上了两个,只能要一个,但是两个都舍不下。是不是这个事情?”
    一针见血,锐利!我感动了:“正是这样,您老能不能给我指点个迷津?”
    钱麻子晃着蒲扇摇头:“这档子事情谁也帮不了,就比方说你吃这块瓜还是吃那块瓜全看自个儿愿意,看哪个更顺眼吃哪个。谁能帮你拿主意?”
    我抛下西瓜皮长叹,是,谁能给我拿主意?自己作了孽自己活不了,世人碌碌,谁知道我的苦?
    苏公子一句裴公子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一刀子扎进我心窝。裴公子我也睡过了,苏公子我也抱上了,往后的事情要怎么搞?
    苏衍之一定晓得我跟裴其宣的事情,有小顺在,裴其宣也该知道老子昨天晚上对苏衍之干的破事。我拿什么脸,见这两个人?
    所以我跟苏公子相对无言到天亮,等安顿苏衍之休息好,约莫快到见其他人的工夫,我摸了外袍从后门逃之夭夭。
    没错,老子就是孙子,临阵逃了。不逃我拿什么脸对裴其宣?老子一天到晚骂小王爷是个畜生王八蛋,XX的我马小东更是个畜生王八蛋!一个对一个的事情,多出一个跟多出十九个,他妈的其实有什么本质差别!多了就是多了,我个畜生王八蛋!
    钱麻子风霜的老眼看着我:“小哥看模样愁的很哪。都是有心有意,一心一意是个好词,三心二意就不是好话。”
    我五指掐进西瓜,汁水长流。
    一个人在棚子外怯生生地叫:“少爷,小的来找您回去,家里有事。”
    我定睛看清那个人是小顺,举着袖子擦着汗,小心翼翼地看我。李铁三说:“这位兄弟,家里人来找,你就回去吧。人哪,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擦擦手站起来,钱麻子从西瓜堆里挑了个碧绿滚圆的花皮:“送的拿着别客套。天热容易燥,消消暑解解热,平心静气想事儿。”
    我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您老也别跟我客套,本想跟两位一起喝一杯,家里人来找。只当兄弟请两位吃顿小酒,等有空了大家再痛快喝一回。”
    花皮夹在胳肢窝底下,小顺察言观色,没跟我抢。一步三挪回了王府。
    进前厅第一眼,就看到裴其宣。我脑子嗡的一响,心多跳了两跳。裴其宣站在正厅里含笑看我,看的我七上又八下。裴其宣说:“王爷可算回来了。我跟苏公子一个府里都找遍了没寻见你,我想着是上街去了。”我听见苏公子三个字,脑子里又嗡了一声。裴其宣拿手巾拭了拭我前额的汗:“大热天上街,也不怕中暑了。”
    我胳肢窝底下夹着花皮瓜,就这么让他擦。观音姐姐,再给我个闪电劈死我算了!
    我把西瓜放在桌子上,不敢直视裴其宣的脸:“让小顺拿去井里冰一冰,晚上你吃。”转身回头,正好看见苏衍之跨进前厅门槛。
    他妈老子为什么不是个穿山甲,一脑袋拱出一个洞到地底下去。我嘴咧的脸皮发酸:“苏公~~衍之,正好,我买了个西瓜回来。让小顺拿到井里冰一冰,晚上你吃……你跟裴……咳,其宣,一人一半。哈哈。”
    苏公子看看西瓜,笑了笑。我撑着颤抖的脸皮:“是个花皮瓜,长的还挺圆。”
    苏公子只有说:“是挺圆。”裴其宣在我身后道:“皮也挺花。”
 小顺抱了西瓜光速消失在门厅外,苏衍之在椅子上坐了,裴其宣也坐了。我搓了搓手,前后蹭了两步,也拖了把椅子坐了。苏衍之道:“刚才宫里传消息来说,刘淑妃给皇上生了个皇子。所以找王爷回来商议送什么贺礼。”
    两个内行人来问我这个假王爷什么贺礼,还指望我有什么有建树的建议?我老实说:“你们二位看着办罢,这种事,我不懂。”
    苏衍之说:“内房里有柄玉如意,再配上几色贺礼也妥当了。只是要王爷亲自送到宫里去。”
    我现在巴不得在外面多跑一次是一次,立刻说:“我亲自去送,礼在哪里?”裴其宣说:“且慢些,淑妃这次生的是圣上头一个皇子。礼仪体式更要格外留意。一句话一举动都要合规矩,不能差错。”
    苏公子草拟了一篇文绉绉的贺词我临时背了,裴其宣又教了我些利益规矩。免得我见了这位刚出生的大侄子出了纰漏,露出马脚。
    皇宫上下因为我这个刚出生的大侄子一片喜气洋洋。太后擦着眼睛说:“看看,多好,多么好。哀家等着抱孙子,可等了老久了…”的 把苏衍之写的裴其宣教的统统演练了一遍。太监收了贺礼下去,皇帝刚想同我提一提钦差之事的封赏,又有送贺礼的过来。我同仁王安王打了照面,一起出宫。仁王说康王刚也出了趟公差,还带了个美人回来,今天一定去府里敲他喝酒。仁王道:“顺便也算替你接风。”还真会打算。
    康王倒也没有含糊,后花园的亭子里摆了一桌飞禽走兽,六十年的竹叶青摆了一排。
    仁王说:“最近喜事真多,吃完皇兄的红蛋,又快吃老六的喜酒,还有个皇妹的喜酒,不知道哪先哪后。”
    康王往酒盅里倒酒:“什么喜酒,还早的很。”
    仁王向我道:“安国侯跟他夫人前两天也从江南的别庄回来了,说到皇妹的喜酒,我倒想到一件有趣事情。那个安国府的符小侯现在算是你的表大舅子,等跟皇妹成亲做了妹夫,又要喊你一声亲大舅子。你两个见面互相喊大舅子,倒是谁也不亏。”
    听这话就知道喝高了。
    康王也喝高了,两只眼睛发红。康王平时话不太多,此刻像个头朝下的夜壶,滔滔不绝。安王向他说了句:“六哥你忒小气,也不把你的绝色佳人叫出来我们看看。”康王顿时直了眼:“嫣儿嫣儿,都别再跟我提她。情到伤处不堪提,嫣儿嫣儿,你是什么心思?我欲问浮云,嫣儿嫣儿,你究竟,要我如何待你?”
    仁王说:“明明是美人在怀,怎么说的如此凄凉,说出来听听,五哥帮你拿个主意。”
    康王端着酒杯,看月亮:“我一直摸不透,她心里想什么。我待她这么好,什么心思她都该明白。她偏偏非要我说生生世世永结同心。我不说她就不跟我回京。”
    我顿时想起燕妮当年逼我在2月14号凌晨一点整在她家阳台下面抱着血汗钱换来的九十九朵玫瑰花喊九十九遍我爱你还被未来老丈人一只拖鞋砸中脑袋的如烟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我说:“女人,都爱这个调调。你就说一遍让她满意。”
    康王说:“我说了,她非说我是临时敷衍,不是真心实意。所以跟我回京可以,但是是暂时住着,什么时候我说出那句话让她满意了再跟我成亲。”康王把头伸进手掌里,“我前前后后,说过不下一百遍,她都说不满意。她说八月十五是最后底限,不然她就重新回去快意江湖。”
    安王说:“什么好的,六哥你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非找个江湖女子。女人要紧的就是温柔,脾气又躁性子又烈,还拿捏起你来,你要她做什么?”
    仁王说:“你这就不懂了,烈自有烈的好处。你看它圆圆的眼儿睁着,脖子伸着的模样就有趣,其中滋味你们不懂。”
    敢情仁王成天,都是搂着他们家鸡睡觉。
    康王又灌了几杯下肚,再抬头向夜空:“女人心,海底针。当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一句话么?何苦来着?我要怎么讲她才能称心?”
    康王叹的我悲从心中起:“要人人称心,多么不容易。问世间情为何物?”
    康王一拍桌子:“问世间情为何物,说的好,来,六哥敬你!”
    眼前的仁王安王康王从三个变成六个,忽忽悠悠将要汇成一坨。我心中越来越凄凉。我说:“六哥,美人在手要好好把握,一定要一心一意千万不要去招惹别的。心只有一个,只能给一个。要是两个一般重,生生扯成两半,那叫一个疼,真疼!”
    康王拍我肩膀:“好,今天晚上,我就去跟嫣儿说,我要跟她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我拍大腿:“这就对了,不过讲这种东西,也要技巧。你最好是在半夜没有人的时候,头上有月亮,风还有点凉。你要看着她的眼,一只手拉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说完搂她在怀里。她这辈子就是你的。”
    泡妞的招数老子绝对是王中之王。所以老天耍我,偏偏活生生把老子逼上断袖的断肠崖。
    康王豁然抬头,热泪盈眶:“老十二,六哥先谢你了!”
    再后来康王换了大碗来跟我碰,我记得我还现场给康王演练一遍拉着嫣儿的小手要如何深情款款。
    再然后,烦心事就上了头,我再跟仁王安王轮流碰了个四季如意,以后的事情就模糊了。
    依稀仿佛,我到了街上,再依稀仿佛我上了轿子,再依稀仿佛老子又进了屋子。仁王康王安王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我抓住康王再教他如何深情款款生生世世永结同心,再抓住仁王问他一心一意变成三心二意怎么办。再抓住康王告诉他一定要一心一意千万不要三心二意。三心二意他妈就像我这个人做的事情,禽兽王八蛋。
    第不知道多少句老子就是个混帐王八蛋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盖在我嘴上堵住,凉凉的仿佛是凉茶渡了下肚。之后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第二天我起床,头阵阵胀痛。睁眼却是我在王府的卧房。小顺在床头拧了个手巾把子给我:“王爷昨天在康王府喝多了,仁王千岁拿车送您回来的。奴才跟苏公子裴公子侍侯您到大半夜,好容易裴公子喂了您口水您才睡了。衣裳还是苏公子帮您换的。”一双眼滴溜溜地瞧着我咧嘴。
    康王府,是了,没想到康王居然还是个情种,老子不过教了一句话,感动的颠颠的。
    “老十二,六哥先谢你了!”
    我打了个激灵,另一句话蓦然浮上心头。
    “……说出来听听,五哥帮你拿个主意……”
    饶老子见过风浪,这次也不禁手脚冰凉。
    几个王爷喊我从来都喊老七,我也只喊仁王三哥康王四哥。
    柴容在皇子中其实应该排第十二,仁王是第五,康王是第六。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14

第五十四章
  
    滚汤锅里的豆腐船,自认禁得煮,翻个底朝天。
    老子穿了。
    死了的清空活着的填空,封王的顺序可以重排,称呼从小喊到大,却是跟着习惯到底的。这样说来,老子见仁王第一面,喊的就是三哥,穿正穿在那个时候。
    敢情这地方的人探人虚实的招数都是一样的。仁王初见时对老子自称三哥,譬如刚从棺材出来的时候苏衍之告诉我他是苏行止,一句话就摸清我是水货。
    小顺捧着手巾把子旁边站着,我坐在床沿上入定。
    仁王若是一开始就晓得我是假的,为什么闭着眼任老子逍遥到今天?宫廷大戏的阴谋段子与历史里的勾心斗角九曲十八弯缠了我一脑子。小顺手探了探盆里的水,小声喊了一声王爷。
    门槛上转出小全,垂手跪下:“王爷,仁王千岁来了,说有事情同王爷说。”
    仁王是属蛔虫的,恰正刚好赶个整点。
    我拿过小顺手里的凉毛巾狠狠抹了一把脸,老子一路直走,看你什么曲折什么弯。
    仁王在正厅喝凉茶摇扇子:“老七啊,我是来捎个话。下午在宫里长乐亭吃酒,皇兄是东家。记着准点到。我还有些事情先走,宫里头再见罢。”
    我送到门口,说了句三哥慢走。
    小全说:“王爷,现下开早饭不开?”我说:“让各位公子先吃罢,我今儿不饿。”回了卧房继续入定。小顺一时一杯凉茶侍侯着。我两眼发直了约莫一两个钟头,喝了两三壶凉茶,跑了七八趟茅房。的 最后一趟茅房回来,房廊上迎见前院当值的小桂,报说安国府的小侯爷来了,这会儿该到前厅。
    我说:“去告诉符小侯,王爷我新近烦的慌,哪个都不见。”
    小桂应声去了,我在房门口前后转了两个弯,终于又跺跺脚喊了声小顺:“你快去前厅看符小侯走了没。没了替我赔个不是。请他进来,说我有十万要紧的事情找他商议。”回廊下一个人冷冷接道:“到底十万火急比烦的慌要紧,不晓得能让泰王爷大早上团团乱转的,是什么十万紧急的事情。”
    我转身堆起笑脸:“符老弟……”
    一张小圆几,一壶茶水,我插紧房门关严窗与符小侯两相对坐。符卿书道:“马兄你这卧房不通风甚热,有什么要紧事情不能在敞厅说。”
    我抹了抹潮汗,直盯住符卿书:“符老弟,你我兄弟不废话进正题。我装假王爷恐怕是穿了,今天下午皇帝请我进宫,是不是鸿门宴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也不知道。王府上下几十个人,尤其苏衍之与裴其宣那十几位公子,请符小侯你,千万保个周全。”
    符卿书拿茶杯的手一顿,一双眼紧看着我。不愧是有江湖历练的飞天蝙蝠符大侠,玉雕似的脸上居然纹丝不动。
    我握住符卿书的手,怆然一笑:“全托给你了。”悲自心中生,血气翻滚,“本我怕再同你见面牵连了你。但这王府上下的性命又不晓得托给谁,我马小东借尸还魂一趟,兄弟只有你一个。我本来是个魂,奈何桥上有熟人不在乎死不死,其他人如果因为我丢了性命,天打五雷轰一百回也不够我还的。”
    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感性感动了。什么托孤戏能比真情实景来得动人?
    符小侯没盈然泪下也没怅然唏嘘,只喃喃道:“原来你是借尸还魂。”
    此情此景哪能轮到八百年的老故事做重点?我擦一擦鼻尖上的汗珠把符小侯领回正题:“求你答应。”
    符小侯的眼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定在我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跌宕波澜,问我一句像切题又像跑题的话:“王府里的公子,除了苏衍之,还有哪个知道你是借尸还魂?”
    我只有答:“知道我是假王爷的,可能也只有苏公子跟裴其宣两个。裴其宣似乎也晓得我是借尸还魂。不过怎么晓得的我不清楚。兴许是苏衍之告诉的。”连老子姓马名小东都知道,卖我的除了苏公子跑不出第二个。
    符卿书再盯着我顿了一顿,道:“你托我的事情与苏衍之还有你那裴公子商议过了?”
    我靠,符小侯怎么哪里生僻哪里问,偏偏不说节骨眼。我说:“哪能说。苏公子的脾气,如果老子穿了,第一个先跑去顶缸认罪。裴其宣一定也说不动走。想来想去,只能求你帮忙。”再把符卿书的手抓的紧些,“只要能保这些人周全,我回奈何桥做鬼再投胎也生生世世感激你。”我说的深沉。
    符大侠终于低下眼点了点头:“好。”
    托孤戏到这里,进入一个小高潮。
    从闷得不透风的卧房出来,我汗的衣衫透湿,符卿书的单衫也微粘在背上。拱拱手符小侯先回府,我喊了小顺小全忠叔到小厅:“这几天天气热,本王要去城郊的别庄避暑。让各位公子们收拾一下马上先走。我下午去宫里有事情明天就过去。小顺你去看着把马车套好,三位公子一辆车。”小顺小全领了话飞也似的去了,我最欣赏泰王府的效率。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15

我单独留下忠叔低声嘱咐:“三辆车走前门三辆车走后门别一条道。公子们在别庄安顿托给你老,若符小侯爷去了,先带他见苏公子。”
    忠叔难得挺直了胸说:“王爷放心,老奴知道。”的
    不过盏茶的工夫苏衍之过来了,苏公子锐利,第一句话就问:“突然说要去别庄,可是有了什么事情么?”
    我拿着扇子扇凉快,嘿然笑道:“哪有什么事情,这几天实在热的受不了,龙眼痱子起了一身。大家一起过去城外别庄凉快两天。”
    话未落音裴其宣也跨进来,道:“那我便等你从宫里回来一处去罢了。怎好一园子人都走了,王爷落单。”
    我放下扇子,再笑:“落不了单,说不定在宫里喝完酒,直接就过去了。你先走还省得我回府绕路。”
    裴其宣眯着眼看了看我,道:“那也好。”
    下午,我换了身轻便衣裳,坐着一乘小轿子进宫。
    回身自思,没什么值得担惊受怕的。砍头不过碗大的疤。符小侯的能耐我绝对信得过,入了更我还没出宫,十几位公子便被飞天蝙蝠大侠挪到个安全地方。裴其宣与苏衍之恐怕不容易摆平。尤其苏衍之,我对符卿书说,“当真不行你就再敲晕了他,不要手软。只是你要多费工夫。”
    符卿书的总结发言很有意境:“从宫里回来,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千万与我讲,你我再没有不能说的。”
    我答得更有意境:“只要哥们回得来,一定。”
    苏公子临上车前还对我说,”昨天晚上刚醉过,今天少喝些,仔细身子。“我忍着一把将苏公子揽在怀里的冲动点了点头。他妈的老子真是圣人。
    我挑开轿帘,豪情激荡低念了一句风萧萧兮,天上的云树上的叶,纹丝不动。
    接引的小太监说:“泰王爷千岁来的早,万岁爷还在御书房,几位王爷也都没过来。千岁先在亭子里坐坐,四处看看。万岁爷过不多少时候就过来了。”
    老子在亭子里喝了杯茶吃了两块云片糕。在园子里四处转了转。瞅准了一丛矮树旮旯意欲行个方便,刚走过一片不知道什么花丛忽然听见矮树丛里有人声,听声音娇嫩婉转,还是女的。
    我靠在一棵歪脖子柳树后听其中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皇兄母后,为什么偏偏都相中了他!当真不晓得哪里好了,本宫就看他不顺眼……”
    另一个声调略小点的道:“公主,您可小声点。听说皇上今天在长乐亭同几位王爷喝酒,别被旁人听见。”
    我乐了,听内容,别是符卿书的那位永寿公主罢。果然,底下就听见公主说:“听见便听见,本宫偏要说。真不晓得安国府的那位符小侯好在哪里,一天到晚只听夸他不住。”
    劝公主的那位不消说是个宫女:“公主,那可是您未来的驸马爷。奴婢也不明白符小侯爷哪里不好了。武艺学识不消说,单那清俊的模样,天下可少有比得上驸马的。”
    公主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你又见过几个男人?模样清俊?男人模样清俊顶什么用处!十二皇兄府里的二十来个哪个不清俊?本宫就看那符卿书十足一个绣花枕头!分明是武将家出身,巴巴的非要做文官。你看他那张脸,白的跟母后房里的玉石鸡蛋似的,连五皇兄的鸡都比他彪悍,本宫最不耐烦这种男人!”
    没想到深宫里的小公主居然有如此高的见识。不俗,我欣赏!男人的重点不是脸,天下的女人们早该懂得。
    那个小宫女明显是个没见识的,声音里都替符卿书透着委屈:“公主,奴婢多嘴一句。驸马这般的人品公主不放在眼里,公主心里可有什么看上眼的人物?”
    我在树后听见小公主悠悠叹了一声:“本宫的驸马,若是能像飞天蝙蝠那样的少年侠士,本宫今生再无他求了。”
    我,我靠!
    我蹑手蹑脚,转身,走了。
    十个碟子八个碗四盆清汤摆上桌面,我皇帝仁王康王安王围着桌子坐了,皇帝拎着一坛子花雕说:“今天自家兄弟喝酒,什么礼数套路都不要提,痛快一喝,畅快一说。”我听着自家兄弟四个字跟着笑了两声。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开坛子用的就是碗,三碗干过,皇帝开口,我等着拆封开局,皇帝道:“朕这两天心中一直堵得慌,不得安宁。”我等着有人接话,果然康王道:“皇兄新添了皇子,正该高兴。哪来的不舒畅?”
    皇帝搁下碗:“老六你这话闹虚。若是现在有个红吓吓的奶娃娃突然冒出来,你就成了别人的爹,你乐不乐?”
    连我在内一齐干笑,皇帝说:“这两天为了这个奶娃娃朕险些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淑妃,”皇帝端起酒碗,狠狠灌了一口,“跟朕说,千万别为了这个孩子就封她做贵妃。皇后,”再端碗,又灌了一口,“跟朕说,淑妃生了这个娃娃,一定要封她做贵妃。”
    皇帝放下酒碗敲桌长叹:“淑妃啊淑妃,你想做贵妃就不能明说么?皇后更是,朕知道你醋,不想让淑妃做贵妃,不能明说么?”
    皇帝一双红丝眼一个个看我,仁王,康王,安王:“现在朕左右为难,是封淑妃做贵妃还是不封淑妃做贵妃。谁能给朕拿个主意,怎么办好?”
    没人吭声。皇帝再叹气,抱起酒坛子,又干了一圈。“翰林院的那些个酸儒们呈了一百多个名字,要朕定一个。哪一个后头都附了几千字的出处典故。朕还要自己想一个。真不如平民老百姓,大狗子二剩子,省心又好记。”
    康王不知道哪根筋被触动了,把嫣儿的苦又倾诉了一遍。
    三四个酒坛子空下来,各位都有些不着调。我拍着皇帝的膀子说:“各人有各人难念的经。人生哪有不忧愁的。就比如那皇子,有了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你三宫六院,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几个,哪个都要这样折腾。”
    皇帝也拍着我的膀子说:“直说到朕的心坎里去了,朕的苦哪只这些。十几二十几个要等他大了,争这争那的不闹到朕死是不罢休了。难啊……”
    我细细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真难。我再拍拍皇帝,“难的不想。车到山前自有路。今儿一醉万事空!”
    皇帝在我肩膀上狠拍了一记:“今儿一醉万事空,说的好!来,干!”
    席面流水换了四五次,又三四个酒坛子后,月亮也上树梢了。皇帝被小太监扶着挥了挥袖子:“今天痛快,先到这里,改日再喝。”
    我也忘了有没有跟皇帝道个别礼。跟仁王康王安王互相搀着出了宫去。宫门外几辆马车候着,其中一辆窜下小顺:“王爷可出来了。”扶着我上了车。
    等到行了两里路,一阵夜风刮进车,我方才忽然想起:“皇帝设鸿门宴,不是来抓我这个假王爷的么?”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17

第五十五章
  
    一路吹着凉风,车厢里被蚊子叮了七八个疙瘩,等车停在泰王府门口,我的酒也醒了一大半。挑开车帘正看见小全提着灯笼从门槛里接出来。
    我看看车前站的小顺再看看小全,说:“要你们陪着公子们去别庄,怎么一个两个都跑回王府了?”
    小顺咧着嘴说:“禀王爷,小的跟小全不是一路。小的是跟苏公子一道回来,小全小的不知道。”
    小全道:“王爷,裴公子叫小的陪他回来,小的便就回来了。”
    苏公子,裴公子,两个都回来了。万幸今天没出事,我也来不及闹火,抬步进门一面问:“两位公子现在都在府里?”小全提着灯笼说是,“还有安国府的符小侯爷,都在小厅里坐着呢。”人倒齐全。
    苏公子与符卿书在灯下下棋,裴其宣坐在旁边看,懒洋洋地起身对我一笑:“王爷回来了?”下棋的两个丢了子儿,我大踏步进屋扇着凉风道:“不是下午就去别庄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苏衍之说:“想起府里还有些事情,折回来看看。”收了棋子入盒。裴其宣道:“我记挂着你在宫里别多喝了酒回来没人服侍,就带小全回来等着。”我张张嘴想说个应对的话,符卿书站起来对我道:“天快两更,我先回府了。”眼也不看我,略拱拱手便走。
    苏裴两位怎么回来的我大概有数,但怎么就跟符卿书凑到一处了。我一肚子疑惑不好开口,只得向符小侯道:“我送你一送。”符卿书在回廊里转身:“泰王爷留步用不着客气,你那两位公子今天折回来受了许多劳累,王爷也刚回来,还是尽早休息,明天趁凉快赶早去别庄。”
    我只好也拱拱手,“符老弟,明天再找你道谢。”符卿书甩袖子回头径直走了。
    苏公子说去歇了,裴公子说去歇了,我也去歇了。推房门我就料到一定有人,果然,裴其宣在蜡烛底下等我入瓮,我自觉自主插了房门,裴其宣挑着眉眼,一只手搁在我领口:“马王爷今天一场托孤戏演得动人,其宣瞧在眼里,感动涕零,不过劳烦马王爷给我指点个明路,你若当真被上面那位砍了,这些人倒要如何安排。”脸向我鼻尖又凑了半寸,“我裴其宣,马王爷你又打算怎么处置?”
    恶狠狠一口,咬在我嘴上,潮潮一片估计是出血了。裴公子,你要泄愤也不能拿老子的嘴当口条是不是?
    我咧嘴没奈何干笑了两声,裴其宣嘴在我颈边的领口蹭了蹭,把血迹抹干,低低笑了一声。胸腔贴着我的胸腔,起了个嗡嗡的小共鸣。“一直晓得你不大灵光,没料想竟傻到这个份上。你平日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与柴容哪有一分一毫像的地方,皇上与王爷们没看出来才假,既然一开始没拆了你,今后只要你不行差踏错自然也不会拆了你。隔着窗户纸心里明白。你今天一番折腾,为的又是哪一出?”
    汗透了衣衫裴其宣动了动,挪出来湿透的地方还颇凉爽。再在我领口蹭一蹭:“巴巴的跑去找了那位符小侯爷什么蝙蝠大侠,托孤了是不是?戏文上的英雄侠义兄弟情长。可笑苏衍之跟着犯傻,快马加鞭几十里路,跑回来找那符家小侯爷问个究竟。你与他,两情相悦居然到了生死与共的份上,倒叫我这个俗人羡慕的紧,”脸渐渐移到我眼前,一双眼就在一寸开外的地方,直对着我。“你和心尖上的苏公子如鱼得水,该不该也谢谢我这块磨刀的石?”
    我的小心肝瑟缩地抽了一下:“裴……”
    桌上那个化成一滩的小蜡烛抖了一抖,应景地灭了。黑灯瞎火的沉寂了弹指的功夫,软软的触感在我嘴上一点,“裴什么?公子?还是其宣?”
    老子的小心肝再抽了抽:“其,其宣。”关帝爷爷,给个闷雷把老子劈成碳罢,我活该!
    透湿的衣衫贴着的身子再低低笑了一声,干净利落地松开老子,转身风刮出一阵小清凉。嘎吱开了房门,走了。
    月亮光洒了我一身,还挺刺眼。
    刚在我怀里的裴其宣正在廊下院中与一个人擦肩而过,如果这个人是苏衍之,今天晚上是个狗血文艺的情感片。
    但是那个人不是苏衍之,是仁王。因此今天晚上,是个玄疑推理的历史片。
    我对仁王咧咧嘴:“三哥,三更半夜你怎么进来的?”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18

仁王此时此刻出现,十之七八是老天派他来做解说大员,从头到尾巴把什么时候看出老子是假货,为什么会看出我是假货以及看出我是假货以后为什么不拆穿等等一系列的情况一一道来。陈年老窖端上桌面,就是开封来的。
    因此我说:“三哥,半夜院子里露水重蚊子多。我叫人把蜡烛点上沏壶茶,屋里说话。”
    说话的时候含笑,而且没撑着。瞎哆嗦了一天白忙了场笑话,到临了反而没了情绪。这就是看泰山若浮云的至境。
    仁王说:“火烧眉毛的关头哪有工夫。小皇妹丢了!可是在你这里不是?”
    小皇妹?
    仁王叹气:“不然你当我深更半夜来跑来是为什么?刚到家身子还没沾到床,就被宫里报信的再喊过去,现在闹的一团。永寿那丫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下午听过一回话的永寿公主,听下午对符小候恨恨的口气,小公主十有七八玩逃婚了。她是仁王一个妈生的,跑也先跑亲哥那里去罢。
    我说:“没瞧见,也该不会往我这里跑。赶紧去别处找。”
    仁王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十有八九,还是要到你府上。别是听说你要带着府里的人去别庄,跑去你别庄了罢。”
    老子心里空落又煎熬也没有精神跟仁王回话。仁王继续说:“小皇妹留了一封信,说要去找什么飞天蝙蝠。她找所谓的飞天蝙蝠,想也必定来缠你。”
    平时我可能还能笑两声当个乐子,这关头我只想说,关老子他XX的什么事情!吃饱了撑的不能干点有意义的事情么?
    我打了个哈欠:“慢慢找罢,真来了我让人通知一声。”
    自家的雪都封了门,我还管你哪片瓦上落了霜。
    看准了仁王刚要走,我一个跨步,拦在前头。“仁王爷,留步。我有句话也憋到不能不说的地步。既然看出来我是个假货,为什么还留着我?”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一天,老子像个要上戏台的角儿,衣裳换了脸也画了,当了自己是关公秦琼楚霸王,只等锣声响我上场。忽然发现场上场下全是空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后台傻站着白忙。脱了衣裳洗了脸回家困觉当没这回事也是条路,但是老子堵不下这口气去。涂了粉墨总要吊一声嗓子,不能辜负了这一次折腾。
    仁王嗤的一笑,“那你先告诉我一声,你泰王爷这壳子是真的么?”
    我说,“壳子是真的,我不是。”
    仁王再嗤了一声,左手一抛扇子右手接住:“壳子是真的你就是真的。谁的魂不是一样的?投了不同的壳子才分出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就跟唱大戏的一样。抹了黑脸你是包公,涂了红脸你是关云长,白脸你就是曹操。”
    扇子在我肩膀上敲一敲:“总归,这些时候太后也罢,皇兄也罢,我也罢,其他人也罢,都鉴别明白你这壳子是真的。身子在,泰王爷就在。你作奸犯科皇兄不会留情,你没错谁也不能拿捏你。”
    我靠,这什么逻辑!
    仁王爷又笑了一声,跟着小叹了口气:“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想多了它就多,你想它少了它就少。只往通畅的地方想没错。老十二就是凡事想的太细琐。前头的话也不是我一个说的。皇兄跟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老十二的神主牌位早供在龙安寺里。太后亲自立的。太后说,什么时候你问起来,让人告诉你一句话。只要你用这身子一天,一天就是她儿子。”
    老子彻底被说晕了,拼着最后一线清醒问:“怎么都~~晓得我是借尸还魂的?”
    仁王拿扇子搔搔头皮:“太后替你大斋那几天,有个奈何桥上的神仙给人人都托了梦。连边关的二皇兄都没拉下。时辰内容都一样,说要卖他个人情对他小兄弟好些,他也走走后门给老十二安排个好胎。”
    ……科长………………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3:19

第五十六章
  
    仁王爷归去,天色仿佛三更。我鬼魂一样荡在回廊里,徘徊踌躇。跟苏公子和裴其宣说警报解除,要如何开口?
    我穿过层层院子,荡到苏衍之门口。看里面灯火还亮着,又在房门前转了七八十来个圈子,终于转到苏衍之自己开了门,我看他,他看我,再傻站了几秒钟,还是我咳嗽了一声先开口:“那个……苏~~衍之。”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老子与苏衍之讲话就有许多的不自在。声音里常带颤音。继续喊苏公子,太生分。喊衍之 ~~那个,老子还不好意思开口。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不好意思个什么?!我清清喉咙,“衍之,刚才仁王来过。没事情是我自己多心。”
    苏衍之让我进屋,倒了一杯凉茶。我看床铺整整齐齐叠着,桌上放着一卷书,显然是没睡。相对坐下,一肚子的话都变成没话。这次是苏公子先开口:“我听说仁王过来,只要没事情便好。”我转着茶杯干笑:“我也没想到我穿帮穿得人人都知道。从今后可以安心过日子,犯不着提心吊胆也舒坦。”苏公子说:“我也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出府闹了一场后,我把你的事情与其他公子都大略说了。”搁下茶杯微微一笑:“只是因宫里与下人面前还要周详,所以一直没同你说。”
    我有仁王给的一棒槌垫底,声色不动地在肚子里喊了一声我靠。苏公子,你嫌我今天晚上被闷得不透彻是不是?老子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借尸还魂,不但地球人都知道,而且地球人都无所谓。套一句裴其宣的话,我从头到尾,唱的是哪一出?
    我从今往后,又该唱哪一出?
    我放下茶杯,对苏衍之干干一笑:“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别的没事情。你今天来回折腾了两次该热坏了。赶紧睡觉,明天晚点起。”
    苏衍之跟着我起身:“你也早些睡。”
    我今天心里十分堵得慌,听了这话份外添堵。能干的不能干的我同苏衍之全干了,为什么见面说话还干巴巴的跟两个陌生人似的假客套?
    我抓住苏衍之的肩膀,他妈的是男人有话就直说:“你今天回来一趟纯粹犯傻。如果当真穿帮皇帝砍我,你回来一个只能多赔一个。你家也是做买卖的怎么不懂这个道理?!”
    苏衍之轻描淡写地问我:“多赔一个跟多赔十几个哪赔哪赚。”的 这句话高深,我哑口无言,盯着苏衍之听他继续。苏衍之苦笑:“譬如皇上不知情忽然晓得你是假冒的,一开始说王爷确实还魂的就是我,我一定是个主谋。至少也要算个合谋。我与那十几个人在一处只能做连累。”
    “成天口口声声说大家是自家人的是你,一到有事情,最生分的也是你。日后再有事情,千万与我说一声。须知道你我两个早在一根绳子上栓着,便是如今这绳子没了。你若还当我苏衍之是自家人,凡事都给我个实信。”
    昏惨惨的蜡烛光忽悠悠地晃,此情此景我再不把苏衍之搂进怀我是王八蛋。但头一次演文艺片,动作难免僵硬,声音略有些干巴:“衍之,我对不住你。我……”
    苏衍之靠在我身上,没说话。在这种气氛里我不继续我也是王八蛋。但是这个王八蛋老子当定了。裴其宣那里还没通知到。
    我轻轻松开怀抱,苏衍之退了一步,大家对面站着,我硬着头皮说:“衍之,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多的是。”头条就是老子明明跟裴其宣好过了又来扯上你。 “情非得以这种词我也说不出口。”其实我无耻地想说是情不自禁。“我……你晚上先好好睡,我有时间再同你~~同你说。”这句话有点不伦不类,而且语气太干巴。但是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贴切的句子。
    我没敢看苏衍之的脸,转身出门。听见苏衍之在身后慢慢道:“告诉了其宣就去睡罢,明天别忘记去安国府。”
    实践证明颠不破的真理,马小东没搞地下活动的命。
    到了裴其宣门口敲开门,黑灯瞎火里朦胧看见裴其宣惺忪的睡脸,扶着门声音都含着倦意:“仁王走了,苏衍之那里也说完了?”的 我哈哈两声:“啊,我来跟你说~~~”
    裴其宣打了个哈欠:“没事就好,”眯着眼轻轻向我一笑:“早些睡罢。”手一伸,我还没反应过来,门板就到了鼻子尖。
    我摸着鼻子对着插拢的门板站了半晌,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我站在安国府的大门口,与一个斗眼门房两两相望。
    门房小哥一身葱绿金边的衣服与朱红铜钉的大门相映相衬,甚有风味。“这位兄台,安国府可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地方。没拜帖不成。”
    我只不明白,为什么符小侯进我泰王府如蝗虫进麦田,长趋直入,深入核心。我进个安国府偏就这么难?前两回过来托了赶车抬轿子的王府号衣的福。今天玩了个步行,又赶上个新来的门房,堵了。
    我说:“拜帖忘记了,实在有要紧事情。”
    门房说:“侯爷这几日刚回,过来府上的都说有要紧事情,难道人人都进?兄台我给你指个明路,去介绍你来的大人那里讨张帖子。我好有个东西往里递。”
    敢情门房把我当成找安国侯办事的了。我刷展开折扇,晃了两下:“我是找你家小侯爷,你只说他哥们来找他有事。”
    门房小哥扯了扯嘴角上下看了我一看。千不该万不该老子不该为了耍帅穿了件白袍子出门,顶着太阳从泰王府到安国府,上半身一块块的黄渍,下摆灰扑扑的尘土。
    门房说:“小侯爷不在,你改日来吧。”
    总算我临时动了灵机,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搁在门房手上轻轻一拍:“劳烦行个方便,给个通报说有个姓马的找他。”
    门房把银子在手里掂了掂揣进袖子,让开门槛:“公子先在阴凉处一歇,待小的进去。”还摸了个小马扎让我坐坐。
    没片刻工夫,门房小哥出来了,堆着笑脸让我跟他进去。老侯爷回来规矩大,我没得进符卿书的内院,先被让进前厅。快到门前,门房小哥忽然往我跟前凑了凑,半遮着嘴道:“侯爷不在才是小侯爷做主,如今侯爷回来,还是找正主儿。快进去罢。”
    门房小哥跨进门槛通报了一声,才摆手示意我进。我上了台阶边跨门槛边道:“符老弟,今天见你关卡不少,敢情老爹回来……”底下半句在卡在嘴里。前厅里只有个穿淡紫袍子的负手站着,约莫四五十岁年纪,三绺长须留的很象吕洞宾,皱着眉毛看了我一看,忽然单膝跪下:“见过泰王爷,有失远迎,王爷莫怪。”怪不得那个鼻子看起来有点熟悉,原来是符小侯的爹老侯爷。我有一种新女婿得见老丈人的莫明激动,忙伸手去扶:“侯爷别客气,大家算起来还是亲戚,我同符小侯是兄弟。您多礼我可受不住。”
    符卿书的爹站起来,我四下望望:“我今天来找令公子有点事情,他在不在?”符老爹皱着眉毛看着我,神情很复杂:“小犬在内院,即刻着人去喊。”我说:“不必了,内院的路我认得,我自己过去找他。”
  轻车熟路摸到内院,早有内仆通报过,符卿书在书房门口迎着。等左右下去我拿扇子在符卿书肩头敲敲,兴高采烈地道:“符老弟,昨天我人可丢大了。连累你白忙一场。什么事都没有!今天同我一道去别庄玩玩,我跟你细说。”
    符卿书对白忙的事情像也没放在心上,笑得爽快:“没事情便好,只是你欠我顿好酒记着了。”
    我说:“绝对记着!今天跟我去别庄,听说有窖藏的好酒。”
    符卿书摇头:“罢了,你与你那苏公子裴公子有许多话要叙,耽误不得。还有另外十几位也在,你自家去应付罢。”
    我脸上被符卿书说得一热:“符老弟,你这话不厚道。天大的事情也没咱兄弟喝酒自在说话大。我是实心实意的请你。你若看得起我就给个面子。”
    符小侯终于点头:“好,我去。”
    这才痛快。我在符卿书肩头一捶,哈哈大笑。符卿书紧了眉毛:“你笑怎的?”
    我按住他肩膀:“没事,哈哈,不过现在想想昨天跟你托孤的模样就有趣。”符卿书的眉头从紧到松,跳了一跳,在我肩头一捶,也笑起来:“回头一想,确实有趣!”
    朋友,这就是朋友!
    符卿书喊人备马,一面问我:“你可是要回府一趟接你那两位公子才走?”我说:“不是,苏公子与裴公子今天早上先走了,兄弟是专程来请你同去的。”符卿书笑了:“你不会骑马,只好备车。”又喊了两声墨予,道:“今天早上让他去你王府上问个消息,现在没见到人影。”我道:“怪了,我也没见。”符卿书回房拿了扇子:“罢了,定是不晓得看见什么稀罕,瞧热闹去了。”
     在前院又碰见符小侯的爹,皱着眉头看我与符卿书出门,符卿书垂手问了安,说要与我泰王爷同去别庄一两天才回。老侯爷点头放行,还送了我句王爷慢走。
    马车上我问符卿书:“你爹这次回来,是为着你跟公主的婚事罢。”符卿书淡淡道:“哪有这么容易,公主未必瞧得上我。”我想起树丛里小公主的一番话,是了,小公主为了找飞天蝙蝠大侠昨天不是逃婚了么?!
    我龇牙咧嘴地笑了:“放心,哥哥跟你保证公主跑不了。”扇子在手里绕了个花,“第一手消息,公主对飞天蝙蝠大侠仰慕许久,可爱的紧,与你正是一对。”
    符小侯估计提起结婚很不好意思,一言不发拧了眉毛看窗外,装无所谓。
     小王爷一向是个拉风的人,别庄也盖得拉风。在城郊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一座大湖旁边,背后就是山。也不怕豺狼虎豹长虫蜈蚣。湖边水气潮,草又多,招蚊子。
    马车后半程是一路飙过来的,因为老子与符小侯下车买西瓜解渴的时候听见了句了不得的话。
     “听说了没,泰王府的那位小王爷今天在城里大街上又抢了个小哥,带到别庄去了。作孽啊!”
     忠叔在门前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爷~~您快进去瞧瞧罢。”,我爬下马车一头撞进门一条直线向里。远远看见前厅里一幅不得了的场面,一个穿湖色长衫的人拿着一把扇子,正挑起裴其宣的下巴。我勃然大怒,一头扎进前厅:“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离近了,湖色长衫回过头,我傻了。说怎么比裴其宣低了半个头,分明是个小姑娘。
     这年头的小姑娘都傻是不是,换个发型绑了胸穿了男人衣服就当自己是男人了。就算身量在姑娘家里算高,还拿扇子挑起裴其宣的下巴企图笑得很轻佻,老子还是闻个味就看出来,是个小姑娘,漂亮的小姑娘。
    脸像桃花瓣一样粉嫩嫩水汪汪的小姑娘,十六七岁上下,拿扇子的柔荑纤纤,莹白如玉。美女!
     一双精灵的大眼骨碌碌地看看我,再看裴其宣,头歪了一歪:“标致,啧啧,标致!十二哥,你府上的人果然各个标致。送一个给弟弟如何?”装粗了喉咙,弟弟上加了重音,转头看我,左眼眨了一眨。我全身轻飘飘地,笑了,你不晓得,你这一笑才是真标致。
    裴其宣身边的八公子暮秦渗出一头的汗。可怜八公子实在,眼神有待磨练。裴其宣也笑了,两根手指轻轻夹住扇子,一双眼弯得勾魂:“多谢公子抬爱,只要王爷点个头,若是公子不嫌弃,其宣一定服侍公子满意。”
    小姑娘愣了愣,居然还跟着笑了两声:“好,好。公子我就爱你这样的!妙得紧!”不过听底气分明不足。我忍不住盯了裴其宣一眼,既然看出来了,何苦调戏她。
    我敲了敲扇子:“其宣,你同八公子先去内院,我同客人有话说。”
    厅里只剩下我与美人儿两个,小姑娘才咯咯笑起来:“好十二皇兄,莫生我的气。对了,我听母后跟皇兄说你不是十二皇兄,是个借尸还魂的鬼魂。那你认得我不认得?我怎么叫你?”
     果然老子猜得没错,是追寻飞天蝙蝠的永寿公主。真是可爱的不得了,如果不是小王爷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还真想把来做马子。我忍不住嘴就往两边咧:“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小公主眼眨了眨,想了一想:“我还是叫你十二哥的好。我看见脸就这么叫惯了,改了麻烦。”
     我瞧着小公主水汪汪的脸,忍不住乐,符小侯如果娶了这个宝贝,当真怪般配。
     对了,符卿书。我回头往后看,没瞧见符卿书人影。青天白日怎么忽然没了?
     永寿公主甜甜地喊了一声十二哥,“其实我今天是有个事情求你帮忙。”美女的请求哪能拒绝,我说:“有话只管说,什么忙哥哥都帮你。是不是,为了那个飞天蝙蝠大侠的事情?”
     小公主眼睛亮了,“十二哥你都知道,那就好说。你认得那位飞天蝙蝠吧?你今天晚上多埋伏几个人手,哪条路好让我堵着救他?”
    小公主不愧跟仁王一个娘生的,连老子都说晕了。“什么埋伏不埋伏?”
    公主搓着手说:“你不是知道么?我不喜欢那个符卿书,我看上的人是飞天蝙蝠。十二哥你要帮我。”
    我点头:“好好我帮你。”“今天晚上飞天蝙蝠来别庄的时候,十二哥你先多派几个人把他赶到一处,我就在那里等着,便能认得他了。”
    这叫什么主意,小公主听戏文听多了。公主两眼闪闪发亮,显然热得不轻。我哭笑不得地点头:“恩恩恩,不错不错。不过你怎么知道今天晚上飞天蝙蝠一定来我别庄?”
    公主笑吟吟地道:“我当然晓得。飞天蝙蝠不是十二哥一抢男人就来救人么。”伸手拍了两下,“我今儿上午在城里街上抢了这个人,说我就是泰王爷。满街的人都看见了。”
    几个仆役打扮的人押了一个五花大绑尤在挣扎的人上来,掏出嘴里塞的布。小哥立刻眼泪汪汪地向我抽噎:“泰王爷,救我!”
    我说怎么瞧着眼熟。
    符卿书的小书童,墨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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