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瓶盖 发表于 2007-1-1 03:54

第二十一章 最后的胜负

  大部分的人都去追赶稻草人,但是苏菲却往另一个方向跑,穿过储物柜,跑住店里,手里一路抓着她的拐杖。

  “这都是我的错!”她喃喃自语:“我是做错事的天才!我应该把安歌丽雅小姐留在室内的!我只需礼貌地跟她说话,可怜的人!豪尔虽然在许多事上都原谅我,但这件事绝对没那么容易了!”

  到了花店,她把七里格靴由橱窗摆设拿下来,把里面的木槿、玫瑰和水一股脑地全倒在地上。她打开锁住的店门,将湿漉漉的靴子拖到拥挤的街道上。“对不起,”她对一堆挡到她的鞋子和垂袖说。她抬头望向太阳,在多云灰暗的天色中并不容易找到。“让我看看,东南方。是那边。好,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在庆祝节日的人群中清出一小块地来放靴子。她将靴子的方血向对好,脚踩进去,然后开步走。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就是这么快!而且,两只靴子比一只跑起来更快,景色更模糊,更令人喘不过气。苏菲在两个长步之间可以短暂瞥见:山谷尾端的大房子在树林之间发光,芬妮的马车就停在门前。山丘边的羊齿,一条小河奔流向一座绿色山谷,同一条河滑进一个更大的山谷,同一个山谷变宽到几乎无有边际,远处变成蓝色。还有远处一堆像高塔聚集在一起的,很可能是金斯别利。平原再度朝着山峦变窄,一座山在她脚下陡峭地倾斜。虽有拐杖的帮助,她仍然蹒跚欲倒,踉跄的脚步将她带到一座有蓝雾的深邃峡谷边缘,远远就能看到下面的树顶。若非她赶紧又跨了一步,就要摔下去了。

  然后她降落在碎碎的黄沙上。她将拐杖插进沙里,小心地四处探望。在她右肩后面,几哩远的地方,一片白色如蒸气的雾几乎掩没了她刚刚穿越的群山,雾霭下面是一条带状的深绿。苏菲点点硕,虽然隔这么远看不到城堡,但是她很确定雾霭处就是群花所在的地方。她小心地再跨一步。滋。温度热得可怕。黏土般的黄沙往各个方向延伸,在高温下微微发亮,岩石不规则地散落着,唯一生长的,是偶尔可见的可怕灰色树丛众山看起来仿佛是地平线上升起的云。

  “如果这是荒地的话,”苏菲说,汗水顺者所有的皱纹往下流。“那我真是同情女巫,必须住在这样的地方。”

  她再跨一步,扬起的风一点也没能让她凉快,岩石与树丛看来仍是同一模样,但是沙的颜色变灰,而山似乎沉到天底。苏菲透过前方闪动的灰色强凝视,她觉得似乎看到比岩石高出许多的东西。她又跨了一步。

  现在温度简直像烤炉了,但是在前面四分之一哩处,有一个形状特别的堆状物,站在稍稍隆起的岩石地上。那是一栋形状奇特的城堡--一些形状扭曲的小塔拱着一座稍稍倾斜的主塔,像是多节的老人手指。苏菲把靴子脱掉,天气太热了,无法携带这么重的东西走路。她只在拄着拐杖,蹒跚地走去调查。

  这建筑物似乎是由荒地那些黄、灰色的砂砾所造成。起先,苏菲想说这会不会是一种奇怪的蚂蚁住的蚁丘?但是走近后,她才看到那是将数千个有粗砾的黄色花花盆黏在一起,成为一个顶端尖细的建筑。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她常觉得移动的城堡很像是烟囱的内部,而眼前这个建筑则很明显的是烟囱顶的集合体。这一定是出自火魔之手。

  当苏菲喘着气往上走时,她突然再无任何怀疑--这确实是女巫的碉堡!两个小小的橘色身影由碉堡底下一个黑暗处走了出来,?a着等她,她认出那是女巫的两个侍童。虽然她又热又喘着气,还是试着礼貌地跟他们知道她跟他们无怨无仇。“午安。”她说。

  他们只是闷闷不乐地看着她,其中一位对她鞠躬,然后伸出手,指向烟囱顶造成的弯曲柱子间,一个造型不佳的黑暗拱门。

  苏菲耸耸肩,随他走进去,另一个侍童则跟在她身后。当然,她一进门,入口就消失了。苏菲再度耸耸肩,这个问题等回程的时候再来伤脑筋。

  她把蕾丝披肩重新披好,拖得脏脏垮垮的裙子拉好,然后往前走。那感觉很像是城堡的门把黑色朝下时,走出城堡大门的感觉,有好一会儿的虚无,然后是朦胧的光。光来自四周燃烧、闪烁的绿黄色火焰,但这些火焰很阴暗,不散发出热量,亮度也非常低。当苏菲注视它们时,火焰绝不会在她目光所及处,一定是在旁边。魔法就是这样吧!苏菲再度耸耸肩,跟着那侍童在烟囱顶造成的细柱间穿梭。

  最后,这两位侍童将她带到一个像是中央私室的地方,又或许,那只是位于一些柱子间的一块空间。苏菲已经有些搞糊涂了,这碉堡似乎很大,但她怀疑这跟移动的城堡一样,只是幻觉。女巫站在那里等她,很难说苏菲怎么会知道,但是,不可能有别人了不是吗?眼前的女巫看起来非常高瘦。头发是金色的,缠成发辫垂在瘦骨嶙峋的一边肩膀上。当苏菲手中挥舞着拐杖,对着她走过去时,她往后退。

  “少威胁我!”她说,声音听起来很疲倦、衰弱。

  “把安歌丽小姐交给我,我就不威胁你。”苏菲说:“我会带着她离开。”

  女巫又往后退,伸出双手做了个手势,两个侍童一起溶成两颗黏黏的橘色球体,升到空中,对着她飞过来。“好恶心,走开!”苏菲边叫边用拐杖打它们。橘色黏球似乎很不喜欢她的拐杖,闪躲着,四处穿梭,然后对着她的背后直飞过去。

  她才在想她打败它们了,却发现自己被它们黏在一根烟囱顶造成的柱子上。当她试着挣脱时,黏黏的橘色线状物质将她的足踝捆住,还用力扯她的头发,把她弄得很痛。

  “我几乎要比较喜欢绿色黏液了!”苏菲说:“我希望这两个不是真正的小孩。”

  “只是被赋予能力的形体。”女巫说。

  “放开我!”苏菲叫道。

  “不行!”女巫说完就转身走开,似乎对苏菲完全失去兴趣。

  苏菲开始担心她一如以往,又把事情搞砸了。那些黏黏的物质似乎越来越硬,越有弹性。当她试着移动时,它们就她弹回去紧靠在陶制的柱子上。“安歌丽雅小姐在哪里?”她问道。

  “你找不到她的,”女巫说:“我们就在这儿等豪尔来。”

  “她不会来的。”苏菲说:“他比我有辨别力。还有,的咒语根本没能生效!”

  “会的。”女巫微微一笑:“既然你中计跑到这里来,豪尔这次想不诚实也不行了。”她又做了一个手势,这次的对象是模糊的火光,一个像王座的东西由两根柱子间滚动出来,上面坐着一个男人,身穿绿色制服及光亮的长靴子。起先,苏菲以为他在睡觉,头侧靠在另一边所以她看不到。但是女巫再比了一个手势,那人就坐直了。他肩膀上面是空的,没有头。苏菲这下知道了,她眼前看到的是贾斯丁王子剩下的部分。

  “假如我是芬妮的话,”苏菲说:“我就要威胁说我要晕倒了。马上把他的头放回去!她这样看起来好难看!”

  “我好几个月前就把两个头颅都处理掉了。我卖掉苏利曼巫师的吉他时,也顺便卖掉他的头骨。贾斯丁王子的头则和其他剩余的部分一起在外头乱走。这个身体是贾斯丁王子和苏利曼巫师的完美组合。现在只等豪尔的头来合成一个完美的人类。等我拿到豪尔的头,新的印格利国王也就随之产生了。我将以王后的身分来统治这个国家。”

  “你疯了!”苏菲叫道:“你无权把人像拼图一样拼来拼去,而且,我不认为豪尔的头会听命于你,他会想办法溜掉。”

  “豪尔将对我言听计从,”女巫说着,露出一个狡猾、神秘的微笑。“我会控制住他的火魔。”

  苏菲意识到自己其实非常害怕,她知道事情被她搞到一团糟。“安歌丽小姐在哪里?”她挥动着拐杖问道。

  女巫不喜欢苏菲挥动她的拐杖,她向后退,说:“我累了。你们这些人一直破坏我的计画。先是苏利曼巫师不肯靠近荒地,我只好去威胁薇乐莉雅公主,好让国王命令他来,但是他来了后却躲在那里种树。接着好几个月,国王都不肯让贾斯丁王子来找苏利曼。好不容易他出来寻找了,却不知为什么跑到北边去,我必须想尽办法把他引来。豪尔给我惹的麻烦更多,他逃走过一次,我必须动用咒语来套住他。而就在我四处搜集与他有关的资料以施放咒语时,你却闯进苏利曼剩下的脑子里,给我惹出更多麻烦。现在你落在我手里,却还在那里挥舞你的棍子跟我吵架。我为了这一刻已经努力了很久,我不准任何人来破坏。”她转身走开走入阴暗中。

  苏菲的眼光跟随这个高高的白色身影,在昏暗的火光中移动,她的年龄终于追上自己了。苏菲心想,她疯了!我一定得想法子脱身,把安歌丽雅小姐救出来。她想到那橘色物质跟女巫都避着她的拐杖,举到肩膀后,朝着那黏黏的物质与柱子接触的地方挥舞,同时叫道:“走开!放我走!”她的头发扯得很痛,但是那些黏黏的东西开始向旁飞开。苏菲更用力地挥动拐杖。

  她的头和肩膀都松开时,突然传来一阵闷闷的隆隆声。苍白的火焰摇晃着,苏菲身后的柱子也一阵震动。然后轰然巨响,像一千套茶具同时摔下楼梯,碉堡的一部分被炸开。光线从一个长长的、锯齿状的缺口照射进来,令人目盲。一个身影由洞口跳进来,苏菲热切地转头去看,希望来的是豪尔,但是那个黑色轮廓显示的只有一条腿,来的是稻草人。

  女巫气得尖叫,朝它扑过去,金色的辫子飞扬起来,两只骨瘦嶙峋的手臂直伸出去,稻草人也对她跳过去,又是一阵巨响!两个人笼罩在魔法的云雾当中,就像豪尔跟女巫战斗时,笼罩在避难港上空的那种云雾。云里看不见两个人的激烈缠斗,只听见灰尘飞扬的空气中充满尖叫声和轰隆声,苏菲的头发跟着滋滋作响。云不过在几?罩?外,在陶制的柱子间移动,时东时西,墙上的破洞也离她很近。正如苏菲猜测,碉堡其实不大。每当云雾移过那令人目盲的白色洞口时,苏菲可以看透它,看到两个瘦瘦的形体在其间战斗,她边看边对着背后挥动拐?E。

  就在她除了腿之外全都获得自由时,云再度由光线前尖叫着移动过去。苏菲见到一个人从云后方的缺口跳进来,这个人有飞扬的黑色长袖。那是豪尔!苏菲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轮廓,双手交叉,站在那里观战。好一会儿,看来他好像有意让女巫和稻草人继续打下去,但是接着豪尔举起双手,长袖啪哒啪哒地鼓起,喊出一个很奇怪的长字,声音盖过尖叫和轰隆声,一串长长的雷声随之响起,女巫和稻草人同时受到冲击,啪啪声绕着陶制的柱子,造成一串串回声,绵绵不绝。每次的回声就令魔法的云雾少掉一些。终于,它化成小缕的轻烟,像朦胧的漩涡般消散了。当它变成非常稀薄的白雾时,高高的、有长辫子的那个人形,步伐开始蹒跚。女巫似乎自动在缩小,越来越瘦、越来越白。最后,当雾全部散去时,她跌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而当数百万个轻柔的回声都消散时,豪尔跟稻草人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对方,底下是一堆白骨。

  很好!苏菲将腿也解放出来,走到坐在王座上、没有头的那人身边,这景象实在令她很不舒服。

  “不行的,朋友。”豪尔跟稻草人说。稻草人一直在女巫的骨头间跳来跳去,还用脚将骨头推来推去。“不行的,你在这里找不到她的心脏,那一定被她的火魔拿走了。我猜她受到她的火魔控制已经很久了,真是令悲伤!”就在苏菲将披肩拿下来,好好地铺在贾斯丁王子的肩上后,豪尔说:“我想你在找的剩余部分应该是在这里。”他对着王座走去,稻草人在他后面跳着。“老是这样!”他跟苏菲说:“我费尽力气赶到这里,你却好端端地在整理善后!”

  苏菲抬头看他,就像她所担心的,由破洞照进来的阳光清楚明白地告诉她,豪尔既没刮胡子也没梳头发,眼睛的红眼圈仍在,黑袖子则破了好几处,看来跟稻草人一样糟。天哪!苏菲想着,他一定很爱安歌丽雅小姐!“我是来救安歌丽雅小姐的。”她跟豪尔解释。

  “我还想说如果我安排你的家人来拜访你,你就会安分一阵子!”豪尔很不满地说:“结果呢……”

  这时稻草人跳到苏菲面前,用它那模糊的声音说道:“我是受苏利曼巫师差遣的。我原来是为他看守树丛,驱赶来自荒地的鸟。女巫抓住他时,他把所有能转移的魔法都移到我身上,命令我去救他,但女巫把他分成好几片,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这工作实在太困难了,假如不是你路过,藉着说话把生命给了我,我早就失败了。”

  它这是在回答两个人分别匆忙跑离城堡前,苏菲所提的问题。

  “所以贾斯丁王子订购寻人咒时,那些咒语一直都指向你???为什么?”

  “指向我,或指向他的头颅。”稻草人说:“因为我们是他身上最有价值的部分。”

  “那波西瓦是苏利曼巫师和贾斯丁王子的混合体???”苏菲问道,她不太确定乐蒂会欢喜地接受这个事实。

  稻草人点点头,“两个部分都告诉我,女巫跟她的火魔已经分道扬镳,我可以独力打败女巫。”它说:“谢谢你给我十倍于从前的速度。”

  豪尔招手将它叫到一边。“把那个身体带回城堡,我会将你重新拼装,苏菲跟我得趁着那火魔尚未找到破解城堡防卫系统的方法前先赶回去。”他抓住苏菲的手。“走吧!七里格靴在哪里?”

  苏菲不肯走。“还有安歌丽雅小姐……”

  “你难道不明白?安歌丽雅小姐就是火魔呀!若让她进入城堡,卡西法就完了,我也完了!”

  苏菲两手同时捂住嘴巴。“我就知道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她已经进入城堡两次了。可是她…它又出去了。”

  “天哪!”豪尔呻吟道:“它有没有碰任何东西?”

  “吉他。”苏菲承认。

  “那它还在城堡里,”豪尔说:“快!”他拉住苏菲往破墙走,并回头跟稻草人喊道:“小心地跟着我们。”然后跟苏菲说:“没时间找靴子了。我得起风,御风而行!”他们爬出破洞到外面炙热的阳光下。“往前一直跑,不然我没办法移动你。”豪尔嘱咐道。

  苏菲藉着拐杖之助蹒跚地跑,不时还绊到石头。豪尔在旁边跟着,拉着。风来了,呼啸着,然后转为怒吼,热而且带着砂砾。灰色的沙在他们四周升起,形成风暴,击打着陶制的碉堡,发出咻当的声响。这时他们已不是跑步,而是以一种慢动作向前浮掠。多岩石的地表迅速在底下飞掠过去,灰尘与砂砾在身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连头上极高处也是,甚至拖到身后甚远之处。非常吵,而且非常不舒服,但是荒地很快就被抛在身后。

  “那不是卡西法的错!”苏菲叫道:“是我叫它不要说的。”

  “它本来就不会说,”豪尔喊回来:“它绝对不会背叛同为火魔的同伴。它一直是我最弱的一点。”

  “我以为威尔斯才是!”苏菲尖叫。

  “不是!那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绽!”豪尔喊道:“我知道如果她在那里下手,我就是利用她下在我身上的咒语去接近她。”

  “所以你一宜都打算去救贾斯丁王子!”苏菲大叫:“那你为什么假装跑掉?是为了欺骗女巫吗?

  “才不是!”豪尔叫道:“因为我是胆小鬼。唯一能让我能让我做出这么可怕的事的方法,就是告诉自己我不会去做它!”

  噢,天哪!苏菲看着四周旋转的沙石,想道,他说了实话!而造是一阵风,咒语的最后一句已经完成了。

  炎热的沙不断打在她身上,豪尔也抓得她手痛。“继续跑!”豪尔叫道:“照这个速度的话,你会受伤!”苏菲喘着气,再度努力地跑。现在可以清楚看到山了,下面一条绿带是开花的树荫。虽然黄沙一直在眼前旋转,山似乎长大了,绿带子朝着他们飞来。

  “我所有的侧翼都很弱!”豪尔叫道:“我原本还寄望苏利曼仍活着,但是当我发现他剩下的只有波西瓦时,我吓坏了,只好出去喝个烂醉,然后偏偏你又上当落到女巫手里!”

  “我是家里的老大!”苏菲尖叫:“注定失败!”

  “乱讲!”豪尔叫道:“你就是不用大脑!”豪尔速度开始慢下来,灰尘在旁边形成厚厚的云层。苏菲听到夹着砂砾风扫过树叶的声音,才知道开花的树丛已在附近。他们砰地一声掉落在树丛间,然后继续快速往前,豪尔必须以曲线前进,然后拉着苏菲浮掠式地跑过一个长长的湖面。“你就是太好心了!”声音中夹杂着水声,以及沙石扫过荷花的声音。“我原想依赖你的妒忌心,把火魔拦在城堡外呢!”

  他们以慢动作抵达冒烟的岸边,绿径两旁的树丛随着他们行经,波动起伏,枝叶乱摇,鸟与花瓣都被扫落到他们身后的旋风里。城堡在绿径那头对着他们轻快地飘过来,烟逆着风向后飘。豪尔把速度减到二好撞开门的程度,带着苏菲冲进去。

  “麦可!”他大叫。

  “不是我放稻草人进来的。”麦可怀着罪恶感辩白。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苏菲惊讶地发现,其实她才难开很短的时间。有人把她的床由楼梯下拉出来,波西瓦躺在上面,仍然不省人事,乐蒂、玛莎和麦可都团在旁边。苏菲可以听到菲菲克斯太太及芬妮的说话声由楼上传来,混杂着咻咻的挥舞和砰砰的撞击声,意味着豪尔的蜘蛛正遭逢浩劫。

  豪尔放开苏菲的手,扑向吉他,但是他还没能碰到它,吉他就爆炸开来,发出一个长长、悦耳的声音。弦断了,木头碎片扫向豪尔,逼得他必须后退,以一只破烂的袖子遮脸。然后,安歌丽雅小姐突然微笑着站在壁炉旁边。她一直藏身在吉他内,等待最好的时刻现身。

  “你的女巫死了。”豪尔跟她说。

  “那真是太糟糕了!”安歌丽雅小姐显然毫不关心。“现在我可以为自己打造一个远比她好的新人类。咒语的条件都完成了,我现在可以安心拿走你的心了。”说完她就伸手到炉架里,将卡西法抓出来。卡西法在她握住的拳头上摇晃,满脸惊恐。“谁都不准动!”安歌丽雅小姐警告道。

  没人敢动,尤其是豪尔。“救命!”卡西法微弱地喊着。

  “没人能够救得你的。”安歌丽雅小姐说:“你将帮助我控制我的新人类。让我示范给你看,我只要像你这样握紧拳头。”她握着卡西法的手用力握下去,指关节因用力而变成浅黄。

  豪尔和卡西法同时尖叫。卡西法痛苦地左右窜动,豪尔则脸色发青,像树一般倒向地板,跟波西瓦一样昏迷不醒。苏菲不认为他有在呼吸。安歌丽雅小姐也吓了一大跳,盯着豪尔说:“他在演戏吧?”

  “不,他没有!”卡西法尖叫着,身体扭成痛苦的螺旋状。“他的心真的非常柔软!放开我!”

  苏菲轻轻、慢慢地举起拐杖,这次她行动前先思索了一下。“拐杖,”她喃喃地说:“打安歌丽雅小姐,但不要伤到别人。”然后她挥动拐杖,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安歌丽雅小姐紧握的拳头一击。

  安歌丽雅小姐发出一声像湿木头燃烧的嘶叫,丢下卡西法。可怜的卡西法无助地在地上滚动,燃烧着在地板上侧滚,害怕得哑着声音吼叫。安歌丽雅小姐举起一只脚去踩它,苏菲必须放掉拐杖扑到地上去救卡西法。令她惊奇的是,她的拐杖会自己行动,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地击打安歌丽雅小姐。它当然会的嘛!苏菲想到,潘思德曼太太告诉过她,她藉由说话赋予了它生命。

  安歌丽雅小姐发出嘶叫声,脚步踉跄。苏菲站起来,手里握着她的拐杖在殴打安歌丽雅小姐的同时,也被她身上的热烧得冒起烟来,相反地,卡西法好像不怎么热,它因为休克而呈现柔和的蓝色。苏菲可以感觉到,她手里握着那块黑色的块状物只剩下轻微的跳动。是的,她握住的这块一定是浩尔的心脏。他把它给了卡西法,当作契约的一部分,好让卡西法活下去。他一定是很可怜卡西法,才会这么做。但是,这是多么愚蠢的事啊!芬妮和菲菲克丝太太匆忙下楼来,手里仍拿着扫帚。她们的出现似乎让安歌丽雅小姐相信她已经失败,于是逃向门口,苏菲的拐杖紧追不舍,继续击打。

  “拦住她!”苏菲叫道:“别让她逃了!守住所有的门!”每个人都迅速地听命行事,菲菲克丝太太拿着扫帚守住储物柜的门,芬妮站在楼梯上,乐蒂跳起来守住通往后院的门,玛莎站在浴室门口,麦可跑去守城堡的大门。但是波西瓦却从床上跳起来,也冲往大门。他的脸色惨白,眼睛也闭着,居然跑得比麦可还快。他先跑到门口,并且打开了门。因为卡西法处于无助状态,整个城堡已停止移动。安歌丽雅小姐看见树丛静静伫立在外头的强光下,马上趁机以非人的极快速度冲往门口,但她还来不及抵达门口,门已被稻草人挡住。他肩上隐约浮现出贾斯丁王子,安歌丽雅小姐只好后退。

  追打她的拐杖现在着火了,金属那一端发亮着,苏菲知道它再撑不久了。幸运的是,安歌丽雅小姐因为憎恶它,所以抓过麦可当盾牌来挡。拐杖曾被告知不得伤害其他人,只好徘徊着,燃烧着。玛莎冲过来,试着拉开麦可,结果拐杖也必须躲她。苏菲一如以往,又把事情搞砸了。没有时间浪费了!

  “卡西法,”苏菲说:“我必须打破你的契约。这会让你没命吗?”“别人做的话就会,”卡西法沙哑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来做的原因。我知道你能藉由说话予人生命,看看你对稻草人和骷髅头所做的就知道了。”

  “那么,再活一千年!”苏菲说着,同时投入全神的专注,以免只有说话仍嫌不足。她一直非常担心这件事。她握住卡西法,小心地将它由那个黑块上摘下来,就像是由茎上摘掉一个死去的花苞。卡西法转身松开,像一滴蓝色泪水般在她肩上飘浮着。

  “我觉得好轻!”它说,然后它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自由了!”它转到烟囱,冲上去,飞得不见踪影。“我自由了!”苏菲隐隐听到它穿过帽店上头的烟囱顶时呼叫的声音。苏菲手里拿着几近死气沉沉的黑块走向豪尔,动作虽然迅捷,心里其实毫无把握。她一定得做对这件事,但她不确定该怎么做。“好,就这样吧。”她小心地将黑块放在他胸部左边,她自己不快乐时会觉得疼痛的地方,然后用力推。“进去!”她告诉它:“进去那儿,然后开始工作。”

  她推了又推。那心脏开始沉进去,越下去跳动得越有力。苏菲试着对门口的火焰与打斗视而不见,只专注于保持稳定、有力的推动。她的头发一直掉下来,遮住她的脸,转而露出一束束红红的头发。但是她也不去搭理,只是推着心脏。

  心整个进去了。它刚一消失,豪尔就动了起来,大声地呻吟一声,转身朝下趴着。“见鬼了!”他说:“我宿醉!”

  “才不是,是你的头撞到地板。”苏菲说。

  豪尔以双手和膝盖将自己撑起。“我不能待在这里,”他说:“我得去救那个傻瓜苏菲。”

  “我在这里!”苏菲摇晃他的肩膀。“可是安歌丽雅小姐也在这里。快起来对付她!快!”

  现在整支拐杖都起火燃烧了,玛莎的头发被烤得滋滋响。安歌丽雅小姐想到稻草人是会起火燃烧的,开始引着这根烫来烫去的拐杖往门口走。苏菲想,我又一如以往,思虑不够周密!

  豪尔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他飞快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说出一个被一阵响雷掩盖住的句子。灰尘由天花板掉下来,每样东西都在震动,但是拐杖消失了。豪尔后退一步,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硬硬的碳块,形状与刚才苏菲推进豪尔胸膛的一模一样。安歌丽雅小姐像打湿火一样发出可怜的声音,伸出双手恳求着。

  “恐怕不行,”豪尔说:“你的时间已经到了。依这个来看,你也试着要找一颗新的心脏吧?你想拿走我的心,让卡西法死去,对不对?”他把那黑块放在两掌之间,手用力一合,女巫年老的心脏碎成黑沙、煤灰,然后什么也不剩。心碎掉的同时,安歌丽雅小姐也开始消失,当豪尔张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时,门口也见不到安歌丽雅小姐的身影。

  另一件事也发生了,就在安歌丽雅小姐消失的同时,稻草人也消失不见。如果苏菲愿意分神的话,她会看到两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互相微笑。脸庞粗犷的那个有一头赤黄色的头发,穿绿制服的那位则轮廓不甚明显,肩膀上仍披着一件蕾丝披肩。但那时豪尔正好转过来看着苏菲。“灰色并不真的适合你。”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这么想了。”

  “卡西法走了。”苏菲告诉他:“我必须打破你们的契约。”

  豪尔看起来有些悲伤。“我们两人都希望你能做到。因为我们都不想变成女巫和安歌丽雅小姐那样。你的发色是赤黄色吗?”

  “红金色。”苏菲说。就她所见,豪尔拿回心脏之后,其实改变不多,只是眼睛的颜色变深了,像真正的眼睛,而不是玻璃弹珠。“不像某人,”她加一句:“我的发色是自然色。”

  “我从不了解为什么人们要那么强调自然的价值。”豪尔说。苏菲当下就明白了,他骨子里一点也没变。

  如果苏菲还有注意力可以分散的话,她会看到贾斯丁王子和苏利曼巫师在那里握手,高兴地互拍对方的背。贾斯丁王子说:“我最好赶快回我王兄那里去。”他走到芬妮面前,当她是最可能的对象,对她深深鞠躬,说:“请问是女主人吗?”

  “呃……不是,”芬妮回答,试着将扫帚藏在身后。“这房子的女主人是苏菲。”

  “或者说,不久的将来会是。”菲菲克丝太太很慈爱地笑着说。

  豪尔跟苏菲说:“我一直在猜,你会不会是我在五月节见过的那个可爱女孩。你当时为何那么害怕?”

  如果苏菲有在注意的话,她会看到苏利曼巫师朝着乐蒂走去。现在他回复自己的样子,明显可以看出他至少跟乐蒂一样个性强悍。苏利曼巫师专注地低头看着她时,乐蒂显然非常紧张。“我拥有关于你的记忆,看来是贾斯丁王子的记忆,而不是我自己的。”他说。

  “没关系,”乐蒂勇敢地说:“那是一个错误。”

  “但对我而言不是!”苏利曼巫师抗议道:“你愿意至少让我收你当学生吗?”乐蒂的脸一下子变得火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苏菲来说,那是乐蒂自己的问题,她有她自己的问题要应付。豪尔说:“我想我们应该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她觉得他是真心的。苏菲知道,与豪贰‘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意味的是一种比任何故事都要动荡多事的生活,但她决心尝试。“会令人毛骨悚然的。”豪尔加上一句。

  “而且你会剥削我。”苏菲说。

  “然后你会把我的衣服全剪破,给我一个教训。”豪尔说。

  如果苏菲跟豪尔能分出任何注意力的话,他们或许会发现,苏利曼巫师、贾斯丁王子和菲菲克丝太太都试着要跟豪尔说话。芬妮、玛莎和乐蒂扯苏菲的袖子,麦可则拉着豪尔的外套。

  “那是我所见过最简洁有力的语言,”菲菲克丝太太说:“换了是我,就不会知道该怎么对付那怪物。就像我常说的……”

  “苏菲,”乐蒂说:“我需要你帮忙……”

  “豪尔巫师,”苏利曼巫师说:“我得为常常试着咬你的事道歉。在正常状况下,我是绝对不会咬自己同胞的。”

  “苏菲,我想这位绅士是一位王子。”芬妮说。

  “先生,”贾斯丁王子说:“谢谢你将我由女巫手中救出来。”

  “苏菲,”玛莎说:“你身上的咒语不见了,你有没有听到?”

  但是苏菲和豪尔只是握着彼此的手,一直微笑着,停不下来。“现在别烦我,”豪尔说:“我纯粹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做的。”

  “骗人!”苏菲说。

  “我说呢――”麦可大叫:“卡西法回来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豪尔和苏菲的注意。他们转头去看炉架。果不其然,那熟悉的蓝脸在木头间闪烁着。

  “你不需要这么做的。”豪尔说。

  “我不介意。只要我能来去自如的话。”卡西法说:“何况,马克奇平外头正下着雨。”

――END――

himmelblau 发表于 2007-1-13 22:11

kikikaka 发表于 2007-1-16 18:13

先支持一下,然后坐着慢慢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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