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快板
原来以为平静的生活在突然之间打破，因为峰说要去法国学习两年。我很不好受，根本无法想象男朋友不在身边的寂寞，但是我又觉得不顾后果留住他，也不是好方法。而那个时候，他看上去比平常更忙，每次打电话，也总是简单的问候，我心里开始空空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可是那天晚上，峰突然约我出去吃饭，说有要紧的事，让我一定去。我去早了，坐在那里的时候，心里想过各种可能，但是最后结果还是出乎意料，峰让我陪他一起去法国。一瞬间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法国对我来说是一个绝对陌生的地理名词，峰在一边很兴奋地向我解释，说他一开始就是这样考虑的，不过事情没定不想让我担心，现在他都问好了，他作为半公派性质完成硕士学位，我可以作为陪读过去，然后可以在那里读读语言，或者自费读个英语授课的硕士专业，反正经济上没有什么问题。我看着他，下意识地摇摇头。他不理解，又告诉我，他已经问过我父母了，他们很赞成。我当时就生气了，是，他谁都问过了，单位的领导，他的家人，我的父母，大家都同意，然后才来问我，我的意见就这么不重要？我说我不想去，也不想吃这顿饭了。峰急了，让我别小孩子脾气，我甩开他的手，跑出了餐厅。
回到家，爸爸妈妈立刻开始劝我，原来峰的电话已经到了，我当时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跟我唱反调。等峰到了我家，我就开始跟他论理，一个女孩子，难道注定就要跟着男朋友么，我也不是没有工作。峰听了我的话，没有吭声，只叹了口气。我的结论就是，他要走，我不介意，可是我不去法国，我根本不喜欢那里。“那我留下来吧，留法的名额可以让给别人。” 听到这话，我却不高兴了，只咕哝道,"你走你的，关我什么事。” 但峰听到了，立刻凶起来，说他受不了我。他可以带我走，也可以为我留下来，但他不能接受，我对他无所谓的态度。“那分手吧。”说完这句话的我，心里如波涛汹涌，但是还维持着脸上的镇定。而峰就彻底安静下来了。过了很久，峰开口了，“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赞成，你要留在这里，也好，想过来找我，也好，其实我不是要勉强你，真的不是。” 面对他的让步，我的心也软了，其实当时，我多怕他答应分手，但是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原来我也可以做决定，当时的我，根本没有考虑到，我利用的，是我喜欢的人对我的深刻感情。
随后的时间，峰再也不提去法国的事，所有的出国准备他都一个人做，倒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停职了，所以有更多的时间来陪我，他天天送我回家，陪我看电视，陪我逛街，只是有一天晚上，他要走的时候，突然问我，分手两个字对我来说，真的可以随便说出来么？我当时没说话，只是抱着他，可是等他走后，我才想到，应该告诉他，我也很害怕，跟他分手。不久我们就住在一起了，爸爸妈妈没说什么，他们对我和峰的事早已是认定的了。那一个月，我很高兴，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然后，峰就去法国了，临走的时候，让我一定去找他，我一直在点头。真的，我当时心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他在我心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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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疾板
峰刚去法国的时候，我很热衷于跟他网上聊天，他住在巴黎市中心，房间很小，租金却很惊人。他告诉我，巴黎的中国人不少，可是人心复杂难测，不敢多交往，所以他除了学习，也没有什么事做。那时候我们在网上话很多，我跟他讲工作中的琐事，和朋友出去玩时各种笑话，他都会附和着说一些。而且我对他的生活也很感兴趣，毕竟距离远了，多多少少有些神秘感。他给我发照片，绝大多数都是他一个人站在各个知名建筑物下。我有一次嘲笑他，说他永远是一种表情，感觉这照片像是做出来的，用明信片合成的。他也笑了，说，“如果你在我身边，就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了。” 我听了这话，有莫名的伤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周末的时候还是去上德语课，有一个同学比我大四年，是大学的英语老师，她一心想出国，但不知道该选哪个国家。我跟她挺谈得来，平常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会说说自己的事。我问她为什么有那么好的工作还要出国，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不是更好。她却挺执著，觉得出去看看是丰富自己的人生阅历，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什么，再说找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反问我为什么学德语，我说只是兴趣，我从小挺喜欢德国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说，那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现在去德国很方便，完全可以自己申请。我听了她的话，挺动心的，是啊，为什么不自己看看呢？于是我跟她一起申请去北京审核，虽然我的德语不是一般的差，但是好在可以用英语，于是我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出国计划了。
爸爸妈妈对我的举动哭笑不得，不明白为什么半年前去法国就不肯，现在什么都要自己办理了，却那么起劲要去德国了。我告诉他们，我看中的就是自己办理。他们拿我一向没有办法，只好同意，给了我一笔钱，然后说，如果不行，就去法国找峰。我嘴里敷衍着，其实完全没有这个打算。那段时间，忙着准备审核的事，我很少上网，更别说跟峰联系了。可是他还是从我父母那里了解了我要出国的打算。电话里，他没有说什么，只说办理出国挺麻烦，让我注意身体，别太忙了。我说我已经找了同学帮我打点在德国那边找学校的事，如果不行，我也不会勉强。峰说他其实挺高兴的，如果我到了德国，离他就近了许多。我这才想到德国和法国其实挺近的，到时候去看他也很方便。我突然觉得很高兴，毕竟已经快一年没见他了。
去审核的时候，那个北京网友很热心，帮我找好了住处，我到大使馆参加了面试。不久就拿到了通过的通知。于是我辞了职，一心等签证。那时候我觉得很无聊，根本没心思学习，每天除了逛街，就是参加大大小小的饭局。有一天，北京网友请我去北京玩，说是快过年了，那里已经开始下雪，我想也没想就答应去看雪景。就在那个晚上，峰打电话说要回来看我，他希望陪我过完新年后，就送我去德国。我当时没有一点高兴的表示，只告诉他我要去北京。峰有点失望，觉得北京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又没有特别的事，就快出国的人，应该多在家里陪陪父母。我当时就说自己已经答应朋友了，不好推托。峰没有多说什么，就叫我早点回来，我答应了。
我乘飞机去北京的时候，正是峰回来的那一天，后来我曾经想过，那天我们在天空中，是不是也曾经擦肩而过。
我在北京逗留了七天，峰等了我整整七天。北京的景色不见得很美，但我却喜欢那种悠游自在的感觉，每天起来踏着雪去市中心观光，拍照，和朋友和下午茶，吃饭，泡酒吧，所闻所见都是新鲜的人，新鲜的事，回家的那天，我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我是在家里遇到峰的，可是他很快把我拉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连素来不管事的妈妈，都说了一声，两个人有话好好说。可惜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好好说。峰直接问我，这七天跟谁在一起，我说是一个网友。峰当时就火了，他觉得我疯了，一个网友都比男朋友重要。我说我觉得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只要自己觉得开心。“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么？”他问我的时候声音都变了。我有点心虚，不敢搭话。峰又问我，为什么我的眼睛里永远没有他？为什么一定要把他的自尊心全都毁掉？他说的话，重的超过我的承受，我头脑一热，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我，我只觉得很累，只想分手。你说过的，我做什么你都不反对，如果你说话算话，那我们分手。”这是我第二次提到分手，跟第一次不一样，这次的峰，接受了分手。
我自己打车回到家，妈妈问我发生了什么，我说我们分手，妈妈很吃惊，但是她竟然不帮我，还说，人家峰天天到这里来等你，我都看不下去了，男孩子连面子都不要了，你好歹也要领情呀。我走进房间，关上门，躺到床上，开始痛哭。我的眼泪，永远流在不该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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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小步舞曲
峰很快回了巴黎，我的签证也在三个星期以后到了我的手里。三月中旬，我来到德国，当时的打算，是学一年语言就回国。那年的德国初夏，气候宜人，风景也很美。但是刚刚来到一个新环境的我，心情并不好。语言不通，周围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更让我心里不安的，是爸爸妈妈的健康问题，因为在我走后不久，“非典”就全面爆发了。打电话回家，只要没人接，我就会担心，就想立刻飞回去，德国电视里也有“非典”的报告，可是我听不懂，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又不能上网，我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孤岛上，心情特别沮丧。不久，我搬进了学生宿舍，德语班也正式上课了，我认识了几个中国人，但是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所以跟他们也就是点头问好的关系。当然，敏是一个例外。她是隔壁班的同学，又住在我的楼上，为人很热情。有一次看到我脸色不好，下课后就送药到我寝室里。我很感动，所以平时也愿意跟她一起。有一次我在学校走廊里遇到她，就跟她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其间有一个金发的年轻外国男子跟我们打招呼，我不认识他，敏告诉我，这是她的同班同学，一个很亲切的波兰人。
过了一天，敏到我房间来聊天，突然笑眯眯地对我说，那个波兰人一个劲赞我漂亮，很想认识我。我们当时都笑了，这对我来说，可是太少的经历了，我的长相，在中国人当中，勉强可以算中等，再加上略胖的身材，根本就没有称漂亮的资格，不过可能在外国人眼里，中国人都差不多，而苗条的标准，在他们那里也没有那么严格，所以从来无人喝彩的我，也被人惊艳了一次。我和敏都把这件事当作笑话，没有多想。倒是寝室里通网线的消息让我们振奋了很久。我记得在可以上网的第一天，我迫不及待地上了qq，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是峰，他也在网上，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就看到她的头像跳了起来，“hi,一切都好吗？”我当时就红了眼睛，他没有忘记我，即使在我说分手以后，他仍然那么亲切，一如从前。我和他开始聊天，象朋友般问候。我很高兴，是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过了两天，我到邻近的城市去，回来的时候，错过了一班车，在火车站百无聊赖，就走进电话亭，尝试给国内打电话，那张电话卡不太好用，我断断续续讲了两句，就准备挂电话。突然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那种感觉很奇怪，我走出电话亭，看到一个高大的外国人对着我微笑，我一愣，然后才看清楚站在这个大个子旁边的，正是那个波兰人。我倒也有几分惊喜，跟他们打了招呼，原来他们也跟我同路。快到家的时候我想去买点东西，那个叫雅努什的波兰人也陪着我一起去了超市，付完账出来，天竟下起了雨，我们两人一边走一边躲雨，还聊着天。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雨天，和一个波兰人，在德国的路边，看漫天水花。这对他，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吧。
那天以后，雅努什跟我的接触多了起来，我们经常在敏那里聊天，我的德语不好，就用英语，最后有趣的情况出现了，我和敏说中文，和雅努什说英语，然后敏和他又说德语，三种语言一起说，我想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很快，雅努什开始送我玫瑰，我接受了，但是对于和他恋爱，我没有立刻答应。他很君子，说可以等，只是希望我可以考虑。他陪我在树林里散步，陪我喝啤酒，那样温柔可爱，虽然，其实他比我小一岁。一个学期的德语学习结束了，考试的时候，我凭着运气低分掠过，心里非常庆幸，雅努什也很高兴，抱着我又跳又笑。那天我们一起去咖啡馆，我说我不爱喝咖啡，就点了橙汁。我们聊啊聊，德语加英语，直到天黑。最后他说，他要回波兰两周，去看望家人，也希望我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考虑他的请求。
过了两天，雅努什就走了，临走再三关照敏要照顾我，还说，他的玫瑰，一定会越来越美，离别的时候，他很绅士的亲了我的额头，说他很喜欢我，还说，希望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可以给他机会说爱我。我应该是很感动，可是当时我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我收到峰的消息，说他第二天回来德国看我，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我会用怎样的心情，去迎接这个我认识了七年的恋人。
答案在第二天见到峰的时候就很明显了，他跑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我心里一震，随后就哭了，我原来是这样地想念他。峰第一句话，是对不起。其实我心里想的也是这句话，但是我没有说。峰跟我回了宿舍，我们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最后我在他怀里睡着了，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已经完全忘了，还有一个波兰人，叫雅努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