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售货员转身到后面的货架上取另外一些手套的时候,我把柜台上的一副晚宴
用的长手套塞进背包里,售货员把几副手套放在柜台上和原有的几副混在了一起。
“小姐,这些手套怎么样?”售货员问,声音带些疲惫。
我皱了皱眉,挑了一下,“不,我都不喜欢,谢谢。”
我挪步走开了,心中暗自好笑。我和她磨了大约十五分钟,使她忙得不知自己
在干些什么,然后再偷偷地取走一副值二十块钱的手套。
这家百货公司有八层,从一层到现在——五层,我是得心应手,顺顺利利,真
感谢我肩上的这个大背包。有一次,我拿了一台烤面包机装在里面,居然没有人发
现异常。
这一天是周末,百货公司里十分拥挤,但还没到摩肩擦踵、寸步难行的地步,
只是便于你在人群中隐蔽自己。这可是一个顺手牵羊的理想环境,只要留心公司里
的保安就行了。公司里既有穿制服的保安也有穿便衣的。那些穿便衣的习惯于双手
放在背后,站在电梯旁边,在行家的眼里,便衣比穿制服的更显眼。
“嘿,小姐。”
我的心一惊,可能是售货员或保安,我转过身,但不是,是一位面带微笑的白
发绅士。
“什么事?”
他靠近我压低声音说:“你在后面玩的把戏真不高明。”
也许他是公司里的便衣保安,我终究被逮住了,“我……”我刚想辩解。
“小点声,你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吧!”
“你想怎么样?”
“帮助你,”他说,“你是位漂亮的小姐,但是坐牢时漂亮是没有用的。相信
我,小姐,从你的身手来看你离牢房不远了。瞧瞧你自己——牛仔裤、褪色夹克,
单是肩上那个背包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是那个售货员眼睛有问题的话,你早就被
抓住了。”
“嘿,你是这家公司的保安还是什么?”
他光润的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有些得意,“不是,小姐。”他的手挥了一下,
仍面带笑容,“我想帮你,你会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现在留心看我的。”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朝化妆品柜台走去。柜台上有几瓶香水和香水精,是
样品。他混进顾客里,一个动作,仅仅一个动作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瓶香水精样
品偷走了。如果事先他没要我留心他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
人手脚之利索干净让人叹为观止,然后他朝我走了过来。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我绝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你还吃奶的时候,我就靠这行吃饭了。我可以说是这行的老大。
通常我是不展露我的身手的,但你是位可爱的小姐。今晚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到时我多教你些这行的技巧。”
我掏出我的工作证,上面证明我是“艾登侦探所”的职员。我专门负责检查零
售部门的安全工作,发现哪处薄弱,以便在安全措施上有所改进。过去我从没碰到
过这种自投罗网的人,此公不请自来,我可能会因此获得两天假或一点奖金。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挺感激那人的,虽然干顺手牵羊的事有了工作证会非常安全,
但艺不压身嘛。
------------ 妈妈的金戒指
凡是住过小镇的人都知道,小镇居民都有好记性。
我妈妈遇害时,镇上的人很自然地先怀疑爸爸。因为没有证据,案子成了悬案,
一直没有解决,爸爸只能背着黑锅度过余生。
那时候我刚刚十一岁,姐姐露西十四岁,我们住在镇南端一幢又脏又破的小木
屋里。
我们惟一取暖的东西是一个火炉,它虽然占据了屋子的大部分空间,但对我们
没有起到多少保暖作用。
爸爸是个油漆匠,即使在经济恐慌的时候,他仍可养家糊口。虽然如此,我们
仍然是有了上顿没下顿。
爸爸和一般人都处得不错,尤其是女人。他长得不英俊,不过,我猜他一定有
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他个子高高的,四肢瘦长,头颅大得不相称——头顶宽宽,下
巴尖尖,浓厚的棕色头发,密密的眉毛卷曲着。我小时候,他那对从不整齐的眉毛
下向外窥伺的黑色小眼睛,常常使我惊恐不已。
我不太记得妈妈。他们镶在银色镜框的结婚照就放在收音机上,但我从不能把
那位苗条、漂亮的女子和我认识的妈妈联系在一起。她必定是胖了许多,因为我记
得那枚细细的金质结婚戒指几乎嵌进她的指头。
妈妈被谋害的时候是三月初——是那种大地开始融化的春天。
那晚我和姐姐去看电影,我没想到我们可以去,因为爸爸总说他没有钱去浪费
在那类事情上。
但那晚,他比平时宽容了许多,我们一开口,他就答应了。那是一部叫《勇敢
的船长》的电影,以后有好长时间,我都不敢再领教史班塞·崔西的电影,不过姐
姐一点儿也不在乎。
十点还差几分的时候,我们看完电影回家。从镇中心徒步走了一里路——那是
一个满天星斗的寒夜,刮着南风。姐姐和我每走几步,便转过身,用带手套的双手
遮住脸,背着风走。
我们一转进拐角,就发现街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像是唐·金家。”姐姐说,“他一定又喝醉了回来,不过,他妻子平常
不报警的。”
我脑海里挤满了不祥的前兆。那一闪一闪的红灯,围观的人群,使我感到恐惧。
在微弱的星光下,我可以看见人群中每一个头都转向我们这个方向,姐姐和我
开始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当我们跑近的时候,他们正把她抬出来,送上救护车,邻居的胖太太搂住我,
把我的脸挡在她宽大、柔软的胸前。
我听见一声尖叫,是姐姐,她试图挣脱胖太太家的双胞胎男孩儿,他们在阻止
她扑向妈妈——妈妈正被抬走。
当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胖太太敲门,来我们家里借糖,准备做巧克力软糖。
她发现妈妈躺在卧室门边,当她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尖叫得房屋都要塌下来。
几分钟后爸爸回家时,救护车已经到了,街坊已开始议论。
爸爸有所谓的“不在场证明”。整晚有人看见他在蓓蕾咖啡厅喝咖啡;井且在
阿福撞球场进进出出的打撞球,还在艾利酒吧和胖太太的丈夫一起喝了两杯啤酒。
但这之间,他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回家下手。人们甚至谈论说,那晚他让我们姐
弟看电影,是为了赶走我们,免得碍事。但他们也不十分肯定。
在我们看来,只有一个人认为不是爸爸下的手。他是新来的警察。但同意他看
法的人并不多。
凶案现场,人们发现妈妈的一只手被切掉,这只手后来一直没有找到,谁都想
不透为什么。只有那个新警察除外。他说凶手可能是性变态,不论是谁杀死妈妈,
切除了她的手,那人一定是个“崇拜手的人”。
“你一定听说过崇拜脚的人,”我听见他在对警长说,“还有崇拜女人内衣的
人。”
警长没有听说过,别人也没有听说过,大概多少年后也不会听说。
“凶手肯定是个崇拜手的人!”新警察断言。
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祖父做的一把木柄切肉刀不见了,他们也没有找到。
没有任何线索,案子逐渐平息下来,没有人被提出指控。
不过,如果爸爸被警方审问,然后再被宣判无罪,也许结果会好些。人们当着
爸爸的面不说什么,但是,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妈妈一去,我和姐姐的生活更糟了。我们俩尽量避开爸爸,但在这样小的房子
里可不容易。夜晚我和姐姐做功课,爸爸就发牢骚,说人们在街上给他眼色看。
“他们认为是我干的。”他说,“可你们知道我没有干,你们知道的;不是吗?
我怎么能对你们的妈妈做那种事,我为什么要做?”
真奇怪,爸爸从不在乎别人,竟会因为别人的眼色而烦恼。他不会喝烈性酒,
而现在他竟会闷坐一旁,自斟自饮。夜深时我们会听见他倒在床上的声音,虽然他
不打我和姐姐,但是他喝醉时的样子,更让我们受不了。
起初,姐姐和我以为爸爸可能再婚,附近每个人都知道爸爸有点色迷迷的追朱
迪小姐,她是教四年级的老师,“色迷迷”是我们牧师用的词。
妈妈在世的时候,一切正常。我们偶尔参加集会,爸爸也渴望参与不适合他的
游戏。这时候朱迪小姐总会皱着眉头,对爸爸摇摇头,还对他微笑,好像她不在意
一样。
妈妈过世后,爸爸有几次邀请朱迪小姐参加舞会,甚至还花钱请她看电影。但
这种状况并没有维持多久。
我猜想,也许她有点儿发怵,因为爸爸的嫌疑一直没有洗清。不论什么理由,
反正一年后,她嫁给了一个经营加油站的人,和爸爸的关系就结束了。
姐姐和我的生活每况愈下。姐姐中学毕业后,到一家矿工医院接受护士训练,
等候我毕业。很早以前,我们就决定尽可能早离开这个家。但姐姐决不会把我一个
人留在这里。
我十七岁那年中学毕业。几星期前,我就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收拾在一只破袋子
里,那是我十三岁时在垃圾堆捡的。毕业那天晚上,我将妈妈的结婚照片塞进袋子
里,没有跟爸爸告别,径自到汽车站,我们的校长给我安排在一所乡下学校教书,
第二年夏天,我上了大学,半工半读,毕业后我要当个老师。
在我取得资格之前,姐姐也完成了护士培训,不久她结了婚。三年之后,我自
己也成了家,与姐姐家相距五十里。
我们都没有再见到爸爸——直到他去世。
姐姐和我回去埋葬他。他已被抬到家具店后面的一个殡仪馆。有几位镇上的居
民来送葬,我们没有停留多久。也许人们会认为我们不尊敬爸爸,但是,爸爸也不
会尊重我们。
姐姐和我住在旅馆里。就是给我一百元钱,我们也不愿再睡在那房子里。不过,
下葬后的第二天,我们还是回到镇南边的老屋,清理爸爸的东西。
房屋比记忆中更破烂,墙上还残留着灰色的漆,院子满目荒芜,只有野草。
屋里的腐臭味,几乎令我窒息。姐姐打开窗户,我们俩着手清理。最大的一堆
送往垃圾站,另一堆可以给“救世军”,没有一样东西是我们想要的。
姐姐在一个妈妈结婚时买的柜子顶上发现它——一个破旧的香烟罐,小型的,
扁平的那种。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姐姐拿起它,在耳边摇着说,“有东西在响。”
她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掌中。
我们俩都盯着她手中的东西瞧。
它们躺在那儿,五根指头的骸骨,其中一根末端还有我看见过的、几乎嵌进妈
妈肉里的金质结婚戒指。
可怜的爸爸,他总是要物尽其用,但那只戒指,他再也没有用过。我们知道,
爸爸是想把那戒指送给一个女人,而做了这件惨无人道的事。
------------------ 雇工
坐在证人席上的男人用大手拧着宽边帽。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显出一种苍白的颜
色。“呃,先生,非常可怕。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可怕的。”
检察官问道:“怎么个可怕法,警长?”
“啊,血,床上是血,甚至墙上都………”在被告席上,被告打了个冷战,深
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打了个冷战。他探身过去,低声对他的律师说:“我记起来了。”
辩护律师转过头。“你记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他刚才提到血,让我回忆起所有的一切。”
律师猛地站起来。“阁下!我请求法庭原谅我的打扰,但我希望能短暂休息一
下。我的委托人……呃,身体不舒服。”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木槌落下。“好吧。法庭休会十五分钟。”
律师急忙把他的委托人带到法庭旁的小屋。当门关上后,他说:“这么说,你
的健忘症是真的?你没有在骗人?”
“我没有骗人。”
“好吧,那就说吧。但是,如果你对我撒谎的话——”“我没有撒谎。我记起
了所有的一切。我真希望自己忘了!”
得克萨斯中北部春天的天气似乎很暖和。三月的天气可能非常热,但是,北方
来的冷空气随时会让气温在一个小时之内猛降三十度就是在这样暖和的一天,克利
夫·丹多伊第一次见到凯蒂。
他离开了主要的公路,沿着一条石子路走,他的卡其布衬衫敞开着,背着背包
,一边肩膀上挂着一个帆布盒,里面装着一个吉他。
克利夫是个细高个,一对湛蓝的眼睛,一头金黄的头发,年纪还不到三十岁。
许多人认为他是农场打短工的,克利夫则认为自己是个吟游诗人,是一个无拘无束
的精灵,到处漂泊,四海为家。
他刚去过一个农舍问过,他们不需要人手,但那家的女主人向他提供了一顿午
餐,有冷炸鸡、冷饼干和一块桃子馅饼。他坐在路边树下,吃那顿午餐。吃完后,
他拿出烟斗抽烟,然后睡了一会儿。
当他醒来时,看到北方地平线有大片的云涌来。
克利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是在大峡谷过的冬,那里非常暖和,根本不需要
冬天的衣服。他突然又想旅行了,于是离开那里,向北走来。他没有带可以抵御北
方寒冷北风的衣服。他必须在夜幕降临之前找到住处,否则就会被冻死。但是,放
眼望去,看不到一所农舍。
他又上了路。一个小时后,他拐过一个弯,看到了莱德伯特的房子。他后来知
道,那栋房子是一栋百年老屋。看起来真是很旧,好久没有漆了。房前有一条门廊
东边有一个贮水池。房子后五十码处,是一个新谷仓。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到
房子和谷仓有电线连接着,至少这里是通电的,谷仓前面停着一辆新的拖拉机。
克利夫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敲前门的话,会被认为是一个小贩,房里的人
不会理睬的。于是他绕到后门,敲敲厨房门,等了一会儿,又敲敲。
门开了,他第一次看到凯蒂·莱德伯特热得红扑扑的脸。她是一个娇小苗条的
女人,一头长长的金发,眼睛乌黑。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但是,这反而显出她
全身的曲线。她大约二十岁左右。
她撩开眼睛上一络潮湿的头发,问:“有什么事?”
“夫人,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需要人手吗?”“这你得问托伊,托伊是我丈
夫。”接着,她很快地补充道,“我们刚刚让一个人——离开,就是上个星期。”
她羞怯地笑了一下,克利夫觉得她笑得很吃力,好像她很长时间没有笑了。
“你丈夫在田里,是吗?”
“他是在那儿.但我说不准具体在那里。”她突然打了个冷战。
克利夫意识到北方的寒冷空气来了。太阳已经不见了,一股冷风吹进房子。
她退进屋里。“外面很快就要冷得冻死人了。你到厨房里面来等着吧。也许你
饿了,想先吃点东西?”
克利夫从来不拒绝食物,虽然他不久前才吃过饭。在他的生活中,忍饥挨饿是
经常的事。她的胡桃馅饼非常可口,那杯冷牛奶也很新鲜。
橱房虽然非常干净,但是给人一种原始落后的印象。屋里有一个旧冰箱,开起
来嗡嗡作响,像个自动点唱机,这是唯一可见的电器、做饭的炉灶很大,是烧木柴
的。没有水龙头,水是靠手动压上来的,炉灶上正在烧水,地板有点湿,克利夫猜
测她正在擦地板,这说明了为什么她开门时脸红扑扑的。
她很少主动开口说话,克利夫一向习惯沉默,所以他们俩默默地等待。但这并
没让人觉得不舒服。克利夫点着烟斗,抽着烟,她则在灶台上忙碌着。有一两次,
他听到她在叹气,就抬起头,发现她正站在窗前,凝视着外面。外面北风怒吼,把
屋子吹得吱吱乱叫。她站在窗前说:“他来了。托伊来了。”
托伊·莱德伯特完全不是克利夫想像的那样。他是一个矮小消瘦的男人,比他
妻子还矮一英寸,克利夫猜测,他也许比她大二十岁。他脸色苍白,不像一般在得
克萨斯田野里工作的人那样被晒得黑红黑红的。托伊的表情很温和,头上戴着一顶
棒球帽,一对棕色的眼睛注视着克利夫。
当他的妻子说明了克利夫的目的后,托伊很温和他说:“我想我还会雇人的,
凯蒂。”
她的双手颤动了一下。“我知道,托伊,我知道。我只是以为你——”“你以
为,”托伊重复说。然后他转向克利夫。“正好我需要一个人。你会用斧头吗?”
“我用过。”
“我想你知道,每年的这个季节,田里没有大多的活,但我正在清理河边三十
亩地的树木,为秋种作准备。如果你愿意砍树,那你就留下,我可以一直雇你到秋
收,这意味着你到冬天前一直有活干。你愿意吗?”
克利夫说:“好吧,那就说定了。”
托伊微微点了点头。“过道那边有一间空房子,你可以住在那里,你以后和我
们一起吃饭。晚饭快好了吧,凯蒂?”
他妻子背对着他们,正在灶台忙碌,她含混地说:“好了,托伊。”她的身上
有一种恐惧。这恐惧没有表现在她的声音或行动中,但是,她丈夫一进门,她身上
就笼罩上了一种紧张。当克利夫拎起他的背包和吉他盒时,她面对着他。“丹多伊
先生,你会弹唱?”
“会一点儿。”他微微一笑。“唱得不好,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
他感到她想还以微笑,但她丈夫在一边看着,所以她没有。
克利夫在半夜醒来。北风已经不吹了,古老的房子非常安静。
他好像听到一声哭叫.这哭声把他吵醒了,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但是,正当
他即将再次入睡时,好像又听到低低的呜咽声。
凯特·莱德伯特是一个出色的厨师。早餐是一叠煎饼和几片厚厚的醺肉。托伊
吃饭时低着头,很少说话。凯蒂没有跟他们坐在一起。她在桌子和炉灶之间来来去
去,侍候他们。克利夫知道这并不是因为托伊的残酷,而是一种习惯。她在他们走
后才吃饭。
他想请她坐下,和他们一起吃,但他知道这不行。他离开桌子时说:“莱德伯
特太太,这是我吃过的最可口的早餐。”
她没有脸红,没有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是不是在开玩
笑。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扭过脸,双手颤动了一下。
为了免得她尴尬,克利夫转过身,掏他的烟斗,他发现托伊正在注视着他们,
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微笑。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托伊给了克利夫两把锋利的斧头,带他到河边一个S
形的地区,告诉他清理那里的橡树和灌木丛。
河道很窄,水流湍急。克利夫花了几个小时才掌握了工作的节奏。
临近中午时,他已经热得脱掉了衬衫。
中午时,凯蒂带着热饭过来。她凝视着他气喘吁吁胸口上光滑的皮肤,然后迅
速移开视线。
克利夫严肃地接过午饭,“谢谢你……凯蒂。”
她点点头,笑了一下,一溜小跑地离开了。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耸耸肩,坐
下来吃饭。
随着时间的流逝,克利夫对莱德伯特夫妇感到越来越不解。
白天,他们相互之间说不了几句话,至少他没有听到,克利夫怀疑他不在的时
候,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们晚上坐在客厅里,凯蒂缝补衣服,托伊浏览农场杂志或设备价目表。他们
没有电视机,连收音机也没有。克利夫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在第三天晚上,他把
它带进客厅。听到音乐声,凯蒂抬起头,露出期待的微笑,但是,一看到她丈夫,
这微笑马上就消失了。克利夫非常固执,他在那里待了一小时。托伊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从杂志上抬起头,但克利夫强烈地感觉到,他非常不喜欢收音机。
克利夫再也没有把收音机带进客厅。实际上,他再也没有进过客厅。他待在自
己的房间里,听音乐,或者弹着吉他,轻轻地唱。
那个特别的晚上后的那个早晨,他设法和凯蒂独处了一会儿。
他说:“你白天想不想听我的收音机?”
她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但这神情马上又消失了。“不,丹多伊先生,谢谢你
的好意,但我要做的事太多,没有时间听。”
克利夫打工过的农场主,都有一台收音机,收听天气预报和谷物价格。后来他
发现,托伊拖拉机上也有一台收音机,他用它来收听他所需的信息。
这又是一件让克利夫不解的事。托伊拥有最新的农场设备:两台拖拉机、耕种
机、播种机、干草打包机等等,但是,他屋里却没有什么新的家用电器,家具也非
常破旧。凯蒂用扫帚、拖把和抹布打扫卫生。他们唯一的运输工具就是一辆跑了十
年的旧货车。
克利夫开始以为,托伊可能是出于宗教原因不喜欢用电器。
但是,第一个星期天就证明他错了:莱德伯特夫妇没有上教堂。早餐后,托伊
去田里,凯蒂收拾屋子。星期天唯一的区别是托伊的一句话:“丹多伊,今天是星
期天。今天你不用工作。”
克利夫真想说:“啊,谢谢,”但他终于没有说出口。
他不喜欢这样的家庭气氛,一般情况下,他第一个星期就会离去。但是,他留
了下来,他对自己这么做感到很生气,甚至可以说非常愤怒。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
么做。
他爱上了凯蒂。这很荒唐,真是发疯了。她没有给过他一点鼓励,但是,不知
怎么的,他觉得她知道。
到了六月,天气非常暖和了,晚上,克利夫可以坐在门廊弹奏和唱歌。他知道
凯蒂在倾听。他甚至期望托伊会反对,但是那个人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星期后,凯蒂从屋里出来,坐在门廊倾听,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门廊
熄了灯。托伊早早就上床睡觉了,他总是每晚六点就上床睡觉。
托伊早早上床,留下他单独和凯蒂在一起,这也使克利夫感到不解,但他没有
说什么。
在最初的几天晚上,凯蒂一言不发。有一天晚上,克利夫停止弹奏,仰起脸,
梦幻般地凝视着一轮圆月,这时,凯蒂轻声说:“克利夫,再为我弹唱一首悲伤的
歌吧。”、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他。克利夫转脸看着她,热烈地说:“啊,凯蒂
,凯蒂!”
他刚要站起身,她双手颤抖地走了,消失在黑暗的屋里。
几个星期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到了夏天。克利夫在阳光中挥动斧头,树木
就像被射中的士兵一样一棵棵倒下。庄稼在阳光中茁壮成长。托伊在河边种的三十
亩苜蓿很快就可以收割了。
晚上,克利夫在门廊弹奏吟唱,但只有他一个人。凯蒂再也没有出来倾听,再
也没有叫他克利夫,而总是称他为“丹多伊先生。”
克利夫想离开,但他继续留下来,他骂自己是个傻瓜。
在一个炎热的日子里,凯蒂没有及时给他送午饭。他在河边焚烧矮树丛,全身
是汗,盖满了灰烬。河水看上去非常清凉诱人。
每天晚上收工回去前,他都要在河里游一会儿泳。
冲动之下,他脱掉鞋袜,一头扎进水中。裤子湿了没有关系,只要在太阳中晒
几分钟,它就会干了。他浮上水面时,听到清脆悦耳的笑声。他看到凯蒂站在河边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笑。
她说:“你看上去像个嬉水的小孩。”
他不清楚是什么促使他说出下面的话,但他觉得那是适当的时刻,可以那么说
。他说:“凯蒂,穿着你的衣服,下来和我一起嬉水吧。在你回家前,太阳会把衣
服晒干的。”
她毫不犹豫地放下饭盒,脱掉鞋袜,姿势优美地扎进水中。
他们像两个孩子一样嬉戏。凯特的水性非常好。克利夫相信,在那一刻,她忘
掉了所有的一切。她又笑又叫,使劲打水。
最后,他们爬上滑溜溜的河岸。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堆在她头上,衣服紧贴在
她身上,显得乱七八糟。
她是克利夫见过的最可爱的女人。
他呻吟着去拉她的手。“凯蒂,凯蒂,我爱你。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她顺从地靠进他的怀中,寻找地扬起嘴巴。突然,她大叫一声,挣脱开。“不
,不!我不想再次造成死亡!”
他盯着她,不解地眨眨眼。“凯蒂……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转过脸。“在你来之前,有一个男人……”“我知道。你告诉我你丈夫解雇
了他。”
“那是我告诉你的,”她低声说,“但我认为托伊杀了他!”
“杀了……”克利夫抓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拧过来。她双眼紧紧地闭着。“
你在说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托伊发现我们在一起笑。就这么回事,克利夫。我发誓没有别的!”
“好吧,我相信你。往下说。”
“第二天早晨,乔尔就不见了。托伊告诉我他半夜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呢?”
“他没有带装满他东西的箱子。”
“如果你丈夫把他吓坏了,他可能来不及拿走。为什么你认为托伊杀了他呢?”
“因为……”她打了个冷战。“我就是知道!”
“这是一个女人的推理,凯蒂。”
“他是一个流浪汉,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人会怀念他。”
“凯蒂,我不喜欢托伊·莱德伯特,但那可能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即使如此
,我也不能相信他会杀人。”
“你不了解他。他非常卑鄙,非常残忍!”
“为什么你要跟他结婚呢,凯蒂?”
四年前,凯蒂的父母在一次车祸中死去,她孤苦伶订,身无分文,把托伊的求
婚当作一种拯救。她那时十七岁,高中还没有毕业,不知道该怎么办。托伊是一个
富裕的农场主,他整洁、节俭,似乎是一个善良温柔的男人。她不爱他,但也许爱
只是小说和电影中才有的东西。结婚四年来,她明白了,他的节俭其实是吝啬,他
温柔的外表下是一颗残忍的心。比如,他们住的地方离镇子七英里,托伊一年两次
开车带她去镇里,允许她买几件衣服。他把多余的钱都花在购买农用设备上。最近
,他又变得不可理喻地嫉妒。
这是一个古老而可疑的故事。克利夫无法掩盖他的怀疑。
“如果他像你说的那样,那么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总可以逃走吧?”
“我想过逃走,但他发誓说他会找到我,杀了我。我相信他的话。”
克利夫知道她真的相信,她真的被吓坏了。
“凯蒂,你还没有说呢。你爱我吗?”
“我……”她抬头盯着他,眼睛突然睁大了。“我不……这是错误的,克利夫
!”
“你跟他结婚,这错误更严重,”他冷静地说。“你不爱他,却跟他结婚。瞧
,我要去莱德伯特那里,告诉他我们的事,然后我要带你离开。”
她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他会杀了你的,克利夫!”
“凯蒂,现在听我说,”他温柔地说。“我也是一个流浪汉。我没有定居的理
由。现在我有了。”
显然,这正是她想听的话。她的抵抗崩溃了。她在他的怀中颤抖,他知道她害
怕莱德伯特,但是,当他告诉她穿上鞋时,她听从了。他们手拉手向屋里走去。
他们不必去找托伊。那天早晨他就开始将干草打包。当他们走向屋里时,克利
夫没有听到拖拉机的马达声,显然,托伊回去吃午饭了。当他们走近时,他从厨房
里走出来。
凯蒂的手像个吓坏的小鸟一样跳动,克利夫紧紧地握住它。
“莱德伯特,凯蒂和我相爱……”
“就像你唱的那些歌一样,嗯?”托伊温和地说,他的眼睛变得像光滑的大理
石一样,克利夫明白了凯蒂为什么害怕他。
克利夫说:“我们要一起离开。就在今天下午。”
“是吗?”
克利夫离开凯蒂站着,随时准备迎接托伊的进攻。他相信,如果一对一地格斗
,他能战胜对方。
但是,托伊却看着凯蒂。“你是我的妻子,凯蒂。你属于我,就像这农场和里
面的一切一样。我将杀掉那些试图从我手中抢走任何东西的人。”
“你无法阻止我们,莱德伯特,无论是用威胁还是别的什么。”
克利夫瞥了凯蒂一眼。“他只是想吓唬我们,凯蒂。”
托伊仍然没有看他。“凯蒂,你知道我说话是算数的。”
凯蒂双手颤动,一只手伸到嘴边,咬着手关节。她盯着克利夫,眼中充满恐惧
。“克利夫……我很抱歉!我不能!我就是不能!”她呜咽着向屋里跑去。
克利夫朝她迈出一步,然后转向托伊。
托伊的脸上没有胜利的表情。他平静得就像在谈论天气。
“当我今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已经离开,歌手。你多拿一个月的薪水
。为什么你不为此而歌唱呢?”他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克利夫凝视了他一会儿,然后跑进屋里。凯蒂躲在卧室里。
他在门外求她,哄她,威胁她。她一遍遍地说着同样的话:“走开,克利夫!
请你走开!”
最后,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和他一起离去。
他步履沉重地走到他的屋里,把东西装进背包中,离开了。
当他沿着路边行走时,听到河那边拖拉机的轰隆声。
走了一个小时后,他的脑子逐渐清醒起来。他意识到,凯蒂担心的是他的安全
,而不是她自己的。他早就应该明白这一点。他气糊涂了。
他转身向回走。他一定要带走她,就是抱也要把她抱走。
当他再次看到那栋房子时,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在他看到房子前,先听到田
里拖拉机的声音。
后门开着,但凯蒂不在厨房。他走进屋里,喊着她的名字。
没人回答。
他在卧室发现了她,她几乎被猎枪子弹炸成两半。
克利夫踉踉跄跄地冲到外面,心里直想吐。远处拖拉机的轰鸣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知道托伊杀了她。他今天晚上回来时,会假装发现凯蒂死了,然后归罪于逃走
的雇工。
但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杀害她呢?
克利夫向田里走去,开始跌跌撞撞地,但是慢慢恢复了正常。
拖拉机拖着一辆干草打包机,正准备掉头。托伊一看到克利夫,就停下拖拉机
,但他没有关上马达。于是干草打包机继续在转动。
托伊冷静地说:“我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你,歌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做,莱德伯特?”为了压过拖拉机马达和打包机的轰
鸣,克利夫不得不大声喊道。“她不想离开你了!”
“不,她想要离开。当我回到屋里时,她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克利夫
看到他咧嘴一笑。“她一直等到确信你已经走了。她说,她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她
要自己走。”
克利夫狂怒之下,伸手抓住托伊衬衫的衣襟,把他从拖拉机驾驶座上拉下来。
他的律师说:“这么说你杀了他?”
“是的,我杀了他,”克利夫说。“是的,我杀了他。”
“但是尸体呢?一直没有发现尸体。警长到处找遍了。我想你现在已经知道,
你是因为杀害凯蒂而受审。既然你不能,或不愿,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警长猜
测你也杀了莱德伯特,并把他埋到了什么地方。”
“干草打包机?它还在田里吗?”
“不在了,拖拉机和干草打包机第二天就被开进谷库,但干草仍在那里。那天
晚上下雨了,把干草都淋湿了。”
“雨水,”克利夫说,“我想雨水把血冲掉了。”
“血?”
“你知道,莱德伯特喜欢他的机器胜过喜欢凯蒂。”克利夫毫无表情地看着他
的律师。“我把他从拖拉机上拉下来,打了他一拳,把他打进了干草打包机。我可
以救他的,但我没有。告诉警长,他将会在最后两捆干草中找到托伊·莱德伯特的
遗骸。” 最后一搏
布莱克是个警察。他当警察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的警察身
份,所以等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就像现在这样,今天他休息,于是他坐在
电视机前看球赛,身边放着一杯啤酒,照理说他应该放松一下了,可是他下意识中
仍然在工作。
所以布莱克从电视机屏幕上认出了那个人。
布莱克以前因为工作忙,错过了许多场橄榄球比赛,这次他以为自己也会错过
的、没想到,职业橄榄球决赛那天,刚好他休息,他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太好了。但
他没有想到,好事还在后头呢。
那场比赛非常激烈,精彩纷呈,布莱克看得津津有味。比分交替上升,现在又
打成平局了。电视镜头推向观众席,解说员说:“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兴奋不已。”
就在这时,布莱克看到了他。
布莱克身材高大魁伟,他自己在高中时也打过橄榄球,虽然他很想上大学,却
没有上成。那时,橄榄球奖学金还很少。他一直想上大学,然后当一名职业橄榄球
运动员。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希望的那样,相反,他成了一名警察。
他是一名出色的警察。他一开始分在交通科。在那些日子里,每天早晨上班前
,他都要看看失窃汽车名单——它们的牌子。
型号和车牌号,这成了一种习惯。他虽然是个新手,但他发现的失窃汽车比谁
都多。
他的记忆力非常惊人,名字、号码和面孔,他几乎能过目不忘。
他现在还能记得第一个跟他约会的姑娘的电话号码,记得战争中他的一系列编
号,记得他逮捕的第一个犯人的面孔。他离开交通科后,经常去局里的照片室,看
那些通缉犯的照片。他每年都会发现几个通缉犯——在街上、在人群中、在游艺尝
在电梯中,以及在买热狗时。他从没认错过,所以这次他也很自信。
布莱克的脸色总是很苍白,他的生活很简单。他一直过着单身生活,从没结过
婚。他那神话般的记忆力,他的吃苦耐劳,他的特立独行,这一切赢得了他的同事
们的尊敬。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职位也逐渐升上去,就他的教育和能力而言,他
现在的职务算是已经到顶了。
布莱克站起来。他很自然地记住了那个人旁边的出口,这样他就知道他是坐在
哪一区的。那是FF区。如果届时比赛还没有结束的话,那么从出口进去,向左拐,
他就会坐在那里。
现在比赛快结束了。布莱克穿上鞋,把枪套挂到肩膀上,考虑着这一难题。
如果比赛按时结束了,那么他就赶不到体育馆。只有出现平局,需要进行加时
赛,他才可能赶到那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那个地区的警察,告诉他们有一
个通缉犯在体育馆,让他们封锁体育馆,把他搜出来。
他抿紧嘴唇。
布莱克了解那个人,了解他的全部历史,虽然他只看过一张望远镜拍的照片。
他愿意冒险,把赌注押在加时赛上。这个人是属于布莱克的,不属于警察局。布莱
克一向是单枪匹马,这次他也要单枪匹马。如果比赛按时结束,那个人走了……他
耸耸肩。他愿意冒这个险,再说,既然那个人在城里,他会注意寻找的。
想到这里,他走出自己两居室的公寓,连电视机也没关。他下了楼,钻进汽车
,马上打开收音机,收听比赛的实况转播。他把车退到街道上,向橄榄球体育馆驶
去。
他拼命超车,尽力在比赛结束前赶到那里。他对城市的交通线路了如指掌,知
道哪条路最近,哪条路车最少。
收音机里,比赛仍在进行,时间快到了,仍然是平局。观众的叫喊声非常大,
布莱克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在跟着喊。也许他感到不安,已经离开赛场了?不会
,他只会随着人群一起离开,不会独自一人先走的。另外,他应该是一个狂热的橄
榄球迷。
布莱克遇到红灯,不得不停下车。
他听到观众的吼叫声和解说员兴奋的声音。平局打破了,有一个球队领先一分
,但那不是布莱克喜欢的球队。他气得直咬牙,在心里喊道:加把劲,小伙子们,
扳回一分,再打成平局,进行加时赛。
红灯一变,他马上飞快地开起来,同时倾听着观众的吼叫。他喜爱的球队发起
进攻,他默默祈祷他们能扳回一分,但是,这次进攻失败了。布莱克骂了声。比赛
只剩下一分钟了,他要赶不及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喜爱的球队又发起了一次进攻,布莱克紧张得不得了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他应该打电话,而不是自己亲自去。他差点闯了红灯。突然
,进攻得分了!平局!就在这时,结束的哨声响了。
布莱克身体向后一靠,高兴地吹了一声口哨。那个人逃不掉了,是他布莱克的
囊中之物了。他虽然只见过一次那个人的照片,但刚才他在电视上一看到那个人的
脸,就断定那个人是属于他布莱克的。
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向体育馆驶去。
现在不用着急了,有的是时间。加时赛开始前他就能够到达。
他开始考虑到达后该怎么办,怎么对付那个人。六个星期以来,整个东海岸都
在搜寻他,警察唯一的依据就是那张模糊的照片。所以难怪他这么大胆自信,居然
跑来看橄榄球决赛。布莱克第一次看到那张模糊的照片时,就断定照片室没有那个
人的照片。他是那种最难捕获的罪犯,一向独来独往,没有前科,没有坐过牢,没
有被拍过照,没有留下过指纹。他要么是运气非常好,要么是精心筹划,做他第一
次也是最后一次大买卖。
布莱克不得不佩服那次绑架行动。
被绑架的那个人非常有钱,而且不想跟警察合作,不想让警察或联邦调查局深
入了解他自己做的那些事,因为那些事也在违法的边缘。绑架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
,赎金也很快谈妥,甚至在赎金支付前,被绑架的人就被释放了,地点是在一个偏
远的森林。绑架者拿到赎金,溜之大吉。警察唯一得到的,就是在付钱时用望远镜
照相机拍的一张模糊的照片。布莱克很欣赏干净利落的绑架行动,而这是最出色的
一次。绑架者带着钱跑了。交钱后六个星期了,连他的影子也找不到,警察束手无
策。但是,绑架者没有料到布莱克有那么出色的记忆力。
布莱克把车停在体育馆停车场,下了车,赶向出口。他亮出证件一挥,走了进
去,一直来到FF区观众席边的过道。走到那里时,他已经气喘吁吁,观众的狂呼震
耳欲聋,加时赛开始了,观众们非常激动,全都站了起来。
布莱克随着几个小贩走出过道。他向左一拐,上了两级台阶,站在那里,望着
赛场,观众席上已经没有空座位了,所以他靠近一排座位站着,尽量混在人群中。一
个运动员正带着球奔跑,跑着跑着,他就被绊倒了。
布莱克转过头,寻找那个人。布莱克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那个
人他还是感到震惊。布莱克扫了那人一眼,眼睛又落到赛场上。只那么一眼,就足
以使他记住所有的细节。
那个人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身体苗条结实,那张脸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
之处,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对罪犯来讲,这非常有利。他穿着一件蓝大衣,是很
普通的那种大衣,里面是一件蓝西装。那个人戴着一副皮手套,看球赛看得非常兴
奋。他看上去自己也曾经打过橄榄球。
比赛仍在继续进行,用的是突然死亡法,但布莱克对它已经没有兴趣了。他希
望比赛现在就结束。他从事的是比橄榄球还让人兴奋的比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
异常镇静,充满信心,确信自己一定会胜利。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现在他突
然有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一方的进攻奇迹般的成功了,比赛结束了。观众又喊又叫,往赛场扔东西。布
莱克从眼角中看到,那个人开始向出口走去。
布莱克下了台阶,抢在那人前面走向出口。他随着第一批观众走出去,没有回
头看,因为他知道没有别的出口。他迅速上了他的车,然后转过头,注视着人群,
寻找那个人。
看到了,那个人正快步走向停车常布莱克探过身,发动了汽车。这是最容易出
差错的时候,因为人多车挤。如果在这儿不出问题的话……那个人进了一辆小卡车
,向出口车道驶去,就在布莱克的前面。这真是幸运。没有别的车插在他们之间。
布莱克今天运气真是好。他非常镇定和自信。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顺利。
他的一生总是不顺。他先是认真学习打橄榄球;高中毕业后,突然不打了。他
进了警察局,又从头开始干起、慢慢学习,慢慢向上爬。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
却没有爬到顶峰,而他的年龄却已经很大了,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已经到头了。再
过三个月,他就到退休年龄了。他跟着那辆小卡车穿过大街小巷,那个人车开得很
稳。他像布莱克一样,也是独往独来的人。他们俩是单对单,个对个。结局会怎么
样呢?
那个人在一个安静、朴素的住宅小区停下车。这很聪明。那个人显然不想和犯
罪团伙有任何联系。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被拍过照,为什么他的绑架那么成功
的原因。在取得赎金后,他没有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而是继续过一种表面平静的
生活。
那个人把车停在一栋不是很大的公寓楼前。布莱克把车停在那人后面,下了车
,向那人走去,同时打量着公寓门牌号,好像在找某个号码。那个人非常仔细地锁
好汽车,检查一下汽车的窗户是否都关好了。当那个人走上人行道时,布莱克刚好
跟他面对面。
布莱克突然把那人推到汽车边。“别动,”他说。“你被捕了。”
那个人想挣脱,但布莱克用手枪顶着他的肋骨,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
“不许动,”他说,“动一动我就毙了你。”
那人脸色惨白。布莱克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没有人注意他们。
“快进大楼,”布莱克说。
他们快步走进走廊,布莱克的大手紧紧抓着那人的手臂。
“你住在哪一层?”
“五层,”那人说。
他们走进电梯,布莱克按了五层的按钮。门慢慢关上,电梯吱吱地开始上升。
布莱克把那人挤在电梯墙上,手伸进那人的西装中,掏出一支手枪,看了看,把它
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那人靠着电梯墙。在安静的电梯中,他们的呼吸听起来很响。
“你是警察?”那人问道。
“对,”布莱克说,“我是警察。”
电梯门开了,他们走进过道。
“哪个门?”七号。
他们沿着铺着地毯的过道走下去。楼上有人说话的声音,但过道空无一人。他
们在七号前停住脚。
“里面有人吗?”布莱克问。
那人摇摇头。
“如果有人,那你就死定了,”布莱克说。“记住这话。现在我再问你一遍。”
“我一个人住,”那人说。“屋子里没有人。”
“开门。”
那人慢慢地伸手到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他们走了进去。
那人试图用门撞布莱克,但布莱克一拳把他打倒在地。那人翻了个身,呻吟着
,然后坐起来。
“你想干什么?”他说。
布莱克不理他。“把大衣脱掉。”
那人挣扎着脱掉大衣,布莱克一脚把它踢到旁边。他探过身,拎起那人,猛地
摇了几下,掏出手铐,把他铐上。然后他退后几步,直直地盯着那个人的脸。
“钱在哪儿?”布莱克说。
“瞧,”那人提高声音说,“你的举止可不像警察。你是——”“我是警察,
”布莱克平静地说,“是个干了三十年的警察,但是,我不想把你带到局里去。”
那人吃了一惊,布莱克自己也是一惊。从他在电视上看到那人起,这想法就一
直在他内心深处涌动,现在终于脱口而出了。
布莱克一动不动地站着,仔细思考他刚说过的话,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
在他的一生中,他都在寻找发财的机会。开始,他以为在橄榄球中能找到,后来他
以为在警察这一行能找到。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念头和欲望逐渐湮没在日常
生活中,湮没在当一个好警察的骄傲中,湮没在他出色的记忆中。但是,这念头一
直隐藏在他内心深处。
人的一生中,不知哪一天就会做出让自己惊讶的事情。布莱克以为过去的野心
已经消失了,就像他想当职业橄榄球运动员的愿望一样,他喜欢看橄榄球比赛,也
喜欢阅读有关那些运动员巨额薪水的报道。那些巨额抢劫案让他连续几个星期都激
动不已,就像其他人为女人而激动一样。
那个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脸和整个态度都变了。“我明白了,”他缓缓
地说,“我明白了。”突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再不是警察和罪
犯的关系了,而是男人对男人的关系,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布莱克微微一笑。“你那次行动非常出色,”他说。“你筹划了很长时间,是
不是?就像一场橄榄球比赛一样,筹划得非常精心细致。你没有前科,第一次出手
就玩大的。我很佩服你。”
“谢谢,”那人干巴巴地说。
“现在我要那笔钱。”
这是毫无疑问的。自从他挎上枪套,从公寓出发后,这一点就是毫无疑问的了
。在内心深处,布莱克非常佩服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他以为过去
的欲望已经消失了,人们都以为他这辈子已经完了,但他没有完。三个月后,当他
退休时,他会觉得这么多年的辛苦和失望是很值的,他最终还是胜利了,打败了比
他官运好的那些人。
那人摇摇头。布莱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别跟我顶嘴,小子,”他咬牙切齿他说。“我也等了很长时间,比你等的时
间要长得多。”
“你到底是什么警察?”
“我是个好警察,”布莱克说。“我进入警察这一行后,就一直是个好警察。
我一直是清白的。我从不接受贿赂。我从不搞歪门邪道。他们对我进行了无数次的
调查,从没发现一点问题。”
那人点点头。“现在你找到一个发财机会了。”
布莱克也点点头。“就像你一样,小子,”他说。“你从约翰尼那里得到的那
二十万元,现在该是我的了。”
“瞧,”那人说。“我为那些钱花了很长时间。我花了五年时间筹划,寻找适
当的机会。当我发现他陷入困境时,马上抓住机会。
绑架了他。我那些钱是我辛苦挣来的。”
“我也等了很久,”布莱克说。“我等待的时间,比你想像得要长得多。我一
直在等。为了得到一个真正的发财机会,我放弃了无数次机会,我不能因小失大。
我们俩很相像,小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现在我主动。钱在哪儿?”
那人摇摇头。布莱克把他推到一张椅子上,探过身。“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头怒视着他。布莱克提起他的上衣衣领,看看里面的标签。然后他又拎
起大衣,看了看。他环视屋内,发现了一张桌子,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通讯
簿,看看里面,然后看着那人。
“罗纳尔德·奥斯廷,”他说。“你是不是打橄榄球的?”
奥斯廷没有说话。
“不错,”布莱克说,“几年前,你是中西部队的左边锋。打得非常好。”他
停住脚,看着奥斯廷。“我也打过橄榄球。”
奥斯廷抬头看着他,耸耸肩。“你说得对,”他说。“我的确在那儿打过橄榄
球。”
布莱克仔细打量着他。“打橄榄球不是很赚钱吗?”他说。“你比我运气好,
我连大学都没有上成。”
奥斯廷嘴一歪。“我太轻了,当不了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他说。“毕业那年
,我试图成为职业运动员,但他们把我淘汰了。”
“于是你就去寻找别的发大财的机会。”
“对。”
“钱在哪儿?”
“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会告诉我的,”布莱克平静地说。“就在这屋子里吗?”
奥斯廷没有回答。布莱克等着。
“好吧,”他说。“我先自己去找。如果我找到了,那就行了。
如果我找不到,那我就还得问你,直到你说出来为止。”
他打开一只手铐,拉奥斯廷站起来,把他带到床边,脸朝上推倒在床上,把手
铐铐在床柱上。他扔下他在那里,开始有条不紊地在屋里搜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搜了很长时间,奥斯廷在一边看着他。当他搜完后,屋里一片混
乱。他把奥斯廷从床上拉起来,把床挪开,搜了一遍,然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好吧,”他最后开口道。“看来咱们该来硬的了。”奥斯廷抬头看着他,脸
上显出畏惧的神情。“别以为你能熬得住,”布莱克说。
“我是一位专家,奥斯廷。为了那笔钱,我会亲手杀了你的。你知道这一点,
因为你也会为此杀了我的。”
“喂,”奥斯廷说,“你为什么不把我带到警察局去呢?这样你会成为一个英
雄的。对你来讲,那也很不错埃…布莱克摇摇头。“不,”他说,“我已经太老了
,再过三个月,我就要退休了。如果我是个年轻人的话……但我不是。”他走向奥
斯廷。“好了,”他说。“我们开始吧。”
他的手非常重,奥斯廷咬紧牙关,疼得直哼哼。布莱克知道,他可能要带奥斯
廷出去取钱,所以他没有动他的脸。奥斯廷昏过去时,他停下手,找到浴室,喝了
一杯水,又拿着满满一杯水回来,把它泼在奥斯廷脸上。奥斯廷呻吟着醒过来。
布莱克盯着他。奥斯廷是条硬汉,很少人能忍受得了布莱克这一套的。
“你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布莱克说。
奥斯廷嘴角歪了一下。“谢谢。”
“你这么硬挺着有什么意义呢?”布莱克说。“你知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
以这么折腾你一晚上。”
奥斯廷开始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一动,脸就疼得乱扭。他坐在一张椅子上
,看着布莱克。
“我不会完全放弃那笔钱的,”他说。“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全部放弃的
。我费了大多的精力,我非常需要………布莱克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好吧,”他
说过我跟你平分。我们一人十万。我拿一半就够了。
他们紧盯着对方。他们的关系又变了。从他们相遇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一
直在不停地变。先是警察和罪犯,然后是男人和男人,然后是拷打者和被拷打者。
现在他们的关系,则变得谁也说不清了。
布莱克从奥斯廷脸上看出,他下了决心。
“好吧,”奥斯廷说。“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我们俩对半分。”他试图笑
一下,但笑得非常勉强。“我真希望你在拷打我之前,就提出这一建议。”
“我必须看看你是否熬得住,”布莱克冷冷他说。“就像你必须看看我是否坚
持得下去一样。在那之前,我们无法达成妥协。”
奥斯廷点点头。他们相互之间非常了解。
“钱在哪儿?”布莱克问。
“在一个保险柜里。”
“钥匙在哪儿?我一直在寻找一把钥匙。”
奥斯廷微微一笑。“它在一个信封里,放在楼下我的信箱中。”
“那么我们只有明天才能拿钱了,”布莱克说。“银行现在已经关门了。”
对。
“我们要等了。”
“你能整夜不睡觉?”奥斯廷说。“我一有机会,就会杀了你。
你知道这一点。”
“我可以整夜不睡,”布莱克冷冷地说。
他们在一片狼籍的公寓中,等待着漫长的黑夜过去。
布莱克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奥斯廷。
他们有时简单地说几句,奥斯廷告诉他,他计划等六个月,然后乘一艘远东公
司的船离开。
“你仍然可以那么做,”布莱克说。“带着你那一半。”
“如果你放我的话,”奥斯廷警觉地说。
“我不在乎你以后做什么,”布莱克说。“实际上,当时机成熟时,我会帮你
走的。我也不想你被抓祝”第二天,布莱克没有给警察局打电话,虽然那天他值班
,他的顶头上司已经习惯了,他可能认为布莱克发现了什么线索,一个人查去了,
他非常信任布莱克。
该出发了,布莱克打开奥斯廷的手铐,看着他穿上大衣。
“记住,”布莱克说。“如果你玩花样,我就当场毙了你。我可以说我是在执
行公务。你别无选择,只有跟我平分这一条路。”
“我知道,”奥斯廷说,他看着布莱克。“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抓住我的。”
布莱克笑了。“我对脸有特别的记忆力,过目不忘,”他说,“在取赎金时,
警察拍到了一张你的照片。昨天我看电视时,在人群中看到了你。”
奥斯廷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是很少见的,我竟然栽在这上面。”
“如果你不是一个橄榄球迷,那我就抓不到你,”布莱克说。
“如果我不是一个橄榄球迷,也抓不到你。”
奥斯廷耸耸肩。“我应该让你参加我的绑架行动,”他说。“我们会合作得非
常好的。”“对,”布莱克说,“我们没有合作,真是太遗憾了。”
他们出了门,乘电梯下楼,钻进布莱克的汽车。布莱克让奥斯廷开车。
很快就到银行了。他们肩并肩走进银行,布莱克看着奥斯廷在登记簿上签名。
他们一起走进地下室,奥斯廷和银行职员打开保险盒,布莱克在一旁看着。接着,
银行职员走开了,奥斯廷把里面的盒子抽出来。布莱克贪婪地看着他伸手进去,拿
出厚厚的一叠叠钞票。奥斯廷把钞票递给布莱克,布莱克把它们放进从公寓带来的
手提包中。这个手提包就是奥斯廷取赎金时拿的那个。
他们锁好保险盒,并肩走出银行,钻进汽车。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布莱克奇
怪为什么他们俩都在使劲冒汗。
“回公寓,”他说。
他们沿着另一条路缓缓地驶回公寓,停车,下车,上楼。当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时,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他们觉得就像是一对危难中的伙伴,而不是对
手。
“好了,我们成功了,”奥斯廷说。“你仍然愿意与我平分吗?”
“当然。”布莱克说。
他把手提包放在椅子上,拉开拉链。他凝视着里面的钱,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发财机会。在他即将离开警察这一行时,这机会终于来了。
突然,他瞥见奥斯廷向他扑来,连忙一闪,但是太晚了,奥斯廷抱住他,把他
绊倒在地,手枪从布莱克的手中甩了出去,奥斯廷压在他身上。布莱克一拳把奥斯
廷打落到地上,奥斯廷身体太轻了,挡不住布莱克的重压。他又打了奥斯廷一拳,
然后用尽全身力量紧紧地把奥斯廷压在身下,不让他起来。同时,他的脑子在飞速
地运转,他的的思路非常清晰,就好像在大声对奥斯廷说话一样。
我们拿到钱时,我决定杀掉你。后来又决定不那么办,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
你。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必须杀掉你。出于同样的原因。因为你就是我。你会追杀
我,夺回这笔钱的。
这些想法非常清晰地在他脑中回响,他转过头,这样就看不到他的手的动作了
。最后,他从软绵绵的尸体上站起身,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然后他哭了。布莱
克长大成人之后;还从来没有哭过了。
他呆呆地看着钱,知道这全是他的了。他慢慢地走过去,伸出双手去拿。
突然,传来咚咚的撞门声,他猛地转过身。门被撞开了,布莱克伸手去掏枪,
可是枪已经不在那里了。这时,他认出了来人。进来的是警察局的人,站在后面的
是他们的科长。布莱克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们冲进房间。
“我们听到你们在搏斗,就尽快赶来了,”科长对布莱克说。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发现线索了呢?”
“听到我们搏斗?”布莱克茫然地重复道。“你们一直在监视这个地方?安装
了窃听器?”科长笑了。“是联邦调查局告诉我们的。
他们做了很多细致的工作,认定是一个运动员干的,所以他们开始在报纸上寻
找拳击手和橄榄球运动员的照片。我们昨天才开始跟踪监视他,希望他能引我们找
到那笔钱。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得等很长时间。”
布莱克看到一个矮小的年轻人在检查手提包,他肯定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调
查局的特工对一个警察做了个手势。“看好这些钱,”他说,然后他转过身,看着
布莱克,眼里充满怀疑。“你和他一起走进公寓时,我们真是大吃一惊,”他说。
“但科长坚持说你一定是想从那个人手中骗出那笔钱。”
布莱克看着特工手提包中的钱。他伸手去掏枪,这时才意识到枪在地板上。
科长咯咯一笑。“你表演得真不错,”他说。“你让他相信,你只想要那些钱
,你让他以为你想和他平分这笔钱,而不想逮捕他。
你装得真像,布莱克,真不错。”
布莱克凝视着他,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科长用大拇指一指那位特工。“这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认为,你真的想要这笔
钱,”他说。“他想要冲进来,但我不让他那么办。
我知道你那么做的目的,不那么做的话,就找不到这笔钱,那家伙非常强硬,
决不会告诉我们钱在哪里。我告诉这个人,我们完全相信你。”
布莱克茫然地站在屋子中间,警察们在他身边忙来忙去,做一些程序性的工作。
“今天早晨,我们跟踪你们到银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说,他的眼睛仍然冷
冰冰的,充满怀疑。“你们从银行出来后,没有直接去警察局,这让我们觉得难以
理解。但你的上司坚持让我们等你。
你们到底为什么又回到这里呢?”
布莱克被搞晕了,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危险性。他只是摇摇头,“我必须确
信钱全都在这里,”他喃喃道,“我必须弄清楚这一点。”他低头看着地下的死人
。“我并不想杀死他。”
科长拍拍他的肩膀。“你做事总是非常仔细,”他说,“连最细小的问题都要
搞清楚,这就是你的风格。振作起来,伙计。你把他杀了,这真是太遗憾了。不过
,你现在成了英雄了。记者、摄影师都会到警察局采访你的。布菜克,这是你破的
最大的一件案子。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干的原因,这样所有的荣誉就全归你一个人了。成
为一个英雄,这种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布莱克说。“真是太棒了。”他看着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看到他
眼中仍然充满怀疑。但这没有关系,他只能怀疑怀疑而已,不能把他怎么样。布莱
克疲倦地笑了笑。“我退休后,”他说。
“我可以坐下来,一遍一遍地读所有关于我的报道。”
他走出公寓。现在,他要回家了,要好好睡一觉。他需要好好睡一觉。明天,
记者们将蜂拥到警察局,他将面对所有的记者。但是,现在他只想睡觉。他老了,
他需要把缺的觉补回来。 $支持$ $支持$ $支持$ 真好看 $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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