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是不是,如果让人捅两刀,进而能得到另一大势力的帮助,我想他会死得瞑目了。”殷坚嘿嘿两声,管彤让他逗得大笑出来,这对堂兄弟真是以互相伤害为乐啊!
“快!快开回市区去,我真的有不好的预感。”殷坚皱皱俊眉,原本不会跳动的心脏刚才突然紧抽一下,他可以肯定绝对出事了。
“你要不要先放式神?除非车子能飞啊,不然一时半刻我们也到不了。”管彤好意地提醒。虽然他常跟何弼学吵吵闹闹,不过他们却不是仇人,相反还有点友谊,如果对方发生什么意外,他也会不开心的。
“还是你聪明!”殷坚难得地笑了笑,嘴角扬起浅浅笑意,这让他看上去更加帅气,管彤被赞得心花怒放,油门踩得更勤。
殷坚手捏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伸手往窗外一弹,一只冒着火光的鹫直冲云霄,在车顶上盘旋一阵后便往市区方向飞去。
漆黑的大厅空空荡荡,何弼学倚着墙,一拐一拐吃力地走着。额头冒着冷汗,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剧痛还是因为内心的恐惧。他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耳朵里时不时听见短暂的尖叫,心情沉重、郁闷得想狂叫。他想帮助他的工作伙伴,可是现在除了自救之外,他实在无能为力,甚至他连自救的几率都愈渐微小。
“嘘……嘘……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一旦开始紧张、害怕,他那个喃喃自语的毛病便又犯了。
“差几步,差几步就到大门了。”看着电视台入口的旋转门,何弼学咬着牙朝它走去。其实他的心里七上八下,平安离开这栋大楼又如何?他平日都是步行到电视台的,现在整区都失去电力,外头漆黑一片,别说那些东西可能在外头飞来飞去,就算没有任何潜藏的危机,以他现在这种头也痛、脚也痛的状态,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那个能力走过两个街口去求救。
“别想太多,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何弼学继续自言自语地往前走。
“警方跟那些尚未命名的生物有了第一次接触,相对于XX站的大批警力,那些生物选择自YY站脱逃,并且趁机以自杀式的攻击破坏电箱,造成部分地区跳电。有专家学者指出,该生物的表现充分表明它们具有智能。警方则表示,该生物害怕光线,所以请市民们不要外出,并且尽量待在光亮的地方,若你所处的地区刚好断电,请赶紧通知警方或者拨打电话到电台,我们将立刻进行疏散……”
“那些到底是什么?”殷坚握紧拳头,指节泛白,他的鹫放出去之后就失去了音信,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重点不是它们是什么,而是我们该怎么对付它们!怕光很容易,你的鹫属火,理论上它们不会是你的敌手,我担心的是它们开始适应光线了……”听完广播,管彤跟着皱紧眉头。所谓的三千大千世界,原本是互不干涉的空间,如今平衡被打破了,他们这个世界很有可能就因为这些生物而完全覆灭。
“不止这样。我们离开时情况似乎还没这么严重,现在听起来,它们在数量上也有优势。”殷坚倒吸了一口冷气,管彤不情愿但仍是同意地点点头。这也解释了那些东西的行为模式—数量稀少时潜伏,吸收力量后繁衍,通过杀戮获取更多的食物,孕育出下一代,增加数量,又掀起另一波攻势。
“你这是关心则乱。现在你最重要的是趁机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对付那些东西,不然等你赶到,除了手忙脚乱或者无能为力之外,你还能干吗?”管彤用前辈的口吻教训着,他虽然有法力,但比起攻击性,还是殷家的道术更厉害。
殷坚咬咬下唇,平日没事时,殷司那些莫名其妙的咒语会自动自发地冒出来,偏偏现在他需要用时,却一句都想不起来,越急他的脑袋越空白。前前后后深吸了好几口气,殷坚的思绪渐渐明朗,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一句咒语。不同于以往的模糊感觉,这一次他很肯定自己见过这一句咒语,当初劈得固伦和静公主变成一团焦黑小球,还差点把自己电死的咒语—殷家的天打雷劈。
啪啪声突然在转角处响起,何弼学的一颗心差点从口里跳出来。此起彼落的嘶嘶声东一句西一句,就好像它们在交谈着。何弼学憋着口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晕眩的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仅差一点点他就走到电视台的大门口了,绝不能在这时前功尽弃。
砰砰声从逃生门那里传出,跟着是张正杰凄惨的哀号。何弼学心一凉,想也不想就转身往回跑。吃痛的右腿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就这一声,让转角处的嘶嘶声骤停,何弼学顿时僵直在那里。
“Shit!”眼角余光瞄到那些东西从转角处探出头来,左右裂开的大嘴,息肉快速颤抖着,数百颗瞳孔全看向何弼学。
距离逃生门五十米,转角处三十米,大门十米,何弼学大眼睛一扫,做出最快的判断。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说什么也要拼一拼,他猛吸一口气顾不得疼痛拔腿就跑,十米、八米、五米、两米……就在快要伸手触及旋转门的那一瞬间,“砰”的一声,另一只生物从大楼外头撞破旋转门冲进来。何弼学来不及刹车,撞上它的胸口,黏黏滑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一阵恶心。
“嘶嘶……嘶嘶嘶……”那只生物手一挥,带着尖刺的利爪抓得何弼学手臂皮开肉绽,高举的尾巴朝着他刺来。 “不要……”何弼学本能地向旁边一闪,倒霉地撞上了另一只生物的翅膀。那薄而透明的翅膀却格外地坚硬,高速振动下将何弼学扫飞,跌在一旁不醒人事。
从转角处追上前来的那些生物迅速地围了上去,高举尾巴打算刺下去时,一声尖锐的啸声划过天际,冒着火光的鹫自碎裂的旋转门处冲了进来,刺眼的火光让那些生物不断发出嘶嘶声闪躲。
鹫在何弼学身旁不断盘旋,护卫着何弼学,那些东西则害怕得远远闪避,嘶嘶声此起彼落。不一会儿振翅声大响,两只生物朝鹫冲过去,遮挡了大部分的火光,第三、第四只生物则趁机围上。电视台大厅上方开始了一场惨烈的空战。
双拳难敌四手,原本冒着火光的鹫让其中一只生物自杀式的攻击扑倒在地,其余几只毫不犹豫地俯冲下来,高举的尾巴拼命地刺向鹫,利爪无情地将它撕得粉碎,鹫鲜血飞溅,最后化成片片纸屑……
“扑……”殷坚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
“殷坚!”管彤惊叫,车子差点打滑翻下山谷。
“阿学……”
“哔哔哔……叭叭叭……”通往市中心的道路上挤满了车子,路中央的交警猛吹着警笛,摇着指挥棒,乱中有序地疏导着交通。凡是开向电视台方向的车子都不准进入,另外一个方向则驶来好几辆军卡,他们的任务是进入“黑区”将里面受困的市民平安地接出来。
殷坚心急如焚,焦急不已地看着窗外,探照灯亮得刺眼,把四周照得宛如白昼。相较之下,电视台那附近则一片黑暗。车上广播不断说着请市民不要再接近市中心,政府已调派警力、兵力,随时准备反攻“黑区”。
“管彤,你有办法让我们进去吗?”殷坚沉声疑问。必要时他不排除会使用武力,只是殷家家规森严,动用武力、道术对付普通人,他可能得面对殷铣乐此不疲的追杀。
“别小看狐仙啊!”管彤眨眨眼,“咯咯”地笑了几声,跟着神情一变,四周慢慢聚起薄烟,这可是能让旅人迷失在山中数十年的狐烟哩!
车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驶过警方架起的封锁线,封锁线两边天差地别,外头是灯火通明,里头却是漆黑一片。
“你知道何弼学在哪吗?”管彤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问道。这种感觉好特别,他从没见过如此冷清的市中心。
“式神是在电视台前被攻击的,我可以肯定阿学在那里。”殷坚抽出几张符纸捏在手里。他知道天打雷劈的威力很强大,但是以他目前的状况,又或许这是这道咒语的限制,总之,每使一次天打雷劈这个道术,就得休息好一阵子才能恢复,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一次杀光那些生物的机会,否则他也没有得胜的把握。
车子慢慢滑进电视台停车场,殷坚手指一弹,又一只冒着火光的式神蹿出,让原本漆黑的停车场被染上一抹诡异的光芒。
“殷坚,记得要看准时机才能使用天打雷劈,否则会前功尽弃的!”
“嗯!分头找,自己小心!”
耳边不断传来恼人的嘶嘶声,何弼学浑身痛得张不开眼睛,脑袋晕晕乎乎的,无法集中精神,可是他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在移动。得救了?可是身上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如果是救护人员在搬动他,没理由不先帮他止痛。一想到这一点,又听见耳边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何弼学坠入恐惧的深渊里,拼了命地想挣扎,可是身体里没有任何一个细胞听他的指挥。就在此时,嘶嘶声大响,跟着一道利器狠狠刺进他的背脊里,让他跌入痛彻心肺的黑暗中。
“阿学!”殷坚才走近电视台大门,就看见令他怒不可遏的一幕。那些丑恶的生物打算抬走何弼学,可是这个家伙仍在挣扎,于是其中一只将它的尾椎毫不留情地扎进何弼学的背脊里,只见何弼学颤抖了一会儿,跟着便失去生气地垂下双手。那一瞬间,殷坚以为自己要炸开了。每回何弼学遇到危险、濒临死亡之际,他总会因此大受刺激而爆发灵力,这一次也不例外。原本在殷坚身前开路的鹫,突然怒啸一声冲上前去,跟着一阵翻滚,在火光之中一分为二,两只鹫猛烈地攻向那些生物。
“阿学!阿学!”殷坚急忙扑到何弼学身边,对方紧闭双眼毫无生气,可是微弱的脉搏让殷坚略松了口气。
两只鹫在殷坚、何弼学身旁盘旋护卫,四周的那些生物越聚越多。殷坚担忧地抱紧何弼学,他必须赶快将人送出去治疗,可是他也明白,这是他一击必杀的最好时机,他必须沉住气,一定要一次将那些生物全部消灭,否则他跟何弼学就死定了。
啪啪声越来越响,那些围困殷坚的生物越聚越多,只是殷坚在等待着时机。它们似乎也在打量着殷坚,嘶嘶声此起彼落,跟着它们打转的速度加快,迫使殷坚的式神跟着越飞越快,突然间其中一只生物俯冲下来,自杀式地扑倒一只式神,其余的生物趁机一拥而上,一瞬间淹没了殷坚跟何弼学。
“殷坚……不要!时机未到!”从旁赶来的管彤尖叫,身后有数只生物追赶着他。
嘶嘶声、啪啪声交错地响着,包围圈的正中央此时冒出刺目的亮光,突然间原本嘈杂的声响像是被按了静音似的消失了,跟着漆黑的夜空降下一道闪电,不偏不倚地劈中中心,然后银蛇似的火光向四周飞蹿而出,爆炸产生的巨大压力向四面扩散,“砰”的一声震碎附近所有的玻璃,也连带着将管彤震飞,电视台前的广场上布满令人作呕的墨绿色血迹和肉屑。
“嘶……嘶……”规律的嘶嘶声在耳边响着,何弼学浑身痛得快要散了似的,脑袋也快裂了。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再听见嘶嘶声时,他突然记起发生了什么事,惊吓得弹了起来。
“阿学!阿学!”CK压着仍在挣扎的何弼学,后者总算惊醒,吓出一身冷汗。何弼学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张正杰躺在他身旁的病床上,嘶嘶声则是装在一旁的呼吸器发出的。
“C……CK?”何弼学愣愣地望着手上绑着绷带的火辣美女,后者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回望着他,脸上写满关心。
“CK?”何弼学惊吓得往后一退,因动作过大而摔下了病床。
“阿学!你怎么了?”CK也被他吓了好大一跳。随后她连忙扑到床边扶起何弼学。
“你……你不是……不是死了吗?”何弼学结结巴巴地问,一时间口不择言。
“你才死了咧!”CK没好气,用力地扶起何弼学,将他按回床上。
“不是……可是……我……我不是遇到那些……那些可怕的生物才住院的吗?你……你早就死了啊!”何弼学倒吸了口冷气,左望右望,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里怎么看都只是间普通的医院,而CK……CK看起来就是个普通……普通的活人。
“什么生物?阿学,你是不是撞伤脑袋了?我们从加油站出来后遇到一个嘴巴咧得很开的女鬼,结果车子失控撞上山壁啊!正杰还躺在那边呢!”CK关心地摸摸何弼学的脑袋,跟着在他额前印下一个吻,体温、心跳还有那熟悉的香味,CK的身体充满了生气。
“撞……撞山?那……那坚哥……殷坚呢?”
“殷坚?谁是殷坚?”
第三章
镜子中倒映出一名脸上洋溢着幸福、笑意盈盈的年轻女子,纯白的婚纱、精致的小皇冠衬托出潜藏在她艳丽外表下的甜美清纯,细长的假睫毛轻轻颤动,水汪汪的大眼睛频频瞄向镜中的另一个人。她正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的梦想,再过几日她将不再是甘小姐,而是何太太了。“阿学!你不再试试另一套西装吗?”CK摆动身体,长长的裙摆漾出一圈圈波纹。
“除了黑色、白色的差别之外,看起来都一样啊!”何弼学瘫在沙发上苦笑。陪CK来试婚纱真是件苦差事,他完全败给这个女人了,蹬着高跟鞋的她竟然不会累,婚纱一套接一套地换,在他眼中看来都一样的衣服,她居然每件都能挑出毛病来。
“不—样!黑色看起来稳重些,可是白色比较衬我。”CK嘟着嘴说。何弼学太了解自己女友了,这时候一定要选择衬托她的那套,而不是让自己显得更稳重的那套。果然CK再度扬起甜甜的笑意,踩着细高跟鞋蹭了过来,不容拒绝地在何弼学的脸颊上印上桃红色的口红印。
“甘小姐,要不要再试试这件酒红色的小礼服?”服务员满是羡慕地提醒。知名节目主持跟王牌制作人的世纪婚礼,各大周刊、杂志、八卦小报早就预告过无数次了,这一回终于将大事定了下来,下个月电视台将会实况转播这场婚礼。
望着CK跟那个女服务员的背影,何弼学微微地叹了口气,他不是不喜欢CK,只是这一切美好得太不真实了。他是电视台的王牌制作,手中有无数个节目,美艳的女友是首席主持,两人感情稳定准备论及婚嫁,可是不知为何,在旁人眼中看来幸福得不得了的生活,何弼学过起来却度日如年。好几次他都想大叫,这些全都是幻觉,眼前穿着白纱,浑身洋溢着幸福的那个女人不是他女友,因为CK早就死了,尸体甚至断成了两截。
随手抓起摆在一旁的八卦杂志,斗大的标题写着“首席名模名花有主”,搭配的偷拍照片上,以美腿著称的名模丛云亲昵地挽着一名高挺、帅气的男人,虽然没有写出名字,但何弼学脑中突然蹦出“殷坚”二字。理论上他应该没见过这个年轻男子,但不知为何,他可以很肯定地描述出对方的一切一切。
“哈!这回我可胜过她了!先嫁先赢!”CK甜甜一笑,穿着膨大的白纱裙还硬是要跟何弼学挤一张小沙发,整个人腻在他身上。
“你跟丛云很熟?”何弼学很惊讶,美女相忌啊!他知道丛云跟CK两人是打死绝不同台,两人的化妆间一头一尾,为了搞定这两大美女,电视台高层几乎快人仰马翻。
“当然啊!我们同校耶!她之前还一直很想找你当制作,我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CK得意地吐吐舌、眨眨眼,模样十分俏皮可爱。何弼学盯了杂志半晌,他认得丛云,感觉自己和她之间的确有交情,可是他却不记得对方跟自己同校,好像这一段人生完全不是他的一样。
“没想到她居然交新男友了。我记得她的前男友是一位……一位……嗯……好像是姓吴的学者吧?不管了,反正今天晚上的酒会她也会来,到时再问吧!”CK咯咯一笑,撩起白纱又去找服务员试礼服。何弼学再叹口气,伸伸懒腰,他对这些交际应酬的场合很不适应啊!
酒会里,高层们来来去去,何弼学的手都握麻了,脑袋里也记不住这些人名。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的节目太多,四五个制作单位跟着他跑,他连自己的工作人员都弄不清楚。
“学长!你怎么躲在这里?晓华急着要早上交给你的文件,他等着带Lily出外景。”张正杰拉开阳台的落地窗钻了出来,摇摇头塞了一大叠资料给何弼学,大小事都要他操劳,看来跟着一位太能干的制作人也很累,案子、事情做不完。
何弼学盯着手里的资料发愣。高晓华?Lily?隔着落地窗可以看见他们俩有说有笑。灵异节目收视冲上新高,他们外景小组功不可没,的确应该感到高兴,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老是有种高晓华跟Lily其实也已经死了的错觉?何弼学甩甩头,可能是婚期将近,工作过多,压力太大了吧。
“阿学!你躲在这里干吗?丛云来了!”CK挤开张正杰,杏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她才不允许任何人靠她的何弼学太近,就算是学弟也不行!
紧紧牵着何弼学的手,CK将何弼学拉回酒会。老远就看到在另一端众人围成一个小圈,被包围在中间的高挑的丛云自然光彩夺目,嗲嗲的笑声让在场的男人骨头酥了一大把,同时又妒忌又羡慕地盯着她身旁的那个男人。那男人的黑色阿曼尼西装衬托得他的双腿更加修长,笔挺的背脊跟帅气得没天良的俊秀五官让人惊叹。他偶尔点点头回应,偶尔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的微笑,指间始终夹着根飘散着香气的烟。
“小云!”CK兴奋地招招手,走上前去亲昵地抱了抱对方,碰了碰丛云的粉颊。
“CK!”丛云甜美地笑着响应,大方地搂了搂对方,薄唇轻轻擦过CK的嘴角。两大美女如此亲热而不避讳地拥抱、亲吻,镁光灯自然毫不客气地此起彼落狂闪,无可奈何地冷落了两个护花使者。何弼学跟殷坚对望一眼,苦笑,两人默契十足地走到角落里。
“看来,美女不管做什么,永远都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殷坚看了看拥过来的人潮,他跟何弼学两人被越挤越远。
“很难想象那两个抱得这么亲热的女人私底下却在诅咒对方,打死不同台,同台又互相较劲……我可不想成为‘被比较名单’的下一个项目。”何弼学摇头苦笑,殷坚喷了口白烟,点头认同,有个女神级数的女友,压力超乎想象地大哩!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灵异节目制作人,我叫何弼学。”
“我是天师,殷坚。” 闷热的天气,气压越来越低,殷坚的白烟凝聚在四周久久不散,就像他跟何弼学之间尴尬的气氛。
短短五分钟之内,何弼学跟殷坚两人已经不知道四目相接了多少次,每回意外地对上视线,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闪避对方。次数多了,那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让彼此间的气氛更尴尬。
又一次地大眼瞪小眼,殷坚吐出一口白烟后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了,挑了挑眉,用眼神示意何弼学开口。后者意外地了解他的意思,咯咯两声,清了清喉咙。
“那个……我知道这样说很奇怪,但……但不晓得殷先生有没有这种感觉……呃……呃……好像,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我知道殷先生不抽一般市面上的烟,殷先生没有心跳……”何弼学哗啦哗啦地自顾自说着。殷坚一听见他没有心跳这件事,当场脸色一变,伸手揪住何弼学。
“你怎么知道我没心跳?”殷坚皱起俊眉,虽然神情严肃起来,但语气却不显得凶恶,相反的,他竟有种对方知道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感觉。
“呃……我……我也不知道……所以这样才很奇怪啊!”何弼学无法解释他现在的感觉,眼前这位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可是脑海里却可以细数出两人之间发生过的各种大小事件。
“确实,就好像……甘小姐其实已经死了吧?”殷坚语调微扬,下意识地望进酒会会场里,CK像只花蝴蝶似的穿梭在众人间,粉嫩的肤色充满活力和朝气。殷坚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一口咬定她不是活人,尤其还当着她未婚夫的面。
“你也认为她死了?”何弼学惊叫,这让殷坚十分讶异,那语气非但不是愤怒,相反的,何弼学的神情就好像是感激终于有人站在了他那一方。
“嗯……你觉不觉得我们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好主意,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我开!给你开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一样……”
不知名的咖啡厅里,两名身高超过一米八零,穿着过分正式的年轻男子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前者半长不短的头发拢在耳后,薄唇间叼了一根烟,端正俊美的五官带着股让人说不上来的邪气,就像时下女孩子口中所说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标准范例;后者是个圆脸、大眼的男孩,双颊上有一深一浅的酒窝,显出与身高、外形有些不协调的稚气,微卷的头发凌乱中有自己的一套秩序,虽然穿着一身名牌西装,可是却会让你不禁好奇下一秒他是不是就要跑去上山下海,再把自己搞得一身破烂。
“坚哥,你是不是脑子里常会出现很多画面,跟你现在的生活完全背道而驰?”才刚坐下,何弼学就连忙切入正题。这一阵子他快让自己弄疯了,过着人人羡慕却丝毫不像他的生活,如果还要抱怨的话在别人眼里那就是白目了,可是他真的不觉得他的日子应该是这样的。
刚吸完烟的殷坚,正低头掏着银色烟盒,霎时间让何弼学那声“坚哥”喊得有些恍惚。从没有人这样喊过他,就连他的女友丛云也不曾这样。理论上他应该觉得不习惯,甚至不舒服,毕竟……对方是个男的,还亲昵地坚哥长、坚哥短,想想应该要觉得恶心才对,可是他却觉得十分自然,好像就该这样才对。
那头殷坚拿着银制烟盒发呆,这头何弼学却让端上来的两杯咖啡唬得一愣一愣的。黑咖啡跟加奶不加糖的拿铁?就连CK都会点错,OK……这位女王从来不在乎他爱喝什么,所以也没有点错的机会,她只想何弼学喝她选择的饮品,但为什么殷坚会知道?
“在今天之前,情况没这么严重,我只是怀疑自己什么时候交了个女友……不过让你这么一提醒,我觉得事情有诈,一切美好得太过头就不真实了,就好像在拼凑记忆里的事情,却忽略了它原本的合理性……”殷坚微微拧起俊眉。何弼学静静地望着他,这个表情他好熟悉,不知为何,眼前那个冷冰冰、表情少得可怜的男人,他却可以读懂他的七情六欲,好像他们早认识了八辈子了。
“听不懂!”何弼学举手发问,殷坚意外地让他这个动作逗得笑出声音。他脑海里可以勾勒出更多更多有关眼前这个男子的种种事迹,傻兮兮地一个劲往前冲,运气很背又奇迹似的好命,简单讲就是个老天爷万分偏爱的那种好心肠的笨蛋。
“简单说,就是出现在你周遭的人、事、时、地、物都是对的,但是组合的顺序却错了。甘小姐确实是你的女友,但她不该还活着,我也真的认识丛云,但她却不是我女友,就好像有人偷窥了你的记忆,却又低能得不知该怎么操控它。”殷坚边说边燃起烟。何弼学听见他那句“低能”,不由得笑了起来,殷坚总有办法重新定义这些字句,并且把它们说得让人咬牙切齿。
“嘿……这样子我更模糊了……说得好像我不是真的在生活,而是住在自己的脑袋里……”何弼学干笑两声,殷坚却像是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住了。何弼学转头过去,就看见一个人来人往、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突然有个女的毫无理由地像拍电影般朝外飞了出去,跟着悲惨地砸在迎面而来的高速行驶的车上,血肉模糊。
“你看到了吗?嘿!刚刚那个女人……”何弼学张口结舌。
“还想再来一次吗?”殷坚啜了口咖啡,语气平淡得不像话,何弼学震惊地瞪大眼睛。
“你干的?”何弼学低压音量,他是听说过特异功能,但还没亲眼见识过。 “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心中想着,那个女人如果飞出去我会很高兴……”殷坚越解释面色越加铁青。如果证实了他的猜测,那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坏,他不是被扔到另一个相似但不相同的世界,而是被困在自己的脑袋里无法清醒。
“嘿!这个酷……”显然的,另外一个家伙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兴奋地看着窗外的连环大车祸。殷坚有点吃惊地瞪着他,何弼学这家伙跟他纯良的外貌根本是两回事啊……
“先生……请不要太激动……麻烦退到这边来……”大楼管理员紧张地拿着扩音器叫喊。这年头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一天到晚总有人跳楼,跳就算了,还偏偏选他管理的这栋楼,如果闹出人命,住户是会抱怨的。最该死的就是楼底下那家咖啡厅,为什么情侣总会选择在这里谈判兼分手呢?分手后想不开上来准备跳楼的年轻人一堆。他以前命好,一两个还能让他劝下来,可今天的情况很不一样啊!两个男的上来?不会是因为恋情不被接纳就跑上来殉情吧?真是该死,早知道他就不当大楼管理员了。
“喂……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殷坚喷了一口白烟。他确定这绝对不是他所认识的“现实世界”,所以他决定选择最激烈的手段来脱离这里。但这不意味着何弼学需要遵遁他的意思,万一他估计错误,何弼学等于白白牺牲了一条命。
“考虑什么啊?你不会相信这就是真实的世界吧?楼下的连环车祸不见了耶!死了整条街的人,满地尸块、血水,现在呢?你看看,你看看,还是干干净净的一条街,这不可能吧?”何弼学站在阳台边哇哇乱叫。本来那场连环车祸还能用巧合来解释,就这么巧地他想着有车祸就真的发生了车祸,可是怎么可能在他跟殷坚上到顶楼后,楼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繁忙的交通,人来人往的街口,如果他看仔细一点,搞不好走来走去的那些人还会是同一批人。
“也许……现实还是现实,而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只是幻觉?”殷坚微微拧着眉。他必须谨慎,他知道他一定要谨慎,他自己不会死,但何弼学却只是个平凡人,他不能让对方陪着自己去冒险,尤其是……他压根不希望何弼学去冒险。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在乎对方的安危。
“我相信你!”何弼学给了殷坚一个灿烂的笑脸,眼里的信任溢了出来。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但他就是无法克制自己似的无条件相信对方。
“何同学……”殷坚望着何弼学久久不语。虽然跟记忆相违背,可是他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诉说着,他们之间不该只是陌生人,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曾经发生过,还有好深好深的兄弟之情纠缠在他们之间。
“嘿……你知道吗?我喜欢听你叫我何同学!”何弼学露出了一个阳光般温暖的笑脸,一深一浅的酒窝印在双颊上,跟着他的身影在顶楼天台上消失不见。
“学长!”张正杰用力地拍了何弼学的背脊一下。这家伙太了不起了,在鬼屋里竟然能走神,他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很危急啊?
“我……我们在哪?”何弼学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望了望昏暗的四周。他其实知道自己在哪里,在一栋他钦点的鬼屋里,可是为什么脑海中有一部分记忆却在尖叫着说,他刚刚其实跳楼了……跳楼?殷坚呢?
“学长……你还好吧?不会被那个恶鬼拍了一下就吓跑了三魂七魄吧?”高晓华关心地询问。就说不要玩那个什么Square嘛!瞧,现在好了吧?何弼学失魂落魄,殷坚追出去后没消没息,留他们困在这里,外头一堆僵尸,还有没有比这更惨的?
“坚……坚哥呢?”何弼学讷讷地问了一句,记忆一片紊乱。前一刻他还认为CK是他女友,下一秒她就已经死了。虽然现在的脑袋里清楚地记得CK已经死于电梯意外,但何弼学还是不由得甩甩头,心凉地发现这依旧不是他的现实,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蒋佳玲。
“坚哥他冲出去追那个恶鬼了。”回答他的正是那个应该已摔断颈骨但现在怎么看都是完好如初的美女。何弼学苦笑两声,他有些明白问题出在哪了,这是他“希望”的现实,而不是真正的现实。
“哦……那个……你们照顾自己,我去找他!”何弼学再看了蒋佳玲一眼,跟着长腿一踹,踢开大门。
当你发现一切都不真实的时候,再恐怖的景象出现在眼前,都有一种荒谬甚至是好玩的感觉。就像现在这种时刻,被困在鬼屋里,门边塞满了喃喃自语的僵尸,不仅如此,还有一只恶鬼在屋子里窜来窜去。当初何弼学可是被吓得半死,最后还得放出CK当召唤兽跟恶鬼PK才得以平安收场。可是这一回,一切发生在自己的脑海里,还是混乱并且不正确的记忆,何弼学提不起劲去害怕。踹开门后在灵异节目制作小组成员无限崇拜的目光中,何弼学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如果手边正好有烟,叼起来会更帅的话,他八成会这么做。
“我不想伤害你们啊……”何弼学无奈地长叹口气,手脚却对着那些僵尸又捶又踢。说实在话,有种痛快感哩!
“为什么扔下我?为……什么扔……下我?”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扯住何弼学的衣领,何弼学身体一转、手一扭,然后惊恐地吐吐舌头,他不是故意要把对方的手扯断的。
“Sorry!Sorry!我赶时间!”何弼学一边狠命地踹开那些僵尸,一边向前挤出去,当中不小心弄断了不少手手脚脚,甚至还有脑袋,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殷坚!”好不容易摆脱那些慢吞吞又啰唆的僵尸,何弼学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殷坚身边,这家伙果然躺在地板上装死。
“喂!这又不是真的,不要躺在那里装死!”何弼学毫不客气地伸腿踢了踢殷坚的“尸体”。若在当时,他当然会很紧张对方的安危,那时还不知道殷坚本来就没呼吸、心跳嘛!给殷坚做人工呼吸的下场是灵魂差点出窍,他可没那个兴趣再试一次。 “喂!照剧本你应该要人工呼吸才对啊!”
“白痴!懒得理你!”
“不要告诉我……我们会一直被困在记忆里,无限循环下去……”何弼学撇撇嘴。两人背靠背地窝在婴儿房里,有些无奈地望着天花板,如果要将他们所有的经历重新演练一遍,那他们要到何时才会清醒过来?
“这可能就是它们的目的……”殷坚依旧万分冷静。打从一开始认定了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他就可以用很冷静、理性的旁观者的心态来看待一切。他猜测他跟何弼学的身体被困在某处,最有可能是那些恶心的生物干的,只要他们一天无法清醒,他们就无法反击。这些记忆半真半假,就像何弼学推测的一样,是他们所“希望”的而不是他们所经历过的现实。若是信念不够坚定的人,或许就会这样沉迷在自己所希望的世界里。很可惜,他跟何弼学都不是这种人,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事,虽然痛楚,但他们敢于去面对。
“现在该怎么办?”何弼学望了殷坚一眼,不会又要跳楼吧?才二楼而已啊!摔不死人的。
“再死一次喽!”殷坚苦笑。真是诡异的对话,但偏偏这些话出现在他跟何弼学之间又显得那么正常,看来他们真的是很不平凡的一对兄弟啊!
“你觉得下一次会是什么?”何弼学咯咯笑了起来,遇到这种事还会觉得好玩、有趣的恐怕只有他一人而已。
“如果照你的记忆推测,应该是无头公主吧?”殷坚扬扬眉。其实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按着何弼学的记忆走,又或者根本不是这个模式,总之,对方不正经起来,他也实在很难严肃面对啊!
“OK!下一世见!”何弼学阴笑两声,从背后抽出斧头往前一劈。
尖叫声让恍惚中的殷坚突然惊醒,Lily跟张英男两人一前一后地冲出女厕,张口结舌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看到女人的头?”殷坚摇摇头,果然如他所料,还是困在记忆里。
“坚……坚哥,你怎么知道?”分不出是惊讶还是恐惧,Lily睁大眼睛瞪着殷坚。殷坚同样也回望着她,从来没注意到这个小姑娘其实有她独特的清纯模样,可惜她运气不好,遇上了变态的杀人犯,白白地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我能未卜先知。”殷坚低声地笑了笑,语气格外地温柔。能在记忆的幻觉里再见她一面也好。他能理解何弼学心底的渴望,这些朋友们,这些年轻又美好的生命,比什么都值得珍惜,他相信何弼学在开朗的外表下,内心一定不止一次地希望时间能倒转,希望能回到过去,希望他那些朋友能一直平安地活着,陪在他身旁。
“走吧!去找你的制作人,他应该要撞鬼了!”殷坚燃起一根烟,奇妙的缘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呀!
用手托着下巴,何弼学歪歪斜斜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阴魂不散的陈泰之趴在他脚边,这恶心的死老头,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这么令人讨厌。
“为……什么……不肯……认我?”陈泰之紧紧地捉着何弼学的脚踝。当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之后,赫然发现被捏得快断了的脚踝果然不会痛,这正悲凉地证实了自己还被困在幻觉里,他没有嗑药的习惯啊!现在要怎样才会清醒啊?
“老先生……我不是你的什么无头公主转世啊!你认错人了……”何弼学好声好气地解释,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现在是要杀你还是杀他?”站在门边的殷坚歪着头询问,身后的张正杰等人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被这景象吓坏了还是因为殷坚那句话。
“拜托……杀我……”
“啪啪啪啪……”一只鹫振翅高飞,殷坚惊醒似的瞪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茫然地望着四周,一双双焦急的眼睛瞪着他。殷坚脑袋里转了又转,弄不清自己被困在哪段记忆中。
“小侄子,你还好吧?”殷琳关心地问道。这是殷坚第一次成功地使出式神,这个家伙从来不好好学习殷家道术,她深怕殷坚在情绪不稳时,勉强使出式神反而会伤了自己。
“我很好……”殷坚微微一叹,都不必看罗盘,他就能知道何弼学现在在哪里。
“阿Joe!阿Joe!快开门!”张正杰他们几个大男人焦急地敲着门。任谁看到灵魂出窍的何弼学,都会被他那血淋淋的模样吓得心惊胆战,虽然殷琳说了他还活着,但看那种惨状,他离死不远了。
殷坚凝视着门锁,利用九字诀破门而入太容易了,正当他准备捏起指诀时,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何弼学像个血人似的走了出来,双腕上的伤口仍然血流如注。
“哇……学长……学长你……”张正杰哇哇乱叫。何弼学脸色苍白地横他一眼,任谁被人捅了那么多刀,心里都会不爽的。 “你自己挣脱了?阿Joe呢?”殷坚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何弼学整个人看上去像块破布似的,身上的伤口仍在冒血,苍白的脸色再搭配上他那双过大、过亮却又杀气腾腾的眼睛,他必须承认,何弼学发起火来还挺有威严。
“浴缸里,扁人也是会手酸的!他妈的……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被捅几刀还是会痛耶!”何弼学撇撇嘴,领着殷坚离开这层公寓,留下一头雾水的众人。
“休息一下吧!你的气色不太好。”一边瞄着副手席,一边驾驶车子,殷坚低声提醒。他们越是想从幻觉中挣脱,越是被困在里头,他不知道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行跨越记忆,是不是会造成何弼学的身体负担。
“我没事,这只是过去的记忆而已……”何弼学微微一叹。其实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更担心的是殷坚,这家伙现在是无烟不行,他们在这里困得越久,他担心殷坚会越危险。
“阿学……”
“原来,这就是失血过多而死的感觉啊……”
不断地在记忆的幻觉里跳跃,殷坚不知该如何表述这种感受,无预警地插入这段记忆,再强硬地用自裁的手段脱离,也许何弼学习惯性的跳跃思维接受得了这种思考方式,但他却有种自己变得支离破碎的错觉。
每一段记忆都跟原始的版本不太相同,也正因为如此,殷坚跟何弼学才能轻松地分辨出真伪。该死的CK仍然活着,只剩一团皮囊的高晓华谈笑风生,蒋佳玲躲过摔下楼惨死的命运,Lily的男人运变得极好并嫁进豪门,甚至连喵这个女学生都挽着男友出现在他们面前。
也许真的有人在玩弄他们的记忆,打算借此将他们困在幻觉里无法清醒,但殷坚必须承认,这个方法真的够残忍,够让人无法抵御。一方面他跟何弼学都想早一步离开这个循环,另一方面心底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催眠:再看一眼,再看这些朋友们一眼,就算不是真的,但能看到他们活得好好的,活得快快乐乐,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这个渴望让他们明知是幻觉却仍不得不一段一段认命地去经历。
“也许……是我们自己不想清醒……”何弼学窝在沙发上苦笑。在这段记忆里,他们解决了管彤的事件,现在那只公狐狸正风骚地在镜头前卖弄,反正凡人的摄影机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因为在这里可以弥补现实中的缺憾?”殷坚坐在何弼学身旁,伸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虽然殷坚看上去对任何事都冷淡、不在乎,可是实际上,他极度珍惜这些他仅有的友情。原本被摒弃在尘世之外的人,意外地因为何弼学的关系而被拖进现实世界里,空虚、贫乏的生命中瞬间冒出了许多热情、有趣的故事。所以当那些不幸降临在那群朋友身上时,他其实十分自责,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能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失去生命。
另一方面,何弼学一直都像这群人的核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所有人总是不自觉地绕着他打转,他也习惯将所有责任扛在肩上,就连殷坚的安危他都关心不已。虽然只是个平凡人,但在他可爱外貌的伪装下面,其实却是坚毅、强韧的个性。他多么希望这些不只是幻觉而已,如果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会尽一切努力救回所有认识的人,生命不该以这种方式消逝。
“我们不应该浪费时间!赶快到下个记忆片段中去。”何弼学深吸口气后挥了两拳,自己替自己加油打气。
“阿学,你如果撑不下去,就不要逞强!”殷坚按下他的手,虽然两人处在幻觉中,一切都不是真的,但他知道对方是在硬撑,何弼学肯定有些地方不对劲了,只是死鸭子嘴硬不肯开口而已。
“我还OK,你该问问你自己!有哪个男人会说自己不行的?”何弼学一脸欠揍表情地哼哼两声,殷坚眉一扬,反手就朝他后脑袋刮了下去。
“这回要用什么方法结束生命?”
“喂!没有人连死都要耍花招的,给我正经点!”
“砰”的一声,莫名的重物撞击在车身上,何弼学茫然地眨眨眼睛,他现在到了哪段记忆里?
“呃……何同学……”殷坚望着自己手中的玉如意,真是好样的,就连在幻觉里他们都无比霉运,要撞的鬼真是一只不少。
“Shit!”何弼学吓得惊叫一声,车窗外一个人头睁着空洞的眼睛瞪着他。
殷坚将玉如意塞到何弼学怀里,钥匙一扭,油门一踏,车子飞也似的往前冲了出去。虽然他们的目的是经过一段一段的记忆往前跨,但人总是会本能地想求生,突然间冒出一大堆人头追着你飞,很难不想逃跑啊!
“坐好!”殷坚急喊。车子冲出高坡,人头仍不断猛力撞击着,车子失控地打滑两圈后翻落到土坑里。
“坚哥?”张正杰干涩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殷坚茫然地望着他。又一段记忆?四周飘散着干干冷冷的气息,昏暗的长廊,来来往往面无表情的陌生人,一股莫名的痛楚纠结在心口。 “学……学长的亲人都在澳大利亚,如果……如果你觉得太难受,那还是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张正杰最后哽咽得无法再继续。一旁的管彤拍了拍殷坚的肩膀表示支持,他可以陪着他面对这一切,身为女性的殷琳则坚强地握了握丛云及张英男冰凉的手,也许还有奇迹。
这不是何弼学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绝不可能出现这一段,殷坚发觉自己无法抑制地微微发颤,这不仅仅是他最不愿想起的过去,这根本就是噩梦,一个循环了无数次几乎让他崩溃的噩梦。
“小侄子?”殷琳关心地轻触他的手臂,殷坚遭电击似的闪到一旁,随后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长长呼出口气。没想到那段过往影响他这么深,就连明知是假的也能让他失控至此。
“我没事……”殷坚深吸了几口气,硬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推门进去。
“你们可能要有心理准备……并不是太……好看。”法医找了找号码牌,在冷冻柜前站定。
管彤靠向殷坚,他预计后者会需要他的支持,但意外的是殷坚却冷静如常,沉默地等待着法医将冷冻柜拉开。
阴冷的寒气窜出,殷坚眼前的色彩一瞬间完全褪去,跟着又渲染似的恢复,殷坚苦笑,他果然还是没想象中那样坚强。
法医摇摇头,对于年轻生命的消失,他永远抱持着同情,伸手拉开装尸袋的拉链,里头躺着身上布满刀伤、大量失血后肤色异常惨白的何弼学。
“殷坚……”面对一直不出声的殷坚,管彤担忧地叫唤一声。后者仅仅是皱皱眉,凑在何弼学身边仔细打量着。
“何同学……别装死!”殷坚凑在何弼学耳边冷淡地说着。管彤跟法医同情不已地对看一眼,许多人都有这种不愿接受事实的反应,他们并不责怪殷坚。
突然间,死寂的停尸间内传出不协调的喷嚏声,法医跟管彤两人张口结舌地瞪着从装尸袋中挣扎着坐起来的何弼学。
“God……这是在干吗啊?好冷……咦?我的衣服咧?”
“喂!殷坚!你最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裹着毛毯,何弼学无视其他人惊恐的眼神,追问着殷坚。
这肯定不是他的记忆片段!废话!谁会这么不幸地“记得”自己死成这副德性?没有心跳、呼吸这就算了,反正殷坚每天都是这样过活的,但是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眼睛睁大点眼珠子还会掉出来,他妈的这是在开玩笑吗?
“你不要管,往下一个记忆跨越就对了。”殷坚不愿正面回答。他该怎么回答?因为我的失败,所以导致你死了一回又一回?还是要说,嘿!不好意思,你命中注定就该死得这么惨,是我不愿接受事实,一次又一次让时间倒回,将你硬是从阴间拉回来?不管是哪个答案,殷坚都说不出口,这是他的噩梦,噩梦没必要跟别人分享。
“殷坚!”何弼学强势地将人拉住。他才是那个死得像破布一样的人,总有资格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让你知道了这段过去,我很抱歉!你本来不该知道这些事情!因为这些事情根本‘不曾’发生过!”殷坚甩脱何弼学。后者“噢”地惊叫一声,就说动作不能太大,眼珠子会飞掉啊!
“在你这段记忆里,我死了很多次?”换上借来的衣裤,何弼学尽量想办法遮掩身上的伤口。鲜血流干,肤色灰白得可怕,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以这种模样在大街上东逛西逛,即使何弼学的五官仍旧纯良可爱,只怕还是会吓死其他路人。
“嗯……”殷坚静静地应了一句。明知道只是幻觉,但这段记忆对他而言仍然沉重,虽然何弼学活蹦乱跳地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但是那个残破的模样,再次勾起了当初认尸时的那种感觉,心里头空空洞洞的,令他觉得浑身不对劲。
“嘿……你撑了很久?”何弼学拉住殷坚,语气温柔,充满关心。他相信殷坚一定是咬着牙力挽狂澜,事实上他也成功了,否则自己不会仍然活得好好的。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撑下去……可是……我差不多崩溃到想跟你同归于尽,我甚至准备亲手杀了你……”殷坚苦笑。何弼学陪在他身旁,握了握他的手,流尽鲜血的身体却不冰冷,也许,这是殷坚所拥有的最温暖、最珍贵的亲人。
“谢谢。”何弼学低低地说了一句,这一句也是殷坚藏在心底的话。表面上,是能力高强的殷坚在保护着何弼学,可是在最私密最柔软的内心深处,却是何弼学在保护着殷坚。
“接下来该怎么办?你本来就不是活人,我也已经死掉了,现在该怎么往下个记忆迈进?”思维跳跃得厉害,何弼学的情绪也转换的速度也快得可怕。
“我大概已经掌握了转换记忆片段的方法了。只要静下心来,不需要用‘自杀’这么强烈的手段也可以轻松跳跃到下一段记忆中去。”殷坚简单地解释,其实前几次他早想告诉何弼学,可是后者似乎玩得很过瘾,千奇百怪的诡异想法不断冒出来。给何弼学足够的时间,搞不好他可以玩出一百种不同的死法。 “哦?只要静下心来?好啊!我们去找副棺材来躺躺,这才是兄弟结拜、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最高境界啊!”
“何同学……你能不能不要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小学……你的朋友摔下楼了!”何士玮焦急的嗓音突然传来。何弼学眨了眨眼,愣了一下,瞪着身旁那人,忍不住眼眶泛红。前一次看见何士玮,他像个植物人似的躺在医院里,生灵已经让固伦和静公主吞食了,他的身躯最后甚至还让殷司夺走了。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自己,介入了自己的生活,也许何士玮就不会遭遇到这些事,一想至此,何弼学内疚得又是一阵鼻酸。
“哥……”何弼学紧紧拥着对方,他好想念、好想念何士玮。
“小学……怎么了?你的朋友跟着那个女人跳下楼了啊!”何士玮轻轻拍了拍何弼学的背脊,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堂弟有些黏人,但像这样激动的表现还是让他很惊讶,活像两人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似的。
“能再见到你真好……”何弼学在放手前,再次拥了拥何士玮,这是他的真心话,记忆中的何士玮永远那么美好。
“砰”的一声,重物重重地落在车顶上。奔下楼的何弼学悲凄得忍不住想为自己车子再度掬一把同情泪,不管经过多少次,他还是很心疼他的车、他的钱。才刚跑下楼,果然碰上同样也跳跃到这段记忆中的殷坚,还有砸在他车顶上的CK。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殷坚同CK不出意外地大眼瞪小眼。
“嗨……阿学。”CK眨了眨大眼睛,艳红的薄唇微微泛起漂亮的弧度。也许是被扭曲的记忆吧?何弼学竟然觉得就连死去多时变成僵尸的CK都显得可爱漂亮。
“嗨!CK!”何弼学条件反射地打招呼,说完后注意力便放回殷坚身上。经过这段日子的历练,何弼学对于鬼灵妖怪不再那么害怕了。人是因为无知才觉得恐惧,了解每个事件背后的故事,害怕的情绪往往会转变成同情或愤怒。何弼学正是如此,现在的他再面对CK,只会记得这位前女友的种种美好之处,为她的突然逝去而感到难过,再也不会想起她可怕的死相和变态的执著。
“见到何士玮了?”瞧见何弼学微红的眼眶,殷坚微笑着询问,他知道在何弼学心里,那位年轻又善良的堂哥占有不轻的分量,而且就连他自己都很想念何士玮这个朋友。
“嗯!这段记忆还蛮让人珍惜的!”何弼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热情地向一头雾水的CK挥挥手,拉着殷坚转身离开。
“虽然这样一直困在记忆里蛮烦的,可是某些片段能重温一下也挺不错的!”
“不要太沉迷啊!我们必须赶快清醒!”
睫毛快速地颤动着,殷坚睁开眼睛,毫不意外地又来到另一段记忆里。
“这位也是殷先生,是个天师呢!帅成这样跟他的职业很不相衬吧?”身旁是严丽的轻笑声,殷坚意识到自己站在一间古董店里,而眼前那个平凡、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就算再魂飞魄散一次他也不可能忘记,那个该死又老是不死的殷司。
“很高兴认识你。”殷司大方地伸出手与狐疑的殷坚相握,那力道让殷坚感觉到别有一番含意。殷坚忍不住皱起俊眉,就在此时,一个讨厌的声音硬是钻进殷坚的脑海里。
“终于找到你了。”
“你一定在怀疑,我究竟是你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休息室里,殷司悠闲地倒了一杯咖啡。很难想象在他平凡、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外貌下,竟然是位跨越了数百年的老鬼,脑袋中的经验、智慧高得根本不是道术半桶水的殷坚可以相比的。
“你会这么说就证明你也被困在这里。”殷坚冷哼。虽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被困在幻觉里的人都会搅和在一起,但不管是现实还是幻觉,他对殷司永远保持着高度的敌意。
“我没你这么失败,小鬼……”殷司轻啜了一口咖啡,眼角眉梢挂着讥讽的笑意。殷坚不得不承认,他们殷家人说话那种刻薄的语气真的是挺欠揍的。
看着殷坚仍然戒备但显然不是太理解的神情,殷司不由得摇摇头。这家伙空有天资,却不够勤奋,殷家的道术若在殷坚这代失传,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讶异的。
“这叫他心通,我可以进到你的意识里与你对话,事实上,你已经本能地这么做了,否则你不会一次次地进入何弼学的意识里……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幻境就像网络世界一样,能把所有人联系在一起吧?”殷司扬了扬眉。殷坚有种想拧断他脖子的冲动,这家伙就连在幻觉里都一样自傲得令人反感。不过他即便冷静下来,这点让殷司颇为赞赏,殷坚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成熟、坚毅,有时会让人觉得他太过冷漠,对事事都提不起劲去关心,但正是这种不动如山的个性,才让他就连魂飞魄散了,还能不当一回事地将自己一点一滴地拼凑回来。
“你想做什么?”轮到殷坚扬扬俊眉。他相信对方没那么好心肠特地进来关心他,也没那么无聊特地进来嘲笑他。
“来帮助你,也帮助我自己。”殷司挂起一副诚恳的笑脸,他相信殷坚够聪明,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自从殷坚成功地夺回身躯之后,殷司接近八成的灵力都让殷坚一并抢走,可惜殷坚还不擅长使用,甚至还苦于灵力过度开发后所造成的他对生灵的强烈渴求。一开始,殷司还觉得这是件好事,算是给殷坚一个教训,伤害他的固伦和静公主的人都不可以有好下场,就让殷坚因为对生灵的渴求而慢慢逼疯自己。可是渐渐地,殷司发现不对劲了,虽然仍保有他绝大多数的经验、智慧,可是失去灵力后,他不能挪用玉器的力量来医治固伦和静公主,更别说凑齐玉器,驱动创世女神,让他们跨入西方极乐世界去寻找永生了。
“废话少说,我在听。”殷坚果然如殷司所想的那样聪明,在遇到强大的敌人时,他不介意联合次要敌人去取得第一场胜利。
“首先,你要了解那些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我跟吴进研究了一下,猜测它们可能是魆,一种在黑暗中生存的生物,只是在《山海经》中无法考证,我们只能根据它们的习性作出这样的推论。”殷司严肃地讲解,在这一瞬间,他倒是真的挺像殷家的祖先、长辈正在谆谆教诲后生晚辈。而殷坚虽然仍摆出一副戒备、不信任的神情,但还是一字一句地听进耳朵里。
“你们其实已经被困了快两个星期了,在这两个星期中,本市沦陷的面积更大,我们几乎快退到邻县了。”殷司沉声说着,神情、语气里隐隐约约地流露出气愤。这让殷坚不禁有些好奇,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会悲天悯人的那种人,他不相信殷司会因为那个什么魆占领全市、杀光所有人类而难过。
“不必用这种狐疑的眼神看我,我之所以愿意跟殷琳合作救你,主要是因为创世女神像还留在本市,而我现在仅剩的力量是无法安全地将她运出来的。另外一方面,玉葫芦还挂在你的脖子上,如果这个不取回来,就算有其他玉器和女神像,我还是无法带固伦和静公主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殷司诚实地回答,毫不掩饰他语气中的侵略性。他之所以选择帮助殷坚他们,全是为了他自己跟固伦和静公主,就算帮助了殷坚,也不代表他将来不会背叛他。殷司的解释简单明了而且直接,因为面对的是殷坚,他相信自己不必费神再去编出一套说法,而且对方也不会相信。
“嗯!这理由我接受。”果然不出殷司所料,殷坚仅仅是耸耸肩、点点头,完全不在意对方这些话背后的深远含义。
“跟你说话就是这么令人开心。”殷司笑了起来,平凡的外表下散发出睿智的光芒。虽然理念不同,但他依旧喜欢跟直来直往的殷家两姑侄来往,比起殷家那些思想老旧的活化石,这两姑侄的变通性才有可能让这不朽的道术一直流传下去。
“你知道吗?我一直非常欣赏你。既然你已经得到我大半的灵力,不如就直接拜我为师,我将殷家所有的道术全部传授给你,包括一些根本没写在古籍上的禁咒,如何?”殷司提议。即使彼此立场不同,但他骨子里还是有种想要将自己所写下的咒术传下去的念头,可惜殷坚仅仅只是冷哼两声,并不买账。
“你还是先烦恼要怎么把我弄出去吧!”
“要把你弄出去简单,我既然能用他心通找到你,自然就可以推算出你肉身所在的位置,麻烦就在于我该怎么找到另外一个……”殷司皱起眉,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指掐了掐。
“找另外一个?”殷坚跟着皱起俊眉。他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另外一个”是指谁,只是他不相信殷司会这么好心,买一送一地顺便救出何弼学。
“当然不是因为我突然善心大发,只不过是买个保险罢了。你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把你救出去之后,天知道你会不会来个恩将仇报,一招五雷轰顶把我打得魂飞魄散。”殷司边说边笑,那语气明显是想说,就算殷坚真的这么干,他也不担心,凭殷坚的实力还不足以威胁自己。
“别忘了,我会的不止是五雷轰顶。”殷坚冷冷地扬眉提醒。是谁将固伦和静公主烧得像块黑炭?殷司不会是那种刚结了痂就忘了痛的人吧?
“是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替自己买份保险。”殷司依旧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欠揍表情。殷坚虽然道术不精,可是本身天资奇高,再加上得了自己近八成的灵力,如果豁出去蛮干,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何同学是你的保险?”殷坚哼哼两声。他当然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牵制殷坚最好的方法就是挟持何弼学,他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反正他也不会死,但是不能不顾忌何弼学是不是会挂。如果殷司以何弼学做人质,殷坚就不能使出天打雷劈这类瞬间杀无赦的招式。
“没想到你这么无耻哩!你才应该叫阴险……”殷坚冷笑,殷司扬扬眉并不受激。
“你该烧香拜佛保佑我尽快找到何弼学,你不会死,他却不可能长命百岁!”
不同于前几次顺利地跨越记忆,这一次何弼学迷失在白茫茫的一片虚无中。他下意识地不愿记起任何有关殷司的回忆,那意味着何士玮的死亡、殷坚的魂飞魄散。
白茫茫的一片,何弼学伸手在自己眼前晃啊晃,勉勉强强能瞧清楚自己的五指。再往前一些,就像陷入了什么浓稠的白色乳状物里,甚至还有些冰凉的触感,何弼学分不清楚这是真实的感受,还是他单方面的幻觉。
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这一次影像更加模糊了,就好像原本离你还有一段距离的白色乳状物,“哗啦”一声全都涌到你眼前,让你就连睁开眼睛都觉得吃力。何弼学心一惊,刚张口想叫,那些白色乳状物便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淹没了他的口鼻,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让他巴不得从此断了嗅觉神经。他本能地想躲避,眼睛一闭,那些白色乳状物似乎又退回到一段距离外。不断地睁眼、闭眼,何弼学一颗心狂跳,他有种游走在清醒与幻觉这两个世界间的感觉,只是这两个世界又莫名其妙地重叠在一起。
“殷坚……”分不清自己是在心里呼唤还是真的张口尖叫,何弼学只记得向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求救。
“阿学!”因为殷坚突然波动的情绪,殷司面前的那杯咖啡突然应声而裂,后者仅仅是挑了挑眉,并不太感到意外地回望着殷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