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1

苏放静静地站在长沙发后,脸上带着迷惘的神色。

    “是啊,苏老师。”宋妮娜也站起身,像模特一样摆了个姿势,双手插进牛仔裤兜,“今天是捐款截止日,我和秦湘还有潘雄,打算星期六送去丹丹家的,现在成了巨款,恐怕她家人会有其他想法。”一米七的她,加上高跟鞋,和苏放几乎一般高。

    三人之中只有潘雄不表态,他来是为了避免男班主任有单独跟女生呆在家的嫌疑,他不是来看准师母的,这是他对此行的理解。

    “潘雄怎么不说话?”苏放惊叫一声后,变得沉默寡言了。

    潘雄挪挪身子,“啊,该说的秦湘和宋妮娜都说了,这件事的确变得棘手了,苏老师,最好由你来处理!”

    苏放心里很清楚,这三个学生故意把该说的话留下不说,想由他捅破这一层纸。苏放几次话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下去,考虑了好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我会向系里和校办反映,你们回去,尽量不要向外透露,以免引起各种各样的议论,甚至会招来媒体关注,那样的话,好事很容易演变成坏事,你们说呢?”

    三人早操后商量过,不去猜测谁捐的巨款,由苏放去分析猜测,那样就可以顺水推舟,让他出面做主,保证巨款能够稳妥地送到林丹丹家人手里。没料到苏放非但不去猜测,还要上报,等于撒手不管,三个人都非常失望,像静坐一样,半天没人说话。

    “好吧,苏老师,那我们走了!”秦湘是头儿,大概想过再争取也没用,起身要走。

    苏放也不留,“快到上课时间了,你们去吧!”

    “苏老师,给你提个意见。”宋妮娜走到门边回头笑道,“你赶快找个师母吧,要不然,我们女生想到你家蹭吃蹭喝不方便!嘻嘻……再见!”

    苏放最看不懂这个表面像花瓶的女孩,自从见了她那辆宝蓝色轿车后,他还是充满疑惑。但想想也正常,班上的学生,真正能看懂的有几个?包括表面朴实憨厚的潘雄,叫他不去安装空调,他答应了,但过后发现,这位老兄的确信守承诺,自己不安装了,却当起安装贩子,他接活,让别人去安装,从中抽取好处。苏放听朋友说,有十几个人死心塌地为他干活,这人简直是天生的头头。

    不过,要是个个都能轻易看懂了,那这些学生岂不成了泛泛之辈?苏放这么一想,反而为看不懂自己的学生而高兴起来。

    “发倒计时的邮件地址查到了!”

    刘晓岚从厨房走出来,将一张打印纸扔到茶几上,顺手抓起那包她上次留下的七星烟。

    苏放差点把她忘记在厨房里,抓起打火机笨拙地为她点火,“呵呵,实在对不住,学生来说点事,让你受委屈了,其实,你可以出来跟他们见面的。”

    “我、我是你什么人呀?”刘晓岚满腔委屈,说完眼睛又红了,脸扭往一边抽烟。

    “你是我朋友啊!”苏放没察觉她的变化,拿起打印纸看,“而且你也算是他们的师姐呢,肯定谈得来,我们……”突然脸色大变,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飞快跑进书房。

    刘晓岚莫名其妙,也跟了过去。

    “我、我见过这个地址,肯定见过,很熟悉的。”苏放紧张地在书房电脑上查找。

    刘晓岚一把将他推开,“一边去,自己的电脑也没搞明白,什么人啊,还大学老师呢,小学老师都比你强!”

    苏放对刘晓岚的数落似乎无动于衷,他的心思沉浸于一种强烈的畏怖之中。这个邮件地址太熟悉了,不是一般的熟悉,极可能属于班里的某一个学生。最可怕的事,莫过于危险隐藏在身边,你却毫无察觉。从刚离开的三个班干开始,他脑海里闪过三十二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突然间,他产生不想知道搜索结果的念头。刘晓岚敲击键盘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他的心、他的肉。

    刘晓岚见他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还想再刺激他几句解气,这时搜索结果跳出来了,她看得张口结舌。

    电脑中显示出几十个张子昂的名字,说明张子昂经常用这个地址往这部电脑发邮件。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苏放看过结果后哀声嘶叫,转眼之间,变成一只受伤的野兽,在书房里张牙舞爪、蹦来跳去。他预感到这个地址属于班里一个耀眼的学生,并且是跟林丹丹来往密切的人,否则,林丹丹不会轻率地打开那个死亡倒计时。比如秦湘,比如宋妮娜,也极可能是喜欢恶作剧的李海山,谁知,结果比他的预感更糟糕、更不能接受,他感觉自己又被捅了一刀,正中要害。

    刘晓岚不知是给结果吓着了,还是被他的反常行为吓着了,手脚迅速缩到电脑椅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1

“不可能!”苏放像刚刚高速骑完一百公里的自行车,大声喘息,“你一定搞错了……搞错了!不可能……不可能是张子昂发的,绝对不可能!”最后一句像要恫吓谁一样大喊,脖子上鼓起青筋,又像正在力拔千钧。

    刘晓岚受到恫吓了,“我、我不会搞错,我们这方面的技术是过硬的,再说,这种隐藏邮件地址的手段不难破解,我们追踪出来的结果,往往都是百分百准确。”

    苏放的脸由紫色变红色,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照这个结果,即使不是他亲手害死林丹丹,他也罪责难逃。可是,他那天跳楼,你也在场亲眼看到了,我如果晚到一秒钟,他必死无疑,我自己当时就差点放弃了,他不可能是假装的呀!”短短几分钟之内,他似乎又成了一个在法庭上蒙受不白之冤的人。

    总算没有疯掉,还知道动脑子!刘晓岚心里安定下来,打量这个一会儿像老师、一会儿像书呆子、一会儿像学生、一会儿又变成丢失玩具的小孩的大男人,难道她爱上他了?想到这儿,突然想笑。随手拿起电脑旁的一本集邮册翻看,挡住笑脸。

    “你是警察,你应该看得出来的,你怎么不说话呢?”苏放一个人诉说了半天,见无人搭理,便主动发问。

    刘晓岚还是不理他,拎起集邮册走出书房,坐在客厅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总之,这个结果一点道理都没有,冤枉好人!”苏放追了出来,还是气鼓鼓的。

    “你知道agnosticism吗?”刘晓岚跷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翻弄集邮册,斜眼顽皮地笑看他,“我看过一点儿英国人休谟和德国人康德的书,他们主张,除感觉或现象以外,什么也不能认识。反过来讲,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甚至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比如刚才我们看到的东西,如果是真的,我接受,没必要去害怕。”

    苏放听出是自己给她讲过的话,忍不住哑然失笑,“你、你跟我的学生一样,也给我来个以彼之言还之彼身。唉,你想想看,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用张子昂的邮箱发的?”

    “当然有这种可能了。”刘晓岚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否则,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抓张子昂来问话,而不是呆在这里看你发疯、看你撒娇。”

    想起刚才自己的反常行为,苏放有点手足无措,“啊,对不起,我、我刚才失态了。”

    “你失态的时候比较可爱,嘻嘻!”刘晓岚说的是真话。

    苏放感到浑身发热,喃喃道:“奇怪,我怎么突然像个小孩一样?”和这个女警察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他虽然虚心学习电脑,但心里一直把刘晓岚当成自己的学生看待。

    刘晓岚娇嗔一声:“哼,你呀,只有那天晚上像个男人……”这句话说到一半,发现很暧昧,她赶紧停口。

    苏放见她满脸羞色,眼睛望向他处,“啊,你、你还要去找张子昂吗?”

    “你说呢?”刘晓岚也不望他。

    “他离开学校后,我一直没去看他。”

    “哇,有你这样的老师?学生最需要时候,你居然不去看一眼?”

    苏放摇头,“不是的,我了解张子昂,他不想见到我,恐怕也不想见到其他同学,他想忘记林丹丹,我们只能勾起他对林丹丹的回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时间,不是任何人。”

    “那么,你不打算去了解邮件地址的事了?”刘晓岚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很善解人意。

    苏放叹息,“唉,不去的话,你们也要去,还是让我先去吧!”

    “走吧!”刘晓岚跳下电脑椅,“我给你当司机,别误会,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说,你能从他电脑里查出什么?”

    苏放苦笑地跟着她。

    这一夜真够刺激的!

    李海山没料到苏放办事效率这么高,早上提的事,中午便落实。更没料到,那位叫凯尔的外国朋友如此拜师心切,只通了五分钟电话,到了晚上,居然亲自找到宿舍来,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好在他李海山是见过世面的人,跟凯尔到酒吧喝了一瓶啤酒,马上知道这位哥们儿想找的不是什么汉语老师,而是一个地头熟的玩伴或朋友或同伙,横竖就这意思,跟老师没多大关系。他真想在酒吧里大叫一声:“哥们儿,你找对人了,这样的角色舍我其谁?”苏老师真是慧眼识英才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2

“三八、三八……三八二十四……三八、三八、三八二十四……”李海山在出租车上一直念叨这条数学题。每月三百美元,乘以八,等于二千四百元人民币。老爸老妈起早贪黑地打工,每月加起来也就这个数。而且,今晚他拿到了一千元人民币,算定金。今晚还有更刺激的,凯尔邀请他陪同泡妞,尽管他有点动心,但还是拒绝了邀请。这条界线以后也不能逾越,跟凯尔分手后,他一直提醒自己。

    酒吧很远,到学校少说得半小时。这是李海山第一次坐出租车,以前跟张子昂一起,不是自己埋单不算。一个人坐车很无聊,他从挎包取出手提电脑,放到膝盖上。

    “咦!电脑怎么变样了?”李海山看电脑桌面就知道不是张子昂送的那部。想了想,自个儿发笑,肯定是早上在苏老师家拿错了林丹丹那部。瞧瞧林黛玉的电脑里有什么东西,看样子苏老师也在研究。他可不是电脑菜鸟,先查看苏放早前看过的文件目录列表,打开一个视频。画面里,那张暗恋多时的脸一出现,李海山的心“咯噔”一跳,像折断了一根筷子。

    “她自杀前有录像,苏老师居然瞒着我们。”李海山已发现这是林丹丹最后的时刻,他第一反应是给张子昂打电话,摸出手机却越看越心惊,害怕错过什么细节,最后关了手机扔到座位上。

    “看来,她自杀前已经疯了,难怪苏老师只字不提。”

    车子颠簸,李海山看得不是十分清楚,看完后心里十分沉重。他心目中完美的女人,怎么突然变疯了?沉重过后又失落,看来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存在。怎么跟张子说呢?实在难以解释,不如发给他自己看吧。看过这段视频,也许会帮助他解脱。

    发完电子邮件,李海山又打开第二个视频。

    这是个慢动作视频,李海山想起刚才那段视频的最后几十秒。这是经过刘晓岚剪裁处理出来的视频。为了这段视频,苏放不惜跑到刘晓岚办公室,又登门请求,才拿到的。

    “喂,小伙子,到了!”出租车司机停下车,半天没听见回应。转头看,只见李海山眼睛睁得老大,缩在后座一角,像在躲着另一角的电脑,一副给吓傻的样子。

    “醒醒!小伙子!”司机猛拍防护网,响声大作。

    “啊!”李海山被响声惊得大叫。

    “晚上不要看鬼片,看把你吓成什么样了!”司机嘲笑。

    李海山像才回过魂来,给了钱,害怕地把没关机的电脑合上,下车时脑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车门楣。

    墙上挂钟已过了十二点,老谢晚上喝了一点酒,有点瞌睡,准备抽完一支烟后上床躺一会儿。轮到夜班最舒服,白天可以给老婆打下手。老婆是殡仪馆的化妆师,今天碰上个车祸死的,鼻子、嘴巴、眼睛一塌糊涂,分不出哪是哪,没一个化妆师愿意接,他们夫妻俩接了,做的活让家属很满意,多给了他们几百元,所以,老谢晚上喝了两盅才来上班。

    “这个打火机早该出手了!”老谢点燃烟,把玩那个捡到的打火机。已经有人开出三百,他对这个价格动心了,不过,他想卖给那个“女人相”,拿烟换也可以,便宜点也没关系,可这小子突然不感兴趣了,搞得他不敢出手,担心这小子把事闹到保卫处。

    “谢师傅,五楼的李海山回宿舍没有?”

    刚想到这小子,怎么就有人问?老谢抬头看出铁栅门,是经常来查房的黑脸班主任,老谢站了起来,笑脸相迎,“啊,是苏老师,李海山没回来呢,我、我也在等他。哦,你要进来吗?”宿舍大门已锁上,他走出值班室。

    “不用,不用!”苏放站在铁栅门外摇头,担忧地自言自语,“这么晚了,手机又不接……”

    “对了,苏老师,听下班的同事讲,晚上有个外国人找他出去了。”老谢很敬重这个负责任的班主任,在他眼里,老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苏放点头,“我也听说了,好,谢谢你,谢师傅,我到大门去看看。”说完,上了自行车。

    老谢回到值班室,酒意上头了,躺上床头靠被子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被冷醒,想盖上被子,又怕睡熟了有人回来叫门,尤其是李海山。

    这小子有麻烦了,晚归要扣分的!想起李海山,先在心里幸灾乐祸,随后又想,对了,帮他混过这一次,叫他也别管卖打火机的事。哈哈,好办法!想出了好办法,心里兴奋,睡意也没了,又点燃一支烟,眼望窗外,等待晚归的李海山出现。

    “零零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2

老谢以为是李海山,高兴地抓起话筒。

    “是谢大哥吗?”电话那头是个女声,口音怪里怪气的。

    “我是老谢,你找我?”老谢很奇怪,除了老婆,上班时间从没有女人给他打过电话。

    “谢大哥,我错了……呜……”女人哭起来,哭声很尖。

    老谢莫名其妙,“喂,喂,不要哭,你错了、你错了关我什么事?”

    “那天晚上,是我、是我……拉你下化粪池的……我错了……呜……”女人越哭越伤心。

    “你说什么?”老谢大吃一惊,“你、你拉我下粪池?你、你是谁?”

    “我是研究生院的,那天晚上,我、我方便,以为你偷看,所以拉你。”女人不哭了。

    老谢听明白了,“唉,你怎么现在才说呀?害得我以为……”“以为是‘变态佬’”没说出口。

    “听说你捡到了我的打火机,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宝贝,明天早上他拿不到,会打我的,你还给我好吗?我、我给你两百元,求求你了……”女人又哭。

    “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老谢铁石心肠也给她哭得心软,“我还给你,钱就算了,唉!你方便的话,现在来拿吧!”心想,如果她给钱,要还是不要呢?

    “我不敢去你那里,太晚了,又远,你能不能到研究生宿舍来,要不,我在那天的配电房等你?”

    从研究生宿舍来这里挺远,离那个配电房的确很近,要人家姑娘这么晚过来,是不大好。老谢想了一下说:“好吧,那个配电房前面有条路,你在路灯下等我就可以了。”说完,挂了电话。

    离开男生宿舍,老谢对李海山恼火起来,这个“女人相”居然敢骗人。口口声声说是他同学的打火机,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人家姑娘讲的才合情合理。唉,这姑娘恁小心,晚上黑灯瞎火的,偷看什么呀?犯不着把人拉下化粪池。哦,那晚上他带了手电筒,难怪人家拉。对了,手电筒还在化粪池里呢,那个手电筒是新的,唉,要不要去捞起来呢?

    苏放来到学校大门,等了十分钟,还是看不到李海山的影子。

    今天,跟刘晓岚去找张子昂,没有见到人。张大年亲自接待他们,说是儿子到海南疗养去了,过几天才回来。中午,非要邀他们共进午餐。大富豪请客,开口闭口“救儿之恩,无以回报”,两人却之不恭,只好从命。席间,张大年介绍了张子昂的情况,听上去已有所好转,委婉表达了张子昂不想被打扰的意思,尤其是学校的熟人。举了个例子,张子昂最好的朋友李海山前去探望,也遭冷遇。并且,张子昂受到刺激,过后把整间屋子的东西通通砸烂。

    苏放很理解张子昂有这样的想法,这个痛不欲生的男孩,试图割断一切与林丹丹有关的瓜葛。可是,刘晓岚今天像故意跟他过不去,想摆出警察的架势,公事公办,要张大年协助调查邮件地址的事。他又是打眼色,又是做手势,企图阻止,也无济于事,不得不数次将话题扯到另外的方面,趁张大年离开接电话时,他差点向刘晓岚下跪哀求。刘晓岚勉强答应不提,不过,宴席结束后,不让他上车,自己独自驾车离开。

    “苏老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这句话好像说的是你。”张大年派车送苏放,临走时,开玩笑地对他说了这些话。苏放给刘晓岚这么一闹,连本想在餐桌上侧面打听是不是张大年给林丹丹捐了巨款的事,也忘记光了。回学校的路上,他懒得去搞清楚他和刘晓岚谁是落花,谁是流水,毕竟过了容易坠入情网的年纪,已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下午没课,他到别的学校上了一节兼职课,晚上回来,想起张子昂送给李海山的电脑,打算找李海山了解一下邮件地址的事。去到宿舍,胖子彭洋告诉他,有外国人找李海山出去了。

    “不会是闯祸了吧?”苏放打李海山手机没人接,打凯尔的手机也不通,越来越担心。凯尔以前是跟他学汉语的,不想正正经经呆在屋里学,整天想到外面去,边玩边学,有点花花公子的味道。这样的人和李海山在一起,臭味相投是肯定的,问题是,两人最好别玩出什么乱子来。眼下,第一天见面就晚归,他开始后悔给李海山介绍这份工作。

    “大哥、大叔,让我走吧,你们扣多少分都可以,我想马上回宿舍……”李海山终于出现在大门外。

    门卫不让他进来。“你喝酒了,对不对?酒气冲天的,我要给你们老师打电话,你等等。”林丹丹死后,学校的管理比以前严格多了。

    苏放闻声骑自行车过去,“我是他班主任,请让他进来吧。”

    “啊,苏老师,既然是你的学生,那带他走吧!”门卫认识苏放,这学期,他没少来大门等学生,都不好意思露面了,刚才站在十几米外的暗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3

李海山一脸委屈进了大门,战战兢兢地向苏放点点头,自顾自往里走。

    “怎么啦,被人欺负了?”苏放很奇怪,给门卫刁难一下不至于这么难过呀?

    李海山摇头不说话,把夹克衫拉链拉到顶,又像发冷一样抱起双臂。

    “喝了多少酒,是不是吵架了?”苏放推自行车跟着,他以为李海山跟凯尔酒后闹别扭。

    “两、两支喜力,一、一杯芝华士,我们没有、没有吵架。”李海山说话声音发抖。

    苏放第一次见到这个胆大妄为的学生害怕,笑了起来,“喂,海山,喝酒晚归,扣点分你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苏老师。”李海山停了下来,“我、我拿错电脑了,早上,我、我拿了林丹丹那部。”

    苏放这才大吃一惊,“你、你都看到了?”今天他没有认真看过电脑,一直没发觉。

    李海山点头,颤声道:“苏老师,是、是真的吗?我、我想不通,真、真的有鬼?”说完,害怕地看向黑暗的四周,不由自主靠近苏放。

    “我也想搞清楚,打算有点眉目再告诉你们。”苏放一手攀上他的肩,搂着他走。

    李海山镇定了一点,“能搞清楚吗?我们、我们学校有鬼,太可怕了!”

    “有句话叫,魔从心来,你知道的。”苏放拍拍他的肩头,向他笑了笑,“哦,我想问你一件事,张子昂的邮箱,除了他,还有别人能使用吗?”

    “你、你怀疑他和这事有关联?”李海山挣脱攀在肩上的手,又停步回身瞪大眼睛。

    苏放奇怪他有这么快的联想和夸张反应,也停住脚,“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我也在怀疑……”

    李海山的回答让苏放更为诧异了。

    “你也怀疑?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唉,是这样……”李海山简单地把老谢的打火机故事讲了一遍。

    苏放感觉事情复杂了,一时又不敢确定打火机和林丹丹之死有什么联系。考虑了一下,说:“这件事虽然可疑,但只是一面之词。哦,刚才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这个地址,你见过吗?”说着,摸出刘晓岚给的那张打印纸。

    “这个邮箱呀!”李海山就路灯光线看完,“是公共邮箱,密码几个班干都有,张子用来收集大家的意见,再发给你,有时是别人帮他做的。”

    苏放如释重负,“唉,我就知道说不通,张子昂不可能给林丹丹发恐怖邮件!”刘晓岚曾经告诉他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被黑客盗了密码。

    “什么恐怖邮件?我没看到。”李海山望向挎包,想起苏放早前看过的文件列表上有封邮件,马上取出电脑,一手捧着,一手操作,电脑还开着机,他很快找到了邮件,“啊,是这个吧?”

    “你最好别看,否则更加胡思乱想。”苏放又笑着拍他肩头。

    越这么说李海山越是好奇,“BMWX,这是张子的车呀,很像是张子发的,怎么没内容?”

    苏放脸色微变,把自行车停好,“在附件里,你是说,这个邮件标题,是宝马X,张子昂有一辆这样的车?”

    “是啊!”李海山点点头,打开附件,“你没见过,我开过几次呢,我们班可能也没人知道。”附件里软件生成,骷髅跳出来说话了:“你打开了死亡倒计时,十分钟后,你和死神有个约会。”吓得他将电脑扔掉,苏放早有预料,把电脑接在手中。

    “林、林丹丹给这个东西吓疯了,是、是真的吗?苏老师,不是真的吧?倒计时、倒计时结束,我、我不会死吧?”李海山像个受惊的小孩子,紧紧抱住苏放的手臂。

    苏放向他笑道:“我提醒过你别看的。不过,看了也没关系,我几乎每天看几遍,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李海山如获大赦,松开手大骂:“哪个王八蛋用这种软件吓女人?不得好死!”

    苏放摇头看他,“哦,这件事先不要跟别人讲,好吗?免得人心惶惶。”

    “啊!”李海山突然想到什么,失声大叫,从苏放手上夺过电脑,惶惑不安地在路灯下蹲下,不再理会那个倒计时,手忙脚乱在电脑上敲击。

    “有什么不对的?”苏放满腹疑团站到他身边。

    李海山停手了,目光痴呆地喃喃:“谁这么快删了,才几分钟呀?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是谁……”说着一屁股坐到地下。

    “喂,海山,你做了什么?”苏放焦急地蹲下看他。

    李海山摸出一支烟点燃,稍稍放松,拍那张打印纸,“唉,我、我在出租车上,把‘鬼视频’发到这个邮箱了,想让张子看看,让大家都看看,我也有这个邮箱的密码,刚才打开邮箱,我发的视频已经被人删掉了,这、这才几分钟呀,有人不想让张子看见这个视频?不想让别人看,到底是谁……”李海山害怕地望向苏放。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4

苏放站直身做了一次深呼吸,“这么说,有人在监视这个邮箱了,唉,删掉也好,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不过,删掉的人肯定跟林丹丹的死有关,这是毫无疑问的。”

    李海山收起电脑,点头说:“对,不管是谁,我们班上的人嫌疑最大,尤其是几个班干……啊,苏老师,我、我发誓,不是我干的!”想起恶作剧,数李海山自己最高明,他又是班干,还知道张子昂有一辆宝马X,于是紧张地站起身,无辜地望苏放。

    苏放心事重重,又攀着他的肩走,“我相信你,再说,那时你和子昂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参加生日宴会的人都可以排除。唉,全班三十二个人,到底林丹丹得罪谁了?这个邮件和后面发生的事,有没有关联呢?”后面的话,是苏放在自言自语。他心里并不完全相信李海山,或者说他谁也不信,全班学生的面孔再次幻灯片一样闪过他的脑海,每一个都像有嫌疑,每一个又都像是清白的。这个班的团队精神全校出名,同学之间少有矛盾,从未发生过冲突,他为此自豪了两年。然而,眼下他感觉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就横在喉咙下,随时都会出手割上来。

    两人各怀心事,默默向前走。

    “喂,苏老师,老谢!”李海山突然小声叫道,手指向路边。

    苏放顺着李海山的手望去,叫了起来:“喂,谢师傅,你上哪去?”老谢没听见,匆匆忙忙走进一条小路,不是往男生宿舍的方向。

    “今晚男生宿舍他值班,他不在你进不去。”苏放跳上自行车要追。

    李海山拉住他,“苏老师,我想起来了,这条路通往女生宿舍。”

    “唉,大半夜的,他跑去女生宿舍干什么?”苏放又着急又奇怪。

    李海山有了主意,也朝那条小路走去,“苏老师,你跟我来,让你见识一下‘变态佬’。”发现张子昂给林丹丹送电脑,又看过“鬼视频”,他怀疑老谢的打火机故事是胡编的,再次将老谢和“变态佬”联系在了一起。

    夜里起风了,校园里茂盛的树木不安地摇曳着,树叶发出的摩擦声不绝于耳,像是有许多人同时在小声地拌嘴。

    “没人?”

    女生宿舍东楼后面,老谢在配电房附近的小路上看不到人。想想那姑娘可能没听清,跑到配电房去了,他又走进那片没人清理的建筑工地。

    “咦,谁又把盖子掀了?”

    化粪池居然又给打开了,盖子翻在一边。老谢警惕起来,明明他早就把盖子盖好的,而且,配电房屋檐本来有盏路灯,怎么也烧了?不对头,难道有人还想再拉他下去一次?他紧张地拿着手电筒把四周几个砖垛前后查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人埋伏,这才安心。其实,想把人推下化粪池并不容易,这个口子只有一米来宽不到两米,大概做基建时砸坏了水泥盖板,临时用铁皮做了一个盖。老谢那晚上毫无戒备,刚跨过去,冷不丁给人从背面拉了一把,不得不后退,从而失足落下。

    可能那姑娘没到,女人出门磨时间。老谢不再担心有人使坏,看着地下的盖子想,肯定是“变态佬”干的!掀起盖子“变态”,“变态”完了也不盖上,实在可恨,这里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人掉下去那可惨了!

    老谢决定做件好事,于是把手电筒放到地上。他知道盖子很沉,双手憋足劲去抓盖子的一端,想要发力掀过来。突然,一股强烈的热流透过双掌一下蹿到头顶,他下意识想放开手,手却像被粘在上边一样,反把他的上身也拉得趴到盖子上。霎时间,热流越来越强,他的整个身体像马达一样被带动起来,疯狂抖个不停,前摆后摇,口中也机械地“呀呀”乱叫。

    “什么声音?”

    苏放推车走在路上,隐约听到一种不像人发出的声音,有点像屠宰场用电击杀猪,猪在临死前发出的那种惨叫。可是,学校里不杀猪呀?他停住脚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声音却听不到了。

    “估计在这里!”

    走在前面的李海山记得老谢讲过,“变态佬”在配电房“变态”,但他没去过,所以他带苏放在女生宿舍周围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来到配电房附近的小路。李海山他慢慢走进路边的基建工地。

    苏放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也跟在后面。废弃的基建工地很黑,两人适应了黑暗,看到了配电房,小心翼翼向前走。开口的化粪池旁,有一道手电筒的光,映出一个趴在地下的人形,依稀是老谢。

    “老谢,起来,还没‘变态’够呀?”

    这丑八怪讲的“变态佬”原来真的是他自己。李海山感到恶心,在离化粪池一米处停住,大叫。老谢一声不吭,屁股蠕动了一下,算是回应,气得他大骂:“真是个变态狂!”骂完,跳过化粪池想抓老谢的后领。

    “慢着!”

    苏放也跳过化粪池,拦住李海山。他一直在想,听到的杀猪惨叫从哪来。现在又看见有人趴在地上,就感觉这地方有古怪。于是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照向老谢的头。

    “啊,啊……”李海山看清老谢的脸,惶恐地大叫两声,惊得旁边树上的乌鸦也飞了出来。

    老谢侧脸趴在铁皮盖子上,秃头上不多的头发弯弯曲曲竖起,鱼暴眼更加突出了,龇牙咧嘴的,似乎在跟谁开玩笑。只是脸色已黑得变紫,像刚凝固的混凝土做的。

    苏放对这副尊容也暗自发憷,说了声:“他触电了,这上边可能有电!”用手电筒往盖子上照,一条断掉的电线正好搭在铁盖子上。

    “打火机,他、他的打火机……”李海山惦记着那只打火机。

    苏放刚才听他说过老谢的打火机故事,明白他的意思。捡起一根枯枝,把那条电线从盖子上撩到砖垛上,伸手去摸老谢的口袋,摸出一只打火机,“是不是这个?”

    李海山显得很激动,“是,是,就是它……”这个打火机,是他近一段时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7

第六章 鬼心人面

三人倒地的同时,厨房爆炸了。厨房门被炸成两半,一半飞出大门,一半砸向那面挂满自行车的墙。无数的瓦砾和燃烧的木屑,如万箭齐飞,向客厅四处发射。

    “刚才在写字楼里参观,我们注意到,你的公司没有供奉佛像或者财神,这跟中国许多民营企业很不一样,我想问的是,你不迷信吗?或者你信仰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等等其他宗教?”

    张大年严肃认真地回答:“我没有任何宗教信仰,我也不迷信什么神灵,准确地说,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不需神灵保佑、眷顾,那么,你总是一帆风顺的吗?”

    “不,不,不!”张大年派头十足,点燃一支价值超过千元的雪茄,慢吞吞回答这个问题,“远的不说,单说今年,八月底,我儿子的女朋友自杀,我儿子精神濒临崩溃,命悬一线,也差点自杀;九月,我最得力的一个子公司总经理,猝死在工作岗位上,年仅三十八岁,比我还小一岁;十月,我的两名资深工程师和一名司机,出车祸身亡;几乎同时,我的一个基建工地脚手架坍塌,三死十一伤。这是黑色的三个月啊,不,是血色的三个月,是充满死亡的三个月!唉,我唯一得到点安慰的是,跟殡仪馆馆长成了好朋友。”他不忘记幽上一默,才接着说,“悲剧还在蔓延,欧美几国通过的歧视性反倾销法,直接、间接导致我全公司头八个月的利润全部赔光,我现在是一艘处于风口浪尖的破船了,你还认为我是一帆风顺的吗?”

    类似这样的一番话,张大年以前曾经在公司高层会议上说过,没有人听得出他要表达的真实意思。今天又说,正在采访他的这个外国记者想必也一样不理解。其实,他的真实意思很简单,那就是,儿子倒霉,事业跟着遭殃。这是多次应验后,他得出的结论。上一次,儿子头天跟一个黑人打架受伤,隔日他的一个副总就莫名其妙地从步行梯上摔下死了,那个步行梯只有五级。还有一个新聘请的女博士死得更离奇,走在街上,被高空落下的一个花盆准确地砸中脑袋。儿子养伤期间,公司一项应该旱涝保收的投资,净亏损上千万。当然,他这个结论,从未向外透露过,包括公司的高层或者妻子马家慧。

    “你是不是跟其他中国父亲一样,特别溺爱自己的儿子?”外国记者大概发现他把儿子的悲剧排第一位,就提出这个传统问题。

    “不,不,不!”张大年又一次连声否认,将雪茄搁烟缸上,“我希望能够溺爱我的儿子,可惜他从没给过我机会。或者这么说,我儿子不需要我的溺爱。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学生,也一直是个跟一般人没两样的普通学生。学校爱他,老师爱他,同学也爱他,他在外面拥有足够的爱,用不着我从经济上或其他方面去帮助他,直到去年,学校的人才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一般来讲,接受溺爱的孩子,是因为在外边得不到爱,才向父母攫取更多,你说对吗?”

    提起儿子,张大年也是只讲了个表面。十八年前,他骑自行车送儿子上托儿所的第一天,下着大雨,儿子盖在雨衣下,还是被淋湿了裤子。托儿所门外,有个小朋友坐轿车来,儿子说:“爸,明年你开汽车送我好吗?”他忘记当时怎么回答的了,那年他二十一岁,像儿子现在这么大,才刚刚买得起自行车,根本没把儿子的话挂在心上。但是,第二年的同一天,当他真的开汽车送儿子的时候,觉得儿子这句话是多么的惊人。这一年,他顺风顺水,好运不断,由小本生意,变成了做大买卖的倒爷,买车不是为了送儿子,是为投机生意抢时间。难道这孩子能带来好运?再回想三年前,马家慧怀孕,两人着了魔似的,听不进双方家长的劝说,坚决不流产,宁可被学校开除。为了保住孩子,未满十八岁的他,带马家慧从县城躲到这个大城市,货真价实地白手起家。不过,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艰难,儿子顺利降生,一家三口也衣食无忧。

    “你想过把儿子送到国外接受教育吗?”外国记者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张大年把熄灭的雪茄重新点燃,“我从不给儿子做计划,除非他主动问我,我才会给他一点儿建议。自从小学三年级,他不让我开车送他上学后,他给我的建议,比我给他的多得多。现在,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也去过不少国家,至于他是否去国外念书,我想他自有主张。”

    儿子的主张能带来好运,张大年坚信不移。儿子六岁时,马家慧不愿意在家当主妇,想开一家商店,夫妻俩为商店卖什么东西讨论了几天,儿子说:“卖玩具,我的小朋友都来买!”这句话,将他由一个投机商转化为实业家,他不但卖玩具,还生产玩具,三年后,媒体给他一绰号:“儿童大王”,他生产的玩具、童装、童车等等儿童用品,卖到了几十个国家。如今,归马家慧掌舵的儿童产业,仍在他的王国里占相当的比重。此后,儿子成了他创业的指南针、风向标、护身符,他没有把儿子的天赋看成特异功能,遇上难以抉择的棘手事,并不主动向儿子问这问那,除非儿子自己开口。他掌握了一个规律,只要儿子顺顺当当,开开心心,身体健康,他的生意必定一帆风顺,甚至逢凶化吉,如果儿子大病小灾或在学校遇上挫折,那么,一连串的亏本生意不可避免将要发生,甚至,他身边的手下要有一两个突遭横祸,非死即伤。

    “你打算培养儿子接你的班吗?或者你准备让他自己创业?”外国记者对张大年的儿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张大年大笑,“给我看过相的算命先生都认为,我不是一个短命人,关键是,我的医生对我的健康非常有信心,所以,在我这个年纪,回答第一个问题为时尚早,至于第二个问题呢,应该问我儿子,不过他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我刚才也曾经说过,我向来尊重他的主张,不管他将来怎么打算。”

    在张大年眼里,儿子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前几年,投资圈里刮起一股互联网风潮,阿猫阿狗都想从中捞一把。正好,他手中有一大笔闲散资金,也跃跃欲试,又举棋不定。上高中的儿子开口了:“老大,网站对你来讲太难、太复杂了,如果你真想赌一把,不如到NASDAQ去试试中国概念股。”当时,在NASDAQ上市的几支中国概念股,跌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非但公司所有高层反对,连马家慧也不赞成,他毅然决然带儿子飞往纽约。一年半的时间,这笔投资翻了将近二十番。虽然没人知道是儿子的主意,但他还是把一半的利润存到儿子名下,儿子开始不接受,他对儿子说:“你十八岁了,如果这笔投资失败,你同样要负担一半的损失。”那以后,儿子拥有了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真要创业,儿子会干什么呢?估计不会往财富方面发展,他自己也搞不懂儿子的目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9

“听说你夫人是个女强人,她是你创业的搭档吗?平时,你们怎么处理公事和私事之间的关系?”外国记者转移了目标。

    “实在抱歉,我要接一个重要电话!”张大年身上手机响了,他起身离开采访所在的会议厅,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才接。

    “老大,这么久才接电话,正在干坏事,还是不欢迎我回家?”儿子愉悦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大年大笑出声,“什么话呀?有个外国记者采访,耽搁了一下,我以为你们坐明早的飞机呢。”

    儿子也笑,“老妈对你不放心呗,你可得悠着点,别做坏事啊!”

    张大年又笑,“我不怕你老妈,我怕你了!”他说的是心里话。

    “不会吧?”儿子似乎很开心,“也难讲,你不是有句名言吗?能让父亲害怕的儿子才是好儿子,哈哈……老妈也说怕我了,已经同意让我自己开车,这样你心里平衡一点了吧?”

    儿子挂了电话,张大年发呆地回想他是否说过那句“名言”。秘书提醒记者等了半小时了,他才记起采访没有结束。

    驾驶一辆款式很酷、颜色很炫的敞篷车,身边坐个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在摇滚乐的节奏中,奔驰在校园的林阴道上兜风。这样的愿望,不是每一个男生都有过,但是,如果有机会成为现实,恐怕任何一个男生都不会拒绝。

    李海山从没有过这样的愿望,他是个很现实的人,对他而言,这不是愿望,是痴心妄想。来到这所大学的第一天,张子昂走在校园里,说出了这个愿望,被他笑话是做白日梦。当时,不了解张子昂有能力把这个愿望变为现实,再酷、再炫的敞篷车对张子昂也不是什么难题,只缺一个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现在,李海山明白了,为什么张子昂第二个学期邀请他去学驾驶。大概那个时候,张子昂心目中有了长发飘飘的绝色女生,也就是林丹丹,一切是在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做准备。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张子昂后来开的是一辆非敞篷的宝马X,说明他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愿望。

    命运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李海山以为的痴心妄想,偏偏在他自己身上实现了。

    “李海山,李海山!”

    阳光明媚,南国的初冬,温暖如春。驾驶红色的四座软顶敞篷车,在校园里转了两圈,李海山正为身边少一个美女而兴致索然,第三次经过女生宿舍,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美女来了!”李海山看清叫他的是秦湘,急促刹车,把车倒了回去,停在秦湘身侧。

    “你有驾驶证吗?”秦湘像个女交警一样问话。

    李海山潇洒地拉下墨镜,“想跟我学车呀,没问题,美女免费,上车吧!”虽说秦湘人长得不赖,但为人太过严肃,穿着又保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李海山心目中从没把她当美女看待,不过,此时只要她坐到身边来,她就是绝色女生。

    “我要看驾驶证!”秦湘冷冰冰伸出一只手。

    李海山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女班长大摇其头,关掉摇滚乐。“你、你什么时候当女交警了?唉,看吧,看吧……没有违章、没有超速、没有喝酒、没有吸毒……”拿出驾驶证给她看。

    “不知道是真是假。”秦湘看过驾驶证后问他。

    “哎哟喂,我说警察小姐!”李海山哭丧着脸乱叫,“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敢拿假证驾车兜风?吃豹子胆还是想被开除呀?我神经病呀我!”

    秦湘见他着急反而嫣然一笑,“好吧,本警官信你一回,不过,送我到市区去一趟。”说完上了车。

    “早说呀!”李海山知道她看驾驶证的目的了,发动汽车,“这么早去会男朋友呀?”

    秦湘答非所问,“你借谁的车,张子的?”眼睛四处打量,手按了几下音响按钮,摇滚乐响起,吓了她一跳。

    “我的洋人学生的!”李海山得意扬扬。昨晚,他的外国学生凯尔泡夜店,喝得烂醉如泥,被他驾这辆车送回家,他顺便把车开回学校,今天特意起个大早在校园里驾车拉风。

    秦湘可能受摇滚乐感染,笑容满面地看向两旁掠过的花草树木,“坐这种车真过瘾,比坐宋妮娜的车还要刺激!”

    “哈哈,你也high了!喂,宋妮娜从哪搞来的新车,三四十万呢,她男朋友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29

“我也不知道,看情形更像她的。”

    “走了个张子,又冒出一个女张子,我们班有钱人真多呀!”

    “你嫉妒呀,怪你父母去!”

    “我才不怪我父母,我对他们的产品非常满意,咱不是有钱人,照样驾敞篷车带美女拉风,哈哈……”

    “真是个阿Q,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开心的?”

    “哈哈,能high一时算一时,喂,干吗不叫宋妮娜送你去会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呀,我要赶去做家教,自行车坏了,宋妮娜这个懒鬼没起床呢!”

    “自行车坏了,送到苏老师的‘修理铺’去呀。”

    “苏老师的‘修理铺’?你说他家呀,怎么好意思……喂,你把车开哪去了,半天出不了大门。”秦湘发现车在校园里兜圈子。

    李海山是故意的,“快了,快了,前面篮球场拐个弯,马上到大门。”

    这辆耀眼的敞篷车已经是第三次经过篮球场了,每经过一次,正在打球的中文系的杨卫都要向车子竖起一根中指。这一次也不例外,为了效果更好,他还特意跑到路边等候,当车子驶近,凝聚全身力量在中指上,解恨地做出这个猥亵下流的动作。他那高大健美的身躯,有如古罗马雕塑一般立在路边,具体形象地诠释出这个动作的含义。只是看到学校的大红人秦湘坐在车上,他自己先目瞪口呆,然后落荒而逃。

    “这人怎么这么恶心,还想竞选学生会主席呢。”秦湘又恼又羞。

    李海山大笑,“我敢打赌,今天晚上,你的邮箱里肯定会出现一封洋洋万言的致歉书,除了对他刚才的作为痛心疾首,说不定还会趁机倾诉他对你的仰慕之情,我早看出来,这小子暗恋你至少一年了。”

    秦湘嗔道:“胡说八道,这人是打林丹丹的主意。”

    “你不懂了吧?你跟林黛玉是死党,他玩旁敲侧击呢,醉翁之意只在你。”

    “你们男生,花花肠子真多,我才不想懂呢!哇,总算到大门了!”

    大门在望,李海山看秦湘在身边长发飘飘、笑语嫣然,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车子徐徐通过大门,他想到了张子昂。如果张子昂看见自己的愿望被他实现了,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或许会大骂李海山盗版他的愿望吧?唉,别让张子昂看见的好,否则,他又会想起林丹丹。

    要是以前,李海山绝不会忽略停在大门对面马路的那辆灰色宝马X,尤其是,这样的车在学校附近并不多见,等于摆在那儿给人参观。然而,现在李海山却视而不见。驾敞篷车、身边坐了绝色女生,他认为自己不是参观者,而是被参观的对象。此时此刻,他已经目空一切,享受着当参观对象的快感。他怎么也想不到,宝马X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目的就是为了给他看见。这辆车,全学校两万多人中,只有他一个人认识,本来还有一个,但这个人在三个月前,香消玉殒了。

    坐在宝马X上的张子昂百感交集。他等待了一个小时,李海山终于出现了,以盗版他愿望的方式出现,真是莫大的讽刺!这个愿望曾经离他近在咫尺,时过境迁,他失之交臂,再想去实现,机会却越来越渺茫。摆在眼前最大的困难是,他连进这所大学的勇气都没有。

    张子昂既不嫉妒,也不羡慕李海山,更不想骂他盗版。不用猜,车肯定是借的,而秦湘更不可能看上他,秦湘的意中人是苏老师,她无疑是搭顺风车,甚至是命令他当司机。

    “咳、咳、咳……”一个熟悉的咳嗽声响起。张子昂扭头看,苏放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正在咳嗽着横过马路。要不要跟苏老师打个招呼?犹豫半天,张子昂不但没下车,身子还缩到座位下边,害怕苏放从车边经过发现。咳嗽声渐渐变小,他慢慢直身坐好。默默望着苏放佝偻着身子,边咳嗽边骑自行车远去。心想,苏老师也生病了,他的脸真白呀,从没见到他的脸这么白过。这个被别人称为全校最健康的男人,同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病得不轻,应该跟他问声好的呀。

    吃喝玩乐的效果,的确比心理医生和高僧的说教好得多,张子昂认为自己可以走出林丹丹的阴影了,父母也已放心地让他独来独往。不过,自由了几天,他又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当然不是张福之类的,他要的是同伴。想来想去,李海山还是最佳人选。不敢进大门,只好在外边等待,今天星期六,这小子在宿舍是呆不住的。可是,等到了李海山,却眼睁睁让他从眼前经过,紧接着,又不敢下车跟生病的苏放打招呼。突然间,张子昂意识到,刚才不是被李海山出现的方式镇住了,而是自己内心深处仍然抵触这所学校的人,与自己的美好愿望没什么关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0

走吧,压根不该来,或者今后永远也不能再来了。张子昂想明白了,心灰意冷地发动车子。学校大门被抛在几十米开外,张子昂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这时,一辆宝蓝色轿车蛮横无理地从他右侧超过,他下意识往左打方向盘,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车,又赶紧打方向盘往右。

    没错,是她!张子昂手忙脚乱稳定住车,看清了宝蓝色轿车的车牌,也看清了一晃而过的驾车人。在海南期间,他心里一直记挂这辆车上的校花,没想到校花会把这辆价值可观的车开到学校来。敢在老师同学面前耍阔,莫非她不是“牛粪”上的“鲜花”?

    这一次看你往哪儿跑?张子昂好奇心骤起,紧紧跟随。校花是个十足的飞车党,在市区开车的速度,比他平时快一倍不止,好在四驱动的宝马X马力极其强大,虽然经常落下一段距离,但很快又能追上去,这样也好,跟踪了十几分钟,看上去校花没有察觉。

    终于到校花的老巢了!

    前头的校花把车开进一个新落成的住宅区,张子昂也跟了进去,却不见了宝蓝色轿车的影子,只好在住宅区内兜圈子,沿途看遍停在路边的车辆,还是没找到。跑哪去了呢?他仍不死心,寻找另外的出口。住宅区规模相当大,档次还不低,一些住户设有封闭的私人车库,他知道麻烦了。正打算放弃,宝蓝色轿车横着从前面的一排楼房穿过,他马上换挡加速,冲到路的尽头,向左一个急速九十度拐弯。堪堪拐正车身,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眼前,面对面朝他奔来,司机面目狰狞。转方向已来不及了,他本能地踩刹车,然后,闭上眼睛大喊。喊声被两辆车的碰撞声淹没,与此同时,强烈的惯性将他从座位上抛出,紧接着,又像被一只巨大的拳头重重击中胸腹,把他重新打跌。他脑袋一歪,跌进了黑暗中……

    六月六日 星期五 晴

    今天是个可怕的日子,也许还是个有意义的日子,谁知道呢?

    我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描绘我的心情,但是,有一种心情让我感到羞耻,因为我居然很兴奋。而此时,那个人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动弹不得。晚上班会,听苏老师讲,他断了两根肋骨,我差点当众哭了。我想,我喜欢他了。对李海山我很抱歉,虽然他给我写的信,是我看过的最能打动人的文字,我爱看他的信,也爱听他说话,但是我对他本人没感觉,不像那个人。上学期,跟那个人只说了一次话,仿佛上辈子认识一样。我很害怕,我一直躲着他,尽管我知道我是躲不过他的。

    今天,那个黑人用法语下流话骂我,我没听懂,李海山听懂了,他和那个人都兼修法语。后来,他们用法语吵什么我不知道,是李海山先动手的,想必黑人说了一些让他忍无可忍的话吧。平时,李海山只是嘴巴刻薄一点,粗口话我也没听他说过,挺有书卷气的一个人。想不到他也敢打架。可是,那个黑人恐怕有两米高吧?他那么矮、那么瘦、手无缚鸡之力,哪儿是对手呀?看他被打惨了,我只知道哭。最可恨的是,围观的男生没有一个人去劝阻或帮他。这时候,那个人来了,他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轻轻把我拉开,然后,像老虎一样扑了上去,他居然把那黑人打倒了,两个人滚到餐桌下扭打。最后,不知怎么回事,那黑人惨叫一声,趴在地下哭了。他颤颤巍巍地从餐桌下爬起来,我想去扶他,又不敢,他向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嘴角还挂着鲜血。他和李海山两人,一个攀一个的肩走了。

    后来,听说他们没走出多远又跌倒了,再也起不来,急救车把他们送去了医院。苏老师不说,我还不知道他们受了重伤。

    实在写不下去,眼泪老是流……

    我为他们祈祷,祝他们早日康复!

    看完林丹丹这篇日记,苏放脑子里浮现的主角是挨打的李海山,而不是胜利者张子昂。这次打斗事件,给苏放的压力非常大,一年级学生在校园斗殴已经够恶劣的了,斗殴对象还是个黑人留学生。他的班长面临被开除的危险。后来几天,他天天耗在院办和学生处,使出浑身解数为张子昂开脱。那时,李海山给他的印象是个混混儿,加上又是肇事者,他多少有点偏心,甚至认为,如果非要开除一个,李海山罪有应得。因此,帮李海山说的好话不多。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两人仅仅受到了警告处分,黑人留学生公开道歉,退学回国。起到关键作用的人,恰恰是他瞧不上眼的李海山。

    在受伤治疗期间,李海山写了三封信:致校长、致全校同学、致一个不知名的留学生。这三封信,张贴在学校网站的各个论坛上,引起了广泛的争议。几天内,蔓延到整个互联网中文论坛。而且,愈演愈烈,连主流媒体也跟了进来,转载了这三封信,学者、专家、教授纷纷跳出来发表看法。一时间,成了网上网下的热门话题。三封信中,李海山认错悔改绝口不提,反而把自己打扮成了受害者,义正词严、掷地有声,无非突出三个焦点。起因:留学生调戏女生不成又辱骂女生;导火索:好言相劝,留学生非但不道歉反而变本加厉,说出侮辱国格人格的话;冲突过程:胜负无关紧要,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只有一人挺身而出。这三个焦点,生生把人们的视线吸引到事件背后所隐藏的问题中。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校方开除这两个学生是不可能的了,惩罚的大棒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事件过后,苏放眼中的李海山,换了一个样。那个吊儿郎当的混混儿学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颇具古风的穷酸秀才。当然,他也欣赏张子昂挺身而出,不管他为了哥们儿义气,还是英雄救美,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来讲,那一份舍我其谁的勇气非常可贵。但是,从整个事件的高度看来,李海山显得更加成熟和优秀,以三封信移花接木,巧妙脱身,苏放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更不要说他三封信里,缜密的思维和富于煽情的文字,中文系的老师得知出自外语学院学生之手,个个大跌眼镜。

    “咳、咳、咳……”

    苏放已经咳嗽几天了,这一次重感冒来得不轻,他很少生病,生病也从不吃药,加上几天来睡眠严重不足,病情自然加重。今天,早上去上了一节兼职课,头昏脑涨事小,鼻子堵得厉害,发音学生听不懂,每个英语单词都要重复两遍以上。他不得不把下午的兼职课换成明天的,打算在家休息半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0

《Go West》音乐响起。苏放抓起手机接听,却是个短信。刘晓岚发来的,八个字:“禁止偷看女生日记!”他看过后,扔掉手机。

    查出张子昂的邮件地址后,全班学生首当其冲,个个成了嫌疑对象。虽说苏放熟悉这一群人,但他承诺过绝不打听学生的隐私,所以,对这一群“嫌疑犯”算不上了解。几天过去了,他依然理不出个头绪来。

    林丹丹人长得清丽可人,苏放第一次看见,惊为天人。这个姑娘性格斯文、温柔,不喜抛头露面,选上班干也拒绝出任。每天都过着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四点一线的生活。县城的家里虽不富裕,但维持她上学不成问题,不像其他同学要外出打工,她连双休日也少有离开学校。秦湘曾说过,上二年级了,林丹丹她一个人到市区里还经常迷路。越是如此,她越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为她疯狂的男生,不少于宋妮娜。但是,这些追求者躲藏在暗处,迎合她的个性,不敢明目张胆进攻,通过写信、发电邮、手机留言示爱,很难知道谁是谁。从刚才的日记看,李海山是其中之一,嫌疑指数相当高。首先,林丹丹否决了他,再就是他喜欢恶作剧,另外,他跟张子昂的关系也不能忽视。两个好朋友同时爱上林丹丹,被否决的那个人,不想好友反目,可能就会选择做出伤害林丹丹的事来。

    女生同样有伤害林丹丹的动机,因为林丹丹的男友是张子昂,亿万富翁之子,何等炙手可热?自从张子昂的身份公开以后,觊觎他女朋友位置的人,恐怕数不胜数。撇开张子昂巨富的家庭背景不提,张子昂本人也是个极具魅力的男生。能文能武,相貌英俊,幽默风趣,凡是女生希望看到的优点,在他身上通通能找到,如此出类拔萃的男生是不多见的。迷恋他的女生,遍布校园。他的班长搭档秦湘、校花宋妮娜,看上去比林丹丹更像是他的女朋友。这两个人,跟林丹丹关系密切、情同姐妹,最有可能知道林丹丹的秘密,而林丹丹最大的秘密,莫过于她的男朋友。照此推测,伤害她的人,一定知道了她的秘密。女人之间,因为嫉妒,产生仇恨,做出横刀夺爱的事,例子不胜枚举。

    理论上推测没有用,苏放思来想去,企图从林丹丹电脑里的日记中找到蛛丝马迹。但是,这个谨慎的女孩子,把最近几个月的日记全都加了密,那些能看到的,是张子昂未送她电脑以前写的。从修改日期判断,是暑假才转移进来的,估计没来得及加密,否则,什么也看不到。他自然又想找刘晓岚破解,却一而再,再而三碰一鼻子灰,每打一次电话,得到的回应都是八个字的短信:“禁止偷看女生日记!”这让他大为苦恼,搞不清刘晓岚为什么疏远自己。难道真像张大年说的,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警方排除他杀了吗?嗯,意外事故,咳、咳、咳……好吧,我明天会去参加追悼会的,啊,我没事,一点小感冒,再见,主任。”

    校办来电,通知参加老谢的追悼会。老谢触电身亡已经十几天了,家属向校方索取赔偿。但老谢擅自离开工作岗位,死在他不该去的地方,校方感觉事出蹊跷,请来警方做现场侦查,又做尸体解剖。这么一耗,追悼会一拖再拖。苏放和李海山作为目击证人,如实讲述了当晚的耳闻目睹,至于为什么电线掉在盖子上,老谢去抓盖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谢生性有点古怪,但在师生中口碑不错。两人不忍再提打火机的故事,以免老谢死后落个“变态佬”的臭名。这是李海山的建议,苏放认为很得体。李海山解释说,当时那么害怕还有其他因素,看到老谢死了,觉得是个阴谋,是打火机招来老谢的杀身之祸的。意思是,有人想夺回打火机,顺便杀人灭口。但从老谢身上找到了打火机,阴谋论不攻自破。苏放笑他侦探小说看得太多,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老谢编造打火机故事,本身的确不正常。

    “不能再看了,这么下去,我也不正常了!”苏放关了电脑。阅读林丹丹一年前的日记,他感到嫌疑最大的,居然是李海山、秦湘、宋妮娜,刚看完一篇,又多了个潘雄。这四人都是优秀生,也是他最信赖的班干。他怀疑自己因为生病,引起了神经过敏。

    已是午后两点半了,肚子咕噜乱叫。苏放想起身伸个懒腰,但连站直都非常困难,手脚像不听使唤一样。大概是连饿带病闹的吧?这两天胃口不好,米饭吃不下,对别的东西也没食欲,早上只喝了一碗白粥。人是铁,饭是钢,此话不假。从客厅沙发到厨房门,不过七八米的距离,他感觉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站在门边,双手使不上力,竟然够不到门把手。还好,门只是虚掩,他抬起照样吃力的腿,用膝盖去顶门,只顶开了一条小缝隙,这时,一股强烈的臭鸡蛋味突破他堵塞的鼻子,刺激他的嗅觉。

    不好,煤气泄露!苏放意识到这一点,人已站不住,像木头一样摔倒在地板上。令他更为惊恐的是,从地下透过门缝往上看,有一只不锈钢勺子,一头搁在门板顶部,一头搭在墙上,还在轻微晃动,随时可能落下。厨房里充满煤气,又是瓷砖地板,这个不锈钢勺子如果掉地,哪怕产生一丁点肉眼看不见的细微火花,都等于是点燃一颗巨大的炸弹。不锈钢勺子晃动了一会儿,停住了。万幸的是,刚才无力推开门,否则,必死无疑。

    有人想害死他?死了也是意外事故,跟老谢一样。那明天就不是去参加追悼会,而是去殡仪馆焚尸炉报到。是他的学生害死他的?李海山、秦湘、宋妮娜、潘雄……想不到他热衷于户外运动,到头来,却眼睁睁躺在厨房门外等死……

    苏放的思维越来越混乱、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李海山好人做到底,不但送秦湘赶去做家教,还如约接秦湘回学校,这才开车送还给他的醉鬼洋人学生。秦湘不知道他有满足虚荣心的动机在里头,以为这小子跟中文系的杨卫一样,玩一手旁敲侧击,表面讨好林丹丹,实际目标在自己,现在林丹丹不在了,只好原形毕露。回到学校,秦湘暗自告诫,以后尽量少跟李海山单独相处,以免大家难堪。

    张子昂判断很准确,秦湘确实暗恋苏放。她的追求者没有林丹丹、宋妮娜那么多,基本上是一些各系的年轻老师或学生干部,中文系的杨卫是最锲而不舍的一个,给她写的信,加起来就是一部长篇小说。上大二以后,她不再看任何一个追求者的信,她认为自己的心,已经被苏放俘虏了。然而,大二一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勇气向苏放表白,哪怕一点点暗示也不敢。转眼到了大三,依旧没有进展。这一次自行车坏了,她知道是个机会,以前,苏放会主动帮班里人修车,而且,十几天前苏放就知道她的车坏了,特意到宿舍接她去见父亲,谁知过去这么久了,苏放忘记得一干二净,见面也不再提起。

    可能他因为忙于帮父亲找工作吧,忘记了这件小事。秦湘帮苏放找理由。上次她父亲准备到学校吵闹,让苏放几分钟给说服了,钱也不敢要,乖乖坐车回县城,去接受苏放给他找到的工作。这件事后,她更加为苏放所倾倒,可惜,心中千言万语说不出来。今天,李海山的话提醒了她,对呀,干吗不上他的“修理铺”去?中午,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觉不着,磨蹭到两点多钟,才鼓起勇气从“南六”跑下去,推上坏了十几天的自行车,往苏放家走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1

“秦湘,你去哪?”

    经过男生宿舍路口,她遇上了潘雄。

    听说她去找苏放修车,潘雄说:“我跟你去吧,苏老师这两天好像病得不轻,去他那里拿工具,我帮你修。”说完,主动帮她推车。

    秦湘心里叫苦,真想说不去了,但那样的话,更加让潘雄猜疑。她知道潘雄是在保护他的恩师。女生单独去男班主任家,曾经出过事。据说是个对班主任极度不满的女生,单独进了班主任家,关上门,马上脱掉衣服、抓伤自己,然后向学校状告班主任非礼。那位倒霉的班主任,最后被开除了。

    苏放家在学校的第一栋教授楼,如今算最老的了。虽然只有六层,但为了方便年事已高的教授,特意安装了电梯。老教授们大多已经作古,住这栋楼的基本是他们的后代。这是一栋塔楼,每层有四家人。两人推车出了电梯,秦湘闻到一股淡淡的臭鸡蛋味,经过走廊来到苏放家门前按门铃,这股味道更浓了。

    门铃响了良久,门没开。

    “什么气味?”

    潘雄也闻到了,趴下身子,鼻子在门缝边猛吸,脸色大变,“是煤气!从里面出来的,你来前给苏老师打过电话吗?”

    秦湘也紧张起来,“没有,我打手机,你打固定。”

    潘雄拨过号码,把耳朵贴在门上。秦湘也学他的样子,突然大叫:“我、我听见,是《Go West》!是他的手机响,他在里面!”想到苏放有可能已经煤气中毒,秦湘急得眼泪“哗哗”流下,双手拼命捶打坚固的防盗铁门。

    潘雄却异常冷静,关上手机想了想,拔腿跑向步行梯。

    “你上哪去?”秦湘慌乱得已没了主张,哭喊着也跟着他跑,“救人啊,救命啊!”喊声在走廊里回响,却没有一扇门打开。

    潘雄只下到楼层拐角,拉开外窗,爬上窗台。

    秦湘随后跑来,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你、你过不去的,不要跳啊!”她看清了外面的情形。窗台离苏放家圆形的书房阳台有一米多远,窗台又比阳台矮了一米多,更要命的是,阳台全封闭,跳过去的话,只有玻璃窗外不到十厘米的阳台边缘可抓。倘若抓不住,等于跳楼自杀。

    潘雄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半蹲在窗台边,双手十根指头像弹钢琴一样,不停地活动,眼睛死死盯着右手边的阳台,似乎在估算该用什么力度和动作才合适。

    秦湘不敢再出声,几个手指塞进牙齿之间,屏气凝神。

    潘雄猛然下蹲,双脚一蹬,腾空而起。高度够了,力度猛了点,身体撞上阳台,右手划过玻璃窗,却没攀住阳台边缘,但化解了不少下坠的力道,左手受力没那么大,终于攀住了。

    “啊!”秦湘在潘雄跳出的一刹那蒙上了眼睛,从指缝间再看时,只见潘雄像钟摆一样,一只左手攀着阳台,整个身体在空中摆动。吓得她尖叫一声,差点昏过去。

    潘雄只让身子随惯性摆动了几秒钟,右手随即也攀上阳台,左脚尖踩到阳台底部突出的楼板,再抬起右脚,腾出右手脱掉解放鞋,手掌伸进鞋里,一拳打烂玻璃,拉开窗子。这些步骤,他蹲在窗台上已经想好了,到他翻身爬进苏放家,前后不到一分钟。

    秦湘看潘雄进了苏放家阳台,又哭哭啼啼往回跑。是凶是吉很难说,也许他早已经……想到这儿,她不敢再跑,扶着墙在走廊里慢慢前移。苏放家门开了,潘雄一手捂鼻子一手拖着一个人出来,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边瘫软到地上。

    “秦湘,快、快……快来帮我!”潘雄把苏放拖出门,把门关上,自己几乎虚脱,边喘息边叫唤。

    秦湘又看到希望,奔了过去,想抬起苏放的上身,但实在太沉了,她使出吃奶的气力也只拖走一步。

    “人工……人工呼吸!”潘雄说完大声咳嗽。

    秦湘这才想起苏放在郊游时多次示范过的急救方法,就把他平摆在地上,解开他的上衣,捏开他的嘴巴,把自己的嘴巴凑了上去。

    “咳、咳、咳……”苏放有反应了,咳了几声,才看清秦湘的脸。失去意识之前,他给自己找到一线生机——憋气不呼吸。他能在水下憋气四五分钟,希望有奇迹发生,最好是邻居闻到煤气味,在他憋气到极限之前把他救出。然而,他很快想到今天星期六,同楼层的人都不在家,整栋楼在家的人也不多。更何况,即使有人发现他家煤气泄漏,也进不来。奇迹不可能发生,手机响、电话响,也没办法接,他彻底绝望了。正想不再憋气,听到潘雄在门外说话,他又咬牙坚持。这个学生,是自己调教出来的攀岩好手,如果说今天还有人能救命,非此人不可。他一直坚持到书房玻璃窗被打碎的声音响起。所以,秦湘只做了几次人工呼吸,他就醒来了。

    “苏老师,你醒了!”潘雄笑得很开心。秦湘却哭得话也说不出,苏放想对她笑一笑,半天也扭不过脑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2

门外的煤气味仍在,潘雄起身,“我、我去关煤气!”推开大门,捂住鼻子进去。这时,步行梯里打开的外窗吹进一股劲风,顺走廊而来,撩起秦湘的长发。

    “出来!”

    清新的空气从脸上拂拭而过,苏放浑身感觉无比舒爽。强风把门外的煤气一股脑儿灌进门里。他突然想起厨房门上的不锈钢勺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跳起,大叫着冲进门里,一把揪住潘雄的后领,把他拉倒在门边,自己回身扑到惊呆的秦湘身上。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栋大楼也摇摇晃晃。

    三人倒地的同时,厨房爆炸了。厨房门被炸成两半,一半飞出大门,一半砸向那面挂满自行车的墙。无数的瓦砾和燃烧的木屑,如万箭齐飞,向客厅四处发射。各种电器、家具分别被击毁,屋顶的吊灯也掉落了,砸中林丹丹那部放在茶几上的手提电脑。“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浓浓的烟雾弥漫整间屋子,霎时之间,又是火光遍地。

    “你醒了?”

    “早醒了,一直听你说话。”

    “哇,你想干什么?我帮你收拾残局,你可好,舒舒服服躺床上听热闹?”

    “处理这样的事,你比我强百倍,请继续,真的,拜托了!”

    “唉,好吧,看在……看在另一个人的面上,帮你一次!”

    张子昂醒来时,躺在一张病床上,是住宅区的诊所。他通过窗外的景物判断,听了病房门外的交谈,证实了这一点,自己还在出车祸的那个住宅区。令他惊奇的是,门外交谈的人之中,有一个是他跟踪至此的校花。原来,自己在禁止左转的路上左转了,难怪那辆黑色轿车像故意撞上来一样。校花在帮他说话,和黑色轿车的车主争论,他听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谈到赔偿问题时,校花进门打了个招呼,又让他拜托出去了。

    “拜托!大哥哥,你看清楚,我像个盲人吗?你那辆车,没十年也有八年了,好意思开这个价?嗯,我懂了,十八,十八,十八姑娘一枝花,挺值钱的,你是不是这个意思?”校花又嗲又腻的声音真好听,不过,那个索赔的车主一定不这么认为。

    “大哥哥,你一边手有几根手指呀,怎么减来减去都是五根?”

    张子昂根本不在意是否被宰一刀,哪怕车主一边手有十根手指。他只想听校花的声音,车主说什么,他一句没入耳朵。

    “咱们省省事吧?大哥哥,明天到二手车市场去,你说你看中哪一辆,直接开回家,好不好吗?”

    张子昂有点羡慕这个车主,得到校花左一句“大哥哥”,右一声“大哥哥”,叫这么亲热,换别人,早该举手投降了。

    “对啦,这样才像个好哥哥,把拇指和食指捏起来,保留三根手指足够了,意思是OK,这个手势多好看。”

    校花说看在另一个人的面子上,另一个人指的是林丹丹,她们曾经是好姐妹,张子昂不由自主地拿这姐妹俩比较。在这种比较下,他产生了一种从古代走到现代的跨时空感,这种感觉妙不可言。以前,只有跟林丹丹在一起的时候才享受得到。更为奇妙的是,校花进门和他打招呼这一瞬间,居然让他产生了某种冲动。这跟林丹丹在一起时大不相同,跟林丹丹在一起,他从未有过亵渎之心。

    “该干吗干吗去吧,怕我们跑了吗?提醒你一下,那辆宝马X,价值将近百万。”

    张子昂对钱早已麻木不仁,他的钱来得不费吹灰之力,只记得去纽约途中,吃不惯航空食品,拉了几次肚子,到了纽约,陪父亲在Waldorf-Astoria酒店住了几天,看过两场NBA比赛,又飞回来了。一年半后,他拥有的钱一辈子也花不完,怎么花钱甚至成了他的苦恼。即便父亲教授了吃喝玩乐之道,花出去的钱,不过九牛一毛。

    “给我老实坦白,你在跟踪我,对不对?”校花进门了。

    张子昂展颜一笑,“说那么难听,我在保护你。”

    “保护我?”校花白了他一眼,“哼,现在谁躺下了?没有我,人家也许就把你扔路边了。”

    张子昂突然严肃地和她对望,“喂,我说宋妮娜,你故意跟我捉迷藏,引我落入陷阱,差点害死我,还想要我感谢你吗?”

    宋妮娜娇笑起来,“嘻嘻,不愧是班长!不过呢,现在才发现中了圈套,为时已晚。”

    “你怎么发现我跟踪你?”张子昂没想明白这一点。

    宋妮娜眼含狡黠,纤手叉腰,“我没发现你跟踪我呀,我只是发现有辆宝马X,老是出现在我的后视镜里,我估计给一个流氓盯上了,嘻嘻,顶多是个有钱的流氓,谁知道是你呀?”

    张子昂苦笑,无话可说,自己的车太醒目了,当时只想追上她,没考虑到这一点。

    “说真的,你没事吧?”宋妮娜见他不语,担忧地望他,“发现你昏迷在车里,我也吓坏了,赶紧叫人把你送过来。”

    张子昂看出她的担心不像假装,有点感动,“我没事,听以前给我看病的医生说,我可能有昏厥症,其他没什么,哦,我的车还能开吗?”

    宋妮娜把车钥匙扔给他,又兴奋起来,“我没试过。哇,你的车真厉害,给人家撞到了,反而把人家的车掀翻,那车主也幸运,一点事没有,就是车坏得厉害。”

    “我的车也不会好到哪去吧?”张子昂对自己的车心里有数。

    宋妮娜笑道:“你摆在那给人家撞,还想好到哪去?你以为你是坦克呀?不过,那种车挺贵的,你心疼的话,我可以理解!”她看了一眼神情有点恍惚的张子昂,收起笑脸。

    张子昂不是心疼,他想到别的事了。这辆车是林丹丹看中的,当时,两人去看车展,不必说,他的目标是敞篷车,林丹丹则不同,一眼相中这辆样子高贵斯文却马力十足的宝马X,说了一句让他决定买下这辆车的话:“这辆车最像你。”言外之意,是对他文中有武的赞赏。第二天,他把这辆车开到林丹丹面前说:“车主是你的名字。”林丹丹吓得差点逃跑,他很坦然,把自己有钱的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并提议由她支配。林丹丹听过解释后看上去很开心,但是什么也没有接受,既不要车也不要钱。过后,两人都有意回避这件事,不再提起。一个双休日,他和李海山到乡下飙车,体验越野性能,回来时车子沾了一身泥,林丹丹很心疼,“哇,把我的车弄这么脏!”为此,高兴得他一夜睡不着。如今,伊人已去,车也毁坏了。

    “既然你这么为难,干吗不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宋妮娜注意到他表情凝重,以为他为赔偿和撞坏车犯愁。

    张子昂猛然一惊,紧张得从病床跳下,“啊,你给我家人打电话了?”

    “打了我还问你呀?我又没他们的号码。”宋妮娜很奇怪他这么害怕。

    张子昂松了口气,坐回床上,“没打就好,他们知道那可糟糕了!”

    宋妮娜随口道:“撞你的车没保险,你的车又要修,你有这么多钱吗?”

    张子昂轻松地看着她笑,“真佩服你,明知道我没钱,还敢帮我去谈判。”

    “我怕什么?”宋妮娜也笑,“那辆撞坏的宝马,照样值钱!”

    “哈哈,走吧,咱们拿钱去,没钱找银行要!这是李海山说的。”张子昂穿了鞋子打开门,站在门边,让宋妮娜先走。

    宋妮娜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像模特一样趾高气扬走了出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5

第七章 完美计划

半学期内,女生在宿舍跳楼自杀、校工离奇触电身亡、教授楼煤气泄露大爆炸,这所学校到底是怎么了?警车、消防车、急救车从校园里呼啸而过,这算是哪门子大学呀?

    每逢重大事务就到乡下召开高层会议,是张大年的习惯做法。前几年,为了方便,干脆在乡下投资,青山碧水间,建起了一家乡间度假山庄,收益相当不错,居然一举两得。离开城里,保密是一方面,更主要是躲避某些人,不是躲避竞争对手刺探,是躲避这些高层后面的分析师、预算师、会计师、工程师甚至律师等等所谓的专业人士。并非他张大年不尊重专业人士,正因为尊重,他才惹不起就躲。他有他的见解,召开高层会议是要做出决策,临时抱佛脚只会误事。一些高层,往往在会议期间,由于某个专业人士递进一张字条或几个数据,马上改变初衷,导致会议纷争不断,各人相互扯皮拖沓,耗上几天几夜也难以统一,直接影响到他拍板决策。所以,会议到乡下召开,等于变相隔离这些高层。

    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张大年没有说谎,今年下半年,他的公司确实亏损严重。毕竟,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丝毫慌乱,相信自己打造的团队是优秀的,完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一举扭转颓势。经过昨天早上九点到今天凌晨三点的马拉松式会议,大家终于达成共识,会议的决策也出来了。今天,每人睡了个懒觉,吃午饭才碰头,商讨一些具体细节,顺便把决策传达给各个部门。

    为了轻松一些,张大年让手下把餐桌摆到露天草坪上,他第一个就座。沐浴着冬日的阳光,悠闲自在地一边喝红酒一边享受雪茄。喝完一杯红酒,其他高层都到齐了,大家也很轻松,边吃边接打电话或用手提电脑发看邮件,时不时还聊上几句明星八卦或荤段子。工作、吃饭、娱乐三不误,正是张大年的风格。不过,今天他基本不说话,决策出来后,他一般不再理会具体操作,这些人跟随他多年,了解他的脾性,有问题也不找他商量,他只当听众、观众,直到桌上的玩笑越来越过火了,把两个女高层惹得大叫“集体性骚扰”,他大笑过后,才干涉了几句。

    “咦,他怎么来了?”张大年发现张福在草坪远处出现,十分意外。张福这次没跟来,是另有安排,小事尽可以在电话里讲,除非出了大事,否则,他不会驾车跑两百公里来到这里。

    张大年离桌迎了上去,没等张福开口,攀他的肩拉他走,“到我屋里再说。”

    “是,年叔。”张福只比张大年小四岁,虽然同姓,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过,张大年除了救过他,还跟他父亲有八拜之交,十多年来,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叔侄。而张大年家族的人,也一直把他当成自家人看待。

    两人默默走回山庄,来到一间宽大的套房,张大年脱掉外衣,坐上沙发,若有所思地点燃雪茄,这才开口:“子昂出什么事了?值得你跑一趟?”

    “子昂出了车祸,年叔。”张福站着。

    “啊!”张大年跳将起来,扔掉雪茄,一把揪住张福,“他出车祸,你跑我这里来干什么?什么时候出的?他伤了吗?伤在哪?严重吗?”紧张得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出。

    张福没有动,“昨天上午,车撞坏了,他没受伤,昏迷了一会儿,已经好了,我怕电话讲不清楚,所以就来了。”

    张大年松了一口气,也松开手,点点头,“嗯,你来是对的。”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他的车拐进了不能左拐的路段,又在住宅区里,我们一时跟不上,是我的错,年叔。”张福又解释又自责。

    “不关你事,你尽力了!”张大年又拍拍他的肩,“我知道的,他开车你们不好工作,唉,让他开车总是冒险,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张福见他很苦恼,安慰道:“你放心,年叔,这次我安排了两个人盯着他,保证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张大年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唉声叹气地摸出手机拨号,“喂,是我,昨晚通过的议案,暂时不要传达下去了,什么,已经传达下去了?那也不要紧,马上通知财务冻结资金,有关昨晚的议案,一分钱也不要拨,嗯,对,至于为什么,现在先不要问,什么时候重新启动,听我通知,好吧,马上去办!”响亮地合上手机。

    “年叔,我、我就是怕电话说不清楚,影响你的工作,所以才来的。”张福听他打完电话,感觉这一趟白跑了。

    “你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怎么又说?”张大年又点了一支雪茄,坐上沙发,见张福的表情异样,“哈哈,你也看出来了,是吧?”

    张福低头,“子昂没事,来之前,我特意跟他吃了早餐,年叔,你也太……”没敢说下去。他见过迷信菩萨的、迷信耶稣的、迷信风水的、迷信鬼师的,从没见过有谁迷信儿子的。

    “你想说我太迷信,对吧?”张大年跷起二郎腿,吐出一口浓烟,“小心能驶万年船!这是你爹常跟我说的,可惜呀,他没跟我们多享几年福,知道吗,你爹还跟我说‘兄弟,只要好好照看子昂,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他没告诉你吧?”张福他爹以前是张大年的穷兄弟,后来成了张大年的管家。

    张福惊奇地摇头,“原来、原来是我爹叫你迷信子昂的?”

    张大年叼雪茄站起来,看向窗外,“其实我不迷信,是你爹迷信,你也见过他是怎么伺候子昂的,简直把子昂当皇帝、当菩萨,就差没给他下跪、磕头、请安。我都看不过眼,说了他好多次,他根本听不进,我和你婶子稍微对子昂声音高一点,他那模样就像要跟我们拼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5

“是,是,我、我想起来了!”张福回忆起父亲,心情沉重,“难怪、难怪他去世前,非要等子昂回来,我、我记得子昂那时在国外,等了五天,见子昂一面才咽气……”

    张大年叹息一声,“我这么在乎子昂,有我的道理,父子连心是一方面,关键是,他出世时,我还不到十八,他等于是从我身上分出去的一半啊!想想看,你左边身子出血了,你右边身子不疼不痛?唉,所以呀,我才要你保护他平平安安、毫发无损!”

    “我、我懂了。”张福跟在他身边多年,早就察觉到他把儿子的安危和公事联系到一起,只是心照不宣,没敢说出口,要不然,这次有惊无险的车祸,他也不会巴巴地赶来汇报。

    “在这件事上,你是有错的!”张大年突然变脸,声音严厉,“子昂现在让人提心吊胆,牵肠挂肚,为什么?啊?你说呀,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说着将手中的雪茄扔到茶几上。

    张福没料到他变脸那么快,冷汗直冒,“是、是因为他、他那个女、女朋友……”

    “对呀!”张大年白了他一眼,“当时你干吗去了?啊?早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为什么不帮他看好?保护一个大学女生有那么难吗?你知不知道,那天子昂跳楼多惊险,我每次想起来,还经常做噩梦!现在好了,他学校也不去了,书也不想读了,精神时好时坏,你能帮我看好他吗?昨天出车祸,谁知道今天出什么、明天出什么?我看我还是趁早把公司关掉算了,就怕到时没了公司做挡箭牌,轮到我们一个个跟着倒霉!你先死,还是我先死?”越说越激动,屋里回音也一声比一声巨大。十几年来,他一直把这些话憋闷在心里,今天像是要通通宣泄出来。

    “年叔,只要有一口气在,我保证,子昂一定平平安安、毫发无损!”张福像敢死队员在战场上宣誓一样,表情严峻,站得笔直。

    半学期内,女生在宿舍跳楼自杀、校工离奇触电身亡、教授楼煤气泄露大爆炸,这所学校到底是怎么了?警车、消防车、急救车从校园里呼啸而过,这算是哪门子大学呀?

    刘晓岚驾车进入学校大门,对自己的母校怨气冲天。苏放家发生大爆炸,她是从当天警方网上的内部通告里看到的,接连打了几个电话,证实苏放没有生命危险后,她对是否去探望这个“冒牌男朋友”犹豫不决。昨晚,彻夜难眠,今天上班,同事们见她形容憔悴,纷纷把她当“受害者家属”慰问,弄得她啼笑皆非。苏放到她办公室做客不止一次,总不能声明仅仅是“冒牌男朋友”吧?只好将错就错,下了班,饭也没吃,来到这所学校,冒充“受害者家属”。

    苏放已经无家可归,手机大概在爆炸中遇难了,上哪儿去探望?刘晓岚开车在校园转了半天也没搞清楚。眼看夕阳西下,才想起找人打听。好在这次爆炸事件让苏放成了名人,随便在路边问一个长得像校工的人,马上得到回答:“那个冒失鬼呀,住在学校招待所里。”看来,苏放是出名了,可惜是名声不好的那种。

    “冒失鬼?”

    刘晓岚对苏放这个新绰号极度不满,她所认识的人当中,任何一个得此绰号的,或多或少都有点名副其实,唯独苏放,这个谨慎得随时担心天会塌下来、地会陷下去的男人,应该跟冒失鬼是绝缘的。

    “咳、咳、咳……”

    学校招待所五楼的一个房间门外,迎接刘晓岚的是苏放长时间的咳嗽声,她不急于敲门,吸取了上次在苏放家遭遇学生被困厨房的尴尬经验。

    “苏老师,你吃点药吧,都咳成这模样了。”

    “咳、咳、咳……没事,过两天会好的。”

    房间里面果然有其他人,劝苏放吃药的是那位“好女孩”秦湘。苏放的声音鼻音很重,含糊不清,听上去像患了重感冒,难怪煤气泄露也不知道。刘晓岚得到了苏放当上冒失鬼的解释。

    “苏老师,赶紧吃药吧,生病不吃药像什么话?别人还误以为你加入邪教了呢!那样的话,岂不败坏你的名声?你的名声败坏不打紧,我们全班三十几个人,成了邪教老师的学生,那可是罪大恶极呀,你担待得起吗?”

    里面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像一个小型会场,足有十几人之多。刘晓岚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当冒失鬼,手捧一束鲜花,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冒充“受害者家属”。设想那样的场面,她都面红耳赤、心惊胆战。鲜花不是她买的,是同事们慰问“受害者家属”的。

    “咳、咳、咳……好吧,既然李海山说得那么严重,我保证吃药,大家满意了吧?”

    “不单吃药,还得去打针,现在呢,我们是你的‘保姆’,免费的。哈哈,另外,有一件重要事情,在此强烈警告你,买新手机以后,千万不能再用《Go West》做铃声了,go west、go west,哪个文盲翻译成‘西进’的?明明是‘归西’嘛,你说你整天让手机叫你‘归西’,能发生什么好事,你活得不耐烦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6

房间里又是笑声阵阵,刘晓岚也不禁莞尔。说话的李海山她也认出来了,他曾经在苏放家把她看成英语盲。

    “苏老师,待会儿你吃点粥,好好休息吧,我们走了!”“好女孩”秦湘俨然是这支劝药大军的领头人。

    刘晓岚快步离开门外,远远走到走廊的尽头,脸朝窗外。夕阳半边已沉入了地平线,走廊灯亮了。苏放的房间门打开了,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劝药大军像下课一样作鸟兽散,瞬间,走廊里又恢复平静。

    “刘小姐,刘、刘警官,是你吗?”

    刘晓岚正要转过身,有人在身后叫,是“好女孩”秦湘。一定是鲜花没藏匿好,吸引了这个眼尖的女孩。她后悔选择呆在走廊里,干吗不上到更高一层楼,也可以躲进楼层服务员的房间呀。不过,她只是稍稍迟疑便很快转过身,把鲜花藏到身后,尽量从容地向楼梯口旁的秦湘走去,“你好,秦湘。”

    “你好,来看望我们苏老师呀?”秦湘没看她的眼睛,目光不离她那身经过一小时打扮的装束,还有那束该死的鲜花。

    突然间,刘晓岚从秦湘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某种妒意,反而镇定自若了,“是啊,听说他家全毁了,他受伤了吗?”并不甘示弱地上下打量这个老成的女孩子。

    秦湘躲避她的目光,“啊,他……啊,苏老师没受伤,只是这段时间他一直生病,又不肯吃药,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也难怪,你们苏老师自我感觉良好,总是以为他是全校最健康的男人,对吧?”刘晓岚发现自己可以居高临下跟这个女孩说话了。

    闭上眼睛,苏放立即看见那只亮闪闪、颤巍巍的不锈钢勺子。

    谁想要他的命?为什么?过去的二十四小时,这两个问题反反复复把苏放的脑子填塞得满满当当。他自信没跟谁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恨,首先排除了外人。能够拿到钥匙,从容进门设下陷阱,甚至知道自己正在患病,必定是经常接触的人,除了班里的学生,不会再有其他。如此这般,一切根源恐怕得追溯到林丹丹之死。张子昂的邮件地址,尽管让他有如芒刺在背,但他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往好的方向想,希望只是班里某个学生的恶作剧,目的不在取人性命。然而,他的希望随着一声爆炸破灭了。令人费解的是,林丹丹之死,非但没有理出个头绪,连个怀疑对象都没有。难道仅仅质疑林丹丹之死,就有人想置己于死地?回想现场的情况,绝不是恶作剧,更不是一时冲动的行为,搁在厨房门上的不锈钢勺子,代表着冷静,不,代表着冷血!

    又是一天一夜睡不着,苏放累极了,还得忍受病症的折磨。在学生的督促下,吃过药,粥也不想喝,靠在被子上睁大眼睛看天花板。今天,从早到晚,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可是,他盼望见到的人却一直没有露面。尽管他结交甚广,朋友众多,但是他十分清楚,目前只有一个人帮得上忙。挨到下午,开始没精打采,谁知学生们又在秦湘的带领下上门劝药。想到这群学生中极可能隐藏着昨天企图害死自己的冷血杀手,他表现得有点不耐烦了,几乎当众发作。多亏李海山妙语连珠,化解了他内心深处的戾气,间接提醒他,自己是班主任,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其实,爆炸过后,他异常冷静,跟警方、校方、救他的潘雄和秦湘以及前来探望的朋友亲戚,绝口不提谋杀,宁可当一个忘记关煤气的冒失鬼。

    “啊,你、你总算来了!”

    看到刘晓岚进门,苏放精神为之一振,从床上跳下来,那表情像见到久违的亲人。

    “你好像知道我要来一样?”刘晓岚不冷不热,把鲜花塞进他怀中。

    苏放脸埋到花里,“啊,生命的味道,活鲜鲜的、香喷喷的,那么具体、那么诱人……咳、咳、咳……”被花香刺激,又是大咳。

    “哇,哇,经历一次爆炸变诗人了?”刘晓岚环顾四周,房间里鲜花不少,“我强烈警告你,诗人都是短命鬼!”

    苏放开心地大笑,仍把花拿在手中,“我今天一直等你,你要不来,我明天就上你家去!”

    刘晓岚意外地看着他,“哈,我没发觉我有那么重要。少给我脸上贴金了,有那么多爱你如父的学生,我算什么呀?不过说真的,挺为你学生感动的,刚才在门外听他们劝你吃药,我到现在还想哭,难怪你这么兴奋。”

    “你来了我才兴奋的!”苏放放下鲜花,脸色变严肃。

    刘晓岚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发生变化,自个儿忸怩起来,“喂,你没毛病吧,一会儿像诗人,一会儿像流氓?”

    苏放坐上床铺,叹息,“我正常得很,知道吗?刚才离开的那些学生里面,有一个人昨天想要了我的命!”

    “你说什么?”刘晓岚这才认真看他,那张惨白的脸,如临大敌一般绷得紧紧的,刘晓岚也紧张起来,“你、你是说,昨天煤气爆炸不是意外?”

    苏放缓缓摇头,“不是意外,绝对是一次货真价实的谋杀!”接着简单地讲述了现场的情况,如何中毒、如何发现厨房变炸弹,又如何奇迹般地得救。

    “天啊!发生这样的事情?”刘晓岚害怕地坐到他身边,“你、你跟警方说了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6

苏放又摇头,“我谁也没说,目前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家全烧光了,没有任何证据,说了警方只会认为我在编故事,推卸、逃避责任,毫无疑问,是我的学生干的,他们之中,无论是谁,配我家的钥匙易如反掌,唉,把厨房做成炸弹,谋杀的设想也相当有创意啊!”

    刘晓岚害怕地从床上站起来,“你居然还敢住在学校里?在家里都给人算计谋杀,这个地方不更方便?”

    “我能去哪儿?”苏放苦笑,“告诉你吧,我破产了,除了全部东西被烧毁,还要掏腰包修复炸坏的楼房,赔偿受损的邻居,做完这些,我不但一无所有,恐怕还将要负债累累,学校安排我免费住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

    “集邮册也烧光了?我看过,有一本至少值几万块呢。”刘晓岚也为他心疼。

    苏放痛苦地说:“唉,值多少无所谓,重要的是,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收集了一辈子呀!”伤心得又是大咳。

    刘晓岚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安慰,只好轻轻给他揉背。

    “你说得对,我不能呆在这里,唉,只好找朋友借个地方了!”苏放显得很虚弱。

    刘晓岚别有用心地笑着看他,“我有间‘鬼屋’,你敢不敢去住?”

    “‘鬼屋’?”苏放也笑了,“你说你的新房呀,怎么好意思?唉,不过呢,我现在只怕人,不怕鬼,如果不为难的话,我只好厚脸皮……”

    刘晓岚推了他一把,“别装腔作势了,马上走!”说着,拉他的手往外走。

    “你干吗不问,为什么有学生想杀我?”苏放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讲。

    刘晓岚食指搁嘴唇上“嘘”了一声,又警惕地指门外,示意有人偷听。

    苏放脸色大变,又是大咳,“好,我收拾点东西。”来到门边又挣脱她的手。

    “哎呀,你还有什么东西可收拾呀?”刘晓岚气恼地跺脚,见他是去把自己送来的花拿在手里,又开心地笑了。

    夜幕降临,校园里茂密的树木花草,成林、成群、成伙、成堆,通通变为黑暗的依附体,霸占了校园的绝大部分。相比之下,分散各处的点点路灯显得格外弱小,散发出的光线不过十米便给黑暗吞噬掉。

    “喂,你到底在等谁呀?”

    “我要证实一个判断。”

    “咳、咳、咳……什么判断?”

    “一会儿告诉你。”

    “喂,喂,这里这么黑,你又不开灯又把车停在左边,万一来车了,撞上怎么办?”

    “你不会看着点呀?有车来了提醒我。”

    苏放被刘晓岚急急火火拉出学校招待所,谁知上了车,刘晓岚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兜了个圈子,把车停到一条小路的黑暗中,与几十米开外的学校招待所正好平行。

    “嘻嘻,出来了,我猜对喽!”刘晓岚手拿数码相机,对着招待所出口,不停地调整焦距。像是看到了谁,高兴得眉飞色舞。

    苏放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到谁了?”但扭身坐在驾驶座上的刘晓岚挡住了视线,他站起身也只看到招待所的一片灯光。

    “哇,楚楚可怜的。”刘晓岚兴奋地自言自语,“一定是哭过了,唉,爱上自己的班主任,又不敢说出口,可以理解。”边说边不停地按下快门拍照。

    苏放越听越好奇了:“喂,喂,你到底说谁呀,让我也看看,这样不公平!”

    刘晓岚眼含狡黠回头望他,“你真想看,看了不要后悔哟?”说完,递给他相机。

    “听你口气这跟我有关?”苏放接过相机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啊,是秦湘,你、你什么意思?她、她怎么会……咳、咳、咳……”

    刘晓岚看向招待所,“我估计呀,刚才是她在门外听我们说话。”

    “她偷听我们说话?”苏放又是大惊,一下子联想到害自己的学生,“不,不,她不会谋害我的,没有她,我昨天死定了,你、你别瞎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7

刘晓岚得意地笑,“她会不会害你我不知道,不过,她肯定爱上你了,刚才,我在你门外遇见她,就马上感觉到了,所以呀,我要证实一下,果不其然,她在监视你,大情人,害怕你被我抢走,谁知你这个薄情郎,求着我带你走,看见了吗,人家女孩子多伤心。”手指相机,秦湘的特写镜头双眉颦蹙。

    只要不跟谋害自己有关,苏放才不在乎她的奚落,边看相机边狡辩:“她可能去了别的房间,不一定是偷听我们,这个证实不了……咦,这是什么?”苏放一脸惊奇,照片上面,秦湘后边的招待所小楼有人趴在半空的一根管道上。

    “哇,小偷!”刘晓岚惊叫完了,又笑,“这个小偷真倒霉,嘻嘻,我给保卫处打电话,是学生的话,不被开除也要记过了。”说完摸出手机。

    “等等,恐怕不止是小偷,这人好像爬进了我的房间。”苏放认真看着,表情严峻地举起相机,调节焦距,看向自己房间的窗口。

    刘晓岚慌了,“你、你是说,这人可能就是想谋害你的人?天哪,但愿不是你的学生。”把座椅向后放倒,让他能够俯在方向盘上看。

    “我房间里有手电筒光!”苏放声音激动,相机有夜视功能,黑暗中也看得相当清楚,“奇怪,他在找什么呢?我房间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呀?”

    刘晓岚躺在座椅上说:“想知道你在房间里干什么,最简单的办法是,趁着去探望你,把一只录音打开的MP3或录音笔掉在你房间,等你离开再去拿。”

    “今天去过我房间的,前后少说也有一百个,你叫我离开真英明,不愧是警察!”苏放的声音带着感激。

    刘晓岚却不领这个情,“警察满大街都是,你想感激自己去逮一个!”

    苏放尴尬地笑了笑,眼睛不离相机,“啊,他出来了!这人笨得可以,直接从房间开门出去不更简单,干吗非要爬上爬下?”

    “人家才不笨,楼层走廊有服务员,什么叫神不知鬼不觉?”

    “嗯,手脚相当灵活,看上去像练过攀岩。这是谁……”

    “不是你学生的话,你招他当学生好了,喂,看出来是谁了?喂,你怎么了,喂……”

    苏放整个人像瞬间凝固了,张大的嘴巴能把相机吞下去。

    “喂,喂,活见鬼了你?”刘晓岚发力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咳、咳、咳……”苏放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咳,接着又呼吸困难,憋得满面充血,看样子快要窒息了。

    刘晓岚吓坏了,慌乱地给他捶背揉胸,“呼吸,呼吸……别紧张,什么也不要想,对,对,对……别紧张,呼吸……”但她自己却紧张得浑身发抖。

    “啊,没事了,谢谢,我、我太累了,我昨晚没睡觉,我的身体快要垮了!”苏放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不过,似乎已心力交瘁,脑袋无力地搭在座椅上。

    刘晓岚怜惜地看着这个昨天刚死里逃生的男人,摸摸他的额头,“天哪,烫成这样子,能烧开水了。你呀,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说完,就启动车子。

    “慢着,慢着,他、他走过来了!”苏放抓住她的手,望出挡风玻璃外。

    “你认出他了?”刘晓岚也看见了,有个人从车子前头的小路走向大路。

    苏放又是一阵大咳,痛苦地点头,“是、是我的学生潘雄,他、他昨天救了我的命!”

    轮到刘晓岚瞠目结舌了,她明白了刚才苏放为什么突然产生那么剧烈的反应。先前在房间里,苏放跟她讲过,他命悬一线之时,全靠潘雄甘冒奇险,跳上他家阳台,把他救出。而眼下,同是这个潘雄,却成了谋杀他的最大嫌疑人?太匪夷所思、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愣了半晌,刘晓岚开动车子大叫:“不行,马上找潘雄问个清楚,他既然昨天救了你,或许真的掉了个东西在你房间,偷偷跑回去拿。”说完,自己也不信这个理由。

    苏放惨然笑道:“唉,能问清楚就好了!如果潘雄就像你说的一样回答,我总不能当他是小偷吧?”

    “比你瞎猜疑好一点!”刘晓岚快速把车拐进大路,“你现在又累、又生病、又提心吊胆,他亲口告诉你,至少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不至于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想谋害自己。”

    “停,停!”苏放猛然起身大叫,似乎又看见什么古怪的事,眼睛睁大得像灯笼。

    刘晓岚停下车往前看,“哈,好漂亮的蓝宝石,有什么不对劲吗?”大路远处的路灯下,潘雄正打开一辆宝蓝色轿车的车门,钻了进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8

“是、是宋妮娜的车,但愿、但愿他们不是一伙的。”苏放有气无力地回答。

    刘晓岚马上想起那个捉弄过她的“坏女孩”,苦笑摇头,“现在你眼中,所有的学生都想要你的命?”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放费劲地把身子坐直,“咱们、咱们跟踪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刘晓岚又摇头,“省点气力吧,你这模样,不用等别人谋杀,你自己就先把自己谋杀了。什么都不要说,跟我上医院,打完点滴再送你去‘鬼屋’。”

    “没有你,我怎么办?”苏放梦呓般回了一句。

    刘晓岚幸福地转头看他,却见他头靠座椅,眼睛紧闭,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气温骤降,北风劲吹,街上的服装店铺里,满是选购冬衣的人们,冬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张子昂只穿一套单薄的运动衫出了家门,给冷风吹得发抖,他赶紧带花花走进骑楼里。这一带,服装店特别多,来往的人摩肩接踵而过,他担心花花被踩踏,没走几步就把花花抱在身上。他费劲地走到骑楼尽头,身上暖和了许多,又把花花放下。花花高兴地“汪汪”叫了两声,撒腿跑开了。

    连接骑楼的是一个小广场,以前有个巨大的臭水塘,张子昂小时候曾经掉下去过,十年前才填平建成市民广场,有花草、绿地、喷水池,成了附近居民的活动场所。

    “王伯伯早,吴奶奶早!”张子昂走在广场上,跟熟悉的街坊邻居打招呼。

    “不早了,我菜都买好,准备回去做饭了!”

    “上大学了吧,子昂,怎么今天不去?”

    “啊,今天星期六!”

    “哟,又到星期六了,唉,人老了,过糊涂日子喽!”

    张子昂没老,过的照样是糊涂日子。他心里难受,漫不经心地在广场上转悠。不敢回学校,他产生了出国读书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跟以前一样,仅仅一闪而过。凭他当年的高考分,上北京的重点大学绰绰有余,他照样去不成,原因非常简单,他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从小到大,他去过许多地方,包括国外,但不会超过二十天,他必将出现在这个广场上。

    “子昂,花花拉屎了!”一个街坊叫道。

    又来了!张子昂十分沮丧。花花以前不喜欢随地大小便,那还是他跟林丹丹花了一个月时间训导出来的。花花自从受伤治好后,不但外出随地大小便,在家里也是如此。莫非又跟林丹丹有关?他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联想了,从撞坏那辆宝马X开始,他感觉许多事都变得很邪门,尤其是涉及到林丹丹的,这只狗,也算是林丹丹的宠物。他不止一次想过把花花送人,最后关头又舍不得。

    在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两瓶水,张子昂用报纸把狗屎包起,扔进垃圾桶,又打开水清洗地面的污迹。

    “做义工呀,要不要帮忙?”

    不知何时,身穿白色皮夹克的宋妮娜俏生生地站在他身边。

    张子昂抬头笑,“不算义工,花花又做坏事。”说完,用剩下的水洗手。

    宋妮娜逗一旁做了坏事又当观众的花花:“喂,捣蛋鬼,还认识我吗?”林丹丹曾带花花去过“南六”的宿舍,只是谁也不知道另一个主人是张子昂。

    花花不友好地狂吠两声,宋妮娜吓得躲到张子昂身后。

    “到我家去吧?”张子昂抱起花花走在前头带路。几天前,处理完撞车事件,他有过趁机约会宋妮娜的念头。然而,三天来,林丹丹夜夜出现在梦里,他归咎于宋妮娜,毕竟她们曾经情同姐妹。况且,宋妮娜身上有太多的疑问,跟一个有疑问的女人约会,他怕自找麻烦。不过,他没想到宋妮娜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并如约来到小广场找他。

    “我经常到这条街买衣服,我喜欢骑楼,传统建筑里,骑楼是最好的,又美观又人性化。”宋妮娜白色的装束像背景灯一样,把她秀美的容颜衬托得更加娇艳,她成了这条街上回头率最高的女人,行走在拥挤的骑楼里更困难了。

    张子昂被连带成了路人的参观对象,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先行,不过,每走几步又停下等她。“骑楼不是我们传统建筑,是地中海沿岸多雨地区居民发明的,据说,最早起源于两千年前的希腊,后来流行于欧洲,欧洲殖民者带到了南洋,上世纪初,下南洋的华人发了财,又把这种建筑带回来,你仔细看,这一带骑楼有哥特式的风格,别的地方,还有仿巴洛克式、仿南洋式,当然也有结合传统建筑的,在南方沿海城市各式各样的都能找到。”

    “哇,哇,哇!”宋妮娜对他的骑楼知识惊讶不已,“你这么懂骑楼呀,土木工程系的人恐怕也没你知道得多。”说着,自然地搂住他的一边手臂,生怕他跑了一样。

    张子昂在一个不是店铺的骑楼下停脚,笑说:“因为,我生在骑楼里,长在骑楼里。”说完,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

    “这里是你家?”宋妮娜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张子昂把花花放下,潇洒地做了一个手势,“请吧,欢迎光临寒舍!”花花抢先跑进门里。

    二十一年前,张大年携怀孕五个月的马家慧私奔到这条老街,以每月二十元的租金,租下这栋骑楼第三层的一间阁楼。他是个能干的丈夫和父亲,到张子昂出世,他已租下了整个第三层。张子昂四岁时,整栋骑楼都归他们家使用。十年前,他早已有了花园洋房,拗不过不肯搬家的张子昂,只好买下了这栋骑楼,偶尔也回来住上几天,不过,张子昂大多数时间住在这里。以至于,李海山经常来这个普通的骑楼人家玩耍,也万没想到这是个巨富之家。

    “哇,你这里有点像苏老师家。”

    一楼是香火堂和佣人的住处,二楼是张子昂的卧室和客厅。客厅的一面墙上,悬挂着四五部儿童脚踏车,都是张子昂孩童时用过的。上高中那年,整修骑楼,所有的东西被暂时搬到外面,其中一辆脚踏车,不知给谁顺手牵羊拿走了,害得他两天吃不下饭,大病一场。张大年急了,发动上百人挨家挨户寻找,又悬赏三千元,愣是找了回来。

    “不过,苏老师没挂玩具。”宋妮娜又发现另一面墙上挂满了玩具。

    张子昂介绍道:“全是我小时候的宝贝。”这栋三层楼里的大多数空间,都用来存放他以前用过并且特别喜欢的东西,他时不时会仔细清理,缺一不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38

“想不到你家这么朴实。”宋妮娜很奇怪,“苏老师的家具和装饰,比你这里时髦多了。”屋里的摆设,顶多算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普通家庭。

    张子昂笑道:“我爱我家。”

    宋妮娜也笑道:“以为你什么都学苏老师呢,看样子,你不是那种狂热的fans。”然后注意力转移到一只水族箱,里面只有一条鲜艳的观赏鱼,“哇,石鲷鱼,我以前养过,不会是你小时候的宝贝了吧?这种鱼只能活一年。”

    张子昂对她的参观有点不耐烦了,“你到现在,已经第四次提到苏老师了!”电话里,没问她有何事。

    宋妮娜像是被识破了假装参观一样,变得一脸为难,坐下叹息道:“唉,开门见山吧!我特意想来告诉你,苏老师出事了!”

    “出事了?”张子昂不禁动容,“他出什么事了,爬山摔下来还是溺水、出车祸?”苏放喜欢的运动有一定的危险性。

    宋妮娜秀眉紧皱,“不是,他家煤气泄露,发生了大爆炸!”

    “我的天哪!”张子昂跳了起来,“他、他怎么了,他的伤严重吗?他……”他双手紧紧抓住宋妮娜的肩,像是快要哭了。

    宋妮娜大叫:“你别急嘛,他没事,他好好的,幸亏潘雄把他救出来。”接着简单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唉,你吓死我了!”张子昂松开手,跌倒在沙发上,“那么,你、你是来邀我去探望他?”他拿不定主意,是否去探望这个对他影响巨大且救过他一命的恩师。

    宋妮娜揉肩娇嗔道:“哼,捏得人家好疼。”

    张子昂已恢复平静,给她端来一杯热咖啡,“对不起啦,不是有意的,要不,给你打一下好不好?哎哟,真打呀?”张子昂胸口被打了一拳,假装吃痛倒在沙发上,突然发现自己是用李海山的方式逗女生,又没了兴致再开玩笑。

    宋妮娜喝着咖啡白了他一眼,“叫你去探望他是一方面,主要是想叫你帮他一把。”

    “帮他?”张子昂坐直身,“你的意思是捐款?”

    宋妮娜又叹息,“我也不知道,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家里东西全部烧毁,厨房炸开了一个大窟窿,这还不要紧,上下邻居也跟着遭殃,损坏了不少家具、电器,有一家新装修的厨房最惨,又被火烧,又被水浇,全砸了,现在,学校要他修复房子,邻居要他赔偿,听说准备把他告上法院。”

    张子昂不说话了,从茶几上的雪茄盒里取出一支粗大的雪茄,潇洒地咬掉雪茄头,划燃一根火柴,慢条斯理地旋转雪茄吸吮。

    “另外,他生病了呢!”宋妮娜继续说,“住到了他一个朋友家,我们也不知道在哪。我想跟秦湘商量,她一点主意也没有,只知道哭,唉,潘雄更没主意了,李海山那家伙你知道的,出的尽是馊主意,我没办法,只好来找你啦。”说完一手撑腮,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张子昂似乎心不在焉,一声不吭,吸着雪茄吞云吐雾,又起身悠闲地站到墙边,看悬挂在上面的儿童脚踏车。

    宋妮娜等了半天没见回应,气愤地站起来,“哼,只有他死了,才能博得你同情,是吧?”

    张子昂侧目看她,“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也爱上苏老师了,当心秦湘跟你拼命。”

    “哇,你看出来了?”宋妮娜吃惊不小,“秦湘也没告诉我呢,我以为只有我看出来了。喂,谁跟你说这个,别扯开话题。”

    张子昂走近她,“要我帮忙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完这句话,他马上又发觉这也是李海山的惯用伎俩,随即很是懊恼。

    “什么条件?”宋妮娜面露喜色,大眼睛骨碌碌转,“哈,我懂了,你不想让苏老师知道你帮他?没问题,我绝对保密!”

    张子昂无奈地摇头,“不是这个条件,不过,我现在突然不敢开口向你提条件了,唉,反正苏老师我肯定要帮的,没必要跟你提条件。”那模样像做错事一样。

    宋妮娜见他似乎很难过,柔声安慰道:“你说说看嘛,到底是什么条件?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而为的。”态度非常诚恳。

    “不说了,不说了!”张子昂显得很焦躁,熄灭雪茄,抓起电话快速拨号,“喂,沈律师吗,你好,我是子昂,啊,我挺好的,谢谢。有件事请你帮忙,我们苏老师你认识吧?啊,你也听说他出事了?那就好,不用我多说了,我想让你马上出面去处理一下,不,不是他要我帮忙,而且,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帮忙,你明白吗?嗯,我老爸有一家建筑公司,你知道的,对,你以他们的名义出面,跟学校谈,就说捐资助教,把房子修好。再私下跟受损的邻居谈,如果他们起诉了,让他们马上撤诉,满足他们的一切合理要求,但是,要他们书面保证,不许再向苏老师索赔,也不许向任何人提起谁给他们赔偿。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谈好后,列一个账目,包括你的费用,传真给我,不,不要传到我老爸那里,传到我家来,我住在老家,好的,好的,别的没什么交代,拜托了,再见!”

    宋妮娜在一旁听他打电话,脸上钦佩的神色愈来愈浓,待到他放下话筒,马上喜上眉梢,拍手称赞:“太棒了,你真行耶!这么做神不知鬼不觉,真是个完美计划。苏老师一觉醒来,房子已经修好了,邻居也不索赔了,他想不接受,生米已煮成熟饭,想感谢嘛,又找不到恩人,嘻嘻,怪可怜的他,我现在就想看看他那时的模样。”

    张子昂一点也不兴奋,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我其实不是帮他,是帮你们,他出事了,可以想象,你们这帮家伙,肯定个个像丢了魂似的。”

    “刚才听说他出事,你才像丢了魂似的呢!”宋妮娜又坐下喝咖啡,“喂,你还说你不会处理事情,我看呀,你属于那种只做决策,不做具体事情的人,将来可以当个CEO。”

    张子昂哀声叹息,“我有你说的那么能干就好了!”

    “怎么啦你?”宋妮娜不满地看他,“刚做了一件大好事,居然一点不高兴,跟我过不去呀?哦,对了,你刚才到底想跟我提什么条件,现在可以说了吧?”

    张子昂羞愧满容,双手抱头,“不行,我不高兴,就是因为刚才居然想到提那个条件。”

    宋妮娜更加好奇了,“奇了怪了,哼,偏要你说,今天你不说,等你的完美计划实施完毕,我向苏老师举报你!”

    “不要逼我了好不好?”张子昂几乎是哀求,眼睛不敢看她,“哎呀,我、我刚才、刚才是对你没安好心,知道了吧?别再问了!”

    宋妮娜兴趣越来越大了,不依不饶,“怎么个没安好心呢?嘻嘻,我想听具体一点。”

    “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张大昂大叫一声,站起身转头,面朝那面挂玩具的墙。

    宋妮娜又惊又羞又喜,两眼含情脉脉,开心地笑了,慢慢走到他身后,握住他一只手说:“只要不把我当成别人。”

    张子昂眼含泪光看她,激动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谢谢、谢谢你!”声音已哽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1

第八章 失声尖叫

高高的电梯井像一张深不可测的大嘴,一点点吃掉手电筒的光线。两道光线力所能及的地方,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是一个头在下脚在上,悬吊在半空的人。

    五星级酒店里,最引人注目的男人,不是身穿名牌西装、脚踏高档皮鞋的大款、白领,这种人一抓一大把,而是一个上身穿麻袋一样的旧夹克、下身穿洗白的迷彩裤、脚踏一双高帮解放鞋的奇怪男子。碰巧,这名奇怪男子又是跟李海山朝夕相处的人,所以,李海山想认不出都很困难。当时,李海山坐在距离总台至少三十米开外的一个小吧台旁,美美品尝手中的Cappuccino,一个身材火暴的小姐从身边经过,牵引他的视线。那位小姐出了这间小咖啡厅,在总台前突然停住。李海山不得不转移视线,想看看什么东西促使这位前凸后翘、目空一切的小姐驻足不前。就这样,看到了一个上身穿麻袋一样的旧夹克、下身穿洗白的迷彩裤、脚踏一双高帮解放鞋的奇怪男子。小姐让路,不是出于礼貌,无非为了避免跟奇怪男子碰撞,或害怕不小心闻到奇怪男子的体臭味。这名奇怪男子尽管背朝他,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没错,是同宿舍的新班长潘雄。

    “潘雄,喂,潘雄!”

    大叫两声,潘雄没听见,像心事重重,快步穿过大堂。李海山Cappuccino也不喝了,追出咖啡厅去。

    有了洋人学生凯尔的这一个月来,李海山的日子过得相当惬意。除了拿到三百美元的固定工资,他还有比工资更多的“奖金”。这个“奖金”是他自己给自己发的,比如在酒吧埋单跟老板要回扣,在餐厅结账随口加上几条好烟,在酒店开房更方便了,吃的、穿的、用的通通挂凯尔账上,反正凯尔几乎每次开支都把钱夹扔给他,或者干脆醉到要麻烦他自己去取。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他不是怕麻烦的人,同时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人,一个月下来,他不但吃香喝辣穿名牌,连下学期的学费也弄到手了。怪就怪在凯尔的收入高得离谱,这个年轻有为的银行家、风险投资家,近百万美金的年薪,外加各种名目的驻外补贴,曾经放言:“在中国怎么也花不到工资。”并为此深感苦恼。李海山善解人意,不遗余力为他解除苦恼,于是,给自己发点“奖金”,成了顺理成章、心安理得的事情。

    凯尔是个居无定所的人,一个月里,酒店换了七八家,李海山顺其自然,也成了四、五星级酒店的常客。凯尔有许多公事应酬,一般结束后才找他。今晚,给他打电话时,已经半醉,他的工作是当司机,带凯尔和两个东北小姐去泡吧,完了送回酒店。这又涉及到保护工作,一般来讲,跟凯尔接近的女人,对美元的兴趣超过对凯尔本身,曾经有女人拿走所有的美元,扔掉烂醉如泥的凯尔。李海山看见凯尔身边有女人,按惯例给他留下一些现金,取走他身上的钱夹。泡吧出来,把凯尔三人送到酒店房间,李海山马上离开,打算在酒店的小咖啡厅喝一杯Cappuccino,另找一间便宜的宾馆睡觉,已过十二点,他不敢再回学校。没想到在这样的酒店里,居然会碰上大名鼎鼎的贫困生潘雄。

    这身特立独行的打扮,怎么混进来的?还敢大摇大摆走出去?李海山追出咖啡厅,心里为潘雄的惊人之举喝彩。追到酒店大门旁边,透过玻璃幕墙,他看到了更惊人的事情。

    潘雄从洗白的迷彩裤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钞票,递给服务生,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把车钥匙。“咕咕,咕咕!”门廊里一辆宝蓝色轿车,回应主人召唤一般叫了两声,潘雄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

    宝蓝色轿车开走了,李海山的嘴巴半晌才合上。他冲出大门,把一张钞票和停车卡塞给服务生,然后跑到停车场,找到凯尔的敞篷车跳进驾驶座,点燃一支烟,眼睛不离那辆准备驶出酒店院子的宝蓝色轿车。服务生一拿来钥匙,他马上扔掉烟开车跟了上去。已经午夜时分,路上车辆不多,宝蓝色轿车很快进入他的视线。一阵风吹来,冷得他打了个冷颤,这才想到把车的软篷拉起。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李海山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在食堂只打饭不要菜、羞于与人同桌的贫困生,出入五星级酒店已经不正常了,还满不在乎地给服务生五十元小费。最难以接受的是,潘雄竟然把校花的香车当成他自己的座驾?这辆车,李海山不止一次委婉地跟校花相借,每次都遭到断然拒绝。

    他再不济,也稍稍强过前面的那个人吧?李海山盯着前头的宝蓝色轿车,又是嫉妒又是愤愤不平。不过,平心而论,他不见得比潘雄强多少,甚至多有不及。潘雄人是长得土里土气,学业可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出身贫寒,打小自己养活自己,凄惨的经历能写一本大部头的书,而且,身强体壮,为人侠义,男女同学视之为老大哥。张子昂走后,连李海山也把他当保护伞。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横竖校花也不会看上李海山,跟着潘雄屁股干什么?难道去戳穿潘雄和校花的私情?李海山沮丧过后,发现自己很可怜、很可笑。慢慢松开踩油门的脚,准备找地方掉头。前面的宝蓝色轿车驶进了一个住宅区大门,他又有点心痒难耐。这个地方,估计是他们的爱巢了。唉,可笑也好,可怜也罢,反正已经跟这么远了,不如跟个彻底吧。他也把车开进去。这个住宅区大概是新建的,大门也无人看管。规模相当大,道路上的路灯却少得可怜,他担心被发现,关灯行驶,好在半夜里没有行人,跟着宝蓝色轿车的灯光七拐八拐,仿佛来到一个空荡荡的城堡。前头刹车灯亮了,他赶紧把车停在黑暗中。

    “咕咕!”

    潘雄把车开进一个私人车库,下车长叹了一声,按钥匙锁车,转身要关车库门。突然,黑暗中扑出三个人,手拿砖头的三只手从左右和后边拍向他。

    二十米开外的李海山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吓得缩在车里叫出声来,他的叫声没有打斗声大,四个人“乒乒乓乓”缠斗在一起。他又伸脑袋看,潘雄打架是把好手,赤手空拳对付三个拿砖头的人,一点不落下风,转眼间,将其中一人踢飞,那人趴在地上起不来。

    “住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2

黑暗中又出现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只听见一声高喊,后面说什么又听不见了。那人手提一只塑料桶,往宝蓝色轿车上浇什么东西。潘雄着急地想去阻止,又被余下的两人缠住。

    汽油!李海山从风中闻到一股强烈的汽油味,心里大骇。摸出手机想打电话报警,转而又担心警察没来已经车毁人亡,想下车帮忙,抓住门又没了勇气,害怕地缩手。他一点主意也没有了,欲哭无泪地睁大眼睛看着。

    提塑料桶的人浇完汽油了,扔掉塑料桶,远远退开,一边手举起,打着一只打火机。潘雄像是认识那人,做出哀求的样子,接着屈服地跪下。那人俨然是领头的,关掉打火机,先前围攻的三人扑了上去,拳打脚踢,潘雄不再还手,像一只沙包一样翻滚,任凭三人殴打,不过,始终硬气地不哼一声。

    一声声沉闷的打击声传来,李海山哭了,为自己的胆怯无能,眼睁睁看这个平时关照自己的老大哥被打,却不敢去帮忙。

    潘雄连翻滚躲避的力气也没有了,直愣愣地躺在地上,三个人不知是打得无趣还是打累了,先后停手,那个领头人说了一句什么,三人中的一个,马上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高高扬起,抓起潘雄的衣领,朝他的脑袋狠狠砸下去。

    “啊!”李海山叫出声来,幸亏他手快,声音传出前便把嘴巴捂住了。那四人上了一辆越野车,车灯一闪,他赶紧把身子缩到座位下面,越野车从他车边经过。

    潘雄满脸是血,两手抱脑袋小声呻吟着,鲜血从指逢流出,地上已淌了一大摊。李海山把车开到他身边,跳下车去扶他,“你、你没事吧?老潘,我、我他妈我不是人,我……”说着又想哭。

    “啊,海山。”潘雄抹掉挡住眼睛的血,“我、我死不了,你、你帮我、帮我洗车……”说话非常吃力。

    李海山想挽他进自己的车,“我先送你去医院,回头马上帮你洗车。”

    潘雄不肯走,“求你了,海山。”

    李海山见他一副要车不要命的样子,只好点头,“好吧,我给你包扎一下。”说完从车上找出几条毛巾,连包三条,血还是浸出来,只好再拿一条毛巾按住伤口。

    “辛苦你了,海山,车库里有水枪。”潘雄坐进敞篷车里交代。

    为了保护爱人的香车,不惜受辱、不惜挨打、不惜流血,这是李海山无论如何做不到的。李海山洗车时平静了,拿自己和潘雄比,又自怨自艾。他心里有许多问号,潘雄怎么惹上这伙像黑社会的人?这伙人似乎又跟潘雄认识,并且,知道潘雄会到这里来,先前做了埋伏。潘雄来这里干什么?今晚去五星级酒店干什么?甚至跟校花是不是那种关系?……总之,这位平时公认的老实憨厚的人,今晚对他来讲,成了一个神秘人物。

    洗完车,关上车库,李海山开动敞篷车,打算提出他的问题,潘雄却像昏迷了。他又紧张起来,提速往住宅区外开。送到哪个医院,医院问了怎么说,万一警察发现又该怎么说?棘手的新问题又来了,出了住宅区大门,东西南北他都差点分不清。

    “往左边直走下去!”潘雄醒了。

    李海山照他说的走,“这条路离医院好远?”

    “不、不去医院。”潘雄换成单手按着蒙伤口的毛巾,腾出一只手指路,“慢点,拐进这个小巷,对,前面有家性病诊所,是我老乡开的。”

    李海山很快找到了性病诊所,把车停下,正想开车门下车,被潘雄抓住一只手。

    “海山,再帮我一个忙。”潘雄一点不着急,血又从指缝流出。

    李海山点头,“你、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他担心从此跟黑社会扯上关系,声音有些颤抖。

    “很简单的。”潘雄抓住他的手不放,“今晚,你见到的、听到的,跟任何人都不能说,好吗?”

    李海山没想到是帮这样一个忙,欲言又止,战战兢兢点燃一支烟,“好吧,只是我……”

    “也不要问!”潘雄打断他,如释重负地松开抓他的手,“兄弟,我、我欠你的情。”

    李海山勉强笑了笑,“我想说,我有一顶棒球帽,等你包了伤口我送给你。”

    潘雄也笑了,笑得很难看,抢过他的烟吸了一口,“你走吧,我自己进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2

李海山看他蹒跚地走进诊所,重新发动车,懒得掉头,直接倒车出了小巷子。回到大路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拿出手机给一家宾馆打电话。一年级暑假时,苏放曾经介绍他当了十来天的导游,他对市内的宾馆相当熟悉。可是,连打了几个宾馆居然没人接,他气馁了,打算回五星级酒店将就一宿,但愿凯尔和二位小姐的游戏已经结束,凯尔要的是套房,他可以睡客厅。刚想把车拐进去酒店的路,一辆车高速从身边超过,突然又不可思议地慢下来,他措手不及,猛踩刹车,车头的保险杠还是跟前头的车屁股发生轻微碰撞。

    “你眼睛瞎了?”

    前面的车停了,下来一个戴眼镜的人,说话一点也不斯文。

    李海山正一肚子火气,跳下车也大叫:“你才瞎了呢,四只眼睛也看不清路?”

    “你敢骂我?”那人捏起拳头像要打架。

    李海山爱文斗不爱武斗,向他挤出笑脸,“好了,好了,咱们谁也别骂谁,让交警来处理得了吧?”说完,手伸向裤腰,还没打开别在皮带上的手机套,冷不防后脑遭到什么东西重重敲击,剧烈的疼痛让他只轻哼一声,便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李海山醒来,脑袋疼痛欲裂,眼睛被蒙住了,嘴巴被贴上封口胶,反扭在身后的双手和双脚,也是被封口胶捆绑的,他能感觉得出来。最先,他以为是遭到抢劫了,凯尔那辆耀眼的敞篷车惹的祸,大概劫匪正在把他拉到郊外扔在路边吧?几秒钟后,他马上发现错了,自己不在车上,身下的地板虽然在动,但不是往前,而是向上。我在电梯里,什么劫匪会把人带进电梯?莫非是绑架?不可能的呀,他又不是张子昂,父母穷得丁当响,除非他们找凯尔要赎金?他开始后悔今晚去跟踪潘雄,后悔多管闲事,又帮潘雄洗车、又送潘雄去治疗。

    “砰!”一声剧烈的震响,地板停了。李海山被惯性推动,额头磕到地板上。是木地板?不可能是电梯,他到底在哪儿?没等他想清楚,身子已被凌空提起,提起他的是两个人,大约走了十几步,抓他手脚的四只手松开了,他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嘴巴撞上地面,门牙差点脱落,口中火辣辣的,痛得他满地打滚又叫不出声。口中的痛楚刚刚消退,肚子又痛了,接着是胸口、下巴、后背……他感觉有无数只脚在他身上踢踩,不管他如何翻滚都躲不开。最后,下阴被一只皮鞋鞋尖踢个正着,疼得他整个身体抽搐,直立了起来,一直喊不出的惨叫破口而出。有人撕开了李海山嘴上的封口胶。

    “救命啊救命!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我了,求求你们……”

    李海山的哀号声像在一个山洞中,回音很大,就是没人理会他。喊了一会儿,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他还是小声抽泣。

    “潘雄跟你说了什么?”

    有人说话了,有回音的声音,显得阴森森的。

    李海山打了个冷颤,“他、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是真的,老大,他真的什么都没说,还不让我问!”知道是因为潘雄,他看到了希望,没等这位“黑社会老大”问第二句,他主动争取坦白从宽,一五一十,把今晚如何遇见潘雄,为什么跟踪潘雄,其间看到什么、做了什么等等,条理分明、前后有序地陈述了一遍,不敢有任何隐瞒。

    陈述完毕,“黑社会老大”没有任何表示,“山洞”里变得死一般沉寂。李海山大气也不敢出,像囚犯等待最后判决一样,心脏狂跳、冷汗直冒,他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时,还是没听到判决,他怀疑是不是“黑社会老大”相信了他的陈述,悄悄走了?

    “把他扔下去!”

    “黑社会老大”发话了。

    这个判决是什么意思?李海山想提问,话没出口,嘴巴又被贴上封口胶。身子再次被两个人提起来,这次没走多远,不是松手让他再来个狗吃屎,而是将他向后一摆,顺势掷了出去。他知道这次更惨了,做好疼痛的准备。然而,迟迟不见落地,身子在高速坠落,他终于明白“黑社会老大”的判决是什么意思了,眼前闪过林丹丹躺在血泊中的尸体,吓出的惨叫再次冲口而出,只是,自己的声音还没传到耳朵,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十月二日星期三多云

    今天是昨天的延续。早上约好八点半去喝茶,我真是老土,从没去过茶楼,非要他带我去一次。八点钟离开“南六”,准备直接去说好的茶楼,还没走到大门,他来电说,开车在大门等我,我坚决不干,想了半天,才想出学校附近的一个地方,不会有同学经过。唉,我对这座城市实在陌生,已经算好多了,跟他在一起以前,我连万人体育场都找不到。

    来到约定的地方,一辆昨天在车展上我最喜欢的宝马X停到我身边,开车的居然是他,他下车认真地对我说:“车主是你的名字。”我想我当时吓坏了,掉头就跑,他追上来将我抱住说:“你叶公好龙呀?”我这才想起昨天在车展上对他说:“这辆车最像你。”街上有人看我们了,这里离学校不远,我只好跟他上车。去茶楼的路上,我们都不说话。

    到了茶楼,是他先开口的。他说:“我今天不说清楚车子的来历,你第一次上茶楼恐怕也没胃口。”我的确没胃口,他知道我对他的家庭背景比较敏感,他一直跟我说要自立,以后绝不靠父母。可是,这辆车不是大白菜也不是鲜花,差不多一百万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3

到现在,我也没区分出来,他是否真的是个自立的人,或者说,我不能肯定是否接受他的解释。尽管当时我是惊喜交集,胃口变好了。但是,这件事比较复杂。据他说,他十八岁那年,帮他父亲做了一次重大投资,购买在NASDAQ上市的几只中国概念股,一年半后,投资得到了几十倍的回报,他父亲将一半利润分给他,这两年,他又用这一半利润投资石油和黄金,收获颇丰,现在他也不清楚自己有多少财富。不过,他给我看了一下存在外资银行的现金账目,竟然有数百万美元,而且,仅仅是闲散资金,自然,买一辆宝马X对他实在不是什么大事。他还说,要把现金交给我支配,如果我认为不该拿他父亲分给他的利润,他可以马上还给他父亲,并且付给他父亲相应的利息。我忘记当时怎么回答他的了,估计我什么也没说,我对他的财富不感兴趣,不过,对他的处理态度相当满意,所以,我有了胃口。

    钱财是一件又沉重又烦人的事情,我实在不想再提起。今天除了这件事,我们过得非常开心,到郊外游泳、野炊、开橡皮艇,我还答应他,下学期去学驾驶,我想,既然我喜欢他,有一天,我可能也会接受这辆车。

    黄金周还有五天,希望明天更开心。

    十月三日凌晨于“南六”

    林丹丹这篇日记配有当天的几十张相片,苏放一张张仔细浏览,两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学生出现在他眼前,或戏水、或抢吃、或做鬼脸、或一人把另一人扛到肩上……直看得他热泪盈眶,想到两人如今一死一病,阴阳两隔,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晚饭吃什么,美食家?”刘晓岚来了,像一个下班回家的妻子。

    苏放擦干净眼泪才转头,“哎呀,我、我忘记买菜了!”

    刘晓岚注意到他两眼发红,笑说:“你再这么看林黛玉的日记,吃你自己的眼泪也饱了,还买什么菜?”

    “呵呵,我们去外边吃好不好?”苏放狼狈地关上电脑,“我知道一家特色餐厅,保证你没去过,但是,不敢保证合你的口味。”

    刘晓岚靠在门上调皮地看他,“美食家看中的餐厅,想必差不到哪去。不过呢,你说你破产了,该不是你请客我埋单吧?”

    “正想跟你说呢!”苏放抓起沙发上的一件夹克,“今天怪事不断,我到校办去打听修房子的事,人家告诉我,有家公司捐资助教,免费帮我修房子,我跑去看,已经开工了,我又去找向我索赔的几个邻居,谁知他们绝口不提赔偿了,个个高风亮节,说什么一方有难,还八方支援呢,何况左邻右舍?些许损失,不足挂齿。你说怪不怪?前些日子,听说他们的诉状早就到法院了,我也在等待法院的传票,这……唉,令人难以置信!”这段时间,他为了筹集修房款和赔偿款,四处借钱,甚至把电话打到国外的姐姐和同学家。

    刘晓岚笑出声来,“这下我不怕你不埋单了!看样子,你命大福也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走,的确应该让你请客。”说完,打开门。

    苏放穿上夹克走到门边,打量了一眼刘晓岚时髦的套装,又把夹克脱掉,快步走回卧室里。

    “要不要帮你梳妆打扮?”刘晓岚开心地望进卧室。

    苏放重新穿了一件休闲西装出来,“站街上影响市容、到餐厅影响别人胃口不要紧,我担心影响你的形象。”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刘晓岚穿制服了,刘晓岚每次和他在一起都穿得很正规,他不得不讲究一点。

    “算你有自知之明。”刘晓岚出了门,想把手穿进他的臂弯,又缩了回来。

    苏放一点没察觉,关上大门,快步走去按电梯。

    搬到刘晓岚的“鬼屋”已经半个月了,两人的关系有所进展,但并没有质的变化。关键是苏放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边,以前专心于林丹丹的电脑,现在又陷入被谋杀的迷雾中,可以说,是真正的心无旁骛。这不难理解,如果你成为被谋杀的对象,又明知道想谋杀你的人藏匿在你身边,并且你才刚刚死里逃生,相信你也不会再对谈情说爱感兴趣。当然了,为爱情不要命的人除外。

    养病期间,经过反复再反复的思考,苏放找出了自己遭到谋杀的一个直接原因,那就是林丹丹的电脑。谋杀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毁掉电脑,杀死看过电脑内容的人。除此之外,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谋杀的。他的观点,得到刘晓岚的支持,更重要的是,林丹丹电脑里的内容,刘晓岚拷贝了一份。这么一来,谋杀的目的,一个也没有达到。反而证明苏放是对的,答案都在电脑里。同时,也意味着苏放仍处于危险之中。至于潘雄,苏放只要不生病,总是往好的方面去想,再说,设陷阱谋杀一个人又舍命相救,是精神病人干的事。过后,他也懒得去追究潘雄为什么那晚爬进他的房间。

    昨晚,刘晓岚奋战到半夜,终于破解了林丹丹所有日记的密码,两人又“同居”了一夜。不过,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苏放让出卧室,自己睡沙发。

    “你想过吗,也许有人在暗中帮助你。”刘晓岚从竹筒里取出一根小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苏放边吃竹笋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你知道的,有人给林丹丹捐款二百万,现在学校不知如何是好,校长亲自过问此事,而最有可能的张大年却矢口否认,听说态度非常坚决,像他这样的人,犯不着跟我们校长说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3

刘晓岚喝了一口竹筒里装的泉水,“你也认为是张大年暗中帮你?嗯,有道理,你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他应该报恩了。”

    “不过,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苏放放下筷子,“刚才看了林丹丹的一篇日记,我估计另有其人。”说完,简单地讲述了日记的内容。

    刘晓岚吃惊不小,“哇,真是不得了,你的学生这么有钱?我看呀,就算整栋楼炸掉,也有人帮你免费重建,嘻嘻!”

    苏放迷惘地看出窗外,“事情更复杂了,本来,我以为张子昂只是富人子弟,谁知他本人就是个富翁,两者不是一个概念,以前,林丹丹之死,我只从情字上考虑,现在不得不把钱字也加进去。唉,林丹丹说得好,钱财是一件又沉重又烦人的事情。”

    “既然又沉重又烦人,就别再去想了!”刘晓岚本想轻松一点,谁知他根本不搭理,“唉,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提你的学生?”声音里饱含凄苦。

    苏放这次察觉到她的不快,抱歉地笑道:“别忘了,是你先提出来的。好,到此为止。来,尝尝这个竹筒鹅掌,比凤爪强多了。”这家餐厅的特色是,什么食物都通过竹筒制作。

    刘晓岚啃了一口鹅掌,“嗯,是不错,喂,我想听你讲讲自己,我发现跟你不怎么认识呢,居然让你住到我家去。”说完撒娇地看他。

    苏放有点忸怩了,“你不是看过我的档案吗?我自己有什么好讲,平平淡淡、碌碌无为。”

    “怎么没有?”刘晓岚别有用心地瞟了他一眼,“比如你以前是外企的白领,怎么突然到学校当老师了?另外,你为什么离婚?”后一个问题才是她想知道的。

    苏放为难地看她,“唉,这可是隐私问题呀。”

    刘晓岚一脸刁蛮,“少跟我说隐私,你现在哪一天不在研究一个女孩子的隐私?”两人交往几个月了,却没有真正地了解彼此,在她眼里,对面这个男人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中,她早就想找机会掀开那层面纱。

    苏放似乎感觉到什么了,略显拘束,筷子也忘记拿了,从竹筒里抓起一只肉丸子塞入口中,“这个嘛……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也算不上是保密……”边咀嚼肉丸子边磨时间,听到《Go West》的歌声响,立即用纸巾擦手,“啊,我接个电话马上告诉你。”高兴得像个被老师留堂,刚得解放的学生。

    “还用这首《Go West》呀?”刘晓岚嘟起嘴巴,“哼,一定是你的学生情人。”不情愿地继续啃鹅掌。

    “嘿嘿,我不信我会归西。喂,你好,啊,是秦湘呀。”苏放听到秦湘的声音,不好意思地看李晓岚,“你说什么,李海山两天不上课了?他不接手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居然帮他隐瞒这么久。以为他有急事?你们真够朋友的,万一出事怎么办?好、好……你别哭,我、我不该发火,啊,好了,好了,给他父母打电话了吗?打过了,张子昂找过没有?也找过了,啊,他能跑哪去呢?潘雄呢,叫他接电话。什么,他去找李海山?好了,好了,你们不要急,去通知保卫处,我马上回学校。”收起手机,那张久不见阳光已经变白的脸,转眼之间,又黑得吓人。

    “李海山,是不是我在你家碰上的那个男孩?”刘晓岚鹅掌也啃不下去了。

    苏放边拨手机边点头,“但愿不是我害了他。”说完用英语通话,“你好,凯尔,我是苏放,啊,对不起,我换了手机,你找我,什么?你也找李海山。嗯,嗯,我知道了,我也在找他,你先不要报警,我担保,他不会做坏事,我尽快给你答复,好吗?回见。”这一次结束通话,苏放有点惊慌失措,随即又快速地拨出一串号码,口中喃喃道:“手机通的呀,怎么没人接,难道掉了?”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座位上乱动。

    刘晓岚不耐烦了,“喂,你瞎忙活什么呀?这样的事情应该马上报警,怎么当老师的?一点常识也没有。”

    “好吧!”苏放无奈地收起手机,“我去埋单,等下陪我去报警好不好?”说完站起身。

    刘晓岚一把抓住他,“你还想去哪报警?警察坐你对面呢。”

    苏放尴尬地摸摸脑袋坐下,“唉,我是急昏头了。事情是这样,李海山两天不回学校了,也没有回家,认识他的人全找过了,都说没看见他,据跟他学中文的外国朋友讲,他两天前的晚上,开了人家的车离开酒店,再也没有音信,人家现在想报警,说他偷车。唉,李海山绝对不是这种人,我敢担保……”

    “行了,行了!”刘晓岚摆出警察的架子,“刚才我听你说,他手机通了又不接,是不是?”

    苏放迷惑地看她,“是啊,我刚才打了也是一样。哦,我懂了,你是说可以通过手机找到他?”想起她是技术侦查处的警察,高兴地抓住她的手。

    刘晓岚用另一只手夺过他的手机,“用三角定位找到他的手机位置不难,但愿手机在他身上,给我他的号码。”

    苏放凑到她身边,几乎贴着她的脸,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李海山的手机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4

“哟,七点多了,赶快去我办公室。”刘晓岚顺手拉他离桌。

    当你爱上一个人时,哭的机会比笑的机会多。

    秦湘被苏放在电话里呵斥了几句,哭了很长时间,把半个月聚集的委屈通通化为眼泪。半个月,从苏放搬出学校那天算起。哭够了,她想起这句不知从何而来的话。她非常赞同这句话,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已经哭了许多次,却从来没机会笑过。

    或许,以后会有相应的补偿吧?秦湘这么安慰自己。她躲在一片小树林里哭,天已全黑,不会有人看到。天上下起小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感动?出了小树林,尽管走在冰冷的细雨中,她的心情还是好了许多。

    太心急了!秦湘回到女生宿舍城堡,一边往“南六”走一边反省自己。十天前,她给苏放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把憋在心里一年多的话,一股脑儿讲出来。谁知,非但杳无音信,得到的却是刚才的呵斥。她在小树林里哭,除了委屈,部分因素是又羞又恼。都怪那个女警察。她转而怪罪刘晓岚,那天看到刘晓岚去探望苏放,让她有一种紧迫感。同时,她以为苏放初经大祸,最需要女人的安慰,因此,她挑这个时间表白自己。那天,她确实在门外偷听苏放和刘晓岚说话,听上去,苏放和刘晓岚有许多秘密,与爱情无关的秘密,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熟稔,她是这样解释两人的关系的。

    “子昂,你别激动,听我说,不关你的事,有消息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秦湘神情恍惚地爬上“南六”,进了空无一人的宿舍,听到卫生间里宋妮娜打电话的声音,惊得她又退到走廊里。

    子昂这个名字太敏感了,应该属于林丹丹的,怎么会成了她的?秦湘禁不住看往楼道边的604宿舍,那是她们原来的宿舍。林丹丹自杀后,学校调整宿舍,把604安排给了新生。不过,此时她仿佛回到604,尽管她从未听过林丹丹与张子昂通电话,但是,这个学期以来,这两个名字是连在一起的。有谁提起一个,别人就会想到另一个。看来要换人了?站在宿舍门外,她竖起耳朵听卫生间的通话,一句也听不见了。大概刚才宋妮娜是着急,提高了嗓门,才传了出来。

    秦湘走回楼道口,在604外呆站了一会,才慢慢走到宿舍开门,然后响声很大地关上门。听到卫生间里有水声,又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卫生间门开了,宋妮娜一蹦一跳出来,“呀,呀,冷死人了!”她身上只穿一条黑色的镂空内裤,上身赤裸,两只纺锤形的乳房,随着她的模特步在胸前一颠一颤。

    宋妮娜有洗冷水澡的习惯,四季如此,据说坚持三年了。秦湘羡慕地打量这副完美的身材,“谁叫你洗冷水呀?”

    “有李海山的消息了吗?”宋妮娜飞快地穿上胸衣。

    秦湘摇头,“还没有,估计苏老师去找跟李海山学中文的外国人了。”

    “对呀!”宋妮娜用一张毛毯将身体包裹好,“我看呀,这臭小子一定是跟外国人胡天胡地去了,害得我们担心他出事,哼!”

    秦湘坐上床,“张子昂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说想不出来,听口气也挺着急的。”宋妮娜神色自若,“我是吃饭时间打电话问他的,要不你再打一次?”

    秦湘叹息,“算了,张子昂如果有消息,会给你打电话的。”

    宋妮娜很自然地点头,“只能这样了,我们着急也没用。”

    秦湘不愿再说什么了,靠到被子上。她和宋妮娜,还有林丹丹,曾经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她原想暗示宋妮娜,让她主动交代跟张子昂的关系,照平时她大大咧咧,藏不住话的性格,暗示到这种程度,早就坦白了。秦湘发现,自从林丹丹死后,宋妮娜的秘密越来越多,比如那辆宝蓝色的轿车,只字不提怎么来的。再加上跟张子昂暗地里来往,她感觉宋妮娜一天比一天陌生。不过,受苏放尊重别人隐私的影响,她没想过主动打听宋妮娜的秘密。

    可能因为大家都长大了吧?秦湘想到自己也有秘密,心里平衡了一些。手机响,她拿出接听,“你好,啊,苏、苏老师,有李海山的消息了吗?他没跟外国人在一起……啊,你们、你们找到他手机的位置了?好的,好的,有消息给我打电话,再见!”收起手机满怀失落,耳边苏放说的“我们”在回响,不用猜,肯定是跟那个女警察在一起的了。

    宋妮娜眼含狡黠地望着她笑。

    “你笑什么?”苏放注意到刘晓岚边开车边自个儿发笑。

    刘晓岚身上已换成了警察制服,腾手拢了一把头发,“没什么,我突然想起,那天秦湘看我的样子。”

    “你又来了,秦湘只是我的学生而已!”苏放说完,很奇怪为什么向她解释,这种事越解释越不清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5

刘晓岚却满意他的解释,“你想过吗?秦湘也许跟林丹丹之死有关。”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苏放很意外,他曾经想过,但他认为是神经过敏。

    刘晓岚换了一个挡位才答:“因为,秦湘看我的眼神里,一半妒意一半敌意;再因为,我看过林丹丹的日记,字里行间,同样流露出对你的爱慕;还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我敢肯定,你心里喜欢林丹丹比喜欢秦湘多得多!这三个原因,足够让我怀疑了。”

    苏放想了想,说:“我承认,我是比较喜欢林丹丹,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特别喜欢的学生,这是师生之间的关爱,绝对没有其他成分,我相信林丹丹也是一样对待的!”苏放说得郑重其事,像是跟领导表白一样。

    刘晓岚抓住不放,“我相信你,但是,林丹丹爱上你是肯定的,只有我们女人才能感觉出来。你知道她为什么跟张子昂走到一起吗?因为,张子昂太像你了,准确地说,他什么都学你的样,可惜他是个有钱人,林丹丹不敢公开他们的关系,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苏放心事重重,沉默不语,出神地看向前方。外面下雨了,挡风玻璃上出现了水珠。

    “不单单秦湘。”刘晓岚继续说,“还有什么潘雄、宋妮娜、李海山,这几个班干尖子生,其他方面不说,首先他们最成熟,除开他们,你班上的学生都是没长大的孩子。这几个人有丰富的社会阅历、有聪明的脑袋、有相当的知识底蕴,思维跟成年人一个样,想做坏事的话,绝对比普通罪犯高明。用我们的话讲,属于知识型罪犯。而你呢,即使他们有反常行迹,也帮他们解释,从心里排除他们。依我看,你错了!”发现“鬼视频”后,她为了和苏放维持一定的关系,才提供电脑上的帮助,从不打算去琢磨这些学生,现在受威胁的是苏放了,她感到自己也陷了进去,不得不改变初衷。

    苏放想反驳,又感觉她说得有一定道理,垂头丧气地说:“我曾经怀疑过他们,可是,他们就算有伤害林丹丹的动机,我也不相信他们会谋杀我。”

    刘晓岚冷笑,“哼,你以为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他们爱戴你、依赖你、敬仰你,对吧?但是,不要忘记,如果这个人是害死林丹丹的凶手,而你却想揭露他,那么,他为了保护自己,将会毫不迟疑地置你于死地,就算你是同伙,也照样不手软。”说完,打开雨剧,清理挡风玻璃上的水珠。

    苏放惊呆了,又感到害怕,他开始有点怀疑抓住林丹丹之死不放,是否多此一举、自找麻烦?然而,当初这么做,仅仅是希望找出林丹丹走上绝路的原因,以便防止其他学生重蹈覆辙,从没想过揭露什么。更谈不上是调查。即便发现“鬼视频”之后,也并没有针对任何人,只不过想知道鬼是真是假。万没料到而今竟成骑虎难下之势,险些还搭上自己的性命。越想越是懊恼,悔不当初。

    “后悔了吧?”刘晓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晚了,如果煤气爆炸真像你说的是谋杀,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你的对手,不,你的同伙,现在还在对你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向你下毒手!”说完她自己也打了个冷颤。

    苏放黯然神伤,“唉,我的确有点后悔,不过不是因为怕死,我担心由于我抓住不放,导致我的一个学生,铤而走险,成为罪犯。”

    刘晓岚失望地瞪着他大叫:“你的学生早就是罪犯了,从他害死林丹丹那天起,现在又想谋杀你,这样的人你也愿意放过他?是不是你还想帮他隐瞒罪证,或者你干脆自杀得了,让他睡个安稳觉?我懂了,什么‘我永远跟你们是一伙的’,原来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照样跟他们是一伙的。哈!天下居然有你这样的老师?”

    这一顿酣畅淋漓的呵斥,让苏放有如遭到当头一棒,慌乱地辩解:“我、我不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我是……唉,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可能我真的糊涂了?”说完痛苦地抱头。

    刘晓岚停下车,点燃一支烟,静静地看他。

    “啊,怎么不走了?”苏放过了半晌才发觉车停了。

    刘晓岚嬉笑道:“到了,你还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啊,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苏放开门下车,外边一股带着细雨的冷风吹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把西装扣上,立起衣领。

    这里已到城市边缘,道路旁是一个建筑工地,一栋十七八层的烂尾楼出现在眼前,就路灯光线看过去,那模样停工了一两年不止。工地围墙坍塌了一大截,露出里面的丛丛杂草,两扇铁栅栏门敞开着,被风吹得“砰砰”乱响。

    “离我不到五十米?这里是个建筑工地,好的,好的,谢谢啦!”刘晓岚缩着身子在路边通电话。跟同事确定了位置,对发呆的苏放说:“上车,进去看看。”又坐进车里。

    车子开进工地,里面黑灯瞎火,阴森吓人。车灯所照之处,大楼残存的模板在风雨中摆动,路边与人齐高的杂草也摇头晃脑,地面上不时还有硕大的老鼠惊惶而过。

    苏放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好像没人看守,先绕这栋楼转一圈吧?”他像在野外露宿一样,先把周围情况查看清楚,以便安营扎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5

刘晓岚也有点紧张,“早知道是这种鬼地方,我应该申请一支枪再来。”说着,驾车徐徐绕着大楼走,路上到处是砖头碎石,颠簸不断。

    “停,停!”苏放大叫。车子绕到楼的背面,他注意到车灯照进大楼时,有一样扎眼的东西晃过。车子停下,他马上拿手电筒下去,跑向大楼。

    刘晓岚穿上一件警用棉衣,也拿手电筒下车,“你看到什么啦?”外面雨小了,风大了,吹跑了她的声音,大楼上一块模板被风吹落,“啪”的一声打破周围的寂静,她慌张地转身,手电筒四下里乱照。

    苏放站在一个窗口前,手电筒慢慢向大楼的一楼大厅里扫射,最后停在大厅里隔开的小房间,光线下,一个红色的车屁股露了出来,就是这东西扎眼。他兴奋地点头,“没错,他在这里,这是凯尔的车子。”说完,爬上窗台翻了进去,又把刘晓岚也拉进来。

    “真奇怪。”刘晓岚进了大楼一脸疑问,“车在这里,手机应该也在这里,但愿人也在。”两人快步走向车子。

    苏放还是保持警惕,手电筒先向车子周围照射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去打开车子前门。前座没人,后座躺着一个人。他高兴地大叫:“人也在!喂,李海山,天亮了,醒醒,醒醒,一定是喝多了,唉……”从前座伸手去推。

    刘晓岚没闻到酒味,闻到一股浓烈的体臭味,她去打开了后门,手电筒照射进去。后座上的人“啊”一声大叫,迅速跳起,钻出车门。吓得她手电筒也掉了,苏放在她腰间一搂,把她拉开,车里的人才没撞到她身上。

    “海山,别跑,是我!”苏放大叫。那人冲出车子,飞快跳出窗台,跑得无影无踪。

    刘晓岚给他搂在怀里,“不是李海山,叫什么叫?肯定是个流浪汉,看见我的制服,不跑才怪。”说完,才挣脱他的怀抱。

    “嗯,的确不像他,那他到哪去了呢?”苏放捡起掉地的手电筒交给她,“车子又在这里,人不可能……哦,我看看手机在不在。”钻进车里寻找。

    “找什么呀,打他手机不就得了?”刘晓岚估计手机在车上,否则不会把他们引来,至于人哪去了,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苏放坐在驾驶座上打手机,眼睛紧张地看车里,“没听见手机铃声呀,手机不在车上?”手电筒扫到助手座下,苏放躬身细看,一声惊呼:“血!好像是血!”

    刘晓岚闻声趴到他背上,从他肩头看下去,看见车门边有一摊变黑的血迹,担忧起来,默然退出车外。

    “他受伤了,一定是昏倒在某个地方。”苏放大喊着钻出车子。

    刘晓岚若有所思地说:“手机一定在这栋楼里,他拿着手机的话,找到他不难。”她几乎肯定手机不在李海山身上,否则,即使受伤,有力气下车,也应该有力气用手机求救。她看向大厅,忧心忡忡起来。这样一栋近二十层的大楼,在黑暗中寻找一只小小的手机,不啻于大海捞针。

    苏放在大厅里用手电筒乱射,“如果手机在楼里,应该能听到手机铃声的,我一层层找上去,你回车里去等我吧。”说完,一边拨手机,一边向步行梯走。

    刘晓岚想放弃了,“你这么打他的手机,估计上不到三层,他的手机也没电了,再说,即使找到手机,也不一定能找到人。”如果找到人,不接手机的人很可能是死人了,她没敢把话说完。

    苏放赶紧又把手机合上,“这、这不合情理呀,车在楼里,手机在楼里,他人能跑哪去?如果遭到打劫,干吗不拿走车、拿走手机?拿他本人……”说到这里,想起那摊血迹,闪过一个“杀人弃尸”的可怕的念头,说不下去了。

    刘晓岚走近他,挽住他一边手,柔声道:“留给警察处理吧?我马上通知附近的派出所,你无能为力了,看这个情形,李海山,恐怕、恐怕凶多吉少。”说完,要拉他离开。

    “不会的,不会的!”苏放粗暴地挣开她的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海山,李海山,海山,你听见吗?李海山……”他在大厅里东奔西跑,发狂地高呼李海山的名字。

    刘晓岚无奈地摇头,点燃一支烟,她见过苏放发狂,知道劝也没用,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只有等待他慢慢冷静。

    足足呼喊了十分钟,苏放嗓子喊破了,人也跑累了,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大厅中央,双眼含泪,口中喃喃:“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刘晓岚想过去安慰他几句,走到一半,听到楼里好像有人说话,惊讶得又停住脚,“你听,你听……楼里有人?”

    苏放跳了起来,竖耳静听,却什么也没听见,他又用沙哑的嗓子大叫:“海山,李海山,听到了吗?你说话呀!海山!”叫完又竖起耳朵。这一次隐约听到了,却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急得他在大厅里蹿来蹿去寻找。

    “声音好像有回音,应该在某个房间里。”刘晓岚第二次听到的声音比第一次清晰许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6

苏放也冷静下来,“对,对,像在山洞里一样,有哪个地方像山洞呢?”他又把手电筒慢慢扫向大厅,突然兴奋地拍腿大叫:“我知道了!”说完,奔向一堵虚砌的砖墙,把手电筒插到皮带上,拆下几块砖,露出了一个口子,那是预留的电梯井通道口。他朝里大叫:“海山,海山,你在里面吗?”

    刘晓岚走近帮他打手电筒,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我、我在……”声音却显得很远,不像在砖墙后面。

    “他在里面了!你、你让开一点。”苏放等刘晓岚让开后,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把砖墙推倒,自己钻了进去。

    刘晓岚打着手电筒跟过去,地上不见人,也没有其他路口,她奇怪地问:“声音是从这里来的呀。”

    苏放摸出自己的手电,“他一定在某个地方。”说着把手电筒向上举,刘晓岚也抬起手电筒。

    高高的电梯井像一张深不可测的大嘴,一点点吃掉手电筒的光线。两道光线力所能及的地方,映出一张模糊的人脸,那是一个头在下脚在上,悬吊在半空的人。

    “啊!”刘晓岚大叫一声,扔掉手电筒,跳上了苏放的后背。

    “是他!”苏放高兴地笑了,“他眼睛给蒙住,手脚也被捆绑,难怪接不了手机。海山,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接你下来!喂,喂,别怕,是人,不是鬼。”后面的话是对刘晓岚说的。

    刘晓岚战战兢兢地从他后背下来,“他、他没死吧?可能已经给吊了两天了。”

    “不会,刚才他不是说话了?二、三、四……”苏放在用手电筒数楼层,每层楼的电梯通道口都被木板封死,搞清楚李海山被吊在第几层,以便上楼救人。

    刘晓岚又点上一支烟,愤然道:“谁这么缺德,简直是畜生!把人吊在这里慢慢折磨、活活饿死,我要马上通知110。”说完,摸手机。

    “他被吊在七、八楼之间。”苏放数完了,捡起地下的手电筒递给她,“你最好先通知急救车,我估计他快撑不住了,哦,你帮我回车里拿一瓶水。”说完,出了电梯通道。

    刘晓岚看他跑向步行梯,“你一个人行吗,不用我帮忙?”

    “我可以的!”苏放回了一声后跑上步行梯。

    找到了李海山,刘晓岚也很开心,轻松地打着手电筒往大楼的出口走去,边走边给医院打电话要急救车。她的车子停在大楼背面,她不想爬窗台,打算从出口绕过去,再把车子开过来,反正苏放不会那么快救人下楼。刚打完医院电话,正要拨110,赫然看见一辆车停在出口外,有个人正急急忙忙钻进驾驶座,大概发现了她。

    “什么人?停车,警察!”刘晓岚有点慌乱地大喊,没忘记亮出身份。车子没有停,急促地倒出工地大门,她想看清驾车人,刺眼的车灯强光对着她射来,她不得不转脸躲避。再转过脸来时,那辆车子已开上大路,迅速消失。不过,她看清是一辆宝蓝色的轿车。

    宋妮娜?潘雄?刘晓岚见过这辆车,这两个名字马上闪现。开车的是个男人,车上只有一个人,很可能是潘雄。问题是,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们通过公安系统的技术支持才找到这里,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是这里,办公室更不可能告诉任何人。除非他是那个把李海山吊在这里的人。

    刘晓岚越想越心惊,提心吊胆地走回大楼背面的车子,关上车门,马上给110打电话。听到110警员的声音,才稍稍有点安全感。挂了电话,把车子开到大楼出口处,从车里拿了一瓶水,又走进大楼。苏放还没下来,她也走上步行梯。

    要不要提起那辆车呢?刘晓岚边上楼边想。拿不定主意,是否向警察提起宝蓝色轿车、提起潘雄。潘雄是苏放的救命恩人,固然是她犹豫的一个因素。关键是,她只看清车子的颜色,没看清车牌号,更没看清驾车人的脸。宝蓝色轿车多得是,不一定就是宋妮娜那辆。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这辆车的主人也可能是进工地方便什么的,跟李海山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碰上一个女警察,表现慌张而已。这是常有的事,先前睡在凯尔车上的流浪汉,就是现成的例子。

    想来想去,刘晓岚发现自己是在为那辆车开脱,所有的想法,与看清那辆车后的第一反应大相径庭。难道自己神经过敏了?因为受苏放影响,什么事都联想到学生,联想到林丹丹之死?这里又不是校园,是市区,可猜测、可联想的范围大得很。她决定不跟警察提起此事,连自己都统一不了想法,不单误导他人,也给自己闹笑话。

    “急救车来了吗?他快不行了!”

    爬到四楼,遇上苏放急匆匆背着李海山往下跑。

    刘晓岚还没回答,便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又跟着他下楼,安慰道:“马上到了,他不会有事的。”手电筒照向李海山的脸,自己也担心起来。只见李海山的脑袋歪在苏放背上,眼睛紧闭,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她伸手摸了一把,身上冷冰冰的,呼吸细若游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00:49

第九章 猜心游戏

宋妮娜急得忘记身上一丝不挂,抓了一把椅子站上去,两眼泪汪汪攀到窗台上,想从打开的窗口伸出脑袋看楼下的惨状,脑袋伸到一半,外边猛然钻进一颗脑袋,结结实实撞在她脑门上。

    李海山在急速的下坠中昏迷了,但很快醒转,是被他自己失禁的小便浇醒的,小便倒流浸到他脸上。不醒还好,醒来发现自己不是下坠了,而是身子倒立向上冲,他以为自己神经错乱了,身子再次下坠,他才意识到脚上绑了一根橡皮筋,他正在玩蹦极跳。这次蹦极跳差点要了他的命,因为他看不见,不停挣扎,致使橡皮筋晃动,待到他下坠到极限时,身子就像一只掉进管子里的球,一会儿撞左一会儿撞右,他的脑袋可不是球,他哭喊都来不及又昏死过去。再一次醒来,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天亮了,他的眼睛能隐约看到微弱的光线,身子已经麻木了,疼痛不在话下。他不停大喊“救命”,希望“山洞”外有人听到,喊到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反倒是听见汽车经过的声音,他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掉进了“山洞”,心里有了一点希望。这点希望支撑到身上的手机响,手机一次次激励他,也打击他,因为每响一次,就意味着手机电量减少一点,苦苦支撑了两夜两天,他开始出现幻觉,林丹丹、张子昂、苏放、父母、凯尔、潘雄……走马灯似地来到身边,他知道离死亡不远了。听到苏放的叫喊,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几个字,最后一次回答完苏放,又失去了知觉。

    “总算醒了,海山,感觉好点了吧?”

    苏放的笑脸最先进入李海山的眼帘。他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挣扎着坐起身子,分辨出是躺在一间单人病房的床上,他抓住苏放的手说:“苏老师,我、我以为我要归西了,我……”说完,趴在苏放肩头大哭。

    “好了,没事了,啊!”苏放也声音哽咽,“医生说你只是外伤,恢复很快,生命力极强,不过,再活个七八十年,还是要归西的,嘿嘿!”

    李海山破涕为笑,用衣袖擦泪,“我、我爸妈来了吗?”习惯地想拢一把长发,手碰到了绷带,头上也有创伤,长发已经剃掉。

    “没有,我想等你醒了再告诉他们,你自己跟他们说吧。”苏放摸出手机。

    “不,不!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李海山紧张地推开手机,“他们供我上学已经够难的了,再知道我闯祸……啊,苏老师,我不会连累你的,我有钱,我自己付医药费。”

    苏放盛来一碗粥,“你先吃点粥吧,医药费你别担心,不是我帮你付,凯尔全包了,不然你也不会住这么好的病房。”

    “凯尔,怎么可能?”李海山不敢相信,“我以为他要告我偷车呢。”

    苏放笑了,“他是要告你偷车,不过找到你以后,我告诉他,你是在为他工作期间遭到抢劫的,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也很内疚,早上来探望你了,他说,等你出院,一定好好跟你学中文。”

    李海山也笑了起来,“苏老师,你可以改行当律师了!”这才低头吃粥,几天粒米不进,他两三口吃光一碗,意犹未尽,“啊,猪肝瘦肉粥,还有吗?苏老师你做得太好吃了!哦,凯尔那辆车找到了吗?”

    “车就在发现你的那栋楼里,凯尔今天开走了,”苏放又给他盛了一碗,“只能吃两碗,吃多了你的肠胃受不了,慢点吃!”

    李海山边吃边问:“班里的人都知道了吧?”

    苏放摇头,“我只说你出了一点意外,过几天才能上课,没说你出什么事,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他一直想问,又不忍心开口,遭受这样的折磨,谁都不堪回首。

    李海山只是感激地望他一眼,又埋头吃粥。

    这时,门开了,穿便装的刘晓岚走进来,“哟,李海山同学终于醒了!”

    “师母好!”李海山见过她,“难怪粥这么好吃,一定是师母做的!”

    苏放习惯了他贫嘴,不以为意。

    刘晓岚见苏放没有解释,满面羞色,“请不要乱认师母,我是警察,等你吃饱了,我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后面的几句话说得很严肃。

    李海山不知道她是警察,吃惊地望向苏放,粥也不吃了。

    “这是刘警官。”苏放正色道,“是她通过你的手机找到你的,可以说是她救了你的命,你把事情的经过跟她讲讲,我知道对你是个痛苦的回忆,但是,伤害你的人,一定要受到法律制裁!”刚才听李海山自己说“闯祸”,他预感到事情的复杂性,甚至有可能是李海山自找的麻烦,但是,无论什么原因,把李海山折磨得九死一生,都是犯罪。

    刘晓岚拿出一个录音笔放在床头柜上,“你不要紧张,把当晚发生的事,如实告诉我们就可以了。”她可以不管这个案子,但因为通过局里找到受害者,领导希望她有始有终,同时,苏放乐意由她来“帮助”自己的学生,而不是其他警察。主观上讲,这个案子提起了她的兴趣,一个大学生给人殴打,又被五花大绑吊在电梯井里等死,凶手既不要价值数十万的敞篷车,也不取一钱一物,实在离奇罕见,她急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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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失声尖叫·外院“耶稣”》--作者: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