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2:39

第一次产生了恐惧(2)

格尔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换班的说话声、脚步声,还有每个人上床时床铺的晃动都没有人感觉到,那么,有人走进寝室杀人的话——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也自然很难察觉了。 这时,一旁始终没有做声,仿佛在回想什么事情的赵菲菲突然说道:“你们都听见电话响了吗?” 付斯点头:“我也听见过一次。” 格尔说:“我也是。” “都只是听见过一次?”赵菲菲盯着他们每个人的脸,直到得到确定的回答。 是啊,都是一次。 “也可以确定娄天亮一直没有回来吗?” “David是睡在他床上的,他当然是没有回来过了。”付斯说完才发现,这个理由不足以成立,“但是也不一定……他可能回来后又走了。” “不管他有没有回来,”赵菲菲说,“有件事是很奇怪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你们说都只听见过一次电话铃响,但是……我给你们打过三次电话。” “可能我们都睡得太死了。”格尔说。 “但最奇怪的事情并不在这里。我第一次给你们打电话是早上,没有人接,我就没再打了,以为你们可能出去吃饭了。中午的时候,我又打了第二次,电话只响了一声……居然……有人接了。” 啊!所有人大惊,心脏也随之猛烈地跳动起来。赵菲菲接着说:“当时我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突然断了,因为我喂了一声,但并没有人回答我。现在我再回想当时,几乎可以肯定那不是手机断掉,而是确实有人接起来了。没有人回答我以后,我还贴着听筒听了一会儿,听见了一些声音。” “听见什么了?”付斯紧张地问。 “嘶嘶的声音。就是这样……”赵菲菲嘴唇微张,舌头贴紧上颚,然后往外吐气。 嘶——嘶—— 声音回荡在寝室里,每个人的心头都一阵发凉,仿佛冷风正从背后吹起。连格尔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还有其他的声音吗?”他问。 “没有了。只听见这个。因为跟手机突然断掉的声音有点像,所以我听了一阵就挂掉,再打过去的时候,又没有人接了。” “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断掉发出的声音呢?” “绝对不是,”赵菲菲笃定地说,“其实当时我就很怀疑是不是有人接起来了,当时因为后来电话也没人接,所以我才想,有可能是手机断掉。但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想想看,手机断掉,和有人接起来但不说话,尽管有点像,但区别还是很大的。” 这一点,格尔还是明白的。那的确是不同的两种声音。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接起来,那人又是谁? 格尔和付斯不约而同地看向窗户。窗户是关着的,插销好好地插在原来的位置。那么……就是门了?格尔禁不住开始浑身发冷。因为他想到,就在他叫醒付斯后,两人曾经结伴去过一次厕所。他们走出寝室时,门是大开着的。但是,当时走廊上并未听见脚步声,也没看见什么人影,短短的几分钟内,有可能有人跑进寝室吗?“他”进来后,又躲在哪里?而且,David当时还活着,也就是说,死亡时间大概在凌晨到下午他们醒来的这段时间,如果有人是从他们去厕所的这段时间进来的,那么,“他”就必须等到David守夜完,躺在床上以后再下手…… 付斯似乎也和格尔一样,想到了这件事。他看着格尔,颤抖着嘴唇,说出了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话。 “她一直都在。” 格尔明白,付斯说的“她”与他心里所想的“他”是不一样的。到现在为止,格尔仍然认为,有一个他们看不见的凶手存在。而付斯却认为,那是“她”…… 但不管是谁,或者是什么,它的确一直都在。就在大家都沉入梦乡,自以为安全而睡得浑然不觉时,她就在暗处,随时等待着,夺走他们其中一人的性命。到底什么才是安全的呢?即使大家都在一起,也仍然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吗?格尔感到无力,并为此徨然不知所措。付斯则看向赵菲菲:“那么,现在驱鬼仪式是不是也没有办法了?” 她叹了一口气:“现在缺少两个条件。一是人,如果娄天亮回来,或者再找到另一个人,人数才能凑成五个。二是……找到鬼门。” 说到这里,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鬼门!”接着,也顾不上害怕,就在David尸体的周围四处翻找起来。枕头地下,床单下面,床与墙壁的缝隙之间,到处都察看了一遍,但是什么也没找到。她仍然不死心,在寝室的其他角落里又察看了一遍,直到最后,她疲惫而又绝望地坐倒在椅子上。 “看来每次死了人之后,鬼门就关闭了。现在已经晚了,找不到了。” “你是说……” “周杰伦的CD。”赵菲菲无力地念出那个名字,“《七里香》。有签名的《七里香》。” “那怎么办?”付斯焦急地叫起来,“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有……等鬼门再次打开……”赵菲菲说完,便低下了头。 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鬼门再次打开时,就有一个人,将要死去。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2:40

不可知的恐惧(1)

长久,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无助和恐慌。鬼门再次打开,既是希望,也是不可知的恐惧。如果要得救,就必须先陷入死亡的威胁——这是Mafalda的怨恨给他们出的难题吗?他们后悔很多事,但也许现在最应该后悔的,是不该去参加周杰伦的签售会。沉默了许久,格尔才想起来,如何处置David尸体的事。 “尸体……要怎么办?”他说。 “还是放在老地方吧。”付斯狠狠吸了一口烟,又狠狠吐出,“我真想跟他们也躺在一起算了……”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赵菲菲连忙打断了他,“现在又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说不定连娄天亮都已经……”付斯顿了一顿,到了嘴边的话又收回去,“Mafalta最应该找的人应该是他,为什么我们大家都要……” 说到后来,付斯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也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可能的结局。赵菲菲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男友,心里不禁有些酸楚,但她还是说:“如果娄天亮也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付斯看着赵菲菲,不说话了。 “算了,先别想那么多了。”格尔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我们还是先把尸体放置好吧。” 搬运尸体的任务自然落到付斯和格尔两个男生的身上。由于担心林布和赵菲菲,于是让她们也跟着,说好处理完尸体以后下去吃饭。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恐惧扭曲了本属于身体的真实感觉,他们忘记了饥饿。付斯从来没觉得,从二楼到三楼,要花这么长的时间,也从未感到,黄昏时的楼道居然比夜晚更加阴森。经过漫长而艰难的搬运过程——这艰难不仅是实际的,也是心理的,他们来到了203寝室的门口。门还没有打开,所有人就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腐臭味道。这股味道很特别。他们都清楚,那不同于夏天经过垃圾堆时闻见的,也不同于冰箱里腐烂的食物。那是独特的,只属于某个特定的时候,某个特定的场合,比如现在。也只属于某个特定的对象——比如尸体。 那是尸体的腐臭味。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味道比它更令人难以忍受。在这种味道中,林布感到了窒息,每呼吸一下,就好像是在呼吸着已死去的余海云身上的皮肤、毛发,甚至暗红色的已凝固的血块。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递给格尔,然后就扭过头去,不敢再看。第一次来到现场的赵菲菲心跳也在加速着,她握紧了林布的手,不知道将在那门背后看见什么。 格尔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扭动,然后缓缓地好像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推开了房门。一股比刚才强烈百倍的腐臭味仿佛被释放般,猛然扑面而来。格尔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其他人也一样。稍稍适应了以后,他放下手,看着躺在地上的 David,想起昨晚正是他陪着自己来到这里,心里不由一阵感叹。David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躺在这里吗?话说回来,自己难道就想过?格尔努力将这些念头从心里清除出去,然后示意付斯,两个人分别抬着头和脚,将David抬进这个曾经是203寝室,而现在却变成停尸房的地方。他们将尸体按照上次的方法塞进床底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走出门去。期间,格尔匆匆扫了一眼寝室的环境。这里还和昨天一样,没有人来过。从味道上判断,只有余海云的尸体在另一张床下腐臭变烂。现在,又多了一个。 关上门之后,赵菲菲问付斯:“看见了吗?” 付斯摇摇头:“没有。” 没有周杰伦的CD。这已经在赵菲菲的预料之中。 “不会有的,”她说,“鬼门已经关上了。”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打开。离开寝室后,已经渗透到衣服每根纤维里的腐臭味似乎仍然难以散去。一个路人经过他们的时候捂住了鼻子,仿佛他们已经死去。毫无食欲地吃完了晚饭,他们又回到了寝室。娄天亮仍然没有回来,再拨打他的手机,仍然是关机状态。尽管不情愿,但他们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娄天亮,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情况已经一筹莫展。而所有的希望却都寄托在消失了的娄天亮一个人身上。这也许等于没有希望。只有付斯胆战心惊地想着另一件事。他想到,当余海云被发现死在203寝室时,是娄天亮和David去处理的尸体。后来,这两个处理尸体的人,一个死了,一个几乎是同时失踪了。这是巧合,还是一种必然呢?如果处理尸体便会被“那个”缠上,那么,他现在…… 一股阴冷的感觉慢慢爬上付斯的后背。他忍不住猛地回头看去。背后是一堵墙,白色的墙,上面除了自己的影子,什么也没有。但这并不能让他放心,他甚至宁愿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也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四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坐了好久。 “你以前,”林布看着赵菲菲说,“见过鬼吗?” 赵菲菲沉吟片刻,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对林布说:“你真的要听?” 林布自己也不太确定,在这种时候,听赵菲菲讲她过去的经历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但另一方面,她又真的很想知道……于是她点了点头。赵菲菲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其实,就在前不久,你们去登山的时候,我在一个传说中的鬼屋里住了几天。那是一间旅馆,就在市郊,三环路附近府青立交桥的旁边。旅馆本来修得很好,但是有了闹鬼的传闻以后,生意一直就很冷清。我和几个会员听说了以后,就决定到那里去住上几天,看看能不能碰见什么怪事。我们一共是三个人,特意选择了背阳那一面的房间,因为这样的房间阴气会比较重。但是因为只有双人间,所以选了两间房,我和一个女生一间,另一个女生胆子大,她就自己住了一间。住了两天都没有什么事发生。直到第三天晚上,卫生间的马桶突然莫名其妙地堵上了。我们打电话到总台,但当时已经是深夜12点多,没有人接电话,可能是睡着了,也可能是晚上他们根本就不上班。没办法,我们只好用隔壁另一个女生房间里的厕所,回来以后,我们洗了澡就睡觉了。睡到半夜,突然有人敲门。我和旁边的女生都醒了,我大声问了一句,谁啊?就听见一个女声说,客房服务。声音很细很尖,又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我当时有点迷糊,没有细想,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也很不高兴,所以也很生气地回了一句,不需要!后来外面就没声音了。但是这一醒过来,突然很想上厕所,我就和旁边的女生商量,一起去隔壁。我们穿好衣服就推开门走出去。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2:40

不可知的恐惧(2)

来到走廊上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下,发现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当时觉得奇怪,服务员怎么那么快就不见了。然后,我们就去敲隔壁的门。刚敲了两下,门突然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居然没有开灯。我就问,怎么不开灯?接着就听见那个女生说,睡觉前她把房卡拔下来了,现在一时找不到。当时因为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走廊上的灯光又特别昏暗,即使开着门也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我们只好摸着黑走进去。摸到门把上的时候,感觉黏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进去以后,我就问她,你在哪儿呢?这时她的声音就从旁边传过来,说,我在厕所里。我很奇怪,怎么给我们开完门以后就跑到厕所里去了。我就说,你快点吧,我们也要用厕所。她说好。然后过了一会儿又说,帮我拿点纸。里面的用完了。我说纸在哪儿呢,她说在桌子上,我就摸着去找桌子,果然那上面有一卷纸,就撕下来一些,打开厕所的门,从门缝里递进去一些。她快速地接过去了,当时我立刻就感觉有些不对,因为她接纸过去的动作,又快又急,还有点狠,感觉上很不像她。但我想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才会这样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帮我拿点纸。我很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纸。但我还是又撕下一些,而且比上次撕得更多,又从门缝里递进去。当她第三次向我要纸的时候,我问她,你在干吗呢,要那么多纸?里面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突然很生气地大叫起来,说,给我纸!给我纸!这个语气让我立刻想到了刚才在门外叫客房服务的那个声音,也是很生气,似乎有一肚子的愤怒要发泄出来一样。我顿时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于是拉着和我一起的女生,赶快跑回了我们的房间,把门关上。我们都很害怕,整个后半夜都没睡着,一直到天亮,我们才壮起胆子去敲隔壁的门。那个女生好一会儿才来开门,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问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六点还不到。我就问她,昨天晚上你要那么多纸干什么?她很惊讶地说,什么纸?昨天晚上我什么时候要纸了?她这么一说,我才明白昨天晚上碰见了什么……我就把事情对她讲了一遍,刚讲完,她的脸都白了,对我说,昨天晚上,她听见有人敲门,说是客房服务,就开了门,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时她还以为是在做梦,没想到…… 后来当天我们就退了房,退房的时候问了一下总台的小姐,这里以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她看了我们一眼就冷冰冰地说,没有。但是我们走到大门外面的时候,一个服务员偷偷跑过来问我们,昨天晚上是不是碰见什么东西了。我说是啊,就把事情跟他讲了一遍。他说他是新来的,刚来就听说这里闹鬼,说是因为以前有一个女服务员在宾馆的房间里割腕自杀过,他一直不信,所以才问问我们是不是真的。我这才明白,当时,在宾馆的卫生间里,‘她’为什么要用那么多纸……” 赵菲菲一口气讲完了这些。屋里所有的人都听得心里发毛,出了一身冷汗。 “那……你真的看见过鬼吗……”林布接着又问。 “那倒没有,这方面,我们从来不刻意地去做。”她的“我们”自然是指她成立的降灵会了。“但是,要想见鬼,还是有很多办法的。比如……”她看了看寝室的环境,然后指着墙上的一面镜子说,“比如在镜子里。” “深夜12点梳头的那个办法?” “不,”赵菲菲笑得有些诡异,“比那个更恐怖。” “那是什么?” “那需要三个女生和两个男生,午夜前,在房间里保证距离是能够看到所有人的位置上。男生要分开,围成一个圈,记住镜子的位置。站立一会儿,到接近午夜的时候开始绕圈,由女生开始向前面的人的脖子上吹气,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依此类推,同时不停地绕着圈走。当有人感觉到脖子上被吹了两口气的时候,就要说,来了,同时一定要背向镜子。其余的四个人马上一起看镜子里面……那时就会看到,背过身去的那个人背后多出了一个……” “啊!”林布忍不住尖叫起来。所有人都听得毛骨悚然。 “这个办法有人试过吗?”付斯问。 谁知赵菲菲居然说:“有。” “那个人看见了?” “我们社团里有个会员,她曾经和高中的几个同学试过这个办法,当时确实看到镜子里多出了一个……但她说每个人看到的形象都不同,有的说是没有脸的女人,有的说是小孩,有的说是拄着拐杖的老头,也有的说,镜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连自己也看不见了。” “做这种事情……会有危险吗……”林布颤抖着问。 “为了见鬼而丢掉性命的传说也有不少,不过我认识的人里面倒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每种见鬼的方法,都有它的禁忌,比如我刚才说的那种,就不能中途偷看镜子。最后不管在镜子里看到什么,也不能逃跑,要大家一起说‘去’,然后转身才行。最好有一个人做领导发布这样的号令,如果是领导背向镜子,生死就全靠大家自己了。” “那……我们的驱鬼仪式,也有禁忌吗?” “有的。我们摆好阵形之后,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能移动,不管看到什么也都不能站起来逃跑。这个仪式是在鬼门打开以后,才能进行的,所以那时可能会看到一些东西,如果意志力不够的话,导致整个仪式失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最后,她叹了口气:“但是,如果找不到第五个人,说什么也没用了。” 正说着,静悄悄的寝室楼里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再去听的时候,又没有任何动静了。 “好像是关门声。”格尔说。但是,是哪间寝室呢?为何发出如此大的声响?很快,他们想到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203。声音的确是从二楼发出来的。在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这个答案而感到恐慌时,从同一个方向,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又是第二声!这惨叫声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哭喊。 一股不祥的阴云顿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是娄天亮!”付斯突然大声喊道,“这个声音,是娄天亮!” 说完,他立刻站起身来,格尔也随后站起来,两个人打开寝室门就冲了出去。林布和赵菲菲犹豫了一下,也跟在格尔身后跑出去。尽管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独自留在寝室里更让她们感到害怕。 当四个人来到203寝室的门口时,第三次听见了那声惨叫。这次确定无疑,声音来自203的门背后。 “钥匙!”格尔急切地对林布喊道。 林布慌忙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递给他。格尔接过钥匙,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房门。付斯说得没错,发出惨叫的的确是娄天亮。对于即将在寝室里看到什么,格尔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然而当他真正看到时,还是不由得愣住了。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2:41

突然出现在这里(1)

那个双手紧抱着头,深埋在膝盖之中,在地上缩成一团,颤抖个不停的人就是娄天亮吗?就在24小时前,他还曾经一脸不屑,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24小时之后,为何变成这副模样?而203寝室,他们刚刚离开不过半个小时,是谁打开了这间寝室的门?娄天亮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一切,也许只能等待眼前这个惊吓过度,似乎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娄天亮亲口对他们说出来了。付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娄天亮面前站住,然后轻轻叫了一声:“娄天亮?” 娄天亮的身体猛烈地抖动一下。但并没有抬起头来。于是付斯又叫了一声,娄天亮,是我啊。同时,他抬起一只手,缓缓地,又有些犹豫地,向娄天亮的肩膀伸去。当手指刚刚触碰到他颤抖的肩膀时,娄天亮突然大叫一声,从地上跳起来,接着又跌倒。这时,他们看见了他的脸。那是几乎就是一张死人的脸,所谓面如死灰,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他们看着他,不约而同地想到了David和余海云。那张脸,因恐惧而变得扭曲、狰狞,仿佛已经失去了属于活人的生气。仿佛,他眼神的所到之处,都是来自阴间的冤魂,对他虎视眈眈,随时来取他的性命。一张脸上,只有那双惊恐的眼睛在眼眶里打转。只有这眼睛,流露出求生的渴望。也只有这求生的渴望才能证明,他仍然活着。看着这样的娄天亮,在场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寒意。这是至今为止,他们第一次看见这种神情出现在一个活人的脸上。再此之前,出现过这种表情的人,都死了。这所有的感觉,都是一瞬间的事。当娄天亮再次跌倒在地上,并用手扶着地面,一点一点向后挪动时,他的眼神告诉他们,他已经不认识他们了。他惊恐地看着每一个人,大声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走开!快走开!”他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很脏,衣服上也有些泥土。付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这时,格尔一个大步走到娄天亮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娄天亮一边挣扎着,一边发出极其凄惨的号叫,好像抓住他的不是格尔,而是行刑台上的刽子手。但格尔并没有让这种情况持续很久,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娄天亮拎起来后,就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两个耳光。清脆的啪啪两声之后,娄天亮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格尔,很久才想起伸出手去捂住脸上那两个很快泛起的红色掌印。格尔见他安静了,便一松手,任由他像死鱼一样从手中滑落在地上。仿佛这时,娄天亮才恢复了记忆。他看了格尔一阵,然后又去看付斯,当他的视线落在赵菲菲脸上时,眼睛里突然闪现出异样的光芒。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紧紧地抓住赵菲菲的胳膊。赵菲菲吓了一跳,正想挣脱的时候,娄天亮却出乎意料地喊了一句话。 他说,我们赶快驱鬼吧!所有人都愣住了,但很快又觉得,这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然而娄天亮的这句话却给他们的心中蒙上了更加恐怖的阴云。他们都在想同一件事:是什么让昨夜摔门而去的娄天亮改变了看法?这24小时,他经历了什么?看见了什么?最让他们担心的还是——威胁是不是已经来临?见赵菲菲没有反应,他又急切地,几乎是恳求般叫道:“快点!现在就开始!不然……不然来不及了啊!” 赵菲菲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疼,但是娄天亮的话让她更是心惊。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她问。这也是在场的人最想知道的。但娄天亮这时却好像没听见她的问话似的,突然转头看了看四周。打量了一阵之后,突然再次开始颤抖起来。 “这里……是你们寝室?”他看着林布问。林布点点头。娄天亮的脸上随之露出更骇人的神情。他叫了一声,然后推开面前的赵菲菲,飞快地跑出门去,到门口以后又站住,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急促地呼吸着。也没有继续跑掉,就那样焦急而又胆怯地看着他们,仿佛在等待他们从那个充满死人气息的寝室里走到他身边。大家这也才感到刚才一直忽略掉的腐臭味。格尔说,我们出去吧。于是大家跟在格尔身后,来到走廊上。最后出来的付斯锁上房门之后,对娄天亮说,回寝室吧。五个人便向三楼走去。在楼梯上,娄天亮悄悄地靠近格尔,在他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格尔却没有任何反应。难道一定要死到临头才懂得忏悔吗?对格尔来说,这样的道歉不仅毫无意义,也更加让人蔑视。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娄天亮,但他也明白,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再去想复仇的事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仇恨,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回到三楼自己的寝室,娄天亮总算能够平静下来。但当付斯告诉他,David是死在他的床上时,他的反应还是很激烈。他先是把自己的床单连同枕头、被子,凡是床上有的东西,统统拽到地上,揉成一团,只是当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准备就地焚烧这些东西的时候,大家才慌忙阻止了他。 “好了好了,”付斯说,“我帮你拿到外面去好不好?” 说完也不等娄天亮同意,就抱起地上的一团东西,打开门,左右看了看,最后决定暂时放在门外。每个人都在等待娄天亮告诉他们,这24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娄天亮自从走进寝室,就一直在催促赵菲菲赶快进行驱鬼仪式。 “可是,”赵菲菲为难地说,“现在人尽管齐全了,但……还缺少最重要的……周杰伦的CD……” “为什么要找那张CD?”娄天亮问。 “因为那是鬼门的所在……Mafalda死时,她的怨恨和意志会寄托在某些物品上……” 听见Mafalda的名字,娄天亮脸上的肌肉明显抖动了一下。赵菲菲接着说:“当余海云死前,那张CD曾经出现过,死后,CD又消失了。因此可以推断,CD是一个关键。驱鬼仪式需要找到鬼门,才能让鬼魂找到回去的路……” “你的意思是……不是真正消灭‘她’,而只是让‘她’回去?” “可以这么说……不过,让‘她’回去,就相当于从我们的这个世界消失了,这样也足够了……” 正在赵菲菲侃侃而谈的时候,娄天亮却在不停地冒汗,刚才好不容易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再次变成死灰色。 “是不是……只要那个东西出现……鬼门就打开了?” 赵菲菲点头:“是。只有鬼门打开,才能让鬼回去,才能把鬼门关上。” “那么,鬼门打开后,会发生什么?” 赵菲菲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0

突然出现在这里(2)

“我知道了……”娄天亮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道,“会死人……是不是?会死人……” 付斯连忙说:“也不一定的。再说现在鬼门还没有打开……” 娄天亮突然缓缓地扭头看着付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让付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时大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晚了。”他颤抖着将那件东西递给赵菲菲,“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会有用……” 赵菲菲迟疑着伸出手,将它接过来。那是一张被折成一叠的很厚的纸张,白色的背面朝外折叠起来,纸质比较光滑,随着手的移动,时不时反射出几道亮白色的光晕。赵菲菲拿到手之后,小心而又急切地将它展开,看了一眼之后,脸上露出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慌的神情,抑或是两者都有。纸张完全展开之后,很大。赵菲菲将它翻转过来,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当他们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在哪里发现的?”赵菲菲连忙问。 “刚才。就在你说话的时候,我想从口袋里拿手机看看现在几点了,但是,没有手机……只摸到了这个……” 那是一张海报,上面有他们熟悉的人,也有他们熟悉的字。还有……让他们触目惊心的血迹。Mafalda的血迹。《头文字D》的宣传海报。那上面,还有周杰伦的亲笔签名。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时间,现在这个场合,他们也许会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但现在,它却变成了他们最惧怕的东西。 是什么时候,这张海报出现在娄天亮的身上? “我不知道,”娄天亮苍白着脸,缓慢而又绝望地摇着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没有人说话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赵菲菲手中的这张海报上。他们知道,娄天亮的话,是真的。他真的不知道,这张海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跟着他…… 沉默了一阵之后,格尔走到娄天亮面前,语气冰冷地说道:“你必须告诉我们,昨天你离开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娄天亮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盯着对面空白的墙壁,眼神发直,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几乎就能听见牙齿碰撞的声音。但他们却没听见他说出半个字,甚至是一个短暂的音节。付斯忍不住看了看那面空白的墙壁,当然,那里什么也不会有。格尔深知巨大的恐惧带给人的是怎样的压力,他曾经见过失足掉下山崖的登山者,在掉落前的那一瞬间,张大了嘴,但什么也喊不出来。只有脸上震惊的、不可置信的表情说明他刚刚明白了什么。格尔知道,在关键时刻,只能下猛药。于是格尔在娄天亮的对面坐下,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如果你不说,我就不参加驱鬼仪式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格尔的话音刚落,娄天亮便惊慌失措地喊道:“好,好,我说,我说!”接着,便用颤抖得无法自制的声音,回忆起这24小时的经历。昨天晚上,娄天亮从寝室里出来,刚走到大门口,就有些后悔。已经是凌晨了,要到哪里去?如果马上返回寝室,面子上又过不去。他开始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忍住,他完全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听音乐嘛。不过既然都出来了,至少也要等天亮了以后再回去。最后,他想,只能到学校外面的网吧去碰碰运气了。尽管明令禁止网吧通宵营业,但还是有不少网吧仅仅是把门关上,做做样子而已。这么想了之后,他就从学校的后门走出去,来到那一条荒无人烟的小巷子里。巷子的道路两旁,除了录像厅、理发店和烧烤摊之外,开得最多的,就是网吧了。每家网吧的门都紧紧地关着,但娄天亮看见,从门缝里仍然透出非常明显的光亮。于是他从第一家开始,挨个敲过去。可是没有一家给他开门,大概时间已经这么晚,网吧老板怕是有人检查,所以不敢开门。他一边敲,一边想着如果没有一家给他开门,那晚上应该怎么办。但是,当他走到巷子的最深处时,突然看到了希望。有家小网吧的门居然开着。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太偏僻,还是老板特别胆大,这个时间居然敢大开门户地做生意。娄天亮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有地方上网就已经不错了。他进去以后才明白,为什么老板敢在大半夜开门了。这是一家很破旧的网吧。破到不能再破。网吧里只有十多台电脑,空间又小又闷,大夏天的,居然连空调也没有。电脑桌和键盘都脏得要命,每把椅子上都有各种各样或深或浅的污渍。这仅有的十多台电脑,显示器都是15寸的,屏幕上油乎乎的,看一眼就难受。娄天亮站在网吧门口皱着眉毛张望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无奈地走进去,交钱拿了卡之后,选了一台看起来稍微顺眼点的电脑,坐了下来。刚一动鼠标,机箱就吱吱嘎嘎地响起来。破电脑。娄天亮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台电脑也确实破,他只是开了几个网页,上了QQ,速度就慢得不行。而且QQ还是很旧的版本。怪不得老板敢冒着风险大半夜地做生意了。这样的网吧,估计白天根本就没人愿意来。晚上开着门,还能多少赚点钱——像他这样深夜没地方去的人,每天总有那么两三个吧?娄天亮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他以外,就是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弱男生,坐在他前面,背对着他。因此娄天亮能够清楚地看见这个男生都在网上做什么。他不是有意想要偷窥,只是这个男生未免也太奇怪了。他一直在不停地重启系统。Windows的画面不停地出现,消失,消失,又出现。娄天亮看了一阵,心想大概是电脑出了问题,这个人正在调整吧?于是也没有多想,自顾自地上网去了。这段时间里,他偶尔也会抬头看看那个男生,发现他仍然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尽管好奇,他还是对自己说,别管别人的事了,跟我又没有关系。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见网吧老板正站在身后,露出奇怪的笑容。这个人真奇怪,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呢? “外面有人找你。”他说。 娄天亮愣了一下:“找我?没弄错吧?” “这里就我们三个,难道还会弄错?”网吧老板说完,就转身走开了。是不是寝室里的人来找我呢?但是为什么不进来?娄天亮想着,朝身后的窗户望出去。但是屋里灯光太亮,外面又太黑,根本看不清是有人还是没人。所以他只好站起来,走出门去。然而巷子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不知为何,娄天亮的心里陡然打了个寒战。他左右张望了一阵,然后又进来,问老板:“外面没人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网吧老板头也不抬地说:“你再仔细看看,就在外面。” 娄天亮不禁有些烦躁:“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看得很仔细,说没人就是没人。” “我也没开玩笑,”网吧老板还是一脸冷漠,“的确是有人找你。” “好,那你说,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一个女生,红色裙子,挺漂亮。卷发……哦,对了,头发好像还染过的。” 卷发,红裙子……娄天亮的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她的头发……”娄天亮用手比划着,“是不是这么长?” 网吧老板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对。” “她……说了她叫什么名字没有……” 网吧老板突然嘿嘿冷笑起来:“名字倒是没说。不过,她说她是你女朋友呢。” 女朋友……娄天亮只感到脑袋里“轰”的一声,全身仿佛被电流穿过一般,手脚顿时变得又冷又麻,几乎站立不稳。网吧老板后来又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连自己是怎么回到电脑前也没有印象。只觉得,当他在椅子上坐下时,心跳得很快。在椅子上坐了一会,他开始安慰自己,别怕,可能是网吧老板开玩笑的。然而身后漆黑的窗户还是让他感到浑身发毛。他看了看前面那个男生,决定坐到他旁边去。男生仍然在不停地重启系统。当娄天亮走到他身后时,眼神无意中瞟了一下正在重启中的电脑屏幕。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出现在黑色的电脑屏幕上,而让他几乎当场惊叫出声的是…… 他看见自己背后,多了一个人。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1

一个红色的影子(1)

一团红色……不,是一个红色的影子……在窗外,暗无灯光的夜晚,影子显露出一种凶险的红。暗红。暗得仿佛有什么在其中隐隐流动的红。娄天亮猛地回过头去!然而窗外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他的双腿一阵发软,跌坐在男生身后的椅子上,但视线却一刻不离开男生的电脑屏幕。 电脑再一次被重启。娄天亮又看到了它。这一次,他看得更为真切,不仅看见了红裙子,还看见了……那一头熟悉的栗色卷发……看不清脸……也许,根本就没有脸…… 当电脑第三次重启的时候,它不见了。是不是因为网吧老板刚才说了那样的话,于是产生了幻觉?娄天亮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问问那个男生。 “同学。”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男生回过头来。居然……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他看着娄天亮,眼睛却不住地瞟向他身后的窗户。 “有……事吗?”他的声音颤抖得比娄天亮还要厉害。 “我想问一下……刚才……你在电脑屏幕上……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男生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他突然伸出手,将娄天亮拉近,然后低声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你也看见了……我刚才一直重启机器,就是为了让你看见…… 从你进来开始,她一直就在外面……看着你……” 娄天亮的头皮一阵发麻。他不敢相信,他真的碰见了那种事。男生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仍然不时地去看窗户,好像那里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冷汗如同潮水般从他的后背、额头涌出,没多久,身上的T恤就被汗水浸透,和皮肤粘在一起。网吧老板仍然若无其事地坐在电脑前忙着聊天,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娄天亮突然觉得,这个怪异的网吧老板似乎也有问题。他顿时感到这个网吧不能再待,于是立刻站起来,到柜台结账。找钱的时候,网吧老板冷笑着对娄天亮说:“这么晚了回去,当心走夜路啊。” 娄天亮忍不住对他大吼一声:“关你什么事!”就快步走出门去。但实际上,娄天亮真的害怕一个人走夜路。他刚走出网吧,背后一股冷风吹来,便让他顿时心生悔意。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那个网吧了。他走了几步,便一头钻进网吧前面不远的一个录像厅。录像厅里的人比网吧里的人要多,但是灯光要比网吧更加昏暗。娄天亮挑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坐下来。录像厅里放的其实是DVD,空调正开着,而且禁止抽烟。不断地有人从一个厅换到另一个厅,每进来一次,门口的服务员手里的手电筒便会亮一下。对于这样的环境,娄天亮稍稍有点安心。也许是录像厅的沙发过于舒服,尽管刚才在网吧看见的红色影子仍然不时出现在脑子里,娄天亮还是产生了朦胧的睡意。他的眼皮渐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时候,脸上突然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拂来拂去。他用手挥了几次,但每次都扑了个空。那是什么……娄天亮在一片混沌之中模糊的想。让人厌恶的感觉。蜘蛛网?头发?他感到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没看见。这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基本上半躺在了座位上。他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又想继续睡,这时他听见啪的一声,钥匙从口袋里掉在地上了。然而脚下却漆黑一片。他先是用脚四处探了探,没听见任何声音。他想,大概是掉到座位下面去了。于是,他弯下腰。第一眼却并没看见钥匙,他看见的是……两只脚。女人的脚。红色的裙边垂在小腿上,两只脚并得严严实实,整齐到诡异的程度。录像厅里的灯光是那么昏暗,然而这两只脚不知为何却显得如此鲜艳。鲜艳的红色,蓝色的指甲油…… 是在网吧看见的那个……顿时,像有什么猛然间击中了心脏般,他感到一阵耳鸣,巨大的恐惧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仿佛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在出事的前一天,Mafalda还问过他,天亮,我的指甲油好看吗? …… “我的指甲油好看吗?”一个声音阴冷地在背后响起。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就在我背后,他想。就在我背后。那时,正专注于幕布上播放的影片的人们,被一声惊恐、绝望的号叫吓了一跳。当他们纷纷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时,只看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穿过一排又一排的座位,逃命般飞奔而去。他在巷子里没命地跑着,不知跑了多远。当他在路边停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再然后,他发现钥匙丢在了录像厅里。那种时候,谁还能记得钥匙的事? 天亮了,他想,我可以回寝室了。在这之前,他需要吃个早饭,更需要休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学校里走去。昨晚的事仿佛噩梦。娄天亮的心里此时五味翻杂。恐惧、惊慌、无助,还有……深深的悔恨。过去Mafalda种种的好突然间浮上心头。这是Mafalda死后,他第一次想起她。她的笑容,她温柔的声音,伤心时将泪水忍在眼眶里的倔犟表情……我这是在怀念她吗?他茫然地在校园小路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理由,为他现在产生的这许多陌生的感觉开脱。他清楚自己从未爱过Mafalda。和她在一起,只因为她有一个有钱的老爸,而她碰巧又对自己很痴迷。他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不过是一物换一物,很公平。Mafadal死后,每当自己稍微感到愧疚的时候,他就会对自己说,那不是我的错,凶手是格尔。久而久之,他真的不感到愧疚了。 但是现在,他努力为自己搭建起来的堡垒正在一点一点地坍塌。他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想乞求Mafalda的原谅。昨晚的事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如果……如果向Mafalda道歉,我有没有可能……活下来?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精神恍惚地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路人的窃窃私语,晃眼的阳光让他睡得很不安稳,像是随时要醒来,又没力气醒来。他做了一个很长很杂乱的梦。红裙子,诡异的脚,Mafalda的脸,在梦里不断交替出现。尽管隐约感到炙热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但娄天亮却一直感到了冷。彻骨的冷。仿佛睡在启孜峰的冰川之下。 模模糊糊的,他感到有人在身边坐下。“帮帮我。”一个声音说。 帮你什么? “帮我回去。” 你家在哪里?我怎么帮你? “你都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 “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什么事?还有谁? “他们已经来了两个了,但是你不来,我还是回不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什么很快? “天黑以后。”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1

一个红色的影子(2)

娄天亮隐隐约约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他努力想睁开眼睛。 这时,那人突然发出诡异而尖锐的笑声:“就是今天。你再也逃不掉了。” 娄天亮猛地打了一个寒战,醒了过来。阴冷的感觉仍然在全身挥之不去。天色正在暗淡下去。已经是黄昏了,暑期校园里本来冷清的道路,现在显得更加荒僻阴沉。看着眼前的景象,娄天亮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我再也看不到太阳了。这个念头刚一产生,他便惊慌地将它从心里赶了出去,装作从来没这么想过。然而梦里的那个声音却紧紧地跟在脑后。 就是今天。你再也逃不掉了。是梦。只是梦而已。娄天亮拼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并且感到了饿。快点回寝室,吃个饭,睡一觉就好了。于是他站起来,加快脚步朝学校里在暑假唯一开着的食堂走去。在他吃饭的这半个小时里,天空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暗下来。娄天亮走出食堂的大门,便看见了天上厚重的像是随时要压下来的乌云。闷热的空气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要下雨了。从食堂到寝室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找公厕。走了没多远,便发现一个。暑期校园里的公厕普遍无人看守,这间公厕也是这样。实际上,就是平时,校园里的公厕也很少有人使用。它修建起来,只是给那些在操场上打球的学生使用的。这里离操场很近,离娄天亮的寝室也很近。但今天,这个公厕有些奇怪。他走进去,用手去推第一个门,发现它居然被锁上了。接着,他又去推第二个,门也是锁着的。就这样,他发现,所有的门都锁着,除了最后一个。 娄天亮顿时有点不安。但看了看开着门的那间,觉得这里也没有什么异样,便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两分钟后,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听见了脚步声。有人进来了。起初,他并没有在意。但是紧接着,他听见了敲门声。咚咚。那人在敲第一扇门。安静了两秒之后,脚步声又响起。然后停下。咚咚。在敲第二扇门了。娄天亮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脚步声和敲门声越来越近。第三扇门,第四扇门,第五扇门……一直到敲响了倒数第二道门之后,声音停下来。娄天亮知道,他马上就要敲自己的门了。 …… 但奇怪的是,一直过了很久,都没有声音响起。会不会是那个人以为厕所里所有的门都锁上了,所以离开了呢?可是不对,如果离开了,脚步声应该再次响起,但现在却静悄悄的。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也就是说,那个人现在,就站在门外。想到这儿,娄天亮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下面的门缝。可他什么也没看见。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敲门声始终没有响起。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整个讲述过程中,娄天亮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扭在一起,全身不断战栗着,他不时停下来,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才能继续讲下去。但是现在,当娄天亮讲到这里的时候,情况却再也不受控制了。他急促地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全身不住地颤抖着,活像一个坐在电椅上等待受死的人。当格尔把水递给他时,他几乎连杯子也无法拿稳。 那时,又发生了什么?后来,娄天亮推开了门。他惊讶地发现,外面居然一个人也没有。然而,当他刚刚松了口气,到水池洗手的时候,从水池上方的镜子里,他看到自己刚刚打开的门正在背后缓缓地关上。从越变越小的门缝里,他看见,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就站在里面。栗色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恶狠狠地从镜子里盯着他。怪不得推门的时候没看见,原来刚才她就在身后!娄天亮再也忍受不了,跳起来,撞开门,尖叫着向外逃去。他感到背后阴冷的感觉一直在紧紧地跟着他,追赶着他。他一边跑,一边胡乱地不知喊着什么,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身后,生怕自己的衣服被抓住。生怕Mafalda再也不放过他。他沿着小路一直跑到寝室楼下,经过大门,大口地喘着气,跑上二楼,当他跑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时,却站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红色的裙边正在三楼的拐角处若隐若现,仿佛正在等待着他。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顿时困难起来。随后,他惊恐地回忆起了那个梦。就是今天,你再也逃不了了。娄天亮一边盯着它,一边用手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后退着……走着走着,他扶着墙的手突然扑了一个空,差点摔倒在地上。这是一间开着门的寝室。只是味道为什么那么奇怪…… 但他只能选择快速地躲进去,用力关上门,接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当娄天亮讲完,轰隆隆的雷声也响了起来。终于,外面下雨了。好久都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至今为止,娄天亮是唯一一个见过“那个”的人。但他们此刻心里感受到的恐惧,一点也不亚于娄天亮的恐惧。 真的是她……付斯想到在扑克牌上看到的字:我回来了。Mafalda……真的回来了。 这时,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我们下午去过203……”付斯看看大家,又看看娄天亮,接着低下头去,“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锁了门……”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锁上了门。但娄天亮慌张地跑上楼时,203寝室的门却开着。如果门不是被林布身上的钥匙打开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门不是偶然间打开的。门是一个陷阱。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格尔他们晚一点打开203寝室的门……那里,又会发生些什么?没有人敢继续再想下去。他们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听着雨声,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是怎样。他们第一次体会到在面对死亡时的无助、恐慌和绝望,以及些许毫无信心的希望。 良久,赵菲菲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至少我们现在具备了一切条件,驱鬼仪式可以开始了,我们还有机会。” “那现在就开始吧!”娄天亮用祈求般的眼神看着她说。赵菲菲看了看表:“现在不行,时间还没到。必须要午夜阴气最重的时候进行。不过我们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做一些准备工作。”她低头思索了一阵,“严格按照仪式的话,我们需要桃木、朱砂、纸、笔、香炉灰,还有香。” “但是我们到哪儿去弄什么桃木、朱砂和香炉灰?”付斯焦急地打断了她。 “我们寝室后面不是有一片小树林吗?那里有桃树。朱砂可以在中药店买到。香炉灰我们可以自己做,只要有香就可以。这些东西,应该都能在学校旁边的小店里找到。” “你是说,我们现在就要出去买?” “本来,我是打算白天和你们一起去买的,但是你们睡了一天……而且,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只能现在去。或者……等到明天。” 但没有人愿意等到明天。 “就现在去吧。反正才8点。”格尔说,“要准备的东西不多,我们大家一起行动,千万别走散。时间应该来得及。” 现在是晚上8点12分。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真的来得及。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2

有生命力的组织

超市和药店都还没有关门,因此他们很快买到了朱砂和纸笔。只是香炉和香颇费了一番工夫,超市里只有蚊香和熏香用的香,自然是不能用的。必须是祭祀用香才可以,赵菲菲说。难道要去文殊院吗?在林布的印象中,似乎只有在文殊院的附近才能买到祭祀用香。可是,现在这个时间,如果坐车去文殊院,来回都要三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一定来不及了。 这时,格尔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但他看着大家,好半天才犹豫着说出来。 “我倒是知道到哪里去买香。”他说,“……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丧葬用品店。” “不会吧,”付斯立刻说,“到卖死人衣服的地方去?” 林布在一旁也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格尔知道他们就会是这种反应:“除了那儿,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买到吗?” 是的,没有。他们都清楚。不说晚上了,就是白天,祭祀用香这种不常用的东西,也很难买到。只有丧葬用品店里有。而且,这种经营寿衣、花圈、纸钱、香、骨灰盒的地方,虽然生意冷清,也会一直开到半夜,甚至凌晨。 “好吧。”付斯颓然地点点头。那家丧葬用品店是学校附近唯一的一家,他们都知道它在道路右边的巷子深处。在巷子口就可以一眼看见,那唯一亮着灯的狭小店面。当他们走近时,各自心里都在想,平时怎么没觉得这里这么阴森?门口堆放着店里放不下的花圈,三四个。付斯经过花圈的时候,猛然间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接着,他胆战心惊地发现,在花圈的后面,还藏着几个纸人。纸扎的没有生命的人形物体,在这样的夜间似乎也聚集了很多阴气,好像随时都会活动起来。店里面的东西也是个个让人看得心惊,架子上排成一排的骨灰盒,挂在墙壁上的各色寿衣……那些寿衣,尽管还没穿到死人身上,但怎么看都觉得带着一股死人气。放在玻璃柜里的是很多个大小不一的黑色牌位,只是还没写上名字。从门口走进来的第一步开始,他们就想着快点离开。好像多待一秒,那里的死人气就会透过衣服,惹得全身都是。但他们现在却只能站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因为老板不在。格尔冲里间叫了几声,侧耳再听,一点声音也没有。是出门了吗?付斯四处张望着,无意中瞥到一张黑白画像,画像中是个老头,笑容似乎画得很不自然,以至于在这种时候,显得十分诡异。付斯瞟了一眼,立刻将视线收回,不敢再看。赵菲菲则一直在看柜台面上摆放着的几摞香,还有旁边的香炉。她比较着它们的粗细,香炉的大小和材质,最后选定了要买的那种。但是老板还没有回来。他们在这里,已经站了十多分钟。 十多分钟,在一家丧葬用品店里,真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算了,我们拿了东西走人吧,”赵菲菲说,“只要把钱放在这里就行了。” “我同意。”付斯说,“五十块钱怎么也够了。” 这样说定,赵菲菲立刻伸手去拿刚才看中的香和香炉。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冷冷地在背后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去。赵菲菲急忙从空中把手收回。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站在门口。实在是老得太老了,他们看到他时都这么想。老头脸上不仅有皱纹,还有各种说不清颜色和形状的斑点,脖子上的皮肤让人想到某种爬行动物,随着说话时喉咙的蠕动,被上下拉扯着。皮肤居然那么薄,那下面早已失去了脂肪,肌肉,各种有生命力的组织,现在只剩下白得几乎透明的一层。也许是因为这让人吃惊的年老,他们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要买东西吗……”老头又说。 “啊,对,”赵菲菲说,“我们要买香,还有香炉。” 老头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颤颤巍巍地从门口走到柜台后面,然后问:“要哪种?” “要这个,”赵菲菲伸手去拿了香,然后又去拿香炉,“香炉要这个。多少钱?” “二十……四块……”老头看着她说。于是赵菲菲便要从口袋里拿钱出来。这时却听见老头说:“要这个吗……” 她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那是一件男式的寿衣。 “不要,”她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们要那个干什么。” 老头也阴森地笑了:“总要用到的。” 赵菲菲不敢再多说,丢下三十块,不等找钱,拿起东西就跑了出去。跑出去才发现,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站在门外等她了。付斯更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真是的,”赵菲菲责怪道,“你们竟然也不等我。”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说,付斯拉起赵菲菲就往大路上跑。其他人也跑得飞快。走到有灯光的地方时,他们才停下来。 “你们怎么了啊?”赵菲菲一边喘着气,一边问。 付斯看着她,低声说:“我跟你说……我觉得……那个老头……好像画像上那个……” 赵菲菲本来没注意,但经过付斯这么一说,突然也觉得有点像。再想到刚才老头的话……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低头去看手中的香和香炉。还好,它们没有变成别的什么…… “别想了,”不知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她故作镇定地说,“说不定画像上是老板的亲戚什么的,所以才长得像。我们还是赶快回寝室吧。” 路上,不知道谁看了看表,说,现在十点了。 十点,还有两个小时。还来得及。只是这时,付斯忍不住又问:“你在店里的时候,老板指着墙上挂着的寿衣,跟你说什么呢?” 赵菲菲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那句不祥的话说出来。于是她撒了谎。 “哪里指的是寿衣?他只是问我,墙上是不是有只壁虎,我告诉他看错了,那儿只是弄脏了。”赵菲菲说。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3

第三部分

非常严肃的事(1)

最后,他们在寝室楼下的小树林里找到了桃树。格尔拿出了瑞士军刀,按照赵菲菲的要求,锯下了五根不粗不细的桃枝,将上面的叶子去除,分别交给了每个人。 “你们先拿在手里。”赵菲菲说,“一会儿到了天台以后,我再告诉你们怎么用。” “天台?”林布有点惊讶,“这个仪式要在天台上进行?” “嗯,本来计划是在203寝室,但是看了一下,地方太小,我们五个人,无法摆成五芒星阵形。后来我想到,天台应该是个不错的地点。寝室楼上的天台,白天,太阳直射,是最热、阳气也最重的地方。但是一到夜晚,尤其像今天这样没有月亮的时候,又没有什么人去,那儿立刻就变成了阴气最重的地方。”赵菲菲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她’引来,然后再关闭鬼门。现在最关键的东西在我们手里,即使换到别的地方,也不怕她不来。况且……”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似乎在想怎么说才是最恰当的。 “况且,我们自己本身就是诱饵。”格尔说。赵菲菲无语,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补充道:“最危险的,往往也是最有效的,我们现在只能背水一战了。” 比起背水一战,也许这更像是一次赌博。会输?会赢?谁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像这样的事情,人一生顶多也只能经历一次。像死去的余海云和David一样。他们把所有准备好的东西搬到了天台上。赵菲菲想了想,又从付斯寝室里拿来了一块枕巾,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看看没有漏下东西之后,赵菲菲开始焚香。她从那一把香中抽掉了三根,剩下的,全部用火机点燃。顿时,一股寺庙里才有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她把这一捆香全部插在香炉里,看样子在一小时内应该会全部烧完,那时,他们将拥有大约半炉的香灰。还有一项工作便是将朱砂溶于水中,变成红色的液体。做好这些以后,赵菲菲拍了拍手,在地上坐下,示意大家都坐到身边来。 “好了,在等香烧完的这个时间,我跟你们说一下关于这个仪式的情况。”赵菲菲的一张小脸显得十分严肃。实际上,这对于她来说,本就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每个人都看着她,开始做好认真聆听的准备。 “先讲一下五芒星吧。它的形状是这样的……”赵菲菲拿过纸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类似五角星的形状,“过一会儿,我会用毛笔把它画在地上,然后我们五个人分别坐在这五个交汇点上。符咒同样用朱砂画好,我们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拿桃木,将符贴在背后。香炉灰撒在整个五芒星阵外,这些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开始焚香。我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来关闭鬼门。”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用一种非常严肃、沉稳,又有点担心的目光看着大家。 “我必须强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们五个人,坐在五个顶点上,就相当于五扇门,所以,香点起来之后,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仪式没有结束,我们都不能移动分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那时会发生什么?”娄天亮紧张地看着她。 “那时……尽管没有实例,但可以想象……鬼门既然已经打开,就会发生鬼门打开后所能发生的一切事。所以那个时候,希望大家都能尽量收敛心神,千万别受到眼前看到或者听到的东西影响,心里只要想着那是幻象就行了。” 赵菲菲看着每个人脸上露出不确定的表情,叹了口气:“因为考虑到你们,所以刚才我拿了一条枕巾,现在可以剪成五条。谁觉得到时候不能把持住自己,那就把布条蒙在眼睛上,把耳朵塞住,这样,就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怎么样?” 说着,她向格尔借来瑞士军刀,将枕巾剪成五根布条,放在地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地沉默了一阵,然后,娄天亮第一个伸出手去,拿了一根。接着是付斯,再然后是林布。格尔始终迟疑着没有动手。赵菲菲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样吧,为了确保这个仪式万无一失,我们最好每个人都蒙上眼睛和耳朵。包括我自己。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时会发生什么,而且,这个仪式如果失败了,很有可能无法进行第二次。” 应该有人明白她的意思。无法进行第二次,是因为谁也不知道将会为失败付出什么代价。娄天亮凄然地笑了一声:“无法进行第二次……大概是到时,人数就不全了……”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4

非常严肃的事(2)

到时,人数就不全了。格尔突然觉得,这句话,也许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恐怖的一句。每个人手里都有了一根布条。他们拿着各自的物品,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时不时看看时间,还有香炉里已经焚烧了大半的香。赵菲菲忙着用毛笔蘸了红色的朱砂,在纸上画符,一边画,一边念念有词地低声说着些什么。林布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场梦中。这些早已不为人知的仪式,今天再次出现,如果自己是个局外人,也许会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观看,但现在……她突然开始想,如果我能活着,我又该怎样活下去?过去,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她仍然不知道答案。 “好了!”赵菲菲拿起地上已经画好的符,分给每个人,“开始以后就把它贴在背上。” “那个……怎样才能算是关闭鬼门呢?”林布问。 “仪式进行时,海报要放在五芒星阵的正中央,这样,‘她’无论如何都是出现在五芒星阵的中间。驱逐成功后,我们立刻要烧掉海报,消除鬼门。啊,对了!”赵菲菲突然自责地叫了一声,“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 “那是什么?” “就是破地狱咒啊。等一下,我写给你们,大家一定要把它背下来。很简单的。”说着,她就拿出纸笔,一边思索着,一边在纸上飞速写着,“为了节省时间,我一边写,你们就一边记在心里。” 纸上,是四行像古诗一样的字: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写完后,赵菲菲说:“为了方便记忆,你们可以五个字五个字地念,像背诗一样。现在时间大概快到了,大家抓紧时间背下来吧。” 她话音刚落,四个人已经开始低声地念起来了。香炉里的香在十一点三十四分彻底烧完,他们得到了那半炉香灰。赵菲菲找了一片空地,确定好方位之后,用毛笔蘸朱砂,在地上画起了“火之驱逐”的五芒星阵,然后,又用香炉灰将五点连接成一个圆圈。最后一步,就是拿出那张海报。周杰伦的《头文字D》的宣传海报,放在五芒星阵的正中间。其余的人忙着互相将符贴在对方背后,以及在心里仔细回忆和默念刚才记下的咒语。十一点四十九分,他们忙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按照赵菲菲的分配,格尔坐在顶点“雷”的位置,娄天亮坐在左上角“风”的位置,付斯坐在左下角“土”的位置,林布坐在右上角“水”的位置。至于赵菲菲自己,自然坐在起点,右下角,“火”的位置。 他们坐定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五十四分了。 “还有最后的六分钟,刚才的咒语,大家再默念一遍,按照我刚才说过的五芒星画法,当听到我念出咒语的时候,格尔要接上,是第二个念咒的人,再然后是付斯,林布,娄天亮,接着回到我这里。之后,仪式完成。在我念完最后一个字之前,不管发生什么,大家千万不要离开自己的位置。就是这些了。还有问题吗?” “没有。” “好,那就开始默念吧。” 六分钟,好像过得太快了。当赵菲菲宣布,时间已到,并在香炉里点燃了三支香之后,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袅袅升起的烟柱,从地上拿起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此后,便是一无所知的黑暗。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5

是否有鬼魂存在(1)

寂静的一个小时。黑暗中的一个小时。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坐在哪里,却又不能确定自己身在何处。楼顶上奇怪地没有风,因而香炉上得以升起笔直的烟柱。古人相信,烟柱升上天空,是与上天沟通的途径。他们焚香祷告各种各样的事,坚信上天能够通过这缥缈的烟雾了解他们的愿望。而此时天台上席地而坐的五人,他们的心愿却似乎比这烟雾更加渺茫。他们在很小的时候便已失去了信仰,神仙和会说话的动物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招人笑话。但他们却始终无法确定在某个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是否有鬼魂的存在。相信鬼,不相信神。这是不是他们只能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却不知向谁祈祷的原因?也许他们从一开始便是绝望的。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只能靠自己。可是他们没有做好。如果我们从天台上俯视下去,便会看到他们手拿桃枝围坐成一圈的样子,中间摆放的是一张沾满血迹的海报。与其说是设陷阱捉鬼,此刻看起来,却更像是向中间那张海报顶礼膜拜。他们既无必胜的信心,也没有拼死一搏的勇气。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结局。就这样,他们把自己交给了从不信任的上天,或者某个东西,甚至做好了随时抛弃同伴的准备。死亡面前,摆放的永远是听天由命的祭品。 这样说,或许真的绝望了点。傍晚的那场雨是早已停了很久的。天台上不断上升的湿气让人浑身不舒服。雨后的夜晚尽管有一丝凉意,几个坐在地上的人却仍然不停地出汗。他们的胸膛起伏着,拿着桃枝的手,蜷曲着的各个关节,都浸满了黏黏糊糊的汗水。全身的肌肉一刻也不放松地紧绷着,甚至连后背的汗毛也警惕地竖起来。这是五只惊弓之鸟。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只是将自己变成一座雕像。因为现在哪怕是最微弱的一点声响,也会使他们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他们明白这点,也害怕这点。因而时间显得特别漫长。漫长的黑暗适合睡觉,也适合回忆和诉说。就像很多我们久已忘记的事总是在临睡前浮上心头。在最初蒙上眼睛时的忐忑不安变成习惯以后,他们面对的,便是这种有如教堂牧师般能牵引你所有心事的黑暗。也许只有半个小时,甚至二十分钟,他们却想了很多。付斯的脑子里最初出现的是雪山。在他的记忆中,一切都是从启孜峰开始的。惊人的内幕,令人恐慌的山难,留下来的不解之谜……好像世界在瞬间就变得面目全非。他在想,这事的结局究竟会是怎样的?他不停地后悔每一件事,一直到他觉得,自己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来上这个学校。他突然觉得,这所学校本来就阴森得很不寻常,地处郊区,到处是又破又旧的建筑物,门前长满杂草,经常断水断电,走出大门很久才能看见唯一的一个公交车站。为什么以前从没发现,也不介意呢?这里简直就像聊斋客栈一样,也许一觉醒来转身看去,发现背后是一片坟墓。林布在这时想的却是云鹏。她从来也没有爱过他,和他在一起也仅仅是因为虚荣心,觉得两个人很相配,让人羡慕。而当她面临危险时,她却突然渴望云鹏就在身边。她清楚自己是一个为人冷漠而心高气傲的人,和人总是有距离,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她从来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有能力解决任何问题,也可以孤身一人生活下去。但现在,她是那么的无助和恐慌。她第一次感受到心里的脆弱,却没有人可以帮助她,告诉她别怕。她怀着种种复杂的心情明白了,原来自己终究需要保护。人人都是如此,男人,女人,当自己不能保护自己的时候,就希望有个人从天而降。再坚强的外表,不过也是自欺欺人。她也在后悔。她后悔的是,为什么以前不对云鹏好一些,为什么就不能和他好好地认真谈一场恋爱。或者任何其他人也行,爱一个人,也被别人爱,那种感觉体会一次,现在大概也不会觉得孤单了。她也在想刘简,这些天来,她无数次地在为自己的行为忏悔,此刻她突然想到命运这种事。如果命运是注定的,那么她很可能早就被安排为了救刘简而死在雪山上,她没有去救,只不过是把死亡时间向后推迟,多活了几天而已。这样一想,她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比死亡更让人恐惧不安的是未知——当她得出未知命运的答案最终是死亡时,便不再为死亡而恐慌。赵菲菲想的无外乎是这次驱鬼仪式的事。她知道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而开始不断地回想仪式的每一个细节,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效的?比如,焚香却没有摆香案,每个人也没有掐诀,这样会不会出纰漏?再比如,宿舍的大门是不是真的向南开?她回忆着早晨太阳升起的方向,但仍然无法确定宿舍门真的向南开。如果五芒星阵画反了,那就真的糟糕了。还有,万一仪式中谁受到惊吓,离开了位置,又该怎么办?她在他们面前显得很有经验,实际上,她也的确是看了很多的书,但是,从理论到实践,这还是第一次。赵菲菲没有表露出这一点,完全是担心引起更多的恐慌。当务之急是完成驱鬼仪式,而完成驱鬼仪式则最需要冷静和勇气。这对已经饱受惊吓的他们也许要求过高,但至少可以不再给他们添加压力。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心里最乱,最复杂,最矛盾的,其实是格尔。他不知道该如何分析他们目前的处境。原本,他以为这一切都是人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心底原本仅存的一点人类与生俱来的神秘种子,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登山过程中被彻底磨去了。对他来说,具有不可知的神秘力量的,仅仅是大自然。他也了解并学会了如何对抗内心的恐惧,这是每个登山者必须具备的素质。只有先挑战自己,才有可能征服高山。不管什么时候,他习惯于只相信自己的眼之所见,耳之所闻,而绝不相信无端的猜想和武断的推测。但是现在,他也糊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于整件事来说,究竟什么才是合理的解释?他不能接受鬼魂作祟的说法,但又不明白David是怎么无声无息地死去的,身上为何没有伤痕,还有,让娄天亮吓破胆的,究竟是鬼魂,还是他的幻觉?说是幻觉似乎有点不太可能,因为娄天亮和他一样,原本也是不信邪的。面对种种不可解释的谜团,他既不承认是鬼魂作祟,也找不到人为的证据。假如是人为,又有什么动机呢?他突然莫名地愤怒起来。难道就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玩得团团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我一定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人也好,鬼也好,我非见“它”一面不可。他对自己说。至于娄天亮,他的恐惧和慌乱不是一块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能解决的。他怕得要命。如果用脑电波仪来显示他的情绪,指针将快速甚至疯狂地在纸上不停划动,光是看着那些线条就让人感到紧张。他通过这样的方式无意中了解了犯人临刑前的心情。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只是不敢大声承认,于是在心里便以这种末日来临前的感觉表示出来。与此同时,求生的欲望也前所未有地强烈,他可以抓住任何一根从眼前急速飘过的救命稻草。如果能活下去,做什么都行。他也许没有提醒过自己,正是这样的求生心理,让他在雪山上拿走了格尔的背包,在停车场将Mafalda推倒在车轮之下。但这时他突然领悟到,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从阴影中解脱出来,哪怕是自以为是地找各种借口,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也始终没有从他的身后离去。否则,他为何一见到“她”,便立刻濒临崩溃?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从他的背后悄悄地不为人察觉地传来。坏消息都是小声告知的——在一本书上,他看见过这样一句话。那是什么书,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但他一直警惕着各种微小的带有预示性的声音。比如现在。当他竖耳倾听时,那声音又消失了。这并没能给他安慰,反而让他一下子紧张起来。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6

是否有鬼魂存在(2)

仿佛在一瞬间,他明白了那种消失的含义——对方感到了他的警惕,于是以一种他看不见也听不着的方式慢慢靠近。他有一种想立刻把布条从眼睛上摘掉的冲动,但赵菲菲的嘱咐却阻止了他。他的身上开始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冒汗,他感到背后有东西过来了。同时,他猛然想起,自己背后对着的,正是通往寝室的楼梯口…… 一阵冷风从背后吹来。他的牙齿开始打战,他听见自己喉咙里不可抑制的咯咯的声响。他的身体从来没有经受过如此的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肌肉正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也不知道他的颤抖就好像冰天雪地中裸体的爱斯基摩人。他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能动,千万不能动……这是他仅存的一点意志,却几近疯狂。直到他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赵菲菲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是如此急促,与其说是驱逐鬼魂的威严咒语,不如说是遭遇危险时用以自救的喊叫。 每个人都明白,“她”来了。气氛一下子诡异得不可捉摸。他们一边急速调动起全身的感觉,一边在心里默念刚背下来的咒语,生怕轮到自己的时候会念错,甚至完全想不起来。赵菲菲继续念着:“九幽诸罪魂……”一直到“上生神永安……”之后,格尔连忙接上,“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接着是付斯。他结结巴巴地念完之后,轮到林布。这个过程中,他们不断听到各种怪异的声响。好像有什么在扑打,挣扎,急促喘气,发出唔唔的声音,离他们很近,却是那么混乱,模糊不清。他们为这声音浑身颤抖,又在想这是不是咒语的作用,自己是不是快要成功了。这声音在林布小心地一字一句念着咒语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微弱,当她念完时,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在等待娄天亮,完成这最后的部分。但是娄天亮迟迟没有出声。怎么回事?是他想不起来咒语了吗?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仿佛随着刚才那声音的消失,娄天亮也跟着消失了。他们焦急地等待着,都在犹豫要不要摘下眼睛上的布条,看看娄天亮为什么如此安静。就在他们不安到几乎无法忍受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尖叫!而这声音,正来自这次驱鬼仪式的组织者——赵菲菲!他们急忙摘掉布条,朝赵菲菲的方向看去。她眼睛上的布条早已摘下,此刻正一手捂着嘴,一手撑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边看着对面,一边挪动着向后退去。她的眼神中既充满了恐惧,也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于是,顺着她的视线,他们看见了娄天亮。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夜色下,他们看见他的身影像一块曲线圆滑的石头。直到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近,才察觉到,他的胸膛已经不再起伏。除了格尔以外,所有人走到差不多的距离,就不敢再向前走上一步,只是看着格尔小心翼翼地靠近。格尔感到脚下的积水明显变多起来,他的鞋不断发出只有在下雨天才听得见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片的积水会特别的多?但是这里太黑,他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脚下泛着微光的地面,以及躺在上面的娄天亮。直到他在娄天亮面前蹲下,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扶起来的时候,他感到手上沾满了黏黏糊糊的,有些温热的液体,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才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积水特别多。因为,那不是积水,而是血,满地的血。它们还在不停地从娄天亮的喉咙里往外冒,几乎就能听见那汩汩的声音。血的出口处,是娄天亮脖子上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也是如此触目惊心。他自然早已没有了呼吸,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冷。他的衣服很凌乱。 他的眼睛还蒙着布条。这一切都被格尔的身体挡住了。他们看见格尔蹲下,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他的声音。 “他死了。”格尔说。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突然间明白刚才那些怪异的声响是怎么回事,以及自己错过了什么。一股不可抑制的愤怒顿时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来,回过头去,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赵菲菲,大吼了一句:“本来是不会这样的!”说完,便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格尔消失在楼梯口,然后才回过头来看地上的娄天亮,并且,真真正正地看清了他。付斯和林布,曾经这样看过余海云,看过David,但当他们再次看见娄天亮时,仍然感到无法承受。这不是别的,是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倒下,是逐渐逼近的死亡。他们只是学会了在这种时候不再尖叫。然而他们始终不能明白格尔的愤怒。并且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当他们思索着如何处理尸体的时候,赵菲菲又在背后喊了起来。 “海报!周杰伦的海报不见了!” 付斯和林布心里一惊,立刻转身看去。地上画着的五芒星阵,现在已经空无一人,桃枝散乱地丢在阵形的五个顶点附近,显得十分破败甚至凄凉。就在阵形中间,已经不再有烟柱升起的香炉旁,只是一片空地。 周杰伦的海报已经不见了踪影。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7

算不算是失败(1)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失败。尽管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却尤自在心中问着,我们失败了吗?他们不愿意承认失败,或者说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脚下踩着的正是死亡的阴影。海报已经消失了,如同它的出现一样无声无息。娄天亮将它带来,它又将娄天亮带走。这是一个怎样的循环,非完成它不可吗?他们知道这种消失意味着什么。就像余海云一样,海报在事后便消失在空气里,直到下一次……它一直像路标一样将他们引入危险。 “我们失败了。”最终,赵菲菲无力地承认了这点。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而现在,更是无从得知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但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既不可能使娄天亮死而复生,也无法再重新进行一次。就像娄天亮那时说过的,人数已经不全了。对赵菲菲来说,这时就算再找两个,她也没有勇气再进行第二次。她开始后悔,不该冒这个险,进行什么仪式。她无助地哭起来。过去,她是他们的希望,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希望在哪里。付斯没有去安慰他,因为他也同样心烦意乱。只有林布反而平静下来,在驱鬼仪式中她心里所想的事现在看来终于变成了事实。看着面前慌乱的两人,她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些怜悯,仿佛她已经是一个死去的幽魂,现在只不过是看着他们步自己的后尘而已。她不感到恐慌,也不感到烦乱,她甚至对地上那具娄天亮的尸体无动于衷。她不担心自己的未来,这是此时她和他们最根本的不同。看着两人哭够了,也沉默够了,她说:“我们现在要把尸体处理掉。” 那平淡的语气让赵菲菲不禁抬起头来看她。于是她看见了林布脸上那异乎寻常的冷静。她呆了一呆,神情恍惚地说:“怎么处理?” 林布知道这是个难题,那毕竟是一百多斤的重量,要从六层楼高的天台上抬下去,还是很有难度的。而且,血迹一定会弄得楼梯上到处都是,清理起来也很不方便。她在天台上转了一圈,边走边看,最后,在一侧的栏杆处停下,她站在那儿,回头看他们。 “扔下去。”她说。付斯和赵菲菲几乎就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们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付斯感到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扔到楼下去。下面刚好是那片树林。之后我们可以就地埋起来。” “但是……怎么能这样……” 林布沉默了一会,然后看着娄天亮的尸体说:“我问你们,他已经死了吧?” 付斯和赵菲菲看了一眼之后,就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流了这么多的血,呼吸也没有了,身体早就变得冰凉。你们应该知道割断颈动脉,会在多长时间内死亡。现在,他只是一具尸体。”林布将视线挪到两人的脸上, “除非你们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赵菲菲本来想说,我们可以抬下去,但她很快和林布一样想到,要实现它的确很难。她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付斯,发现他也正皱着眉毛,同样没有任何主意。于是,两人最终只有点头同意。 “好,现在我们把他抬到栏杆边上吧。”林布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干这种事——把一个人,尽管是一个死人,从六层楼高的地方扔下去。当赵菲菲和付斯抓住娄天亮的胳膊和腿时,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做这个。他们的心脏跳得很快,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在谋杀一个刚刚喝醉了酒的人。尽管娄天亮的死与他们没有关系,但他们仍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抑制的罪恶感。 短短几米的路程因此变得十分漫长。当他们三个终于把尸体抬到目的地,并把头和肩膀伸出栏杆外悬在空中的时候,那一刻终于要来临了。 “我们……真的要那么做?”赵菲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嗯。”林布没有看她,只是点点头,“开始吧。” 付斯沉默地抬起尸体的下半身,一点一点往栏杆外面送着。最后一刻,赵菲菲的手并不在尸体上面。她无法忍受,退到了后面,双手捂着脸,又哭起来。在她的哭声中,他们听见楼下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同时还有树枝断裂的声音。以前,付斯曾经不小心把装满书的袋子从家里的窗台上碰掉,现在他觉得,这声音和那时居然也没有什么不同。这时他才真切地感到,娄天亮是真的死了。考虑到最近阴雨连绵的天气,他们并没有认真清理天台上的血迹。也许明天傍晚又会下一场雨,将这里冲得干干净净。接下来,该掩埋尸体了。树林并不是很大,但树木却遮住了夜晚仅有的一点光线。到处是形状不明的黑影,好几次,他们以为某个影子就是,走过去一看,却是块石头。他们感到尸体就在附近,但一时竟找不到,这不得不让人有些慌乱。付斯再次想起关于赶尸的传说,顿时感到浑身发冷,手脚颤抖个不停。赵菲菲的手被他拉着,于是这种情绪也传染了过来。他们跟在林布的背后,越走越慢。林布也感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对两人说:“用脚四处探一探吧。”说着,便伸出脚去,在落满树叶和杂草的地上边走边踩着。付斯和赵菲菲犹豫了一下,也照着样子踩起来。 杂乱而躁动的声响在树林里回荡了一阵之后,突然听见林布说:“找到了。” 一个黑影就在他们脚下,如此之近,让人猝不及防。付斯和赵菲菲看着那团黑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是一个人。怪不得刚才一直找不到…… 因为那看起来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看了半天,赵菲菲颤抖着说了一句话。 “头在哪里?” 这团形状模糊的黑影,已经看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脚了。不知道娄天亮的尸体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别看了,”林布说,“赶快挖坑吧。” 于是付斯连忙将各种残忍血腥的联想从头脑里驱逐出去,然后拎起刚才一楼收发室里找来的铁锹——为此他们打碎了收发室的窗户玻璃,选了一块空地,开始一下一下地挖起来。因为铁锹只有一把,林布和赵菲菲帮不上忙,只有站在旁边等待。树林里空气潮湿而阴冷,树木散发出一股独有的味道,闻起来让人发闷。树木在白天制造氧气,晚上制造二氧化碳,这好像是初中植物课上的内容。林布能够想象树木的呼吸。空气经过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的叶片的纤维,那一个一个的小洞,吸进,呼出,永不停止。娄天亮的尸体很快就将变成这些树木的肥料,化成它们生命的一部分,永不停止地吸进,呼出。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的心愈加麻木起来。如果生命可以被这样理解为一个怎样都无所谓的循环,也就没有什么恐惧可言了。反正,不是这样,便是那样。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8

算不算是失败(2)

而付斯却恰恰与林布的心情相反,他越是感到娄天亮的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就越不想让它实现。两个搬运余海云尸体的人都死掉了,接下来的一个就是他自己。如果每个人都要死,他感到自己也许会比其他人先走一步。想到这里,他突然一阵伤心。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我却要死了。他在为娄天亮挖掘坟墓,却好像自己也要长眠在这里…… 半人高的坑需要挖很长时间。 最后,付斯喘着气从坑里爬上来,擦着脸上的汗说:“好了。” 这个坑看起来还是太小,但放下一个人应该是足够了。尤其是,一个死人。完成了这些工作,他们开始动手去抬地上的那个黑影。一时却没有人敢伸出手去。谁知道这具尸体变成了何等恶心的形状?犹豫了很久,他们终于还是采用了那个老办法——用脚。他们小心翼翼地用脚拨弄着地上的尸体。 付斯说:“这是脚。” 但林布按照相反的方向伸手去摸时,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扑了个空……头,不见了。这怎么可能?她急忙用手继续摸着,然后,摸到了肩膀……顺着肩膀再往上摸…… 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付斯和赵菲菲吓得往后退去,他们看着地上的尸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头……”林布的声音颤抖个不停,“头……没有头……” 付斯和赵菲菲大惊,顿时感到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是不是……摸错地方了?”付斯战战兢兢地问。林布拼命摇了一下头,但想起他们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于是又开口说:“不是……我摸到肩膀了……肩膀上面……的确没有……”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让人胆战心惊的过程。当她顺着肩膀往上摸去时,她摸到了黏黏糊糊的血,再然后……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她就明白了那是什么。那是娄天亮被扯断的脖子,上面没有头。 她想吐,但又吐不出来。至于付斯和赵菲菲,尽管没有亲眼看到,但他们也可以想象,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他们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可以忍受的极限,而他们却又不得不待在这里。 怎么办?他们都在想,怎么办? “我们……找一找?”付斯犹豫着开口,但他说完之后,发现自己也没有这个勇气。 “算了,”他又改口道,“还是……先把这个放进去吧……” 他说的是地上的尸体,没有头的那部分。尽管林布知道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但她已经不敢再碰一下那个恐怖的东西。付斯见状,知道这件事只有自己来做。于是他抓住尸体的双脚,尽量不去想没有头的事,用力向坑里拖动。最后,只听一声闷响,尸体终于掉了下去。付斯向坑里看了一眼,这时便看见了那没有头部的上半身,顿时感到毛骨悚然。他连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那……埋不埋?”他看着她们说。林布和赵菲菲也没有主意。找不到头,那是埋还是不埋呢?如果头还在树林里的其他地方怎么办? “还是……找一找吧。”林布说。但这样找肯定不是办法,三人商量了一阵,最后决定一起到收发室去找找看有没有手电筒。后来,他们翻进了收发室,也的确找到了手电筒,但是……手电筒里面,却没有电池。这真是一个讽刺。现在这个时间,到哪里去买电池? 最终,他们只有带着没有电池的电筒,回到树林里。问题再次摆在了眼前。是埋,还是不埋?他们一筹莫展地在地上坐了很久。土里不断上升的湿气更让人心情烦乱。 “这样吧,”最后,付斯说,“五点多天就亮了,可以看得更清楚些,而且那个时间估计也不会有人经过。我们等到那时候,仔细找找,如果找不到……我们就先把这个埋了。”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找不到,那会是什么原因…… 付斯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们都这样了。” 这最后一句话打消了林布和赵菲菲心里的所有顾忌。的确,都已经这样了,即使再发生些什么,又能如何呢?他们在黑暗中靠着树干,看着身边模糊不清的各种黑影,感觉像在梦里,连疲惫感也是那么的不真实。他们守着这具尸体,并因此而不能回到温暖安全的地方去。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即使是尸体也变得习以为常。过去,林布很不能理解那些在太平间里工作的人,他们是怎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搬运尸体的事?现在她终于有了相同的体会。人的适应能力真的不可估量,因此世界上才得以有各种各样的人,做着各种各样的事。太平间工作的人是这样,在亚马逊捕捉鳄鱼的人也是这样。刚才自己摸到过尸体上被硬生生扯断、露出各种残破组织的脖子,但外科医生何尝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林布这样胡思乱想着的时候,付斯和赵菲菲也同样如此。他们已经没有力气继续交谈,只有默不作声地等待着天亮后那微弱的光线。 然后,才知道怎么办。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在艰难的等待中流逝着。当他们终于看清楚对方的轮廓时,树林里的黑影正在逐渐地变成深蓝色。可以分清草地和石头了,可以看见树皮粗糙的表面了,可以看见……自己的身上、手上沾满了血迹。现在是时候了。他们用手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没有交谈,也没有任何疑问,他们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并且正在做着。他们先是在尸体原先掉落的地方寻找。地面十分杂乱,散落着一些树枝,地上的草明显被重物压扁,血迹使部分土地变成异样的深色,但他们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蒙在娄天亮眼睛上的布条。它从头上掉下来了,头却不见了踪影。接着,他们以这里为起点,继续向四周搜索。林子里的各个角落已经被早晨的光线照得清清楚楚,但他们仍然一无所获。可是,头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消失?他们极其有限的推理能力没有给他们带来帮助。不过他们也想到,既然他们没有找到,那别人就一样不会找到。这让他们稍稍地放下心来。 他们于是回到了原地。付斯说:“还是先埋起来吧。” 只是,当他拿起铁锹,正准备把土重新放回坑里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抬头看了看天空。就这样,他看见了,树枝上挂着的一个黑影。接着,他又仔细看了两眼,并且看清了那是什么。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9

难以忘记的景象(1)

那是只要看一眼就让人难以忘记的景象。娄天亮的头挂在树枝上——与其说是挂着,不如说是叉在上面。一根前端尖锐的树枝从他的嘴里插进去,又从后脑钻出。当他们看到断口附近的那根粗树枝时,便明白他的头为什么会挂在上面。那根粗树枝不知什么原因纵向断裂开来,分成两半,锋利的一面朝上,像一把坚固的长刀,斜斜地伸向天空。可以想象,当娄天亮的尸体掉下来时,头部被尖锐的树枝插住,脖子刚好搁在这把长刀上,加上沉重的身体掉落时产生的巨大力量……就那么一瞬间…… 然而,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的,并不是这些血腥的场面。他们把尸体从天台上扔下时,娄天亮的眼睛还被布条蒙着。现在,布条掉下来了。于是,他们看清了它。那还是人的眼睛吗?白色的眼球从眼眶里面凸出来,并且看上去似乎还在不停地向外涨大着,就像寺庙里的夜叉。他们站在树下抬头向上看它时,那视线正好落在每个人的脸上。这个人头一整夜都在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寻找它,看着他们给娄天亮的尸体挖坑,看着他们坐在树下休息……而他们竟然毫无察觉。它是如此之近,就在上面,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想到这个,他们的脑中便好像有什么轰地炸开,心脏狂跳不止。是他们将娄天亮的尸体从楼上扔下,然后掩埋,但这一切,居然被尸体上的头看得一清二楚!而现在……现在又要怎么办?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已经死气沉沉地躺在坑里,可这头呢?那棵树大约有六七米高的样子,如果要取下,就必须用长杆或者爬上去。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谁去?他们可以接受没有头的尸体,但是,一个被树枝从嘴里穿到脑后的人头…… 他们既不敢与那盯着他们的视线对视,也不敢低下头任由那视线看他们。于是三个人就这样怀着矛盾而恐慌的心情,仰着头,在树下站了很久。直到他们慌乱地察觉到,天空已经在慢慢变亮了。 “怎么办啊?”赵菲菲焦急地看着付斯。付斯看她的时候,发现林布也正看着自己。他从两个人的眼神里看出,这个任务非自己不可了。再抬头看看快要完全亮起来的天空,他狠了狠心,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无声的请求,或者说是不公平的安排。爬树是不难,但要用手去摘那颗鲜血淋漓的头,无论如何他是做不到的。幸好那根插着人头的树枝也不允许他这么做。它太细了,无法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付斯想的是,爬上去,然后将那根树枝折断。这样计划了之后,他开始爬树。因为过去在登山社里有攀爬的拓展训练,所以这对他来说,是能很轻松便做到的。几分钟后,他爬到了树枝与树干的交接处,并近距离地看清了那些细细的血线。接着,他开始用力去折那根树枝。每次用力,人头就会在树枝顶端颤动一下。这个场景让他以及下面的两个人都感到浑身不适。他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树枝与树干的交接处,尽量忽略人头的存在。又过了几分钟,他们终于听见清脆而响亮的咔嚓一声。树枝断了,连同人头一起,急速坠落到地上。林布和赵菲菲连忙躲开,向后退了好远,直到付斯三下两下从树上下来,她们也不敢靠近。付斯深深吸了口气,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的,马上就结束了,很快,很快。早晨新鲜的空气使他略微放松了一些。他拿起树枝的一端,将人头挑到坑里,卡在坑的边缘,然后把树枝往回抽。接着,他感到树枝上的重量一轻——人头顺利掉了下去。他顿时松了口气,扔掉手里的树枝,然后转身对她们说:“行了。现在可以埋了。” 林布和赵菲菲在远处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阵,然后才犹豫着走过来。这时付斯已经拿起铁锹,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往坑里填土。坑里的尸体是坐着的姿势,黑色的泥土扑扑簌簌地落下来,最先盖住了脚,然后是落在坑底的人头,当人头全部盖住以后,林布和赵菲菲也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前来帮忙。她们用手捧起旁边的泥土,快速地往坑里填着——因为天已经快完全亮起来了。早上8点,他们才在树林里完成最后一项工作——将土踩平,然后随意铺些枯树叶和杂草上去。幸运的是,暑期校园里早晨锻炼的人多半不经过这里。但白天的光线仍然让他们很没有安全感。回宿舍吗?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们已经不敢再继续住在这里。也不可能去赵菲菲家里。至于格尔……他大概永远不会理他们了。而最重要的是……要逃走。逃到不会被“她”发现的地方…… “还是先回你寝室换换衣服吧。”赵菲菲说,“穿成这样,是没办法上街的。” 他们的衣服上都是血。鞋上也是。还有手上,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沾上了不少。都是娄天亮的血,死人的血。付斯猛然想到,Mafalda出事的那天,在停车场,他们每一个人身上,也都沾上了Mafalda的血……这是不是他们备受诅咒的原因…… “你在想什么?”赵菲菲看见付斯的脸色突然大变,心里也开始有点忐忑起来。 “没什么。只是……太累了。” 太累了。每个人都是一样。除了已经死掉的。他们在付斯的寝室换了衣服。因为赵菲菲和林布没有衣服换,只好先换上付斯的。然后他们来到水房,在水池里拼命冲洗着手上和脸上的血迹。最后,他们互相确认着对方身上看不出一点才经历凶案的蛛丝马迹之后,才开始考虑今天的去处。他们想到过旅馆,想到过去别的城市,但只要他们还在世上,便感觉自己仍然无法摆脱 “她”的纠缠。每种方案都被一一否决,最终陷入了沉默。 “对了!”赵菲菲突然兴奋地说,“我怎么没想到!应该去那里,那里最安全!” “哪里?”林布和付斯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她那么兴奋。 她看了看两人,带着一种必胜的自信说出了那个所在。 “文殊院。” 文殊院,坐落在这个城市的西北方,创建于隋炀帝杨广大业年间,是一座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寺庙。而付斯等人的学校,正好与这所寺庙的方向相反,他们必须坐着公交车,横穿整个城市,才能到达这里。一个是西北方的郊区,一个是东南方的郊区。在学校门口,赵菲菲和林布买了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以后才坐上公交车。他们在市中心转过一次车后,便再也坚持不住,在车上睡了过去。直到售票员叫他们,才发现车上已经空无一人。 这是一辆以文殊院为终点的公共汽车。现在,他们到站了。走下车后,他们一眼便看见不远处那耸立着的被香蜡熏黑的红色高墙,在眼前向两旁延伸着,不知有多远。中间是两扇紧闭着的钉有铜钉的红色大门,只有中间的小门开着,今天既不是黄道吉日,也非节假,所以进出的人并不多。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以前很早就听说这是一座宏伟的寺庙,但真正看到它时,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这样一个小城市,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座庙呢?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29

难以忘记的景象(2)

他们站在门口看了一阵。林布说:“他们会让我们住吗?” “听说里面有个客栈,是寺里和尚为了接待远道而来的香客准备的,当然,不是免费的,要交香火钱。”赵菲菲说。 “你确定?” “嗯,”她点点头,“我们会里的人住过。”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以后,他们才稍稍放下心来。当他们买了门票,从大门走进去以后,赵菲菲似乎一下子忘记了过去几天的事。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地赞叹着。和很多寺庙一样,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笑逐颜开的弥勒佛,绕过佛像之后,赵菲菲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向他们介绍殿里她能看懂的一切。 “这四个是天王,手拿琴瑟的那个,是东方持国天王多罗咤,表示护持国土;南边那个手上拿着利剑的,是增长天王毗琉璃,意思是让众生的善根增长;西边的你们肯定都听过,是广目天王毗留博叉,手臂上缠着一条龙,他是保护众生的;剩下那个是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左手里有一只银鼠,是法器,右手的是伞,代表福德,保护人民财富。他们手里的法器都有含义,分别表示风、调、雨、顺……” 然而,付斯和林布却觉得这四尊雕像怎么看都像是凶神恶煞的夜叉鬼。他们看到雕像上的眼睛,就想到树上人头的眼睛……于是不敢再看,拉着赵菲菲就匆匆地往里走去。 他们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听着赵菲菲兴奋的讲述,从天王殿,经过三大士殿、大雄宝殿、说法堂,一直走到藏经楼。 “这里就是终点了。”赵菲菲颇有些失望地说,“看来这里和其他的寺院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五重殿……” “我们还是赶快找住的地方吧。”付斯打断了她。赵菲菲这才意识到,他们并不是来这里参观的。“嗯。据说是住在文殊阁。”她指着藏经楼一侧的小路说,“从这里走下去就是。路标上写的。” 小路的两旁栽满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他们没有想到,在这座庄严的寺院背后,竟然还另有一番天地。他们一边走着,一边留意着路标,经由弯弯曲曲的小路七拐八拐就走到了一栋古香古色的建筑物前。这栋楼一共五层,门口挂着一块匾,写着“文殊阁”三个大字。让他们稍稍感到意外的是,接待他们的并不是僧人,而是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刚才他们一路进来,也没有看见一个僧侣,不知他们平时都住在哪里,做些什么。他们简单地说明了想在文殊院住上一段时间的意愿之后,工作人员便开始查看哪里还有空着的房间。付了钱之后,他们得到了402和405房间的钥匙。两间房正好是斜对门。从402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是一片种有各种植物的小园林,从405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刚好能看见他们来时经过的路。林布和赵菲菲一致选择了 405,付斯无奈,只有住在402。实际上,他们都害怕那片园林。因为他们知道,它在晚上将是最黑暗的所在。房间的条件并不是特别好,但也算是简单干净。他们在柔软的床上坐下之后,困倦的感觉便不可抵挡地来临了。他们就这样,衣服也没脱,脸也不洗,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林布觉得赵菲菲深夜曾经醒来过一次,因为她听见厕所的抽水马桶在响。但赵菲菲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起来上过厕所。付斯一个人睡得倒也十分安稳,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有些鼻塞,大夏天居然就感冒了。不管怎么说,这一夜似乎过得无比平静。他们从雪山上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平静,以至于醒来以后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窗外的新鲜空气里夹杂着缥缈的香味,楼下的服务员告诉他们,那是僧人们做完早课,正在斋堂里用早餐。经他这么一提,付斯他们也想起,从昨天到今天,除了喝水,他们几乎粒米未进。于是就在文殊阁的餐厅里点了菜,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这顿饭吃得是那么香甜。当窗外和煦的阳光在桌上投下淡黄色的影子时,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场景。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们是劫后余生的人,却感到了幸福——这个想法让林布想哭。吃完饭,他们从餐厅走出来,想在寺里到处走走。经过服务台的时候,赵菲菲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走到昨天接待他们的服务员面前,问:“这里是文殊院的范围内吗?” 服务员愣了一下,一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你指的是什么范围?” 赵菲菲也觉得自己的问题问得太含糊了,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她笑笑,说:“没什么,算了。”然后转身就走。这时服务员却在背后说了一句:“的确是在文殊院的围墙里面。” 但其实,她想问的是,这个文殊阁,会不会受到寺里佛光的保护?这个问题对僧人也许能问出口,可问一个身穿制服的服务员,他一定会觉得好笑。的确是在文殊院的围墙里面——这个回答,不知道算不算是答案。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30

多么悲哀的顿悟(1)

他们站在大雄宝殿一侧的角落里,静静地看那些来上香或是游览的人。很多个瞬间,他们忘记了山难,忘记了海报,忘记了阴郁的散发着死亡味道的寝室,忘记了此时正在腐臭变烂的尸体,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但他们始终觉得是站在玻璃橱窗外面看光景。有一种东西在空气中无形地将他们与世界隔开,这使他们在另外的很多个瞬间,突然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一种多么悲哀的顿悟。站累了,便坐着。他们在那里一直坐到了太阳西沉。有人向他们问路,有人从他们身边若无其事地经过。谁能知道这三个面色沉郁的年轻人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们为何痴痴地望着人群,不发一言?香客和游人逐渐散去。有人在打扫院落和香案上蜡烛的残迹。暮鼓响起来了,隐隐约约听见远处颂经的声音。一切是那么宁静,安详。林布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他们是被妖魔追得走投无路的凡人,最终逃到佛祖脚下,寻求庇护。他们真的逃掉了吗?还是,眼前这短暂的宁静,只是一种尚在酝酿之中的什么?林布将身体靠在廊柱上,闭上眼睛。渐渐地,她能听得很远。能听到隔壁茶园杯碟碰撞的声响,能听到围墙之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能听到不知哪里的厨房灶台上蔬菜正在油锅里炸开。世界真实得就像我们的想象。当林布在眼帘后的黑暗里静静聆听所有她能听到的声音时,她想,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愿意在这里死去。付斯和赵菲菲一直拉着对方的手。但他们没有对视,因为他们不能确定自己的眼睛里将会流露出什么样的情绪。他们偶尔会看一下林布,不了解她脸上那种奇异的神情究竟表明了什么。没有人谈论那件事,仿佛眼前的景象是一个魔咒,一旦说出那个字,它便会彻底地消失,永不再现。所以,当天色渐暗,饭菜的香味在寺院的各个角落里弥漫开来时,赵菲菲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去吃饭吧。在从大雄宝殿返回文殊阁的路上,大雨突然来临。那时,他们的脑中出现了同一个画面:天台上早已凝固的血迹被雨水打散,冲淡,混合着地上灰黑色的积水,沿着水泥台面旁的沟渠流入生锈的管道。暗红色的地面一遍一遍地被冲刷,洗净。当雨停下来的时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场雨顿时将他们拉回了前天晚上。当他们狼狈地出现在文殊阁大厅里时,除了裤子上溅满的泥点,苍白的脸色更加引人注目。他们低着头,匆匆忙忙走进餐厅。出来时,雨还在下。这是他们在这里度过的第二夜。有点冷。昨天怎么没察觉到?这种冷不同于宿舍的冷,也许是时间和地点的不同,冷也变得异常起来。明明是盛夏,却好像秋天已经到了。赵菲菲掀开床罩准备钻进去的时候,在床单上发现了一只巨大的、丑陋而凶恶的蜘蛛。那是她从没见过的。她尖叫着用各种东西最终把它打死之后,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这一切看起来那么像海市蜃楼?这个问题一直在她脑中盘旋着,却又纠缠不清。晚上,当林布和赵菲菲躺在床上,等待睡意袭来的时候,赵菲菲突然讲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次,一架小型飞机坠落在无人区的雪地上。当这几个幸存者苏醒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刮起了暴风雪。他们逃到飞机外面,一共是五个人,有一个女孩身受重伤。他们又冷又饿,决定徒步到百里外寻求援助。一路上,天气在不断恶化,重伤的女孩就成了他们的负担。为了生存,他们决定将女孩丢下,连女孩最好的朋友最后也点头同意。他们挖了一个雪坑,将女孩埋在里面。后来,他们找到了一间简陋的木屋,里面有暖炉、毛毯和食物,就像幻觉一样应有尽有。他们想到可以把埋在雪坑里的女孩背到这里来,于是女孩的朋友和一个年轻人一起赶去,但女孩已经神志不清,奄奄一息了。女孩的朋友想用铁铲把积雪挖开,但积雪太厚,分不清女孩身体在雪下是怎样的朝向,忙乱中,一铲下去,却铲进了女孩的喉咙。鲜血立刻从铲下涌上来,好多的血,附近的一片雪地都被染红了。女孩死了,他们很害怕,就丢下铲子跑回了木屋。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他们生起了火,但奇怪的是,仍然无法感觉到温暖。还有那些食物,苹果和火腿,吃起来冰凉冰凉的,居然一点味道也没有。夜里,为了防止在低温下睡着而被冻死,有人提议做‘四角接力移动’。也就是,在四方形的小屋内,四人各站在屋中四个角落,一个人沿着墙径直跑到另一角拍那人一下,被拍的人同样去拍另一角的人,于是每个人都会因为在运动而不至于睡着。但是,在进行过程中,突然有人发现,‘四角接力移动’必须是由五个人来做的,如果是四个人,最后的那个碰到的应该是墙角,而他们却一直在很好地进行着。也就是说……屋里多了一个人……后来,木屋里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只剩下那个女孩的朋友还活着。当救援人员来临的时候,她听见直升机的声音,此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全变了。她看见,这里并没有木屋,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雪地。其中一个死去的人手里拿着的食物却是冰块。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她的双手,十指都涂上了红色的指甲油,和死去女孩的指甲一样……” 这个故事听得林布浑身发冷。她隐隐约约感到,这故事里似乎隐含了某种东西。预感,暗示,信息……怎么说也好,总之是一种让她浑身不舒服的“什么”。而赵菲菲脸上的神情更让她不安。她好像在梦游,但又绝对不是。 “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林布问。赵菲菲翻了个身,背对着林布,一声不响地躺了一阵,然后说:“我也不知道。” 夜里,林布没有睡好。她总是听见窗外猫叫的声音,但是睁开眼睛,那声音突然又没了。几次醒来,她看见赵菲菲,始终背对着她,从来没有换过姿势。她努力让自己睡着,但这个想法越强烈,就越难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以后,在梦里,她又感到了冷。寒气似乎是从床底下升起来的,一阵一阵,像有人不断在后背吹气。这也许是文殊阁里最奇怪的一间客房。一边是烦躁不安的、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林布,一边是面向墙壁一动不动的赵菲菲。相对而言,付斯的房间就显得正常许多。他整晚都开着灯。从文殊阁后面的小园林里望过来,整幢建筑里,只有这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他不仅开了灯,还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条缝也不留。卫生间的灯也开着。毛巾刻意挂在镜子上,挡住了镜子的大半部分。镜子里的任何影像都让他害怕,包括他自己。然后,他躺在床上,尽量使自己在睡着前保持平躺的姿势。这样他的视线范围就能够观察到整个房间的动静。一个人毕竟要比两个人警惕得多。但他终究并不是很适应开着灯睡觉。所以,睡眠对他来说,也需要一个艰难的等待过程。这个过程中,他一闭上眼睛,插在树枝上的人头就立刻从脑海深处跳出来,在面前狠狠地瞪着他。这不是我的错,他安慰自己说,杀他的人不是我,提议将尸体从楼上扔下来的人也不是我。我一定会忘记的。这样安慰了几遍,发现仍然没有效果以后,他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娄天亮害死了格尔的女朋友,害死了Mafalda,在雪山上还想把大家都丢下。他是罪有应得。而我帮忙处理了他的尸体,不使他暴露在阳光下腐烂掉,这其实是做了好事。 这样一想,付斯感到好受多了。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33

多么悲哀的顿悟(2)

然而,正当睡意渐渐袭来的时候,他听到了敲门声。 砰,砰,砰。声音在门上响起,却好像猛然敲在付斯的心脏上。他刚刚放松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两只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床单,两秒之后,才颤颤巍巍地问:“谁啊?” “是我。”一个熟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窗外的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凌晨的第一缕微光从窗帘里透进来,终于使林布安心闭上了眼睛。她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她感到阳光就在外面,人群就在外面。这个模糊的意识让她睡得很安稳。早上似乎下过一场雨,她恍惚间听见有谁说了一句,下雨了。好像是赵菲菲,好像又不是。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接着睡。这一觉便睡到了中午。林布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事物,就是窗外阴霾的天空。灰色的,夹杂着些许不自然的白。她想起睡觉时那句不知谁说的话,于是下意识地去看外面的道路和行人。灰白色的水泥路面此刻变成黑色,三三两两经过的人没有打伞。看来早上是下过雨了,现在又停了。她感到自己很虚弱。全身酸痛,手和脚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仅仅是从床上坐起来这个动作,心脏也跳得很厉害。脑门是凉的,眼睛又干又涩。房间里很安静。是那种悄无声息的死寂。不用看也知道,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林布扭头去看赵菲菲的床。薄薄的被单掀开了一角,露出皱皱巴巴的床单,枕头上凹陷下去的痕迹还在。赵菲菲去哪儿了呢?是去吃饭了?还是去找付斯了? 看着旁边那张床,不知为什么,林布突然觉得,赵菲菲已经离开很久了。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开始刷牙洗脸。这个过程中,赵菲菲没有回来。走廊上也没有脚步声。林布从卫生间里出来以后,还特意检查了一下赵菲菲的床铺。发现钥匙和手机都不在。也就是说,她并不是临时有事出去几分钟,而是做好了长时间不回来的准备。不知道付斯在不在?斜对面就是付斯的房间。402。林布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伸手敲门,而是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阵。没有任何声音。然后,她才伸出手去。付斯?她一边敲门,一边叫道:“在吗?”这时,她听见了一些响动。之后,是一个模模糊糊,有些发闷的声音,瓮声瓮气地说:“谁?”林布愣了一下,这分明是个女声,有点像赵菲菲,但又并不完全像。可是,在付斯房里的,应该是赵菲菲才对。也许是声音经过房门传出来,所以听起来才怪怪的吧。于是林布答道:“我,林布。你们吃饭了吗?” 里面的人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又用那种奇怪的声音说:“吃了。” “哦,”林布说,“那我自己去吃了。” 房里传来“嗯”的一声,就再没有说什么。林布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走下楼去。付斯房间里的女生,应该是赵菲菲没错。况且声音也并不完全不像她。可是不知为什么,林布心里就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安。是不是神经过敏呢?付斯和赵菲菲毕竟是一对恋人,他们关起房门独自相处,也是很正常的。说不定是自己打扰了他们,赵菲菲说话的声音才会那么奇怪的。林布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像一个小小的火苗一样,在眼前晃来晃去。吃完饭,林布回到楼上,路过402的时候又悄悄听了一阵。和刚才一样,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这两个人究竟在做什么?睡着了?她皱起了眉毛,犹豫着要不要叫他们。可是,说什么好呢?问“你们在做什么”,或者“我可不可以进来”?她觉得这样不妥。总要找个理由才行。然而想来想去,什么理由在一对恋人面前都好像显得欲盖弥彰。最后她决定,还是等吃晚饭的时候再叫吧。不管他们多么需要独处的时间,饭总是要吃的。 这段时间,也许可以到处走走。不知是下雨的缘故,还是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空气,最初那股时时刻刻围绕在鼻子底下的香火味道,今天突然淡了很多。林布低着头,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走。这是许多天以来,林布的第一次独处。但她却并不感觉到轻松。相反,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然而这种感觉当中,又夹杂着很多不确定。是有事瞒着我,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事情越想越多,越多就越乱。林布甚至猜想,是不是赵菲菲又想到什么好办法帮助他们摆脱困境,但是这个办法又必须抛弃她才行?她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但又停不下来。因此,当她发现自己走错了路的时候,已经错得很远了。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34

这是什么地方?(1)

这是什么地方?林布在一个路口站住,茫然地向四周张望着。在她脚下,这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她正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一边向左,一边向右,或者,转身往回走。但她甚至不能确定,如果往回走,是不是能够走到她熟悉的路上去。现在的这个岔路口,是她没有见过的,周围的场景,也没有可以分辨的依据。因为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在看上去极为相似的各种植物和花草之间穿行。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这条岔路,她也许不会察觉到自己已经走错了方向。她清楚地记得,在通往大雄宝殿的路上,并没有岔路。但,果真如此吗?如果没有岔路,她又怎么会不小心走错了路呢?一定是以前没有留意到,比如经过某个岔路口的时候,碰巧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而且奇怪的是,在这样一个岔路口上,居然没有任何可以指示方向的路牌。现在唯一能辨别方向的,就是从高过头顶的各种植物中露出尖顶的房子。她不断踮起脚尖,一跳一跳的,从那些遮挡视线的枝叶缝隙中,辨别着那些尖顶。她第一眼认出的,是文殊阁人工仿造的金黄色尖顶,它自然在身后。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出了那么远。难道文殊院真的是如此之大吗?那么,和文殊阁相反方向的几个颜色偏暗、风格相似的尖顶,肯定就是天王殿、三大士殿、大雄宝殿、说法堂和藏经楼了。她下意识地数了数,也许是角度的原因,怎么数都是四个,而不是五个。不过林布终于能够放下心来。从距离上看,那几个尖顶,离自己也不远了,而且就在左边,也就是说,从左边的小路过去,再走上一会儿,就会到了。可能自己也没走错路,顶多是绕了一圈而已。至于自己是怎么走到这条路上来的,待会返回的时候再从这里走,就可以知道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走了没几步,一块倒在路边淤泥中的木板突然出现在眼前,在木板一侧的下方,连接着一根木条。看上去,倒很像是寺里其他地方的路标。只是要破旧得多,而且颜色也不一样。寺里的都是深绿色,而眼前这块,好像是一种赭石色。而且油漆已经斑驳脱落,让人有点难以相信,这会是一块路标。林布走近,想看看上面有没有字。但它似乎是背面朝上倒下的。不知道另一面写的是什么?林布只是稍稍想了想,并没有去翻那块沾满污泥的木板,而是继续向前走去。不管那上面写的什么,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五重殿了,只管继续走就是。 她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直到那栋屋子出现在眼前。林布就站在那儿,愣住了。脚下的鹅卵石路面一直延伸到屋门前,而这栋屋子的后面,和园子里一样,种着各种低矮的植物。透过植物间的缝隙,林布绝望地发现,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堵墙。 一切都到此为止。这里,就是路的终点。这座寺院真是奇怪,林布想,前面不远处明明就是大雄宝殿了,她甚至能听到嘈杂的人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大殿上空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也清晰可见,是什么原因,非要在寺里修这样一道围墙不可呢?想到这里,林布才下意识地观察起眼前的这栋屋子。实际上,她对古建筑一无所知,本身也不是很有兴趣。这栋屋子此刻在她眼里,就是一幢和寺院内其他建筑具有相同风格,只是面积要小得多的建筑。它看上去大概不足一百平米,从门窗和廊柱上斑驳脱落的暗红色油漆来看,应该有一些年头了。看到它的第一眼,林布就有种感觉,好像这是一间被废弃很久的屋子,不知道是用来,或者曾经用来做什么的。然而,当林布绕到它的侧面时,却惊讶地发现,这里有一扇门。与房屋正面的大门不同,这是一扇小门。更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扇门,此刻正虚掩着。林布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感到全身有一股不可抑止的冲动,正在驱使着她伸出手去,推开门看一看。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有很多“门背后会看见什么”的想象,有怪异的,有乏味的,让人感到失望的,惊骇的,恐怖的,突发的,甚至她还异想天开地想到了藏宝图一类的东西。 但她绝没有想到,门背后会是那个样子。她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床,或者说,那是最显眼的东西,她可能还同时看到了床旁边的桌子和椅子,地上的一个脸盆,最后才是脸盆旁边的拖鞋,并发现为男式。如果不是刚刚观察了这栋屋子的外部,她可能就会把这里当成是职工宿舍了。但是两秒钟过后,她便感到了那种因为普通而产生的怪异。因为,在这个屋子里,除了这些,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是说,空空荡荡的一百平米的地方,只摆了一张床,桌子和椅子,放了一个脸盆和一双拖鞋。家具都是林布从很小的时候就再也没见过的老式家具,笨重、粗陋,而且为那个年代最常见的枣红色。床单和枕头都是白色的,一席薄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上面。这种叠法,也是很久不见的了。桌上不见一丝灰尘,床上自然也是,连拖鞋都一丝不苟。但除此以外,这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说明屋主人的身份——如果真的有人住在这儿的话。只有拖鞋能说明性别而已。接着,她很快想到,既然屋门是虚掩着的,就说明那人很可能在附近。就在林布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感到在床的另一侧地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她看到了一些阴影,或者说,是感到了一些异常。于是她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探出头去。如果说刚才在房屋一侧看到那扇小门时,她是感到惊讶的,那么现在,她的惊讶和好奇心已经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又发现了一扇门。一扇开在地上的门。木质的门板上,有一把铁锁,但是此刻,它却开着。林布开始有点痛恨自己的好奇心了。因为她不得不面临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这下面是地窖?通道?还是其他的什么?那么,是打开,还是不打开?这房里的东西已经怪异得很了,那地下会不会更怪异?她不自觉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视线不停地在地上这道门,和刚才她进来的那道门之间转来转去。她知道自己是很想看的,但是又担心万一有人回来……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为好奇心付出任何代价,比如蓝胡子的故事。林布也不例外,当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战胜心底那个引诱的声音时,突然肩膀往下一沉,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去。 就看一眼,她对自己说,看一眼我就走。但是,她显然很快就忘记了这条戒律。当她看到几级由青石铺铸的台阶从门板下显露出来时,就忍不住想要把脚放在上面。不过她还是向里面看了一眼。然而外面太明亮,台阶下又太暗,她根本看不清什么,于是,她又向下走了第二步。这一次,她感到一股凉气从台阶下往上弥漫着,立刻淹没了小腿。接着又是第三步,第四步,一直到她的头部和地面等高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下面的情景。林布呆立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与其说是惊呆,不如说是,她被彻底地震撼了。楼梯从她站立的地方开始,慢慢变宽,呈射线状,一直延伸到地面。林布就这样恍恍忽忽地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往下走着,她的眼睛始终没有从她看到的东西上面移开。当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她感到自己仿佛身在古希腊的地下殿堂之中。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35

这是什么地方?(2)

这是一个很长,很宽,宏伟而庄严的地下通道。暂且以“通道”一词来形容它吧。地面由无数块整齐的很特别的青石铺成,与阶梯上的青石还不一样。而且每块青石之间,几乎看不到缝隙,脚踩在上面,也能感到地面十分平整,和水泥地面差不多。两旁的墙壁和洞顶,都用大块的石头拼接而成,同样接合得十分完美。墙上每隔几米便有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墙上的壁画。在通道的尽头,油灯更加集中,光线更亮,墙上画着一副巨大的佛像,显得威严而庄重。最重要的是,这里空无一物。正因为如此,它才具有了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宏伟气势。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屋下面,居然还有这样一番景象。林布忍不住赞叹着,开始观看起墙上的壁画,那也是最吸引她视线的东西。它们十分特别。壁画的底色是一种非常“真实”的暗红色,真实的意思就是,那种颜色仿佛不是用颜料涂上去的,而是墙上所用石块的自然颜色。人和景物的画法也很特别,粗看上去,很像是远古的图腾,简单、粗糙,线条并不优美。但细看时,便会发现它不仅十分精确地表达了作者的意图,细节上,也很具有想象力。如果不是非常优秀的画匠,绝画不出这样的画来。但是,为什么这些画始终给人一种残暴和狂乱的感觉呢?一开始,林布只是看懂了一个人物的动作,他正手举大刀,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正在向他脚下的一人砍去。从这个人物开始,她慢慢看懂了那些壁画。 最初因沉浸在古代艺术之中而产生的愉悦感,逐渐被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取代。这些壁画讲的似乎是一段历史,或者一个故事。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血腥屠杀。从通道入口处开始,画的是一位将军,带领兵马穿越崇山峻岭,来到一座山谷包围之中的小城。然后,他下令攻城,但遭到城内官兵和百姓的顽强抵抗。经过长时间激烈的对战,城池终于被攻破。同时,气急败坏的将军立刻下令屠城。得到将令的士兵们开始以各种残忍的方式杀害手无寸铁的百姓。城内顿时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他们一路砍杀进来,一直到一座寺庙门口停住。庙宇的大门紧闭着,将军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情。他在想什么?是对佛门静地心存畏惧吗?就在这时,将军突然被一个小石块砸中,他恼怒地抬头看去,发现一个小孩正骑在围墙上,对他做鬼脸。脾气暴躁的将军立刻从身后拿出弓箭,一箭便将这小孩射了下来。接着,他毫不迟疑地下令攻打寺庙。寺里的僧人拼死抵抗,但始终不敌久经沙场的官兵。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僧人们死伤大半,其中的一部分僧人,护着躲进寺里的百姓从后门逃走之后,他们又返回寺中,继续与官兵缠斗。最后,身负重伤的僧人们走投无路,躲进了一幢尖塔状的建筑物中。将军久攻不破,于是下令烧塔。火苗逐渐从塔底蔓延上来,僧人们有的被活活烧死,有的受不了从高塔上跳下,随即便被官兵用长矛从前心一直穿到后背。高塔上的这一段画得极其狰狞可怖,作画的人很好地利用了暗红色的背景,使那些火焰和鲜血显得极为真实,还有那些僧人被烧死之前的表情,那种挣扎、痛苦、愤恨和绝望,居然被这有限而简单的线条表现得淋漓尽致。林布心惊肉跳地看着,仿佛能听到从死者张大了的嘴里发出的无声的呐喊,甚至,好像自己就在那火焰当中,僧人们感受到的,就是她此刻感受到的。这哪里是一场战争,它分明就是地狱。但林布却很长时间都无法从那上面移开视线。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那些火焰中狰狞的人脸似乎有些异样。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尤其是那其中一具烧焦了的尸体。奇怪的是,尸体明明是烧焦了的,但是那种独特的肢体语言,让人感觉,这具尸体,好像还没有死……不仅是这具尸体,其他的那些将死的,正在挣扎的僧人们,也传达出同样的感觉。凝神看时,便觉得好像有一层黑色的影子附在上面…… “看出什么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正全身心投入在壁画上的林布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然后才回过头来。背后站着一个老和尚。这是她到文殊院以来,第一次看见一个真正的和尚。首先,他是光头。其次,他穿着青灰色的“和尚衣服”,脚下是一双黑色的僧鞋,手里还有一小串佛珠。但是突然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还是把林布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接着,她马上想起了刚才几乎忘掉的事。她是一个闯入者,而眼前这个和尚,可能就是住在这里的人。她在心里暗暗叫道,糟糕,该怎么跟别人解释才好?但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是他走路没有声音,还是看壁画太专心了? “我……我走错路了……无意中看到这里……”最后,林布只有支支吾吾地说实话。老和尚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多,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说:“这里是不允许游人进入的。” “啊,对不起,我马上出去……” “嗯。”老和尚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林布看了一眼刚才还没看完的壁画。她看的那幅,正在左边墙壁快靠近通道尽头的地方。那座塔烧了,故事本应结束了。但壁画并没有完全结束,除了左边墙壁剩下的一小段,还有整面的右边墙壁。也就是说,在塔烧掉之后,应该还有故事,有好长的故事。可是现在却不得不离开了。她恋恋不舍地向入口处的阶梯挪动,几次回头来想试图看清左边墙壁剩下的一截讲的是什么。但是她已经越走越远了。在阶梯处站住时,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般,突然转身往回跑,跑到老和尚的面前站住,然后说:“可不可以让我把壁画看完?我看完就走,绝对不动手碰它。” 老和尚淡淡地说了句:“你自己看吧。”然后,便走了出去。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35

出现骇然的神情(1)

现在又只剩下林布一人。她的心情已然不同。鬼故事——这三个字模糊地概括了她将看到的东西。这使她有些紧张,担惊受怕。好像看着看着就会有什么突然从墙里跳出来一样。老和尚去干什么了呢?他从那个宽大宏伟的阶梯上去以后,就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塔被烧毁。林布从刚才被打断的地方接着往下看去。将军得意地看着塔最终轰然倒塌。接着,他下令焚烧整座寺院。于是士兵们拿着火把,踩着地上的尸体,开始到处放火。火焰立刻冲天而起,连天上的云也变成了红色。然而,当火焰烧到一座佛堂时,突然刮起一阵怪风。这阵风改变了火焰的方向,原本向上燃烧的火焰,顿时向那些手执火把的士兵们扑来。兵勇们四散而逃,将军也立即策马奔向寺外。当他们在围墙外站住,胆战心惊地回头看时,天上突然开始下雨。待雨停时,将军进寺一看,发现所有的建筑或倒塌,或损毁,唯有那座佛堂丝毫未损。将军等人惊奇地走进佛堂,便看见一座高大威严的佛像竖立在佛堂中央。将军的脸上出现骇然的神情。但稍顷,他却下令,命人将佛像抬出殿外。佛像一出,将军立刻下令再次火烧佛堂。这一次,既没有风,也没有雨。并且,这座佛堂的火很快蔓延到整个寺院,直到将军用车拉着佛像,带领队伍离开时,火焰仍然没有熄灭。后来,逃亡的百姓回到故乡,发现整座寺院,除了围墙之外,已经全部变成废墟。他们收埋了亲人的尸体之后,便开始清理寺院的废墟。他们将死去僧人的尸体埋在那座塔的废墟之下,并立碑纪念。春去秋来,这座小城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气,只是埋有僧人尸体的地方,终年寸草不生。与此同时,那位将军正在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恶梦。在他烧毁寺院的那一天,家中怀胎八月的妻子突然有了生产的征兆。不久后,便诞下一名男婴。而她却一病不起。将军领赏归家的那一天,妻子终于撒手人寰。从此,厄运便降临到这个家庭。不久后,将军的亲人甚至仆役相继染上怪病,无论将军请来多少医生,吃多少好药,就是久治不愈。最终,宅院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只剩下将军和那名男婴幸存。为保平安,将军命人将寺院里抢来的佛像抬入家中,并建佛堂,终日念经颂佛,以求男婴能够顺利长大,延续香火。从这天起,似乎再也没有不祥的事情发生。然而将军却患上了头疼病,奇怪的是,当他进入佛堂念经时,头疼便会消失无踪。这使得他整日不能出门,很快便丢了官职。从府中搬出时,他仍不忘记带上那尊佛像。搬到偏僻的乡村宅院后,将军仍然终日闭门不出。男婴很快长大,并学会了走路。但不知为何,就是不会说话。一天夜里,将军在黑暗中听见佛堂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他悄悄地从床上坐起,做好了与人搏斗的准备。然而当云层散去时,在月光下,他震惊地发现,推开门走进来的,却是一名男童。那正是将军的儿子。男童进来后便盘腿坐下,一双眼睛呆呆地凝视着佛像。突然,竟掉下泪来!同时,男童口中喃喃自语,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将军没有听清。就这样,男童在佛像前坐了一夜,天亮后便离开。天亮后,将军来到男童房中,发现他正在床上与仆人玩耍,神态与昨晚完全判若两人。将军试图询问他昨晚的事,但男童一脸惊诧,仿佛不知道父亲正在说什么。他明白事有蹊跷,便不再问。半夜,佛堂的门再次被打开,和昨晚一样,男童仍然对着佛像落泪,喃喃自语了一整夜,直至天明时离开。第三天,第四天,夜夜如此。将军想到这尊佛像的来历,不由得心生寒意。他请来道士作法,但情况并没有什么改变。幸而家中除了此事,再没发生过别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将军只有听之任之了。但他心中却日渐产生了杀子之意。为防不测,将军娶了二房。新夫人到府中不久,便怀上身孕,奇怪的是,春天怀上,夏天便产下双胞胎,皆为男婴。然而产子不久,就又怀上,同样经历了很短的时间,又产下两子。几年过去,将军便有了九个儿子。夫人却在最后一次生产时,染病而亡。此时,不会说话的大儿子已经长到半人高。他的行为愈发怪异,时常闷声不响地出现在将军身后,那种与年龄很不相称的锐利目光,让将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到一天晚上,将军醒来时骇然发现,大儿子居然正站在床前,面目狰狞地看着他。这让他下定了决心。他雇了几个人,想让他们将大儿子绑架并扔进河里。当晚,他们潜入将军的宅院,绑走了大儿子。然而第二天,将军一早醒来,却看见大儿子毫发未损地躺在屋里睡觉。与此同时,人们从河上打捞起几具浮尸,据仆人的描述,像极了将军雇的那几个人。将军极为恐慌,命人将大儿子绑起,关进一间暗房。将军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只是每晚他一旦入睡,便会被敲门声惊醒。那是从暗房里传来的,大儿子似乎总能知道他何时入睡,何时醒来,好像随时随地跟在他背后一样。于是将军命人禁止给他送饭。但敲门声始终准时响起。一天晚上,他无意中瞟向暗房时,看见了一个身影。从身形辨认,那似乎是自己的二儿子。他蹲在暗房门前,正从门缝往里塞着什么。接着,第二天,他又发现了相同的情景。于是他质问二儿子,那是怎么回事,二儿子不答。将军一怒之下,便将二儿子也锁在房里。然而第三天,他发现又有一个人来到暗房门前,做着同样的事。那个人,是三儿子。他感到了不妙。天亮后,他将八个儿子召到自己面前,挨个地看他们。他第一次发现,他们的面孔有些陌生。而且,二儿子和三儿子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长得却不一样?其他几个儿子也是,他们既不像双胞胎,也不像他。再看他们的眼神,那分明不是看父亲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不,林布看到这里,暗暗叫到,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那分明就是看仇人的眼神!还有些得意,仿佛这个日益苍老的将军必然是囊中之物。画面在此时突然转到寺院。寺里已经多了几名和尚,香火又开始逐渐鼎盛起来。但人们除了拜佛,还拜一棵树。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寸草不生的那块土地,突然长出了一棵树苗,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棵小树。人们都说,这是保卫寺院和百姓的僧人在天有灵,魂魄化作神树,来保佑他们的平安。只是除了这棵树,这片土地仍然不长一草一木。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树似乎就不生长了,仍然保持着这样的高度。但冬天不枯,秋天也没有落叶。仿佛时间对这棵树毫无用处。而将军正在家里日渐衰老,形销骨立。一天,他看见二儿子和三儿子在院子里玩耍,才察觉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几个儿子居然还是孩童模样,一点也没有长大。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惊骇的神情,看着他的儿子们,像在看妖怪。他立即命人将八个儿子都绑起来,打开暗房门,与大儿子关在一起。九个儿子冲着将军阴冷地笑着,既不反抗,也不说话。这夜,将军遣散了家里仅有的两个仆人,并把所有的钱财都送给他们。这两个仆人刚走出不远,无意中回头看时,发现那座宅院已变成一片火海。他们急忙召集村民,想扑火救人,但不管用多少水,多少人力,火焰始终不灭。大家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宅院被烧成灰烬。翌日,人们再次来到这里,却不敢置信地发现,有九个男孩正在废墟上踢着一个圆球状的沙袋。沙袋在空中跳来跳去,九个男孩踢了一阵,便嘻嘻哈哈地相拥而去。 后来,有人看见,那其实并不是沙袋,而是一个人头。也有人说,那九个男孩,和在塔上烧死的九个僧人长得一模一样。这一夜,在小城的寺庙里,也发生了一件怪事。那棵小树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大树。人们从几里外便能看见寺院上方露出的茂密枝叶。这件事轰动了整座小城,寺院的门槛几乎要被来朝拜的人们挤破。但这样的光景只维持了七天。第八天,当寺院里早起的和尚开始清扫地面时,赫然发现,树上的叶子已经全部掉光。神树死了。人们从几里外,只能看见它僵直而诡异的枝干伸向天空。当人们正为此感到不安的时候,另一个恐怖的传言在城里流传开来。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36

出现骇然的神情(2)

有人说,就从第八天的晚上开始,夜夜都能听见寺院里传来凄惨的号叫。有两个大胆的人,他们半夜爬上寺院的围墙,想偷看一下那声音是怎么回事。但天亮时,只回来一个。另一个从围墙上掉下摔死了。死时脸上的表情极为可怖。回来的那个人说,子夜时,他看见枯树里爬出一个无头的鬼魂,穿着将军的盔甲。而他嘴里喊的是:我的头呢…… 从这天起,再也没有人到寺里上香了。和尚们曾想将树砍掉,但一斧子下去,树干里居然渗出血来。于是他们不敢再砍,试了别的方法也告失败之后,他们便背着包袱离开这里,做云游僧去了。空无一人的寺院因而变得更加阴森和荒凉。每年殿试的时候,总会有外地的穷书生在那里死去。死尸被发现时,都没有头。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和尚来到这里。 最后一幅画面,就是一个老和尚背着手,仰头看着寺院的大门。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当林布看到这里时,发现自己的手和脚已经变得冰凉。故事本身若是说出来,绝比不上用画面表示出来的百分之一。那九个儿子的诡异眼神,若隐若现的人头,狰狞的枯树,从树里爬出的无头将军……甚至树干上渗着的殷红鲜血,都让人心惊肉跳,但又无法移开视线。那是一种极其完美的恐怖,你害怕它,又被它吸引。只是,为什么到这里就结束了呢?林布呆呆地看着最后一幅画面,感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隐去了。老和尚站在寺前的那个背影,分明另有含义。他进了寺院吗?他遇到了无头将军吗?闹鬼的事是以什么结局收场的?这座寺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整整两面墙壁,居然只把故事讲了一半。如果只是单纯地讲故事就罢了,但是在地底修建这么一个宏伟的通道,用如此多的笔墨,又请来能工巧匠,完工之后,又把它藏起来,不开放给游人。这分明不是讲故事那么简单。既然不是讲故事,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修地道的人故意吊人胃口呢?林布站在入口处,想了很久,始终不得其解。 “看完了?” 那声音又把林布吓了一跳。她回头,看见老和尚正站在阶梯上看她。 “嗯,看完了。谢谢。”林布说。 “不用。满足了你的好奇心,才不会第二次又偷偷地来。” 林布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那么,可以离开了?” 面对老和尚礼貌的驱逐令,林布踌躇着,站在原地,没有答话。 “还有问题吗?”老和尚问。但林布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首先他不一定就知道故事的结局,其次,就算知道,也不一定告诉她这个陌生人。修建这样一条地道在这样一个地方,而且不准外人进入,说不定是寺里的什么秘密呢。 她心里这样想着,却听见自己的嘴不受控制地说:“这个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本以为老和尚会拒绝,至少也会面露难色,但没想到,他却微微一笑,说:“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林布惊讶地看着他。老和尚继续说道:“其实结局你可能也料想到了。这画上的寺院,就是今天的文殊院。” 林布点点头。是的,她想到了,这是设想之一。 “那时,不叫文殊院,而叫信相寺。而这名僧人,”老和尚伸手指向结尾处的那个背影,“他就是佛教济临宗33代传人,慈笃海月禅师。他因为道行高深、智慧超凡而被人们认为是文殊菩萨的化身。慈笃海月禅师圆寂火化的时候,红色的火光在空中凝结成文殊菩萨像,久久不散。由于他生前一直立志修复庙宇,于是官民捐资重建寺院,历经十六年,建成了一座规模宏伟的庙宇,改名为文殊院。” “啊。这壁画上的事真的发生过?” “谁知道呢,传说与史实总是很难分辨,要看你从什么角度来看了。” “那……那棵树怎么样了?” “呵,”老和尚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看这个地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嗯……看不出来,很多年了吧。” “它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而慈笃海月禅师来到这里的时间是1681年。” “啊,”林布低声地惊呼道,“你是说……这个地道就修建于壁画上的年代?就在故事发生的时候?” 老和尚点头:“嗯。而且,就是慈笃海月禅师亲自主持修建。” “他修这个地道,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这里是一个陵墓。” “怎么会,这里并没有棺木,也没有墓碑啊。” “因为埋葬的人既不需要棺木,也不需要墓碑。” “那这里埋的是谁?” “想想古代陵墓的壁画吧。”老和尚满含深意地看着她,“陵墓的壁画难道还有第二个用途吗?” 林布想,古代陵墓的壁画通常记载了墓主人的一生,如果这里的壁画也记载了某人的一生的话……在想到答案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头皮开始发麻,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看着老和尚,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镇定的声音答道:“是那个将军。” 老和尚赞许地点了点头:“是的。那你知道我们头顶是什么吗?” “是刚才进来的房子啊。”林布脱口而出。 “不对,”老和尚说,“阶梯的上方,才是那座房子呢。” 啊,林布突然明白了。的确,地道又长又宽广,早已经超出了房子的面积,在地下延伸到别处去了。那么,它的方向好像是…… “是五重殿那边?”她不确定地说道。 “确切地说,是藏经楼。”老和尚说,“慈笃海月禅师先是挖掘并修建了这个陵墓,用以安慰亡灵,之后又在上面修建了新的藏经楼。用大量的佛经压住恶鬼,使它不能脱身。” 听到这里,林布心中突然咯噔一下,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这个地道在建成前,是寺院的什么地方?” “也叫藏经楼。”老和尚说,“就是……被烧毁的那座塔。”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37

一件可怕的事(1)

想到自己脚下正是那片埋葬了众多僧人尸骨,寸草不生,并且有恶鬼出没的地方,林布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对老和尚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一边说话,一边缓慢地向阶梯上移动。当脚终于离开地道,放在阶梯上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气。回头再看,这地道已然不那么宏伟庄严,两边壁画中透出的残暴与血腥,已使尽头处的那尊佛像相形见绌,不堪抵挡。而这时她才看出,那尊佛像的画法,和壁画全然不同。不仅画法不同,其中透出的气质也不一样。佛像乍一看尽管威严庄重,再看时,却有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而两旁的壁画,第一眼虽然粗陋简单,但第二眼,第三眼,便会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汹涌而来。那每一画,每一划,都好像刀枪棍棒一般…… “不知道画画的人是谁……”林布喃喃自语着。但这话却被老和尚听见了。他的脸上也同样露出了既景仰又迷惑不解的神情。 “据说在石壁搭建好之后,慈笃海月禅师又在地道入口处建了一座房子,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房子建好以后,他便闭门不出,每日的饭菜只是放在门外,第二天再送来时就收走前一天的碗筷。但是有一天,送饭的人突然发现昨天的饭菜没有动过。从这天起,一连七天,给禅师送来的饭菜都原样摆在那里。寺里的人觉得不对,便不顾禅师的命令,撞破了门,进来以后发现地上还有一道门,紧闭着。他们趴在地上侧耳细听,听见地道里好像有几个人在说话。但是,慈笃海月禅师进地道的时候,并没有带其他人啊。他们听了一阵,然后大声叫禅师的名字。这时,地道里的说话声突然不见了。接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禅师从地道里出来,很不高兴地责备了他们,问他们为什么不遵守规定,来打扰他。其中一名僧人就说,您已经七天没有吃饭了。谁知禅师却突然一愣,说,竟然已经过了七天吗?那时人们都看见,慈笃海月禅师满面红光,看上去并不像是饿了七天的样子,想起他是文殊菩萨转世,认为他必有神助,于是也就不再担心了。此后,每日的饭菜照旧送来,但禅师一次也没有吃过。一直到地道建成的那天,慈笃海月禅师一共七七四十九天没有吃饭。但这个地道当时却并没有开放给寺里所有的人看。他只是叫几个亲近的弟子看过。在他圆寂后,这个地道被彻底封存,只有寺院的住持才可以进来。而且,整个这一段经历,禅师也下令不准记录下来。所以今天在藏经楼里的文殊院历史资料,都查不到这件事。随着后来朝代的更替、战乱,也就逐渐被人遗忘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阵,又感叹道:“大概,这就是慈笃海月禅师的本意吧。” “那现在还保留着这个规定吗?” 老和尚的表情突然变得神秘莫测起来:“怎么说呢……其实谈不上规定不规定的……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知道。” 林布有点惊讶:“你是说,文殊院里的人不知道这里?” “这是抗日战争的时候,当时的住持想到的主意。他知道战乱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寺院一旦被毁,这个地道也肯定不保。人们对那段历史又毫不知情,一旦战火真的降临到寺院,不仅慈笃海月禅师的心血毁于一旦,恐怕这地道里镇压的东西也会……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他在藏经楼后面修了一道围墙,将这间屋子与藏经楼分成两处。在藏经楼那边,他顺着围墙修了一道长约50米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道小门,从门里出来,沿着小路就会走到现在的文殊阁,当时也是供香客和游人居住的地方……” 啊,林布顿时想起,的确,他们每次从文殊阁到大雄宝殿,都是沿着一条小路,经过藏经楼的小门,然后才走到大雄宝殿的。 “然后,他在这道围墙的后面,甚至从藏经楼到文殊阁的小路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这里面也有玄机。他没有把相同的植物种在一起,而是杂乱地随意种植。这样一来,不管你走到哪里,看上去都好像在同一个地方。与此同时,他在藏经楼通往文殊阁的路上,开了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小路修得狭窄,弯弯曲曲,如果一旦有人走进来,就会立刻发现这条路似乎永无尽头,前面也没什么好看,便会知难而退。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整个布局给人的感觉。你去过藏经楼吧?” 林布点头:“去过两次。” “也知道那道围墙在哪里?” “嗯,知道。” “你站在围墙下的时候,觉得藏经楼后面是什么地方?” 林布回忆着当时的感觉。 “当时觉得……应该是极乐堂。” “丝毫没有觉得极乐堂应该很远?” “一点也没有,好像过了围墙就是。” “这就是那些植物和围墙造成的错觉。首先,那围墙并不是直的,它以一种非常巧妙的方式在很多地方稍稍倾斜了一下,造成一种很特殊的视觉效果,让人觉得远处的极乐堂似乎很近。极乐堂和这里同样种满了植物,当人们从小门那里出来,会认为那片植物就是极乐堂的。而极乐堂那里,也有一道和藏经楼一样的围墙,站在那儿也会觉得,他看到的正是藏经楼那道围墙的背面。明白了吗?”老和尚笑着说,“这就好像是变魔术一样。” “但是,画寺院地图的时候,来测量的人始终还是会发现这里的距离不对啊。” “是,那位住持也遇到了这样的事。解放后,一位官员找他谈话,说除了古建筑用地之外,其他土地的使用权全部由政府统一管理。这也就意味着,这栋房子以及地道,很可能会被发现,然后拆除,上面盖上普通民房,或者变成一片田地。但他其实早有准备。他对那个官员说,他有个弟子也参加了革命,现在解放了,他想还俗,还想入党,给国家做些贡献。那个官员一听很高兴,立刻就说,那没问题啊,我们现在正在争取各界的积极分子,这是好事。然后又问他,那个弟子能做些什么事情。住持装作很犹豫的样子说,我的弟子最擅长种树,那后面整个一片林子都是他种的,除了这个,别的他什么也不会。对了,这次我来,他还说,如果组织上能批准他入党,他愿意无偿地为国家种树,提供木材。官员当场便许诺,答应让这名弟子尽快入党,但工作的事,他说还要回去考虑一下。几天后,不出住持所料,政府给这名弟子安排的工作,就是看守从文殊院分出去的这一片植物林,种植树木和药材。” “他真的没有拿工资?” “没有,就像当时报纸上宣传的那样。他一分钱也没有拿,全靠自己种地来养活自己。但实际上,他只是假意出家,明着看守植物林,暗中却是在看守这个地道。住持安排完这些,没过几个月,就圆寂了。新的住持是由政府组织选举出来的,所以那以后,寺里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地道的事了。” “那他死了以后怎么办呢?”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3 13:38

一件可怕的事(2)

“呵,”老和尚笑了,“你这个小姑娘还真爱刨根问底。其实住持在交代给他的任务里,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当他50岁时,必须从文殊院里选择一名真心向佛的年轻弟子,将地道的历史讲给他听,并把任务交给他。这名弟子还俗的时候是20来岁,到他50岁那年,他已经相中了一名同样20多岁的年轻和尚,他把这个重担交给年轻和尚以后,不到一年,就病死了。年轻和尚也使用了他当年的那招,找到组织,假意说自己钦佩这个老人,愿意和他做一样的事情。当然,这样的要求没有人拒绝。他很快就还俗了。” 老和尚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就是你吗?”林布说。 但他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 “可是算起来,那时你差不多也是20多岁吧?” 老和尚叹了口气,良久才说道:“谁说过年轻人就不会突然暴病而亡呢?” 这时林布突然有种感觉。尽管老和尚一直滔滔不绝地对她讲着地道的事,但是,却始终不愿提及自己,甚至是刻意回避。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还是自己太过多心了呢?这样一想,她有点不自在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老和尚站起来,“你的朋友该着急了吧?” 林布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一个小姑娘,不太可能独自跑到这种地方住上两天的。” 她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住了两天?” “呵,你不是去了两次藏经楼吗。” 林布这才恍然大悟:“哦,对对,是我自己说的。” “嗯。那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忙自己的事了。” 林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向门口走去。但是离地道越远,她越是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的步伐因此而变得极为缓慢。当她走到门口,眼看着就要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她想到了那件事是什么。 “对了,”她转身看着老和尚,“那个无头将军……后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吗?” “自然是没有出现过的。”他说。 林布点了点头。但向前迈了一步以后,又回过头来:“这些事……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因为你是三十年来,第一个走到地道里的陌生人。”他说,“你和这里有缘,我是不得不这么做。” 三十年?不是从解放时就有人看守了吗?那至少应该是五十年才对。是老和尚说错了,还是……在她之前,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来过?但林布只是在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出来。时间的确是不早了。从门口出来时,已经听不见院墙另一边嘈杂的人声,天空又像昨天一样,正在变得阴沉。虽然已经不见了太阳,但闷热的空气比炽烈的阳光更让人难以忍受。林布走在来时的小路上,发现它的确弯弯曲曲,显得很长,漫无尽头。神秘的地道和屋子已经被身后的各色植物遮挡得不见踪影。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古代传说中的人物。桃花源记?镜花缘?还是……聊斋?自然是没有出现过的——老和尚说。但林布却始终觉得这句话另有含义。它不像在描述一个事实,反倒像是为了说服你,而使用的一种逻辑手段。就好像是明明做了某件事但又不愿意承认时,有的人会说,我怎么可能做那件事呢?但他们却没有勇气说“我没做”。老和尚说,自然是没有出现过的,也可以理解为:从理论上讲,是不可能出现的。这句话并没有回答林布的问题。理论上是这样,那么实际上…… 疑虑一旦产生,便很难自动消失。林布越想越觉得那地道还有很多她并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如果不想地道被人发现,只要把入口用石块或什么封住就可以,反正是在地下,而且上面的藏经楼属于古建筑,也不会毁坏。为什么非要一个看守不可呢?当提到第二个看守人,那个似乎是暴病死掉的年轻人时,老和尚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这当中另有隐情,只是你不便知道。看来她似乎在这个地道传说里陷得很深。脚下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足够她去回忆老和尚的每一句话。但她却突然感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渐渐地从这个传说中浮现出来,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人胆战心寒。但林布的脑子里太乱,一时无法抓住要领。那些零碎的感觉时不时冒出来,让她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又很快消失了。她唯一清楚的是,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是和她自己息息相关的事。 好像,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Amouage 发表于 2007-3-14 16:13

我倒..为啥要写武汉大学

傻肥肥 发表于 2007-3-14 17:45

原帖由 Amouage 于 2007-3-14 15:13 发表 http://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我倒..为啥要写武汉大学



赫赫,你没有去看作者简介吗??她的3篇魂行道都是跟武大有关。

我也是因为看都是写我母校的,才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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