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1:55

  售票的窗口有十几个,每个窗口前都排了一队长龙,一直排到黑漆漆的室外。出票频率很慢,于是队伍在蠕动中缓慢前进,不知不觉中我有了倦意。我左右看了看,发现排了半天,自己还在长龙的后端,周围是黑糊糊的天。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半夜两点了,前后左右排队的人,都被冻得不停地跺脚搓手,吸了吸湿冷的空气,我不禁也觉得凉从心生。

  这时,队伍又往前挪动了一点,可能是又出了一张票。紧接着,一个人拿着票,从前面的售票厅里快步走了出来。我无意中一看,居然发现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很熟悉。正当我仔细看去的时候,那人却拐了下弯,隐没在人丛里不见了。

  这时我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小胡?

  我想朝那个方向喊一声,却又觉得有些荒唐,于是暗自摇了摇头,又转过了身。

  我想我真的是神经衰弱了。

  别想太多了,还是节哀顺便吧。想起小胡,我对自己说。

  春节过后,繁忙的工作又开始了。上班的第一天,我打开公司的OA系统,这一次,里面没有再出现什么奇怪的邮件,倒是看到分公司领导给我们部门每个人发来的消息说,两周后,总公司要来我们分公司抽查赔案,要我们做好案卷的整理工作。

  两周以后,总公司的人来了。新希望模具厂的那个案子,在去年的责任险里,是赔付数额最大的,总公司的抽查人员果然选中了这个案子,要下午检查。

  于是我上午去档案室拿案卷。

  案卷很厚很重,我小心地从保险柜里托出这摞资料,拿到办公桌上,细细翻看,看是否有遗漏什么文件。

  资料很多,里面的医疗票据就有几十张之多,医疗票据的后面是索赔申请、死者身份证明、死者家属身份证明……一切资料都很完备。最后一张资料是保险单副本,我看了看右下角,“经办人及联系方式”一栏里还写着小胡的名字和他的手机号码。

  再一次想起小胡,我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要把案卷合上。

  无意间,我的目光停在了那串手机号码上。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号码好像有些眼熟。

  这张保单是小胡做业务员时签的,这保单上的手机号码,也是他那个时候用的。他来到了理赔部以后,我才知道他现在的手机号码。

  想到这,我赶忙拿出手机,翻到小胡的手机号码,一核对——居然是一样的!

  但我记得小胡曾对我说,“我手机换号了,新希望模具厂的人也找不到我,省得他们让我做中间人来处理,我就更难办了……”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换手机号。也就是说,新希望模具厂的人如果想联系他,是可以找得到的。

  他为什么要骗我?

  想起春节前我在火车站见到的酷似小胡的身影,我隐约觉得事情好像在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我赶紧向崔经理说明了情况,他立刻打电话过去给新希望模具厂,但是那边的电话无人接听了。

  下午,我和崔经理驱车往新希望模具厂开去。

  一路上,谁也不言语。我们都觉得要坏事。

  当我们把车开到两个月前我们曾来过的地方时,我们顿时惊住了——原先的厂房、仓库已经人去楼空,大楼的正门上了一道大锁,上面横着一条白纸,上面写着“厂房招租”四个字,下面留了一串电话号码。

  我们赶紧照着号码打过去,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说他是厂房的主人。我们问他这栋厂房以前的租户去哪里了,他说新希望模具厂春节前后就变卖了财产关门了。

  春节前后,正是他们刚刚获得赔款的时候。

  崔经理和我挂掉电话,迅速奔回公司,报了警。

  警方立即调整了侦查方向,追加小胡为犯罪嫌疑人。

  ……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1:56

  一个月后,小胡在兰州的老家被抓获,被捕的时候,他那两颗新的烤瓷门牙,才刚装上去一个礼拜。

  经过接连三个昼夜的审讯后,小胡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原来,他利用自己保险业务员的身份,与“朱厂长”相勾结,低价租赁厂房、设备建起了名义上的工厂,然后迅速签订了保险合同,试图寻找机会共同骗取保费。小胡进入理赔部门后,觉得时机已到,于是开始着手人为制造保险案件。一个新来的名叫刘文军的外地员工进入了他们的视线,经了解,他是个孤儿,且刚来深圳不久,无依无靠。于是朱厂长瞄上了他,并在出事当天把机器的防漏电装置偷偷关闭,使其被高压电打成植物人,后来死亡。出事之后,朱厂长立刻给被害人伪造了深圳本地的身份证,开始向保险公司索赔。索赔过程中出现的所谓的伤者的“父亲”,只不过是朱厂长随便找来的一个农民工罢了。

  至于公司OA系统里那些神秘的邮件、小胡生日上出现的刘文军的牙齿,还有传真机里出现的小胡的牙齿……那都是小胡自导自演的情节。

  小胡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没敢坐飞机回家过年,可惜得是,他在买火车票的时候,居然被我撞见了。

  很快,小胡被从兰州押解到深圳,交到了深圳警方手里。朱厂长因见小胡已坦白交待,只好供认自己的犯罪罪行。

  几个月后,各种报纸上传来了新的消息——因故意杀人罪,“朱厂长”和小胡被双双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执行死刑的时候,深圳已经进入了晴朗的夏天了,在这城市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两颗子弹射穿了“朱厂长”和小胡的后脑。我猜枪声响起的时候,他们一定是面部朝下倒地的,不知道这有没有让他们磕掉门牙。不过我想,即使有的话,他们那时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没想到,到头来,以命偿命,以牙还牙的,竟是他们俩。

  CD内的故事已经讲完,恐怖的气氛却还弥漫在整个驾驶室内。把持着方向盘的双手,早已颤抖得不像话。金丝边的眼镜下,透出谢飞惊慌的眸光。

  刚听到乔君娅给他的CD,竟是恐怖故事时,谢飞原还淡然一笑,以为是她搞的小恶作剧。想不到随着剧情的发展,音响内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却真像从地狱传来一般。在他伸手想去关掉汽车音响时,发现那盘CD竟像是死死地嵌在里面一样,高速运转着。

  谢飞害怕了,第一次如此莫名地感到害怕。

  这个城市已经完全被吞入了夜色中,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竟驶离了回家的路线,鬼使神差地开到了空旷的郊区。

  烦躁,充斥着谢飞的整个身心。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尿意,驱车转了许久,周边净是荒芜的工地,也不见一个公共厕所。

  车速正在不断加快,谢飞看着车窗外那些未竣工的建筑,它们在以光秃秃的身躯阻挡他的去路,嘲笑着他的愚蠢。

  鬼打墙!

  谢飞吁了一口气,再度踩下了油门。就在车子加速的一瞬间,他忽见一个白影从左边的车窗外飞掠而过。他的心跳瞬间加快起来,虽然只有一瞬,但他敢肯定他看见了乔君娅。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能跟得上如此快的车速。

  谢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上方的反光镜,忽见乔君娅浑身是血地坐在了后车座上!

  “君娅!”谢飞急忙回头,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的车内,除了他自己以外,别无他人。

  谢飞狐疑地回过头,而下一秒,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顿时撕破了寂静的夜空。整个过程极短极短,对谢飞而言却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在他确认了后座没有人,重新看向前方时,他赫然发现乔君娅竟已站在了他的车前!

  “快让开!”

  撕心裂肺的呐喊,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谢飞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孩被撞飞而起,再度猛地掉落在他的车前盖上。乱发贴在她扭曲的脸颊上,眼睛直直地与车内的谢飞对视着!

  哐!又是一阵巨大的撞击,过快的车速使得车身猛撞上路边的水泥墩。油箱内流漏而出的汽油,如同一根引燃死亡的导火索。

  “轰——”

  冲天的火焰顿时吞没了整部汽车,大火熊熊燃烧着,烧尽了刚萌芽的爱情,烧尽了年轻的人生,同时也烧尽了153心底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

  火光之中,一个机械的身影正在缓缓爬出。乔君娅的皮肤正在熔化,电线已从她细嫩的手臂上暴露而出。

  褪去了那身完美的皮囊,153露出了它的原型,一个以钢筋、集成电路组装而成丑陋的机器人!

  仰望着像要压下来的天空,153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谢飞死了,又一个爱她的人也被洗涤了,她再一次成功地完成了主人交付的任务。

  153从不知道,原来成功的滋味竟是这样骇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1:57

六 瓣水仙花 玩偶

  今天是陶子出院的日子,报社机动部的不少同事,都特地赶来接她。住院期间,倔犟的陶记者只把自己脱离险境的事,告诉了为她担惊受怕的家人,却拒绝去警方那里消案,讲出失踪几天内所发生的事。因此,直到现在,在警方的案卷上,陶子还是一个行踪不明、生死未卜的公民。

  周围的人大多不明白陶子的用意,但全尊重了她的决定。之所以这么做,陶子自有她的想法。一些事情如果直接交由警方去处理,将变得十分公式化,陶子不愿她所生活的城市上演一出人与机器的大火拼。

  在被囚禁在实验室的几天里,陶子目睹了无数个机器复制人。它们有的芯片外露,均为一个代号——153!

  想必乔君娅正是153的最优良品。如若警方得知,有这么一个具有强大威胁的生命存在,陶子不敢想像后果将会如何。那些惊险的激战场面,还是只发生在电影里的好。有几个结,陶子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解开。

  在来医院接自己出院的同事里,陶子并没有看到师弟胡子。大家与她的谈话时,也刻意不去提到他,这很快就让陶子产生了怀疑。

  “小孙,胡子今天怎么没来?”整理好衣服,陶子拉住一个刚进入机动部的年轻女孩,问道。

  小孙显然没料到,师姐竟会选择问她,支吾道:“胡子啊,他……好像去顶替时政部的同事,参加记者招待会了。”

  “他到底现在在哪里?”

  陶子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她意识到胡子出事了。这个傻孩子一定是受她连累,被秦川操控的153所袭击了。

  周围的同事没有一人敢吱声,陶子望着他们,克制住情绪,说道:“我希望你们告诉我实情。”

  胡子的安危,紧紧牵动着她。陶子不安、内疚,她无法坐视一个无辜的朋友,被卷入这场恐怖的谜团中。

  在她的一再追问下,《申报》机动部的同事终于道出,前些天胡子在编辑部内,因为被人袭击,后脑受到重创,现今仍然昏迷在这家医院。

  陶子不曾想到,在她渐渐康复的同时,师弟竟挣扎在生死的边缘。胡子受袭当日,正是将她从秦川的实验室内救出来的那一天!

  所有当天在场的同事,都一致肯定,胡子出事的那段时间,编辑部内没有进入过外人。当邻座的小孙发现他趴在桌前,头部涌血时,胡子已经没了意识。

  指甲深深地刺痛掌心,陶子紧咬牙关,她知道一定是153幻化成了报社员工的模样,混入了编辑部,暗中偷袭了胡子。

  秦川!这个所谓的科学家不仅性格扭曲,而且疯狂、变态。他想要洗涤世界,不仅是想那存有贪欲的人会有血光之灾,连与他意见相悖之人,他也不放过!

  陶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出了医院以后,她请同事们一起来到家中小聚。等到人潮尽散,家人也睡下以后,陶子独自坐在电脑前,输入了一封长信。

  她已将被困几天的情况,以及她所知道的全部写入信中。储存在一个私人的网站内,48小时后,如果没有陶子本人来点击这封邮件,它就将直接发去《申报》的编辑部。

  午夜,万籁俱静。

  对陶子而言,这个晚上却是无眠的。洗去了白天的喧闹,深夜里的公路畅通无阻。此时此刻,一辆白色的本田正载着陶子驶向那个带给她无数噩梦的地方——秦川的153实验室。

  再一次站在这栋阴森的实验室外,陶子只感到悲愤大过恐惧。月亮已躲入了云层之中,周边隐约可听见远处的狗吠声。

  吱咯——

  秦川的老宅竟自行向这位不素之客敞开了门,夜风袭过,冲得木门不住作响。没人想得到,就是在这落破的表相下,隐居在此的秦川竟建立了一个他自己的王国。在陶子被153绑架来这里时,这一切令她震惊极了。

  陶子没有犹豫,直接走入了老宅。一踏入实验室的甬道,忽感脚裸处被人拽住,陶子随手打开了墙上的照明灯,惊呆在原地。

  在通往实验室的甬道内,遍布着次品153的肢体。它们许是在制造的过程中,发生了错误,导致形体的变异,就如人类所生的畸型儿一样。陶子永远忘不了,她在被囚的几天,是如何与这群怪物一起度过的。

  这些机器人虽是次品,但秦川还是将它们养在实验室里。是谁胆敢将它们五马分尸?

  陶子接着往实验室走去,这一次,她终于找到了她想见的人,代号153的智能机器人,乔君娅!

  “所有的次品153,都是你毁掉的?”陶子问。

  乔君娅的背影确实很漂亮,即使在人类之中,也是一个千里挑一的绝色佳人。她背对着陶子,说:“为什么植入我体内的人格里,会有爱这种东西?为什么清空不了?”

  “那是人类才有的感情,你配拥有吗?”陶子冷言说道,“我的同事与你、秦川毫无瓜葛!你们却连他也不放过,像你这样机器人有资格懂什么叫爱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1:58

  乔君娅突然笑了,疯狂大笑。那面嵌在墙上的巨大显示器应声亮起,上面正播放着一部视频文件。

  “我的身上安有针孔摄像机。”乔君娅转身,从脖子处变魔术般地抽出了一枚小小的摄像机。“弑杀每个渴望占有我的人时,它都会忠实地记录下来。”

  屏幕上,乔君娅正坐在办公室内,和一个白领丽人没有任何差别。像孤傲美丽的水仙,正在屏幕上绽放。陶子沉住气,凝望着屏幕。

  与多数的必经步骤一样,这一次旅程,同样有一个意义不同的名字。显示屏上,两个血红的大字正在缓缓向起,仅有二字,却概括了153的一生,它注定是一个“玩偶”!

  太无聊了。

  我关掉电脑屏幕上的故事网页,有点昏昏欲睡。

  对一个保险公司来说,这几天的确是太清静了一点。没有什么业务,甚至连理赔的案子也没有,轻松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不安。大家都是各自开着电脑偷偷地上网或者玩游戏。我的座位在角落里,正好靠着落地窗,后面就是墙,算是最安全的位置了,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在网上看恐怖故事打发时间。不过也只有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出单员清闲些,业务员们就惨了,天天在外面跑。

  “君娅,你又看什么恐怖小说啊,成天看,怎么没见把你吓死?”旁边的同事兼好友莫如百无聊赖地凑过来问我,将缠着我的瞌睡虫赶跑了大半。

  “哦,这个不怎么恐怖,不过还可以看。”我道。

  “什么名字?给我看看。”莫如兴奋起来。

  “自己看。”我把网页地址复制下来,发送到她的QQ上。

  “莫如!”

  两人正忙着,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我们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我们业务二部的美女经理杨莉莉,正满面怒容地站在电脑后面。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摆放私人物品在办公桌上,这么弱智的东西,让客户看见就是破坏我们公司的形象!明天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不收,我就帮你收!”杨莉莉咆哮着训了一通,终于坐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我和莫如都愣了一会儿,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她发现我们在看网页了,原来是这个。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出来。莫如拍着心口,埋下头去吐了吐舌头,冲我扮了个鬼脸。

  杨莉莉指的是她放在电脑旁的一个SD男性人偶娃娃,那又酷又冷的模样和造型,照莫如的话说就是“帅得让人不花痴都不行”,她喜欢得不得了,成天带在身边,连上班也摆放在桌上。我倒是不太喜欢那种东西,做得跟真的一样,眼睛又大,若隐若现地藏在长长的刘海下面,冷不丁一看,还真有些怕人。偏偏莫如又把那娃娃摆在电脑右边,斜斜地对着我,眼神正好望向我的方向。我盯着看了一刻,突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赶紧移开目光。

  见杨莉莉不再注意我们了,莫如才悄悄开了QQ,迫不及待地打开我发给她的网址,凑近电脑专注地盯着屏幕看起来。

  我从侧面看着她漂亮的轮廓,突然有些伤感。莫如是个可爱的女孩,可惜她从来都不懂得怎样保护自己。人偶娃娃的脸也从莫如的脸侧露出半边来,黑发下的大眼睛似乎向我射过来一种奇怪的光芒。

  光芒?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仔细看去,那娃娃的嘴角微微地上扬着,这表情凝结在它的脸上,不会变,也不可能变。我不禁失笑,那不过是一个玩偶而已,一个根本就没有生命的玩具娃娃。

  我收回目光,准备关掉网页重新再找一个故事看。莫如却坐直了身子,握着鼠标乱摇,表情也疑惑起来。

  “怎么了?”我问。

  “不知道。”她忙着摆弄电脑,却显得越来越慌乱。我伸头过去一看,莫如的屏幕上正不断地弹出Outlook的邮件阅读窗口来,没一会儿便已经满屏幕都是,不知道叠了多少层,莫如手忙脚乱地关,哪里忙得过来。

  “你搞什么啊,让你别乱开邮件。准是又中毒了。”我低声道。莫如带着哭腔道:“我没啊,我刚打开网页准备看故事,突然就弹出来了。我又没开Outlook收邮件。”

  “别管了,先关机看看。”

  “关不了,刚才我试过的。任务管理器也打不开,这次死定了。”

  两个人忙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办法。电源插头在桌下面,又不敢钻进去拔,把杨莉莉引过来就惨了。幸好那窗口冒了一阵,总算在电脑和我们都崩溃之前停了下来。最后的一个窗口停在屏幕正中间,我们正在发呆,那窗口突然又跳了一下,最大化到整个屏幕。

  我和莫如对望了一眼,去看来信地址,显示的是153@***.com,没什么特别的,邮件名称倒奇怪的紧,叫什么“死亡水仙花”,内容却是一片空白。

  莫如皱着眉头道:“谁这么无聊啊,吃饱了撑的,弄这种病毒。”说着移动鼠标想一个个地把邮件窗口关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1:59

  “等一下!这是什么?”她刚关掉最上面的那个窗口,就被我按住。我疑惑地指着邮件窗口的中央。那里有一个很小的黑点,彷佛是被不经意地溅上去的一点墨汁,在白色的背景中孤独地静止在屏幕上。

  莫如伸手擦了擦屏幕,那黑点仍然在。

  “奇怪,我还以为是屏幕上的污点呢。先前关掉的那封是不是什么也没有?”她望着我,一脸的不解。我摇头道:“算了,先把这些窗口都关掉。再看看电脑是不是中毒了,如果是就赶紧杀。要是出了问题,你可就惨了。”莫如一撇嘴,故意做出一副害怕不已的模样,被我打了一下,才规规矩矩地开始关窗口。

  我也不再管她,正要坐回自己的位置。办公室里突然有人惊叫起来,抬头一看,竟然是杨莉莉。只见她手足无措地站在电脑面前,惊慌地盯着屏幕。莫如伸头看了看,幸灾乐祸地道:“哈哈,我看她样子多半也中毒了。”

  同事们都伸着脖子看热闹,没人上去帮忙或者关心关心。但是不一会儿,惊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好几个女同事都慌乱地弄着电脑,大家窜来窜去,办公室里顿时乱得一团糟。

  我跑过去看,果然是和莫如电脑一样的情况,公司里负责电脑技术的又不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君娅——”一片混乱中,听见莫如高声地喊我。

  “君娅!”

  我还没挤过去,她又喊,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慌。

  “怎么了?”

  莫如一把将我拉过去,伸手指着显示器道:“你、你看这是什么?”

  我凑近一看,不禁一愣。莫如的邮件窗口还没有关完,还剩了最后几个,邮件里显示着一个头像的轮廓,清晰的黑色线条,已经成型,只是没有五官。

  我朝莫如望去,她道:“刚才我们关的第二个窗口,不是有个小黑点吗。开始还没注意,可是我一个个地关,就发现每封邮件里的黑点都在越来越大,就像一副画在慢慢地画成一样……一直关到最后这几个,就成这样了……”莫如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我也有些心惊,拿过她的鼠标来,继续关剩下的窗口,每关一个,下面的那封邮件就比上面的一封显得更完整一点,到了最后一封邮件,那幅水墨画一般的头像终于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屏幕上,只有脸上是一片空白。

  那流畅的线条和深浅的颜色,传神地刻画出了某个人的样子,只是留下五官不画,又是什么意思?

  我盯着那头像,莫如也看着。半晌莫如才道:“君娅,你觉不觉得,这头像好像有些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虽然没有五官,可是好像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他的样子。”

  “别乱想。”我苦笑道,眼角的余光一扫,却看到莫如的人偶娃娃眼里似乎透出几许凌厉的光芒,心里不禁一颤。我握着鼠标,指针停留在窗口的右上角,却迟迟按不下去。

  “做这个病毒的人也真奇怪,画个没脸的人头给人看。”莫如突然神经质地笑了笑,抢过我手中的鼠标把最后一个窗口关掉,然后启动了杀毒软件,又跑开去大声宣布她的处理办法,教她们中了病毒的电脑怎么办。

  我看着她跑前跑后地做着这一切,心底却有些难过。莫如分明很害怕,她不过是用表面的镇静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好在办公室的骚动总算平静了下来,而且也只有莫如的办法管用,她们直接拔了电源的,电脑一打开,那邮件还要跳出来。一直忙到中午下班,总算都恢复了正常。没有人对邮件中逐渐显示的图像表现出像莫如一样的热情,一张空白着脸的水墨头像画,能有什么呢。

  整个中午我和莫如都在讨论这个邮件。杀毒程序没有检查出病毒,文件也没有损坏和丢失。最奇怪的是几台中毒电脑的Outlook里根本就没有这个邮件的存在,连网站上的邮箱里也没有。一直讨论到下午快上班了,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不管了!我们两个神经病,一个破邮件就吓成这样,又不是要死人的事。”莫如仰倒在转椅上哀叫起来。我愣了一下,也失笑:“是啊,想想是很无聊。”

  “可是你说,死亡水仙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莫如的声音又沉下来,“这么美的名字和事物,为什么要和死亡扯上关系?”

  “我怎么知道。”

  莫如耸了耸肩,正想说什么,虚掩的门被推开了,探进一个头来。看见我们,立即蹦进来,嚷嚷道:“嘿,还真只有你们两个。”

  莫如没好气地道:“废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都住得远,每天中午都是呆在公司。”

  来的是同事卢方,我们同一个团队的业务员,最近天天在外面跑单,几乎都见不着人影。他倒不和莫如计较,背着手径直朝我走过来。

  “乔君娅,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斜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卢方显得有些尴尬,莫如赶紧对我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礼貌都没有。”见我头也不抬,她又转向卢方道:“给我看看,什么东西。”还没等卢方回答,她早已抢了过来,一边叫,一边用手捅了捅我:“喂,德芙巧克力哦,你最喜欢吃的呢!”

  “谁喜欢吃这个东西。”我站起来,看也不看卢方,甩手进了洗手间。留下一脸失望的卢方和替他打抱不平的莫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0

  卢方是个好人。我不是不懂他的心,只是我们不适合。既然注定没有结果,那就最好不要开始。我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突然有种想哭的欲望。

  站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地走出去。走廊上很安静,迎面来了个人,我恍惚中也没注意到,径直走了过去。洗手间在走廊的一头,沿路要经过老总和各部门经理们的办公室、会议室等等,到走廊尽头才是我们的办公室,一个大通间,业务部的三个下属团队都挤在一起。

  同事们已经来了好些了,见我回来,立马有五六个人上来将我团团围住。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

  “哎呀真是太帅了……”

  “你跟他打招呼没啊,他人好好哦。”

  我被问得一阵头昏。闹了半天才明白刚才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人是新调来的业务部经理,我们的顶头上司。前几天开会时老总就说过的,居然提前来公司了。我好容易才将这群花痴女轰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你看到他了么?”莫如问。

  我就知道她也会问的,她可是我们公司里最有名的花痴。但是此刻的莫如却很安静,甚至显得有些怔呆。

  我不禁有些奇怪,不知道她怎么了:“没有,刚才一直低着头呢。”

  莫如直直地望着桌上的键盘,良久才眨了眨眼,突然转过身来抓住我的手。

  “君娅,你知道他像谁?他、他……”

  我赶紧安慰她道:“别急。慢慢说,他怎么了?”

  莫如摇着头,眼神里有些惊恐,又似乎有些兴奋:“他、他像上午那个邮件里的画像,那个没有脸的画像!”

  “怎么可能!”我吓了一跳。莫如急急地道:“是真的,你看到他就知道了。真的很像,他的脸要是添到了那张画像上,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她越来越激动,抓着我的手也越来越用力:“君娅,他来了!我一直在等的人……邮件的画像是告诉我他要来了。”

  “那病毒好几个人都收到了,又不是你一个人!”

  莫如却不管我在说什么,继续道:“是预言,不是病毒!我终于等到了,对,就是他,不会再是别人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陡然把她的手甩开,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幸而办公室里依旧热闹无比,没人注意到我们。莫如兀自急切地盯着我,似乎在祈求我的相信。

  我忍不住扳着她的肩使劲地摇起来:“你吃错药了?在胡想什么!”

  莫如见我不信,摇了摇头,失神地一笑。

  “她没有吃错药。”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爱情来临的时候是这样的。不理解的人会以为你疯了,只有陷在里面的人才明白,这种疯是多么的珍贵,甚至让人疯地欲罢不能,粉身碎骨也无所畏惧。”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卢方。他站在莫如的背后,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哀伤。

  内心的深处突然一阵颤抖。冷气似乎变成了深冬里的寒风,一点点地漫过来,深深地刺进每一寸肌肤,痛。

  我转过头去,避开卢方的眼神。

  莫如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卢方说的对,追逐爱情的人都是疯子,明知那感情是烈焰,也要当一回扑火的飞蛾。

  整个下午同事们都在讨论新经理什么时候会出来和大家见面,办公室的气氛像锅沸腾的水,热情得几乎要把人烫熟。只有我独自坐在电脑面前看网页。好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又是一阵骚动。

  我抬头一看,见是杨莉莉扭着腰走进来,甜声道:“大家静一静,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任的业务部王子颐王经理——”她转过身让了让,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走上前来,朝我们微微地一笑:“大家好。”

  果然是个极品男人,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气质风度一样不缺。办公室里立即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杨莉莉昂着头站在王子颐的身边,表情灿烂得几乎可以赛过三伏天的太阳。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不由得冷笑了几声。王子颐微笑着扫视了一圈,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的脸上。

  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我微微一笑,转开脸去。王子颐似乎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原状,客气地跟大家寒暄了几句,杨莉莉就亲热地挽着他出去了。整个办公室立即响起一阵嘘声和笑骂。闹得最起劲得是业务一部的宋澜和张云茜那一堆人,一个个一脸的陶醉和愤怒,丝毫不亚于莫如的劲头。

  宋澜和张云茜是公司出了名的交际花,看来莫如的麻烦大了,劲敌不少。

  “这个死狐狸精,竟然想勾引他!”莫如悻悻地走回来,咬牙切齿地骂。我淡淡一笑,继续看我的网络故事。莫如见我没反应,才噘着嘴坐下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0

  女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居然可以连为什么爱、爱的是什么都没弄明白,就能够爱得死去活来毫无理智。就像莫如,一个这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居然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巧合,疯狂地迷恋上了新任的经理。

  不是每个梦想都可以实现的。我多想告诉莫如。可是我知道她不会听。但愿她能早一点从梦中醒来。早一点,再早一点。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水仙花事件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灾难性后果,随着工作的繁忙大家也逐渐将之遗忘。而在一堆鲜花中熏陶着的王子颐也没有让公司老总失望,很快整个公司的业绩就有了不少起色。这当然更加剧了办公室花痴们对他的迷恋和崇拜。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面对业务员们不断带回来的客户,谁也不能否认他的成绩。

  只是莫如并没有像我期望中那样清醒过来,相反,她越来越沉迷于对王子颐的单恋之中。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子颐和杨莉莉的关系越来越暧昧,杨莉莉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王子颐,美其名曰向王经理学习。说来好笑,即便是这样,办公室里以宋澜、张云茜为首的那帮花痴,还可以为了吃他的飞醋成天搞得唾沫横飞,剑拔弩张。莫如倒不参与,只是自成一派,管谁她都跟人家急。

  卢方也变了。自从那次我不接受他的巧克力之后,他就不再刻意地讨好我了,依然对我很好,却不再提起任何关于感情的字眼。这反而让我有些失落。

  女人真贱啊。有时我就会这么想。

  不是么,看看莫如,看看杨莉莉,看看宋澜和张云茜她们,还有,看看我自己。

  总算盼到了中午下班,办公室终于安静了下来。我呆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色突然间昏暗起来,似乎快要下雨了。

  啪。

  背后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我转动了一下头,看到莫如站在她的电脑面前,刚买回来的两份盒饭掉在脚边,饭菜散了一地。

  “怎么了?”我站起来。

  莫如指着电脑屏幕,整条手臂都在发抖:“它……那个邮件,又来了!”我连忙走过去,只见屏幕上就像上次一样,层叠了无数个邮件窗口,最上面的一个还是一片空白。

  来信地址依旧是“153@***.com”,死亡水仙花。

  “这次又会是什么?”莫如颤抖了一阵,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扑上去开始关邮件窗口。

  我知道,她多半是期望那邮件最后显示的是王子颐完整的脸。这样她才有信心继续她那个海市蜃楼般的梦想。但是让她失望的是,邮件逐步显示出来的不是王子颐,而是另一个人的样子。

  宋澜。

  莫如彻底愣在了那里。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为什么不能是她?”我皱着眉头。“我猜,做这个水仙花病毒的也许就是公司里的人,邮件的内容,当然也可能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莫如摇头道:“可是他做这个病毒有什么目的,难道只是因为好玩?”

  “也许是想展示他在水墨画和电脑方面的才华。”我苦笑着摊了摊手。莫如盯着电脑屏幕,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我拖着她把地上的盒饭打扫了,重新下楼去吃午饭。

  大雨很快就倾盆而至,直到下午还没有减弱。来上班的同事们一路大呼小叫地冲进来又冲去更衣室,引得办公室里一阵混乱。幸好领导们一般都来得比较迟,否则又得挨批了。

  我坐在位置上看着她们忙碌,心里泛起几丝羡慕。同事们大都住的很近,有的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每天中午下班都可以回家吃午饭。只有我和莫如由于住的太远,只能申请中午呆在办公室。但是莫如都比我好,至少她还有家人,还有朋友,不像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管我,甚至连一个可以让我放心依靠的肩膀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寂寞,我努力压制着一切的欲望,让自己平静和安于现状。欲望是残忍的魔鬼,它可以推动你前进,也可以将你毁得彻彻底底。

  我叹了口气。

  正想着,更衣室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高分贝的尖叫。呆在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一下子都站了起来,互相望了望,立即朝更衣室跑过去。

  尖叫声还在持续,好几个女同事正一边叫一边从里面奔出来。跑在前面的张云茜面无人色,指着更衣室一个劲地发抖。

  “怎么了?”我们迎过去。

  “宋、宋澜被鬼缠上身了……”张云茜说着,哇地一声哭起来。听得她这么说,好几个女同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大白天的,哪有这种事。”我斥了一句,从人群中挤过去,直奔更衣室。迎面碰上跑过来的同事小周,一把拖住我道:“乔姐,别过去……”

  “究竟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大家都在换衣服,宋澜后进来,不知道怎么的就乱叫起来,乱抓人,把我们吓死了。”她拍着心口,心有余悸地转头盯着更衣室,像是害怕宋澜突然又追出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1

  而现在更衣室那边已经没有了动静,只有办公室这头围了一大堆人在张望议论。看来只剩宋澜一个人在更衣室了。我轻轻在小周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别怕,慢慢地向更衣室走过去。几个胆大的同事也跟在我身后。

  更衣室的门大开着,大概是谁跑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开关,把灯给关了,我站在门口望了望,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

  “宋澜?”我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回音,便伸手往墙上摸开关。啪的一声,灯亮了,呈现在眼前得是一片混乱。

  更衣室的面积不大,加上两面都是衣柜,中间就只剩下一个狭长的通道,地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衣物,一些衣柜门也敞着,却没有看到宋澜的人影。身后的几个同事不禁嘀咕起来:“人呢,没看到她跑出来啊?”“会不会……躲到衣柜里面去了啊。”

  我也不禁有些心惊胆颤,硬着头皮朝里面挪去,想仔细再看看。张望了一阵,突然发现一扇开着的柜门下面露出一双脚来,朝衣柜方向站着,掉下来的衣物覆在脚上,以至于刚才我们竟然没有看出来。

  “宋、宋澜?”我大着胆子叫了一声。那双脚仍然一动不动地藏在柜门背后,没有动静。几个女同事也发现了,我们面面相觑,又不敢贸然上去看。正想着该怎么办,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阵微小却惊心的咯吱声,没有风,那扇柜门慢慢地朝我们这个方向动起来,往柜身上合去。

  我不由自主地退出了一步,看着门背后的人渐渐显露出来。

  真的是宋澜。

  可是她只露出半个身子在外面。她面对衣柜,整个上半身伏在衣柜里,悬挂着的衣服将她淹没在里面,彷佛死了一般毫无动静。

  我心里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声,宋澜还是没有反应。我刚想迈步走近一些,突然就见她的身子歪了一歪,瞬间就如烂泥一般倒下去,头砰地摔在身后的衣柜上,不再动了。

  宋澜死了。这是我看到她的脸的第一个念头。

  她的整个脸已经胀成了紫红色,大张着嘴,眼睛暴睁着,正好盯着我们的方向。一些白沫从她的嘴角流出来,糊满了整个下巴,脸上也布满了道道血痕,而她的手还掐在脖子上,彷佛在竭力地挣扎着想呼吸。

  身后一阵尖叫,几个女同事发疯似地逃出了门去。我呆呆地看着,竟然挪不动双腿。一直到有人跑进来,我才如梦初醒般开始发抖。大概是领导们已经到了公司,一时间男男女女都在眼前晃动,整个场面立时一片混乱。我缩在门口的角落里,感觉心里要爆炸一般得惊悸和难受。恍惚中听见谁在说宋澜还有心跳,120很快到了,似乎也看到了杨莉莉和王子颐的身影。宋澜被抬上担架,立即送往医院。

  “究竟怎么回事,她怎么了?”王子颐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看见我还在更衣室里站着,劈头就问,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看着他的表情,我渐渐醒过神来,没来由的对这个男版万人迷生出一丝厌恶。

  “对不起王经理,我不知道。我进来就已经这样了。”

  我丢下他在那里发怔,走出门去。先前围在更衣室门口的人已经渐渐地散了。我心里不知怎么,很不是滋味,眼前老是晃动着宋澜刚才的惨状。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更衣室门口,隔着人群却见莫如远远的站在走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更衣室的方向。片刻,见她嘴角微微地一翘,刘海下的眼睛闪了闪,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我不由得悚然心惊。

  莫如的眼神,像极了她桌上那个没有生命的人偶娃娃,那眼神穿过有形和无形的障碍,疯狂地切割进它想要破坏的一切物体之中。

  “莫如。”

  我走过去。

  “嗯?”她动了一下,像是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热闹啊。我才回来,办公室里乱七八糟的。对了,宋澜好像被120接走了?”

  我看着她道:“宋澜出事了。情况好像不大好……”

  “哦。是么。”

  莫如一耸肩,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底里渐渐升起一种恐惧。

  这个曾经熟悉的背影,似乎在突然间变得无比陌生。

  但是紧接着更大的恐惧在办公室里蔓延开来。

  宋澜死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3

  这是杨莉莉从电话里传来的消息。宋澜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已经深度昏迷,抢救了两个小时还是没有抢救回来。医生在实施抢救的过程中发现宋澜的脖子上有一个很小的伤口,接着就在她的衣服里找到一只很小的已经死亡的蝎子。这蝎子经过鉴定竟然带有剧毒,而且毒性非常猛烈,就算在宋澜中毒的第一时间实施抢救,也不见得能救回来。医院因此断定宋澜死于蝎毒。

  这个消息在公司里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没有人再敢去更衣室,公司上上下下都暂停了业务,全面清理卫生,就怕哪里还藏着什么东西。折腾了两天,什么都没有再发现,才平静了一点。公司为宋澜家属支付了巨额赔偿,加上她自己有买保险,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但是办公室从此就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宋澜的死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口,让我们喘不过气来。

  整个公司气氛得变化让我感到压抑。然而最令我心惊的还是莫如。

  莫如完全变了。

  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安静,沉默,甚至跟我都很少说话。忙的时候她仍然有条不紊,一旦闲下来,她就静静地坐着发呆,或者看着她的人偶娃娃,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莫如的变化让我感到一种无法抑止的心痛。中午也成了我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为了躲避几乎形同陌路的莫如,我只能每天到楼下的咖啡店去坐,或者在街上闲逛。好几次碰到来上班的同事,问我和莫如之间出什么事了,我也只能摇头。我能说什么呢?说莫如在我心中已经变成了魔鬼?

  宋澜出事那天莫如的眼神,从来就没有在我眼前消散过。

  又是一个乌云密布的日子。整个城市都陷在一片昏暗中。大雨来临前的空气显得又闷又重,开着空调也能感受到那种湿热的气息。办公室里似乎弥漫着一种烦躁的情绪。张云茜和客户吵架被投诉,给副总训了一顿;三部的两个女同事则更火大,几次差点动手打架。

  我心里一阵阵地不安,总觉得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莫如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心里也乱起来,呆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也不知怎么的就一直朝洗手间方向走去。经过王子颐的办公室,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是张云茜。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门没有关严,我断断续续地听得张云茜在跟王子颐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内容。透过门缝,正好能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张云茜,一脸委屈,哭得梨花带雨。一会儿就看见王子颐也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温柔地拿着纸巾给她擦泪水,张云茜顺势靠到了王子颐的怀里,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我扶着门的手一抖,弄出了一点响动,两个人立即分开了,抬头望过来。我吃了一惊,连忙跑回了办公室,一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里仍然跳个不停。

  张云茜很快就出来了,拿着眼睛不自在地满办公室搜索。我故作镇定地核对表单,她看了一阵,估计看不出是谁,自己坐回办公桌去了。

  我刚要松口气,只见莫如从那边走过来,大概刚才是去洗手间了。

  张云茜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种恍然大悟、又惊又怕的表情。她一定以为刚才偷听她和王子颐的谈话的,是莫如。

  我有些歉意,又微微地安下心来。几个闷雷滚滚而至,片刻窗外便一片模糊。终于下雨了。

  中午莫如又消失了。我独自买了盒饭回到办公室,正吃着,门突然开了,一身湿淋淋的卢方闪进来。见是我一个人,反倒有些不自然。

  “莫如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不知道。”

  他走进来,东张西望了一刻,问道:“你们俩怎么了?”

  “没怎么啊,不是好好的么。”

  “我怎么觉得莫如这段时间奇怪得很。好像你们也不怎么说话了。”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卢方又叹了口气:“好像宋澜死了以后,很多人都变了。跟不认识了一样。”

  “那我呢?”我看着他,突然抑止不住地问出口。

  卢方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一直没有变,很美,很好,很值得人喜欢。”

  他说完,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很快拿了一叠宣传资料出去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望着已经关好的门发呆,转眼却见莫如的人偶娃娃倒在桌上,从一堆凌乱的纸张下露出脑袋来,向我投来讽刺的目光。

  我猛地转头望向窗外,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5

  “你怎么了?”

  莫如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办公室,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

  “没什么。”我赶紧擦干了眼泪。“对了,上午杨莉莉让我交给你的资料打出来没有,她说下午要的。”

  “整理好了,不过没打印。忘了。”

  莫如没有多问我什么。径自打开电脑,准备把资料打印出来。桌上的资料和表单也很快被她收拾了,又将人偶娃娃扶起来,放好。

  还是老位置,那娃娃从出现的第一天起就那么斜斜地瞟着我,嘴角永远挂着轻蔑的嘲笑。

  我埋下头去,不敢再看那娃娃的眼神。

  打印机“吱吱”地响了一阵,莫如把一叠打印好的资料取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却没有整理和装订,人呆呆地坐着,捏着那叠资料出神。

  “张云茜。”她突然道。

  “这次是张云茜。”

  我莫名其妙地转头看着她,她侧着脸,眼睛仍然盯着手中的那叠纸,显得有些亮晶晶的,脸上浮起很久不见的生动的表情。

  那种陌生而恐惧的感觉又袭过来。我抢过她手里的资料一看,上面打印出来的竟然都是Outlook的邮件阅读页面。我捏住纸张的一边,快速地翻动,内容果然是从空白到完整的一个水墨人像——张云茜。

  每一张纸上都清晰地印着,邮件地址“153@***.com”,“死亡水仙花”。

  我浑身一颤,手中的纸张掉了一地。

  “这……水仙花又出现了。”我努力地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可听起来仍然充满恐惧。

  莫如盯着我,睁着眼睛笑:“是。她又出现了。这次是张云茜。”

  “你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们以前讨论过吗,为什么水仙花要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现在我明白了。”莫如的眼神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你知道么,水仙在西方的花语是坚贞的爱情,谁不忠于爱情,玩弄爱情,就要受到复仇女神的惩罚,死去然后变成水仙花。”

  “死亡水仙花,花开出来是谁,谁就要死。上次是宋澜,所以宋澜死了。这次轮到张云茜。哈哈。”

  莫如的表情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让我不寒而栗。她却像完全没意识到,弯腰把地上的纸拣起来整理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放进了抽屉,锁好,再继续打印杨莉莉需要的资料。

  这一次很正常,死亡水仙花和张云茜的头像,再也没有在莫如的电脑里出现。

  下午上班,依旧又少不了一阵喧闹。没什么事情,我们又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地闲聊。但是也许是莫如的话影响了我,整个下午我都在注意张云茜,一直到了快下班的时候,见她仍然好好的,我又不禁笑自己神经过敏,明知道莫如的话不过是一种接近神话的传说,还要乱想。

  正想着,抬头却见张云茜的座位上空了。

  “张云茜?”一部的另一个出单员也似乎在找她:“哪儿去了,刚才还看见她在。”

  边上的一个同事头也不抬地道:“好像去洗手间了。”

  我心里一跳,突然发现身边的莫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强装镇静地朝洗手间方向走过去。走廊上空无一人,每间办公室的门都紧闭着,没有一点声音。

  洗手间越来越近,我也越发地紧张起来。正努力地压抑着心跳,洗手间的门“嘎吱”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人来,正好和我打个照面。

  莫如。

  两个人都是一愣。

  莫如的眼睛在瞬间厉光一闪,立即又恢复了原状,朝我微微地笑了笑,擦身走过去了。我捂住怦怀乱跳的心口回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平静了一会儿,继续朝洗手间走过去。

  门被莫如带上了,我在门口站了一站,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慌乱,慢慢地伸手想去开门,刚握住旋转式的手柄,那手柄却突然动了,门哗地被拉开,没等我回过神来,一个人已经扑到我身上,死死攀住我的双肩,一张铁青色的脸猛地凑到我面前,痛苦地扭曲着,几乎让我没有认出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6

  是张云茜!

  我已经吓呆了。张云茜抓着我,整个身子都吊在我身上,似乎努力地不让自己滑到地面上去,一边拼命地摇着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绝望,可是她张大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她的咽喉处,两个深深的小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黑褐色的血,这血滴下去,让白色的衬衣上溅满了黑褐色的斑点。我不由自主地望向卫生间里,只见一条通体碧绿晶莹的小蛇在洗手池附近的地面上游弋着,抬头冲我吐着信子。

  张云茜的手抓得我越来越紧,我下意识地想推开她,却使不出力气,一种狂乱的情绪突然袭来,接着似乎有一声尖叫顿时刺破了走廊的宁静。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发出来的,我只听见随之而来的开门声和喝问声,似乎有很多人奔近前来,无数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呼喊、惊叫。我摇晃了一下头,只觉得身体轻飘飘地浮了起来,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在医院的病房里。守着我的同事小周大大的松了口气。我头痛得厉害,刚想爬起来坐着,昏倒前的一幕幕便迅速回到脑海中来。

  “张云茜呢。”我惊恐地望着小周。

  小周还没回答,卢方就出现在门口,手里提了一大堆水果。

  “乔姐刚醒。”小周连忙道。卢方显得有些憔悴,点点头走进来,见我望着他,才道:“张云茜已经死了。”

  果然。我闭上眼睛,心里一阵发紧。

  “那……查出来怎么回事没有?”

  “跟上次宋澜的情况差不多。那条蛇也是剧毒,咬了人以后没多久就死了。张云茜被咬到的地方是咽喉,中毒太深,还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另外,还有一个消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

  卢方深吸了一口气:“莫如被抓起来了。”

  “怎么会?”我猛然坐起身来,失声道。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卢方连忙摇着手道,“其实上次宋澜出事,大家就在怀疑是不是人为的,你想,闹市区里的写字楼,怎么会突然跑出这些剧毒的动物来。只是没有证据,宋澜的家人又没继续追究,也就作罢了。这次张云茜的事发生后,公司里有人向公安局举报说张云茜是被蓄意谋杀的,连同宋澜的事也被扯了出来。”

  “可是那人有什么证据说莫如是凶手?”我激动起来。

  “是杨莉莉。”小周突然插嘴道。“因为她在张云茜死之前看到过莫如拿着一个小盒子去洗手间,直到张云茜去了洗手间以后才出来。乔姐,莫如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你不也碰到她了吗?再说莫如平时就和她们不和,不是她,还会有谁。”

  卢方瞪她一眼,安慰我道:“其实她们也只是怀疑,光凭这些根本不能判定莫如是凶手。莫如只是去公安局接受调查,应该没事的。”

  我颓然地盯着墙角。莫如是我在这个城市惟一的朋友,她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别想了,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卢方说着,刚站起来,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病房里顿时涌进一群人来,全是公司的领导和中层干部,王子颐也在其中。领导们七嘴八舌地关心了一阵,一阵风似的又卷出去了。只剩下王子颐没走,卢方望了我一眼,也留在病房。

  “醒了就好了。”王子颐站在病床前,似乎在没话找话。

  “谢谢王经理关心,我还死不了。”我冷冷地道。

  “哦?”王子颐也冷笑了一声,“那就公司见吧。再见。”

  “不送。”

  小周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卢方突然笑了笑,没说什么,跟着也离开了病房。我也没有久待,很快和小周一起办妥了手续,回到公司。

  公司里依然很乱,一切的工作都停止了。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弄得人心惶惶。只是莫如这个嫌疑犯被抓,反而让她们安心了不少。见我回来,一大群人围着关心了一会儿,又凑到一边去窃窃私语了。

  “哎,你们听说没有,据说莫如已经承认了。”

  “能不承认啊,要是我杀了两个人,自己恐怕都早吓死了。”

  “你说她是为什么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7

  “能为什么,当然是一个‘情’字啊,你没见平时莫如和宋澜、张云茜就一直在争风吃醋啊,为了咱们迷死人的王经理,啧啧。”

  “对了,杨莉莉不是也和她一直不和吗,幸好被抓了,要不然我看下一个……”

  一群人立即咂着嘴巴摇头叹息起来。我坐在角落里,突然觉得想哭。

  莫如的位置空空的,只有那个人偶娃娃歪倒在桌上,头发遮住了脸,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乔君娅,王经理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一个同事走过来对我道。我谢了他一声,起身朝王子颐的办公室走去。他正埋头在看着什么。见我进来,伸手指了一下沙发:“坐吧。”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站在门口,并不动。

  王子颐笑着摇了摇头,走过来将我背后的门关上,然后伸手想来拉我。我往旁边一闪,让他拉了个空。

  “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

  王子颐的脸沉了下来。“乔君娅,你能不能懂点事。”

  “我怎么不懂事了?”我冷哼了一声。

  王子颐点点头,来回踱了几步,突然道:“莫如已经招供了,承认是她谋杀的宋澜和张云茜。”

  “我已经知道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我为什么要吃惊。”

  “你们这么要好,难道你就一点都没发觉她想要杀人?”

  我冷笑道:“我和她还没好到这种程度,连杀人都要一起商量。”

  “乔君娅!”

  “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王子颐有些恼羞成怒地盯着我,但这里是公司,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只得道:“我警告你——”

  “我不需要你警告。”我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子颐看了我一刻,语气缓和下来:“知道该怎么做就好。好了,没事了,你去吧。”

  我转身打开门走出去,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

  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莫如,相信我。

  卢方迎面走过来,见我满脸的泪水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伸手擦了擦,勉强一笑:“没事。”卢方沉默了片刻,面带忧郁的道:“好像莫如从公安局跑掉了,你听说没?”

  我一惊:“怎么会,她怎么跑出来的?”

  “不知道,刚刚接到公安局的消息,让公司里的同事小心一点,说还不清楚她的杀人动机,怕她继续犯罪。老总让提前下班了,反正公司已经基本停止了运转。”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莫如如果逃跑的话,会去哪里呢?

  “你也快回家吧。莫如……”卢方欲言又止,最后道:“注意安全。”

  我点了点头。

  同事们都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公司。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杨莉莉还在整理一些东西,看见我还没走,将我叫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8

  “乔君娅你等等。”

  她一边忙着手里的东西,一边道:“那个,你帮我把莫如的电脑打开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应着,走到莫如的位置上坐下来,启动了电脑,然后熟练地打开文件夹查看起来。但是没两分钟,Outlook的邮件阅读窗口突然弹了一个出来,接着迅速地弹着,越来越多。

  “153@***.com,死亡水仙花,”它又来了!

  “杨经理——”我惊慌地喊起来。杨莉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过来看。

  “怎么搞的,这病毒怎么又出来了。”杨莉莉皱着眉头道。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当然知道这病毒要怎么对付。我们一个个的把窗口关掉,看着邮件里逐渐显示出来的画面。

  “上次好像是个没脸的人像是吧?”杨莉莉道。“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好像还是上次那幅?”

  我刚关了一半,显示出来的样子果然和上次集体中毒的那幅头像差不多。但是一直关下去,才发现我们猜错了。图像逐渐地开始出现眉毛,鼻子,直到最后一个窗口,已经是一副完整的头像。

  我和杨莉莉都愣了。

  显示在邮件中的,竟然是王子颐。

  “这、这是什么意思?王子……王经理怎么会在病毒邮件里出现?”杨莉莉显然被吓到了,我也慌忙将那窗口关掉:“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呢。”

  一种诡异的气息突然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室。杨莉莉朝周围望了几眼,咽了下口水道:“大概又是谁的恶作剧……你快点查找吧,我、我还有事要走呢。”

  “刚才大概看了一下,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我道。

  “哦,那就不用找了。”杨莉莉点着头,迅速地收拾好她自己的东西,几乎是逃出了门去。

  我摇了摇头,关好电脑,也离开了公司。

  莫如说过,水仙花开出来是谁,谁就要死。那么这次,是不是该轮到王子颐了?

  一个人下了楼,不知道该去哪里,又不想回家。只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我似乎真的不适合在城市里生活,这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永远都是这么冷漠和自私。它从来没有温情的一面,只会永无休止地索取。在这里,我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好累。

  我仰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华灯初上,流光飞转,天黑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熟悉起来,抬头一看,居然又转回了公司所在的大厦。习惯性地搜索公司所在的楼层,心里不禁一惊。

  公司的灯居然亮着,而我记得走的时候是关了灯的。

  我和莫如因为情况特殊经过批准中午可以留在公司,所以有公司的钥匙。另外就只有人事部经理和杨莉莉手中有。人事部经理最近出差,更不会有人加班,那么此刻在公司的不是杨莉莉,就是莫如。

  想到有可能是莫如,我立即奔进大厦上了电梯,一路冲到公司门口。门关着,仔细听了听,里面却没有动静。我迟疑了一下,掏出钥匙小心地开了门。

  办公室的灯亮着,没有人。侧面的走廊没有开灯,只有一间房的门虚掩着,光线从里面透出来,隐隐传来一些声音。

  那是王子颐的办公室。

  我慢慢地走过去。一股强烈的酒精味弥漫在走廊里,熏得我有些发呕。走到门口,从门缝里看见王子颐歪在沙发上,似乎喝醉了,不时地挥挥手,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

  迷人的王经理,也会有郁闷潦倒的时候。

  走廊上寂静无比,我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看着,心中莫名的有些期盼和兴奋,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喀嚓。

  办公室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地响动,似乎有人开门进来了。我暗自有些紧张,往后退了退,把自己藏在更深的黑暗中。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来,走廊上闪进一个修长的黑色身影,朝这个方向慢慢地走来。无边的寂静和黑暗中,脚步声敲出一种诡魅而妖异的气氛,弥漫了整个走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09

  我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退。那女人越来越近,一直走到王子颐的办公室门口,伸手一推,光线洒出来,照到女人的脸,显得那么精致和妩媚。

  杨莉莉。

  我已经看不见办公室里的情形,只听得王子颐醉意朦胧的声音传来:“买酒买这么长时间,你个没用的东西……”

  门口的杨莉莉突然一咧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走进办公室去。她的手上并没有提着什么东西,看来王子颐的酒是喝不成了。

  我悄悄地走近,看到杨莉莉径直到了沙发前,俯身下去吻他,王子颐涎着脸笑起来,伸手一把将杨莉莉揽到怀里,两人立即纠缠在一起。

  艳福不浅啊,公司里几个美人都被他占齐了。

  我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一种彻骨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去,铺满整个走廊,然后涨潮,涨潮,激荡着,从脚至顶,将我毫不留情地彻底淹没。

  “君娅,君娅——”迷糊中的王子颐突然喃喃地叫起来。

  我陡然一震。

  他在叫我的名字。这样的时候,他想着的还是我。

  杨莉莉彷佛什么也没听见。可我却看见她的手渐渐向王子颐的咽喉移去,指缝中寒光一闪。

  “不!”

  我仅仅只迟疑了一瞬,终于叫起来,推开门闯进去。

  两人都吃了一惊。王子颐爬起来怔了片刻,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杨莉莉也翻身起来,瞅着我邪气地一笑,又腻向王子颐,伸手往他脖子上抹去。

  “快躲开!”我大叫着冲过去,王子颐终于清醒,下意识地推开杨莉莉,站了起来,一样东西从杨莉莉手中掉下来,是一张锋利的刀片。杨莉莉还仰着头,笑嘻嘻地看我们。

  王子颐冒了一头的冷汗,半晌扑上去抓住杨莉莉。杨莉莉先前还想挣扎,哪里挣得过一个男人,被王子颐一下子甩出去,后脑勺“砰”地一下撞到办公桌的一角上,顿时瘫倒在地,头部逐渐渗出殷红的鲜血。

  “你杀了她,你——”

  我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化得这么快。王子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把揪住我道:“居、居然想杀我……你呢?是不是也想杀我啊?你们这些贱女人,就知道争宠……”

  我一把将他推开,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我神魂颠倒的男人,终于感到一种痛彻心扉的绝望:“你以为我离了你就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告诉你,她是我指使来杀你的。”

  王子颐震动了一下,恶狠狠地盯着我:“你说什么?”

  “是我让她来杀你的!”

  “你这个贱货!”王子颐抬手就一巴掌扇到我脸上。“你也来这一套?老子对你哪点不好?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跟着我像你这么久,你还要怎么样?”他一把又将我揪起来,丢到沙发上。我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力量集中在心口,将里面那颗心脏彻底粉碎。

  “我受够你了!”我大吼起来,“我这么爱你,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好,那我就让你永远把眼睛闭上。”王子颐狰狞地笑起来,看了看倒在旁边的杨莉莉道:“你必须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放心,宝贝儿,看在你跟我这么久又听话的份上,我不会让你很痛苦的。你们好歹都是我的女人,一起在阴间作个伴吧。我会告诉警方,你们俩因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你失手杀死了杨莉莉,然后畏罪自杀,哈哈哈……多么完美的计划啊。”

  他越说越开心,踉跄地转起圈来,转了一会儿,俯身拣起了地上的刀片,然后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只觉得手腕上一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开始从那个地方往外奔涌。

  没有挣扎反抗,死就死吧,也许死了更快乐。极度的缺氧和血液的流失让我的视线开始收缩和扭曲,似乎有谁的脸隐约地出现在王子颐的背后,可我来不及看,一切的景象就已经远去,终于缩成一个小点,彻底消散。

  死亡原来是一种如此轻松和快乐的解脱。这是那一刻我脑袋中最后的意识。

  可我终于还是没有死成。

  昏迷了一夜之后,睁开眼就看见卢方憔悴而欣慰的脸,然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原来卢方始终放心不下我,从下班开始就跟在我身后,没想到我转了几圈竟然回了公司,是他打昏了王子颐,将我和杨莉莉一起救了出来。杨莉莉的伤很严重,现在还在昏迷之中。而王子颐因为涉嫌故意杀人罪,刚刚苏醒,就被警方控制了起来。还有莫如,卢方说莫如出逃后还是被抓回去了,可是她最终没有被关起来,而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莫如在长期的压抑和癫狂中已经疯了。

  “对不起。”卢方说。“我应该早一点进去的,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要杀你。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我不会——”

  “没关系。无所谓什么秘密。所有的秘密都是他的,不是我。”我虚弱地笑了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不。”卢方连忙摇着手道:“君娅,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重新开始就可以了。”

  我点了点头。卢方久久地看着我,终于颤抖着手将我的手握住:“君娅,还记得吗,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嗯?”

  “你问我觉得你变没有。还记得我当时的回答吗?如果你现在再问我,我的回答还是一样。”

  我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终于决堤而下。

  我很快就出了院,随即到公司办妥了离职手续。卢方很理解我的心情,接着开始到处帮我找新的工作。我在跟同事们交接资料的时候发现莫如的人偶娃娃,它掉在一个角落里,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0

  我带走了这个娃娃,带它去看医生说已经病得无可救药的莫如。

  我到医院的时候莫如正在睡觉。莫如不是那种攻击型的病人,所以护士只是嘱咐我不能吵醒她便走了。我在她的病床前坐下来,看着她静静地趴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恬静纯真得如同初生的婴儿。

  莫如,我来看你了。

  我将人偶娃娃从包里拿出来,放到莫如的枕边。娃娃已经被我仔细地梳洗过,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莫如,对不起。原谅我如此自私地利用你。原谅我从来没有将我和王子颐的关系告诉你,原谅我在他进公司前就按照他的意愿选中了你们作为他下一步的目标。我太爱王子颐,爱得完全没有了自我和尊严,我明知他不可能对我专一和用情,却义无反顾地跳进他的温柔陷阱。我竟然蠢到以为帮助他获得他想要的女人就可以留住他的心。

  是的,莫如,死亡水仙花在公司的开放仅仅是我达到目的的伎俩。你不会懂,那是神秘而古老的降头术,邮件画像不过是施术的媒介。水仙最先开放在你和杨莉莉宋澜张云茜的电脑里,是我为了满足王子颐的欲望而催促你们为他疯狂。可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的沉迷,我无法再控制你。我也没想到王子颐在得到宋澜和张云茜之后完全不再理我。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渴望爱情的女孩子,和你一样。我本可以直接对王子颐施术让他永远只爱我一个,只是我不愿意要那种虚假的爱情。我天真地以为用自己的真心可以感动和改变他,现在看来,我真的错了。

  莫如,水仙第二次和第三次的开放已经不是催情,而是诅咒。你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的抽屉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蝎子和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它们送到更衣室和洗手间。也许你以为那是你自己心中的嫉妒,却不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心中的绝望的喷发。你被抓,逃跑,我的心也像掏空了一样难受。莫如,你是我在这里惟一的朋友。所以我要帮你报复。水仙最后开放在你的电脑里,被施术的却是杨莉莉,我让她去杀王子颐,却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而功败垂成。

  呵,女人总是这么弱智,再怎么被伤害,一点施舍就可以。

  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莫如的脸颊。莫如你是幸运的,你至少还没被那个禽兽玷污。

  还有莫如,你只知道水仙的花语是坚贞,背叛的人就要遭到报复,你却不知道,希腊神话中的水仙是自恋狂的化身,俊美的男子纳瑟斯他不爱任何女人,他最爱的是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现在这株水仙开在了我们的身边,那就是王子颐。只是这水仙开得如此灿烂,即使是现在,他仍然是最大的赢家。

  莫如,我终于想明白了,在王子颐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爱情——

  从来都没有,我们都仅仅只是他的玩偶。

  我站起来,俯身吻了吻莫如的脸颊。

  人偶娃娃静静地躺在莫如的枕边,我现在才发现,娃娃的笑容和眼神原来真的如此可爱,就像莫如一样。

  去了心魔,我不用再像从前一样对一切都心存怀疑和惧怕。

  我慢慢地退出病房。

  起风了。天空被高楼大厦割裂成无数的碎块,死气沉沉地悬在上空,成团的乌云在楼宇之间缓缓地移动着,不知道在搜寻什么。

  再见了,莫如。

  再见了,卢方。

  城市还是不适合我。当初我为了王子颐而离开深山,现在,该是我回去的时候了,回到那个满是降头术,却单纯而美丽的山寨。

  “为什么要有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随着视频的结束,墙面上的巨大显示屏也即刻变成了黑屏。乔君娅随即捂住了自己的脸,轻轻地啜泣起来。

  她是有感情的。陶子知道。因为153是一款功能强大,几乎完全接近于人类的机器人。

  “如果主人想要我毁灭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了那些可恶的人类?为什么还要与他们接触?其实并不是任何人,都像主人所描述的那样。”

  晶亮的液体,从乔君娅的眼角滚下,落入肮脏、潮湿的地面。陶子忽感她有些可怜,153无非是一具可悲的玩偶。

  不断给它灌输“欲望就是罪恶”的秦川本人,自身也对153充满着占有欲。他渴望利用它,去实现自己的伟大计划,让他成为如同《圣经》中那能操纵人类生死的神明。

  望着眼前颓废的乔君娅,陶子说:“你拥有了人类的人格,那必然将学会爱,当碰上令你动心的人时,那种感觉无法逃避。”

  “如果我真的可以学会什么叫爱,怎么可能杀了谢飞呢?”乔君娅自嘲地笑了一下,表情竟像哭泣一般。

  那个真心爱她的男孩,已经葬身在火海之中。随着心上人一同付之一炬的,还有153对主人秦川一惯的信任。但即使怀疑,她也无权改变什么。主人于她而言,是至高无上的。

  背叛秦川,是153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既然无法背叛,无法反过来将秦川灭除,那她主动放弃总可以吧。

  乔君娅回到了实验室,她亲手毁掉了她的“孪生姐妹”,把所有153的次品,尽数摧毁。她是主人最完美的杰作,等她消失以后,绝不能出现第二个乔君娅继续横行于世。

  没等陶子反应过来,上前阻止,乔君娅已拾起了地上的两端电线,只要线头一触,她的机身就会立即引燃崩溃。

  “如果你想以死谢罪的话,是不是还应该见见一个人。”见乔君娅动作迟疑了,陶子接着道:“去见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你的主人,秦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1

七 瓣水仙花 杀局

  在被困的日子里,陶子从没有见过实验室的主人,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科学怪才,秦川。被掳来前,她在网上看到的资料,声称秦川因身体过差,已到海外就医。

  但陶子不信这样一个将仅有财富,都投入到研究中的人,在得不到社会的认可时,还会有金钱可以在外疗养、治病。

  隐隐约约,陶子感到秦川还存在于他的实验室内。只是躲在了一个别人找不见的地方。

  当时,陶子的行动虽然受到了限制,但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留意周边的环境。那时她身处的杂物室,一到夜深人静之时,就能听到许多台机箱一同运作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在杂物室的下方,一定还设有地下室!

  将这一想法,告诉乔君娅后,不去理会她难以置信的眼神,陶子自行在实验室摸索起来。她必须找到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强烈的直觉告诉她,秦川就身处那里。

  寻找了许久,并没有发现哪一面墙是暗墙。正当陶子感到无奈时,先前在一边发愣的乔君娅突然走到了巨大的显示屏前。

  无与伦比的力量,使她轻而易举地搬开了那只占满一堵墙的显示屏。在它的后方,竟然真出现了一个通道的入口,漆黑、深邃,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乔君娅脸色一变,急忙向地下室飞奔。不祥的预感告诉她,她的主人已经死了,死在这暗不见光的地下室里。

  陶子跟着跑了下去,不出她所料,地下室内摆放的正是数十台高端计算机,以及几台联接153系统的服务器。

  地下室内弥漫着呛人的腐臭,在一张木质的长桌上,躺着一具几乎化骨的尸体。

  “主人!”乔君娅猛地跪倒在摆放白骨的桌前,她没有想到,秦川的病最终还是将他送离了这个世界。一直以为操纵着自己的人,竟然早已死了。

  陶子掩住口鼻,她明白已化为白骨的秦川,并不会因为死亡,而放下他对世界、对人类的憎恨。那些本该沉封的恨意,借助着153的手,仍会在不断扩大。

  看向那几台没日没夜运转的计算机,陶子明白,正是它们每周定时远程更新着153的系统,并不断地给它提示,鼓励它完成自己的使命。

  想必是聪明的秦川在死前,设下了这一套完美的程序。

  在主人的遗体边,乔君娅找到了一份遗书。秦川对自己最杰出的作品,充满期待,153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相信,总有一天,153会发现他已死去的秘密。到了那时,它就会看到这封遗书了。

  在信中,秦川毫不避讳地说他也渴望占有153,这份渴望中,更多包含的,是他的自恋。因此他也逃不开诅咒,逃不开欲望枷锁。

  秦川还写了一段恐怖的经历给乔君娅。陶子没有打扰乔君娅,让她安静地阅读着秦川写给她的绝笔之信。

  视线有些动荡,那种失去父辈的伤痛,刹时涌上乔君娅的心头,她长跪不起,紧捏着那封遗书,默默地看了下去……

  我是个摄影师,这些年习惯在全国各地转悠,现在30多岁了,就想着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我刚回到这城市,恰好一家广告公司招聘摄影师,我就去了。我站在那幢36层的写字楼下,仰望着大厦,白晃晃的阳光落在我眼里,我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现在,我已经在这家广告公司干了两个月,我的工作挺简单,业务员接到活,我背着相机去拍片子,然后回来处理。我最擅长的是纪实摄影。以前我最得意的作品,就是曾经以艾滋病患者与妓女为主题,历时两年多拍摄的主题摄影,它们让我在国内至少拿了三个大奖。这也是两个月前,当我坐在这家公司老总对面,他一点都没有犹豫,非常爽快签下了我的原因。我的片子很快替公司带来了效益,事实上,我并不觉得我的商业片比别人拍得强多少,关键是我拿的那几个奖,无形中替我蒙上了一层光环。

  其实我的兴趣并不在商业摄影上,我对身边的几个小姑娘说,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的,继续在路上,拍摄那些人在旅途的风景。

  我的故事总让几个同事小姑娘唏嘘不已,只要我呆在办公室里,她们总会抽空围过来,跟我聊天。现在,我的小日子过得挺舒服,每天一早到办公室,那些打扫卫生的活儿全由小姑娘们办了,我坐下来,很快就会有杯冒着香气的茶端到桌边。

  看出来了,这几个小姑娘挺崇拜我,但我对她们没什么兴趣。这倒不是说她们长得不漂亮,而是她们还太年轻,不太适合我这种年纪的男人。我今年33岁了,体格健壮,留着寸头,满脸络腮胡子,常年脑袋上扣顶草绿色的破帽子,乍一瞅,还跟艺术青年似的。但是,只有我知道,我已经不再年轻。

  后来,我在这幢大厦里,终于发现了一个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

  写字楼里的邂逅,大多发生在电梯里,我跟她的也不例外。我们在电梯里碰到过两回,我用眼神跟她交流,她每次都不置可否,不冷不热的样子。后来,我主动跟她搭讪,还给她递过一张片子。她虽然还是没有搭理我,但那眼神却是柔和的,还小心地将我的片子收到包里。我知道写字楼里的女人,至少外表看起来都挺矜持,不管做什么,你都得给她们点时间。

  果然没多久,她就加了我的MSN,这样,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苏蓉蓉,在跟我们公司同一楼层的一家设计公司里做主管。后来,她还给我发来她的照片,我们越聊越投机,就约好了晚上下班后,一块儿吃饭。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2

  我坐在餐厅里等她,心里惬意极了。我喜欢的女人类型,应该是成熟而优雅的,她们就像摩沙玻璃,那种柔柔的质地,一定要成熟的男人才能欣赏。

  我坐在临街的座位上,透过玻璃窗,看到苏蓉蓉穿着一袭浅绿色的风衣,慢慢向这边走来,她卷曲的头发波浪样披在脑后,黄昏的暮蔼下,她白皙的面孔好像是这天地间惟一的亮色——我欣赏这样的女人,她能调动我体内潜存的所有热情。

  我跟苏蓉蓉的故事,就像你们想像的那样向前发展。

  我们每天都在MSN上谈情说爱,如果有机会,我们在下班后,还会找个地方小坐一会儿。这时候,我必须告诉你们,苏蓉蓉是个有丈夫的人,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当然,我还不会愚笨到迷信这种感情的纯洁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平淡的生活里,有时需要人为地加入一些激情,才能让我们感觉到生命的活力。

  我相信苏蓉蓉也是一样,我们在一起时,聊天从来不涉及到现实问题——我们都明白游戏的规则。

  平时,我们在写字楼里迎面而过,通常连招呼都不打,但擦肩而过的那瞬间,我们会彼此露出会心的笑容。我想在这幢写字楼里,和我们一样保守着这种小秘密的人一定还有很多。其实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由很多的秘密组成,秘密让生活变得丰富多彩。

  要知道,一个有家庭的女人,没法跟我这种单身男人比,她出来跟我幽会,必须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还不能让人起疑心。所以,后来,我们就把幽会的地点,选在了办公室里。她本身是个主管,找个借口留下加班是挺正常的事。而我除了拍片子,有时候还得对片子进行后期加工。这样,我们都找到了晚上下班后,留在办公室里的理由。

  通常,等到外面走廊里安静下来,我会出去遛一圈,直到确定整个楼层真的没人了,我才会溜进她的办公室。

  苏蓉蓉单独一间办公室,在一个套间的里面,虽然不大,但一些女性化十足的装饰品,还是让它看起来挺温馨的。

  我喜欢在她的办公室里幽会,闻着她的体香,和空气里那种淡淡的荒靡气息,我简直迷恋上了这种感觉。那时候,窗外会有些月光透进来,冷冷地泼洒在女人的肌肤上,我甚至可以看到肌肤上的颤栗,还有她鬓角细细的绒毛,这些都让我异常兴奋。

  我喜欢上了现在这种生活方式,悠闲地工作,有份不薄的薪水,再加上苏蓉蓉。

  我以为这种状态一定会持续到有一天,我主动离开这里,再次踏上我的旅途。但是,后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苏蓉蓉失踪了。

  记得最后一次跟她幽会是七月里的一天,外面还下着小雨。那晚因为她着急回去,所以我们并没有耽搁太久,大约在十点钟的时候,我离开她的办公室,然后分头离开。

  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开始我并没有着急,以为她家里有事,或者公司派她出公差。但一个星期之后,她还没有出现,这就让我有点坐不住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得恪守着我们的秘密,所以,我根本没法公开打听她的下落。但是不久,小道消息主动从我办公室里那几个小姑娘嘴里冒出来,她们说隔壁设计公司的一个漂亮女主管失踪了,她的丈夫好像还去公安机关报了案,查了这么些天,也没查出什么结果。

  苏蓉蓉失踪那天,正是跟我最后一次幽会的时间。

  我心里有了些凉意。

  如果苏蓉蓉真的遭逢了什么不测,那么,我们之间的秘密,就会让我惹火上身,警察会怀疑我,周围的同事也会开始BS我。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必须尽量装得跟苏蓉蓉失踪没有任何关系。

  事实上,由于我跟苏蓉蓉的小心谨慎,我们在幽会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所以,直到苏蓉蓉失踪大半多月后,都没有警察来找我谈话。我这才放下心来,也才有了心思去琢磨苏蓉蓉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么漂亮成熟的女人就这么从我身边消失了,我不禁生出了许多的遗憾。

  但我现在已经决定,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再在这家广告公司呆上一个月,便辞职离开。那时,没有人会怀疑我跟一个失踪的女人有任何关系。

  我找老板辞职,老板没答应,相反,还给我开出了更好的条件。他知道我一心想搞一个自己的影棚,所以答应我专门腾出一间办公室给我做影室,而且,我除了接拍公司的一些照片外,我自己也可以利用自己的关系在外面接活,这一部分的收入,全归我。

  我挺犹豫,但因为这大半个月风平浪静,那个叫苏蓉蓉的女人差不多已经从人们视线里消失了,所以,我终于还是答应留了下来。

  接下来是忙碌的一段日子,购置影棚设备,灯用爱玲珑牌的,一盏就一万多;相机用哈苏,配上飞思数码后备,2200万象素,保守点也得过二十万。老板挺舍得投资,全都是进口的器材。我感觉他是真心想留下我。

  这时候我想说说这位老板,他的名字叫齐鸿飞,在本地广告界算是声名显赫。而且,他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在业内被誉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民营企业家。他虽然只需要用差不多一半的薪金,就能请到和我水平差不多的摄影师,但他更看重的,还是我的名气。

  这些年,为了搏得这点名气,我真是吃足了苦头,在那差不多两年时间里,我成天跟艾滋病患者和妓女们混在一起,最初的新鲜感过后,别提多腻味了。虽然你们看到我获奖的片子,主题是呼吁全社会都来理解关心这些弱势群体,但其实我自己,拍完那些照片后,发誓这辈子再不跟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3

  现在,我的这些辛苦终于有了回报,至少,齐鸿飞付给我的薪金,让我非常满意。

  我决定在这家广告公司再呆上一段时间。

  那天接了一单体力活,有家星级酒店即将开业,我去给他们拍菜。一下午拍了二百多道,晚上回来,把照片从CF卡里拷到电脑硬盘上,然后逐一调整色相和饱和度。我说这是体力活,对照片要求不是很高,只要清晰度与色彩够丰满就行,但是量多,这二百多张照片,一直让我从晚饭后忙到午夜。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我吓了一跳,深更半夜的,我不知道这幢楼里,除了我还有谁这么晚不回去。

  我的办公室是一个小单间,外面就是长长的走廊。我犹豫了一下,走到门边打开门,外面没有人。我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走廊黑漆漆的,只在尽头有些微光。这时,依稀有个女人的背影,一闪而没。

  我怔了怔,那女人的背影看起来非常眼熟。我知道我想到了什么,但这是不可能的事。苏蓉蓉已经失踪了,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或者别的地方。

  于是,我想那是个和苏蓉蓉身材有点像的女人,今晚加班,到现在才干完活。

  可是她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经过我的办公室时还敲了两下门?而且,这个楼层只有我在的这家广告公司和苏蓉蓉供职的设计公司,我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虽然还没到认识所有人的地步,但对每个人差不多都多少有点印象。我真的不记得,这层楼还有哪个女人的背影会和苏蓉蓉那么相像。

  我狐疑地关上门,回到电脑前坐下。我有些走神,为刚才看到的那女人。

  就在这时,显示器左下角Outlook邮件管理器发出些滴滴的声音,那是有新邮件的提示音。我顺手点开,发件人信箱为“153@***.com”,邮件主题就叫“水仙”。

  点开邮件,我怔住了,邮件里只有一张照片,我一眼看去,就知道照片上的女人正是苏蓉蓉。

  我心里有些发毛,今晚有点邪门,先是在外面走廊里看到一个酷似苏蓉蓉背影的女人,现在,又收到这样一封邮件。难道苏蓉蓉的失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

  当然,从我的角度,我还是希望苏蓉蓉能够回来,毕竟,碰上一位那样成熟美丽的女人,而且能跟你情投意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我这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照片上的苏蓉蓉忽然开始有了变化,她美丽的面孔,一点点地失去了光泽,褪去了颜色,五官慢慢消失,血脉筋络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白森森的头骨。

  我头皮有点发麻,呼吸不自主地急促了许多。

  这种变化图片的小伎俩当然吓不住我,我现在只在奇怪是谁给我发了这封邮件。我跟苏蓉蓉的关系非常隐蔽,就连公安局的人都没查出点蛛丝马迹,而发邮件这个人,他怎么会知道我跟苏蓉蓉之间的秘密?

  他会是什么人?他发来这样一张变化的图片,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难道苏蓉蓉遭逢什么不测,像图片中的人一样,香消玉陨,已经是个死人?

  最让我心里害怕的是,这个人发来邮件,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开始后悔,我不应该答应齐鸿飞留下来。如果现在我已经辞职离开,那么,苏蓉蓉就已经是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

  我没有心思再管那些等待处理的图片,那封邮件让我变得心神恍惚。

  看看腕上的表,已经过了一点,我站起来,胡乱地伸胳膊踢腿,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了。这么晚了,我通常会去影棚里对付一晚上。今晚也不例外。但我离开办公室之前有些犹豫,今晚的写字楼里有点邪门,我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会发生什么事。但最后想想,有些事根本就是你无法逃避的,比如说那个发邮件的人,他既然找上了我,那么,迟早有一个时候,他会出现在我面前。

  走廊上依然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正想打开灯,忽然看到前面的黑暗里,突然间好像有了点亮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向着那亮光的方向走过去。

  那是隔壁设计公司的大办公室,玻璃窗里面挂着百叶帘,却留有几点缝隙。我趴在窗上,看到那点光亮,其实是从里面另一个房间里发出来的。

  我倒吸了口冷气,那个发出光亮的房间,正是以前苏蓉蓉的办公室。

  这一刻,我有些恍惚,鼻间似乎又闻到肌肤的幽香,还有房间内暖暖的荒靡气息。难道真的是苏蓉蓉回来了?或者那封邮件,本来就是她发给我的,她在以此向我暗示她现在正处于某种困境之中?

  我慢慢踱到门边,轻轻推去,那门就开了。

  我看到里面亮灯的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犹豫了一下,这才慢慢走了进去。外面这间大办公室我以前过来好多回,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摸到苏蓉蓉的办公室,但这晚,我却走得异常艰难。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5

  我忽然不知道我期待些什么了,而且,我还隐隐生出些恐惧。

  终于到了小办公室的门边,门像外面的一样,没有锁,我轻轻一推,它便开了。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盏台灯亮着,还有显示器发出的幽光。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猜想,就算里面的人不是苏蓉蓉,至少也该有个别的什么人。而不管是谁,都能替我解开心头的疑团。

  我不知道我该就此离开,还是在这里等待——灯还亮着,那么这里的人一定还会回来,何况两道办公室的门都没有锁。但是,我又害怕,害怕出现的人,是我不愿面对的。

  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却下意识地转到了办公室的后面。这里的人一定刚刚离去不久,开着的电脑,还没进入休眠状态。桌面上的图案是幅盛开的水仙,白色的花蕊占据了大半个屏幕。不知为什么,此时看到水仙,我居然觉得有点诡异。

  我想到了那封邮件的主题便是“水仙”。

  我决定离开,不管这里发生什么,都跟我没关系。甚至,我还想到是不是明天就找齐鸿飞谈,离开这家公司,离开这幢写字楼。

  我疾步走到门边,刚才我进来后,门就虚掩着。我大力拉开门,抬腿就要往外去。刹那间,我的眼前忽地一花,依稀觉得有个人影正站在外面。幸亏我及时停步,才没撞到他的身上。我吓坏了,就算胆再大的人,这时候发现门边藏着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恐惧的。

  我后退两步,把身后的门推开。借着台灯发出的光亮,我终于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

  他当然不是苏蓉蓉,他是个男人。

  ——齐鸿飞。

  时间是当晚1点20,我坐在齐鸿飞的总经理办公室里。

  我们刚才在苏蓉蓉办公室门边对峙,谁也不说话。沉默中,我们互相审视着对方,心里猜度对方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时候,我一点都不怀疑今晚发生的那些怪事,都跟齐鸿飞有关。但他本来可以躲在幕后,为什么会主动现身,站到我的面前?

  当然,我的疑问还有很多,齐鸿飞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又是怎样洞悉了我跟苏蓉蓉之间的秘密?

  “你跟苏蓉蓉的关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齐鸿飞说。

  我目光斜视他,表面上装得满不在乎,但实际上,我心里却很紧张。

  “你肯定会奇怪,你跟苏蓉蓉做得很好,每次幽会都特别小心,就连每天跟你一块儿工作的同事都没有察觉,我这个一天难得在公司呆两小时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点头,齐鸿飞看来很擅长抓住问题的关键。

  “那我告诉你,这一切,其实都是苏蓉蓉告诉我的,你一定会很吃惊。”

  我怔住了,不相信地盯着他,但他镇定从容的表情,让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对我说谎。苏蓉蓉为什么会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难道在他们之间,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齐鸿飞叹了口气,继续说:“没错,苏蓉蓉不仅把你们之间的事告诉我,甚至,她还把你们幽会的场面拍下来,刻成光盘送给了我。”

  这回我更是惊得呆了,旋即有些羞怒。两个人在一起的暧昧情景,怎么能让第三者看到?难道苏蓉蓉患有心理疾病,喜欢把自己的隐私向别人展示?我忽然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也许有病的是齐鸿飞,就像尼古拉斯·凯奇主演的电影《8毫米》,里面便有一个富翁,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出重金,雇人去拍些虐杀的影片。

  “你们俩究竟在搞什么?”我有点恼羞成怒。

  齐鸿飞同情地看着我,慢慢摇头:“我向你保证,这件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苏蓉蓉主动将光盘送给我的,我第一次拿到光盘,甚至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内容。”

  “那么苏蓉蓉为什么会把光盘送给你,却不给别人?”我问。

  齐鸿飞沉默了一下,眼里同情的味道更浓了些。他说:“因为你并不了解苏蓉蓉,你以为你征服了她,但其实,她不过是把你当成了一件工具。”

  “工具?”我似乎有些明白齐鸿飞话里的含义了。

  “没错,一件工具。”齐鸿飞重重地道,“苏蓉蓉用你这件工具来对付我,因为她曾经,是我的情人。”

  虽然隐隐已经有了些预感,但这句话仍然像一记闷棍砸在我的头上。我呼吸急促起来,虚荣让我急于辨解些什么,但话涌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齐鸿飞这样跟我说,一定不会是骗我。苏蓉蓉曾经是他的情人,这是完全可能的事。他们虽然不在一家公司,但却在一个楼层办公,就算不是每天见面,但起码彼此都能留下印象。我跟苏蓉蓉接触的这些日子,知道她是个不甘于寂寞的人,否则,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把她拿下。女人其实跟男人一样,对于出色的异性,总会不自觉地受其吸引。齐鸿飞无疑就是个很能吸引女人的男人,事业有成,长得又很英俊,他应该就是老百姓口中的“款爷”了,能傍上大款,差不多是现在一多半漂亮女人最大的心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6

  后面的事,即使齐鸿飞不说,我也能猜到大概,但我还是希望听到齐鸿飞亲口说出来。

  “我跟她在一块儿差不多一年时间,你肯定清楚,她是个很有味道的女人,我跟你一样,着实迷恋过她一阵子。但后来,我发现她是个心事很重的女人,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完全占有。她开始越来越多地缠着我,等到我发觉时,她对我的生活已经构成了威胁。”

  “所以,你们分手了。”我说。

  “我必须离开她,因为我有老婆孩子,我不希望任何别的女人影响到我的家庭。”

  “所以苏蓉蓉才会把我跟她之间的事拍下来,刻成光盘送给你。她就是想通过那些画面来刺激你?”我现在简直有点哭笑不得了。

  “这也是后来,她主动跟你提出来,把她的办公室当成约会地点的原因。”齐鸿飞说,“那里是她的地盘,她要装一个摄像头是很简单的事,而且保证你不会察觉。”

  “可是,我觉得如果她要对付你,完全可以选择些更有力量的工具。”

  “没错,要是换了一般女人,也许会做出些愚蠢的行为来。但苏蓉蓉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如果用跟我的关系来要挟我,最后,她肯定什么都得不到。我的妻子你没有见过,她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苏蓉蓉根本连走到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我保留意见,怀疑世上是否真的有这样的女人存在。

  “我收到那些光盘,知道了你跟她的事。说真的,我一点都不生气,苏蓉蓉已经是个跟我没有关系的女人,无论她跟谁在一起,都不关我事。只是,那时我有点替你惋惜,本来想找机会提醒你,但又怕你误会,所以,干脆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今晚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我狠狠地盯着他,充满敌意,“我猜是你发了那封邮件给我,还找人假扮苏蓉蓉,敲了我的门,又只让我见到一个背影。”

  齐鸿飞并不否认,他点头:“我这样做,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我能有什么反应?”我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很害怕,如果真是失踪了的苏蓉蓉忽然出现,你一定会追过去,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儿。”齐鸿飞好像不忍心说出真相,目光里带些歉疚看着我,“但你今晚见到她的背影,很快就退回到了办公室里。而且,见到她的办公室里亮着灯,你没有一点迫切想见到她的冲动,而是小心翼翼地进去。在办公室里没有见到苏蓉蓉后,你非但没有流露出失望,相反,倒有种庆幸。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一定知道,苏蓉蓉根本不可能再在这里出现。”

  齐鸿飞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她不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了。”

  我哆嗦了一下,听出齐鸿飞话里有话。但我这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更凌厉的眼神瞪着面前的男人,而且,这时候,我感觉到心里慢慢生出一股杀机。

  “你当然知道苏蓉蓉已经死了,死人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呢?”齐鸿飞说。

  “她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我知道自己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也希望她没有死,但是,你不要忘了,在她的办公室里,安装了隐藏的摄像头,它不仅录下了你跟她在一起亲热的场面,还把你那晚怎么杀死她,完整地录了下来。”

  这时候,我再无疑虑,齐鸿飞不仅知道我杀死了苏蓉蓉,手上还有了确凿的证据。我霍地站起来,大步迈到齐鸿飞的跟前。我目露凶光,狠狠地盯着他。齐鸿飞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这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一定会不择手段,包括杀死他。

  让我不安的是,齐鸿飞这时的神情依然很镇定,丝毫没有因为我的杀气而露出丝毫的慌张。难道他早已算好了我不会对他下手,还是他早就有了别的什么安排?

  那晚,苏蓉蓉到最后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死她。

  我十根手根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她的身子还在拼命扭动挣扎,面孔已经开始变形。除了痛苦,我能感觉到她瞪大了的眼睛里巨大的困惑,她一定不明白,刚才还在和她缠绵的温柔男人,这时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恶魔。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你。”我狞笑着,“这是我的秘密,等你死后,我一定会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待死亡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停止了挣扎,身体虽然还很温热,但生命却已离她而去。

  我面对着尸体,慢慢流出了泪水:“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痛恨堕落的女人,你们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不惜背叛那些深爱着你们的丈夫。你们都该死去,你们罪有应得。”

  后来,我坐在尸体边,点燃了一根香烟。在我的心底,这么些年一直潜存着一些痛苦,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痛苦,但却可以把它们说给一个死去的女人听。

  我曾经很爱我的妻子,但她却背着我,有了另外一个男人。而且,直到她生命弥留之际,我才知道真相。那个让她背叛了我的男人,除了带给她一场激情,还把一种绝症传染给了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我却从此开始痛恨这世上所有堕落的女人。

  这也是我为什么花了两年多时间,去拍摄那些艾滋病患者与妓女的原因。看着他们凄惨的境地,我的心底会生出莫大的快感。

  而在现实生活里,我成了一个辣手摧花的使者,我不停地勾引女人让她们堕落,然后再杀死她们。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女人能拒绝堕落的诱惑,而堕落就是她们死亡的理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6

  那晚,当我对着苏蓉蓉的尸体喋喋不休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暗藏的摄像头会拍下这一切。但是,我还是很快从齐鸿飞的话中挑出了不合逻辑的地方。

  “你说那些光盘是苏蓉蓉主动交给你的,但是,那天晚上,我杀死她之后,她根本没有机会把盘交到你手里。”我顿一下,又补充一句,“死人根本不会给人任何东西。”

  齐鸿飞点头:“你杀死苏蓉蓉的画面,是我自己找到的。”

  原来齐鸿飞虽然不打算再搭理苏蓉蓉,但却对她和我之间的事,有着几分兴趣。苏蓉蓉失踪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深夜独自离开办公室,经过苏蓉蓉的办公室外面,忽然动了一个念头,想知道苏蓉蓉失踪,是否跟我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就进了苏蓉蓉的办公室。

  齐鸿飞将一串钥匙举到我的面前:“那间办公室,也曾经是我们约会的地方。”

  这样,我再不怀疑齐鸿飞知道了我的秘密。但是,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齐鸿飞知道我是杀人凶手,为什么不报告警方,甚至,当我向他辞职的时候,他还想方设法挽留我,给我丰厚的薪金,给我自由,还花重金,为我布置了一间影棚。

  “因为我跟你一样,我也非常痛恨那些堕落的女人。”齐鸿飞的声音变得有些冷,似乎在他的心里,也隐藏着一些不愿意触碰的伤口。

  我吃惊地盯着他看,竟然依稀从他身上,看到了些我自己的影子。

  公司最近跟一家国际知名服装品牌签了单,我连续3天,混在一堆美女帅哥模特中间。连续的拍摄让我觉得很累,但是,职业病让我在效果灯亮起后,仍然会打起十二分精神。每次画面定格,机械快门轻脆的“喀嚓”声,在我听起来,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拍摄任务完成,我休息了一整天。本来打算第二天再去公司上班,做些图片的后期处理,但当天晚上,我接到了齐鸿飞的电话。

  “这几天辛苦了,今天休息得怎么样?”齐鸿飞虽然在说些关心我的话,但听起来挺严肃。

  “没事儿,习惯了。有啥事,说吧。”

  “今晚想请你帮个忙,我带个人到公司的影棚去,你给拍点片子。”

  “你是老板,你吩咐下来,我敢不从吗?”我口气轻松,但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这时候,尽管我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谁这么大面子,能劳烦齐总请自下指示。”

  “去了你就知道了。”齐鸿飞好像在隐瞒什么。

  “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美女。但现在满大街的影楼多了,甭管什么样的人,进去涂脂抹粉,再加上后期PS,就算是倭瓜都能整成个仙女,您那位干嘛非得找我拍呀?”

  “影楼拍出来的片子,那叫一个俗,片子也就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别的地方根本不能用。可你不一样啊,拿了那么多奖,算是一个腕了吧,你拍出来的片子,肯定与众不同。再者说,咱公司里不是有现成的影棚吗,闲也闲着,不如多利用几回。”

  齐鸿飞这样说,我当然没丁点脾气。于是跟他约好了时间,便挂断了电话。

  晚上九点,我在办公室里,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便停下手中的活,等着。脚步声果然停在我的门外,敲门,齐鸿飞先进来,跟我打个招呼,接着,他的身子往边上闪了闪,后面现出一个女人来。

  我一眼看去,就知道她又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美丽、优雅、时尚,特别是身上那种成熟的味道,像出鞘的宝剑,寒光闪闪,直刺到我心间。

  我站起来,迎着女人走过去。女人矜持地冲我微笑,含蓄却不失热情。

  齐鸿飞给我介绍,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名叫施雯。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齐鸿飞今晚会带她的老婆来,因为这一切,本来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那天夜里,齐鸿飞向我坦露他心底的秘密,他也跟我一样,痛恨堕落的女人。他的痛恨,当然因为他的妻子。

  “我不仅爱我的妻子,还很感激她,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的事业也不可能发展得这么顺利。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苏蓉蓉站到她的面前,自己都会自惭形秽。但是,为什么我会放着一个这么完美的女人在家里,却要偷偷跟苏蓉蓉幽会?”齐鸿飞脸上写满痛苦。

  他不说,我也能猜到原因。

  “因为我察觉到了,这么些年,在她的生活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女人在男人眼里的堕落其实就是背叛。

  “没有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背叛自己,我也一样。但不论我怎么做,都查不出那个男人到底是谁,而且,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她身边的男人或许不止一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8

  我当时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他不说,我怎么会想到,这么一个事业有成、风光无限的男人心底,竟然也会藏着这么深的痛苦。

  “我开始痛恨她,也想到过要离开她。但是,我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背后的真相。虽然她是卑贱的,但终究是我的妻子,她的名誉受损,我也脸上无光。”

  这时候,我忽然意识到齐鸿飞要做些什么了。

  “我希望我也能像你那样,亲手毁灭那些堕落的女人。”齐鸿飞重重地说。

  我明白了,齐鸿飞发现了我杀死苏蓉蓉的秘密,却不向警方告发,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借助我的手,来杀死他的妻子。

  齐鸿飞知道我不会拒绝他,除了他可以给我一笔丰厚的报酬,还因为我跟他一样,都痛恨堕落的女人。所以,他在那晚跟我摊牌之前,就已经开始筹划了。

  比如他为我在写字楼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布置了一间影棚。

  她的妻子是个美丽的女人,当她知道丈夫的公司有一位在全国名声斐然的摄影师,而且,影棚里所有设备差不多都是顶级配置,这样,只要齐鸿飞再稍微游说几句,她便会很自然地提出来,要让这位摄影师替她拍些照片。

  所以,齐鸿飞终于如愿地把施斐带到了我的面前。

  我盯着面前美丽的女人,似乎看到她已经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灯光下的女人,美丽极了。

  她不停地按照我的要求,变换着姿势。透过取景屏,我知道我是欣赏这个女人的,而且,我实在不能想像,为什么那么多美丽的女人,全都会选择堕落来作为自己的生活方式。

  第一次拍摄,只进行了很短的时间,齐鸿飞一直陪在边上。

  第二天下午临下班前,我就把做出来的照片交给了齐鸿飞。当天晚上,我接到了施斐的电话,她表示对照片非常满意,还夸奖我技术高超:“大师就是大师,跟那些影楼作坊里拍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对于摄影技术,我还是有相当自信的,施斐的马屁拍得我挺舒服的。

  接下来,施斐话里流露出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上次的拍摄时间太短,她也没有经过什么准备,就连自己最喜欢的几套衣服都没有带过去,所以,她很含蓄地问我,是不是可以约个时间,再拍一回。

  她是老板娘,她说的话,我当然得听,何况,她还说得这么婉转。

  我把这事跟齐鸿飞说了,齐鸿飞电话里未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不管你想怎么做都行,我只要这个女人,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

  中间隔了一天,又是夜里,施斐这回一个人来到我的办公室。

  我当时正在处理些以前的图片,施斐绕有兴趣地坐在我后头看了半天。我送了她一本画册,上面有我艾滋病患者与妓女原生态生活的主题摄影图片。施斐显然对此发生了兴趣,随意地跟我攀谈起来。

  我们聊得挺投机,后来进到影棚里开始拍摄,我们都没有停止谈话。

  这回施斐显然是有备而来,带了一个大包,里面有许多她喜欢的服装。开始的时候,她换衣服,我还主动站到影室外面去,换了几套后,我们正聊到一个高兴的话题,我只是随意地背过身去,她居然也并不在意。

  我的拍摄方式是抓拍与摆拍结合,摆拍的时候,我会很随意地上前,抚动她的身体,替她纠正一些姿势。她对此表现得挺坦然,没有丝毫扭捏的神态。后来,当我轻轻把她揽在怀里的时候,她居然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一个女人在你怀里闭上眼睛意味着什么,我想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能想到。

  这晚的下半夜,我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点上一颗烟,深深地吸一口,让烟雾穿越我的整个身体,再慢慢地呼出去。

  我觉得我夹烟的手指有些轻颤,也许因为刚才它们用了太大的力气。

  夜已经很深了,但我知道,这时候的齐鸿飞一定还守在电话跟前,等我的消息。我没有让他失望,现在,那个美丽的女人就躺在影棚里,或许此刻身子已经变得冰冷。她到死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杀死她。

  杀死她的时候,我的心里头一回有一种复杂的滋味。我痛恨所有堕落的女人,但却对施斐的死亡充满遗憾——那么完美的女人。

  隔着电话,我能感觉到齐鸿飞阴沉的脸,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便挂断了电话。这时候,我忽然有些担心,齐鸿飞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年轻便有这么大的成就。我相信他,也许本来就是个错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19

  但事情至此,已经不可挽回,我只希望,我能顺利地拿到齐鸿飞答应给我的那笔钱,然后远走高飞,永远地离开这个城市。

  一个多小时之后,外面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我知道来人就是齐鸿飞。

  门被推开,齐鸿飞站在门边,模样有点紧张,无论谁即将面对自己妻子的尸体时,都会像他一样紧张的。齐鸿飞这趟来不是空手,带了一个大大的拉杆旅行箱。那天晚上,当我答应帮他杀死他的妻子时,我便提出来让他准备这样一个旅行箱。

  我告诉他,我本来有一个那么大的箱子,但现在,它正装着苏蓉蓉的尸体,沉在护城河底。所以,他必须为他的妻子也准备一个。

  我刚到这城市的时候,就听本地人说过,两年前,政府出资替护城河清淤,当把河水抽干后,至少从河底发现了不下三十具人骨。

  于是我想,河底倒真的是一个藏尸的最好地方,而之前,我必须借助一个大旅行箱,把尸体带离这幢写字楼。

  我跟齐鸿飞一块儿去影棚,齐鸿飞紧紧地攥着旅行箱的拉杆。

  影棚里漆黑一片,我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灯居然没有亮。我奇怪地“咦”了一声,不久前我离开时,屋里的灯还是好好的。

  我听到身后的齐鸿飞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好像很害怕似的。其实我也害怕,但是,却不能表现出来。我掏出火机点燃,一点微光亮起,依稀可见施斐的尸体就倒在前面的背景布前。齐鸿飞忽然大步走到我前面,站到了尸体面前。

  施斐此刻一定已经面目全非,完全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女人。

  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我默默地走过去,打开了两盏影室灯,柔和的光线落到施斐的尸体上,我忽然有些吃惊。施斐的模样居然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就是衣衫和头发略有些凌乱,双目紧闭,嘴角沾着点血迹。她躺在那里,就好像睡着了一样,身上依然散发着那种成熟女人才有的妩媚。

  齐鸿飞盯着妻子的尸体好一会儿,终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他转过身来,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有点苦涩。

  “谢谢你帮我完成了心愿,这些堕落的女人,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他说。

  我无语。这时我已经不需要再说任何话。

  “可是你知道吗,我骗了你,我并不是像我说的那样痛恨堕落的女人,我痛恨的,只是背叛了我的女人。”齐鸿飞说。

  “我知道。“我说,“就算你的妻子不背叛你,你也会想办法杀死她。”

  齐鸿飞露出奇怪的表情:“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要聪明。”

  我苦笑:“这在公司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你这么年轻,便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其实很大原因要归功于你的妻子。她的父母本是政府要员,后下海经商,成为一方巨富。你当年想方设法追求她,达成目的之后,借助她的家族力量,成就了自己的事业。”

  齐鸿飞怔了一下,然后点头:“没错,这些事其实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你的妻子背叛了你,但你却不能和她离婚,因为你知道,如果离了婚,那么,你将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偏偏你又不能忍受妻子的背叛,所以,你才会对她产生杀机。”

  “没错。”齐鸿飞此时已不再否认,“但是,尽管我想杀死她,但是如果不是知道了你的秘密,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达成目的,所以,我还得谢谢你。”

  我凄然一笑:“现在,我只希望,你能信守你的诺言。”

  “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虽然是你杀死了我的妻子,但我们俩却被拴在了一根绳子上,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也跑不了。”齐鸿飞说。

  我相信他的这句话一定出自真心。

  “好了,这里就交给你了。你们总算夫妻一场,替老婆收尸这种事,还是你自己来做吧。”我故作轻松地说,并且,转身就往门边去。

  “等等。”我听到身后的齐鸿飞飞快地道,“这事还得麻烦你来做,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死人,光是看着,我已经够害怕了,更不要说让我去碰尸体。”

  我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他真是个没种的男人。

  “就算你最后帮我一次,求你了。”齐鸿飞哀求道。

  我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他,慢慢走向施斐的尸体。

  我认定了齐鸿飞是个孬种的男人,他不仅不敢自己替施斐收尸,而且,当我去干活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站在边上看上一眼。我将尸体装到那个在旅行箱里,本来想把它拖到外面,但因为气愤齐鸿飞的懦弱,想了想,便空着手回我的办公室。这时候,齐鸿飞正坐在我的办公桌后面抽烟,那一刻,我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极度轻松的表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20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害怕,他只是不愿意自己去触碰妻子的尸体。

  我决定不再纵容他,在这起谋杀事件中,他一定得自己去做点什么,比如将装着施斐尸体的箱子带离这幢大厦。

  齐鸿飞果然非常不满,但我坚决的态度又让他无计可施。

  “如果你不做点什么,我又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出卖我?”我说。

  骨子里懦弱的男人,遇到强硬的对手,总会在最后妥协,齐鸿飞也不例外。现在,他慢吞吞极不情愿地去影棚拿那个旅行箱,而我,则坐到了他刚才位置上。

  装了尸体的旅行箱一定很重,这是我让齐鸿飞准备拉杆式旅行箱的原因。齐鸿飞拖着拉杆旅行箱到了我办公室外面,他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完成转移尸体的工作,所以,他必须叫上我。

  他在办公室外面叫我的名字,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便过来推开房门。这时候,他还根本没有意识到,新的变故会改变这整个故事的结局。

  我当然还在办公室里,但是,齐鸿飞只看了一眼,立刻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栗。

  我直挺挺地站在办公室中央的空地上,两只胳膊平伸着,好像两边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我。我耷拉着脑袋,眼睛、鼻子、耳朵与口中,都流出血来。我的眼睛还圆睁着,但里面已经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竖立在齐鸿飞的面前,任何人这时一眼看过来,都不会怀疑我已经是个死人。

  就在齐鸿飞吓得惊魂未定之际,房间里蓦然间又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卷曲的长发披在脑后,带着血迹的面孔煞白到了极处。她的口中还鸣咽着什么,两只带血的手慢慢向着齐鸿站立的方向伸过去。

  齐鸿飞一眼就认出来,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正是已经被我掐死的苏蓉蓉。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如此有幸,能够见到死去的人还能够走动。何况,齐鸿飞见到的不是普通的死人,那是个变成厉鬼为自己复仇的死人。几乎所有的鬼故事鬼电影都是这种套路,所以,齐鸿飞几乎在那一瞬间,便断定了我的死跟苏蓉蓉有关。

  而他那时惟一能做的,就是转身逃出办公室,玩命地狂奔。

  齐鸿飞比我想像中的要坚强,至少这一刻,他还没有瘫倒在地上。但纵是如此,他也必定已经肝胆俱裂,吓得魂飞魄散。他在奔跑时,说不定脑子里还会一片空白,如果再严重点,他的奔跑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种机械运动,根本与意识无关。

  变成了厉鬼的苏蓉蓉已经杀死了我,她当然不会放过抛弃了她的齐鸿飞,所以,她立刻跟在齐鸿飞的后面走出了办公室,只是,鬼的肢体比较僵硬,所以,齐鸿飞很快便把她甩到了后面。

  电梯口,齐鸿飞终于得空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苏蓉蓉的影子正在慢慢逼近。他重重地敲击着电梯按钮,身子还在筛糠样抖个不停。

  齐鸿飞今晚惟一幸运的事,就是电梯门很快就开了,他根本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蹿了进去。

  电梯里居然有人,他扶着墙壁还未站稳,忽然看到自己的面前,站着另外一个死去的人——施斐。

  施斐因为死去不久,所以肌肤还带着些红润,只是,她的头发凌乱,像我跟苏蓉蓉一样,脸上沾着血迹。

  齐鸿飞发出凄厉的一声尖叫,动作居然还很迅速,倒退着逃出电梯,施斐慢慢向她逼近,十指颤栗着前伸,试图抓住他。

  齐鸿飞站在电梯间里,电梯里是施斐,走廊那边是苏蓉蓉,所以他惟一的选择,就是向着楼梯的方向奔去。长年不爬楼梯的人,肯定已经不习惯楼梯的走法,而且,齐鸿飞在惊慌失措之际,只想着能逃离两个厉鬼,哪还顾得上步伐必须配合楼梯的排列,所以,当施斐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恰好看到他一脚踏空,整个人打着滚儿向下翻去。

  齐鸿飞最后还是逃走了,当然,这也跟施斐和苏蓉蓉没有追赶他有关。

  但那晚,施斐坚信齐鸿飞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事实上,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接到了齐鸿飞死于车祸的消息。一个被吓破了胆的男人独自驾车,出车祸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没有人能给我确定的概率,但施斐既然这样说了,而且事实证明她的预言是正确的,这说明齐鸿飞的结局,早在施斐的安排之中。

  让一个人出车祸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替车子做一些小小的改动。

  施斐也许对汽车并不在行,但是,她在这城市里的能力,任何时候都不容小觑。也许,她只要付出不多的一点钱,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也许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离开那幢写字楼,我们三个慢慢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这时候,我们当然都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血迹,两个女人还精心替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所以,任何人看到我们,都不会想到就在不久前,我们三个都是死过一回的人。

  施斐本来想带我们找个酒吧,但到了酒吧门口,苏蓉蓉却说要走了。我跟施斐都没有挽留。她的背影慢慢远去,看起来落寞且孤单。而且,我们知道,今晚过后,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个女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20

  那一晚,我并没有真正杀死她,摄像头里录到的画面,不过是我们演的一场戏。

  “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只是想利用我来刺激齐鸿飞,但如果他已经抛弃了你,必定已经不再爱你,你以为这样做,就能改变些什么?”这是我那晚对她说的话。

  苏蓉蓉有种秘密被揭穿的羞愧与恼怒。

  “如果你真想知道齐鸿飞心里是否还保留一点对你的情份,我倒有个主意。”我停顿一下,然后重重地道,“让我杀死你,用你的死来检验男人的心。”

  苏蓉蓉当时并没有答应我,相反,她还觉得我的这个主意有点荒唐。但就在这时,她的办公室门开了,另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就是施斐。

  “我已经知道了你跟齐鸿飞的关系,在这个城市里,我可以让你失去一切。”施斐说。

  苏蓉蓉在施斐面前,真的像齐鸿飞说得那样,根本连抵挡的力量都没有。但施斐并没有真的想对付她,她最后说,“我知道你也是个苦命的女人,所以,我不会追究你跟我丈夫的关系,只要你能按照我们说的,被杀死一回,我可以给你一笔连你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财富。”

  这时候的苏蓉蓉,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苏蓉蓉离开后,我跟施斐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酒吧。我们在深夜的街头紧紧地拥抱,共同庆祝完成了这样一次壮举。

  没错,你们一定已经猜到了,齐鸿飞口中,施斐背后的男人就是我。我们两年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相识,并且相爱。而那时候,正是齐鸿飞开始跟苏蓉蓉约会的时候。当然在此之前,齐鸿飞已经和很多不同的女人约会过了,施斐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点破。

  她当然不会和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但却又不能跟他离婚。她的那些财产,就算丢到河里,也不愿跟这个背叛她的男人分享。所以,认识我之后,她就开始计划如何除掉自己的丈夫。

  我帮她完成了这个计划,但在最后,却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一年之后,我在另外一个城市的另一幢写字楼里,看到报纸上刊登了优秀民营企业家施斐再婚的消息,新郎当然不是我。

  就在齐鸿飞出车祸死去之后的一个月,我收到了施斐给我的一张支票和一张机票。支票是她给我的补偿,机票是让我消失的方式。

  我知道了,我并不是惟一躲在她背后的男人。

  我开始痛恨这个女人,她欺骗并且利用了我。所以,我真的开始痛恨全天下所有堕落的女人。现在,我在另一座城市的一家广告公司里任职,我给办公室里几位小姑娘看我关于艾滋病患者与妓女的主题摄影,并且对其中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发生了兴趣。让我高兴的是,那个女人显然对我也有好感,我决定就在今晚,向她发出邀请,开始跟她约会。

  当然,在约会之前,我会先去买一个最大号的拉杆式旅行箱。

  合上那封信后,乔君娅站了起来。面对那站在自己身后,等候了许久的女记者,她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我该怎么办?”

  所有的所谓正义之举,从现在看来,都是令人发指的邪恶行为。乔君娅愿意原谅秦川,毕竟是他给予了她生命,毕竟他也是因才华得不到施展,而被逼成现在这般。

  乔君娅真正无法原谅的人,正是她自己!

  谢飞的死,将是她心底永远的痛,无法清除,无法改更,像是原程序那样直接写入了她的心底。

  陶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一听,是小孙从医院出来后,打来的电话,告诉她胡子已经苏醒。医生给他作了全面检查后说,失血过多的他,必须好好静养,惟一的后遗症,就是留下了轻微的脑震荡。

  挂断了电话,陶子静静地看着乔君娅许久,最终,她说道:“你该去向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忏悔!死了的,就到他们的坟前,躺在医院的,就到他们的床前!”

  稍稍停顿了一下后,陶子接着说:“最后,你就该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听了这番话后,乔君娅同样长久没有说话。终于,她微微一笑,竟如一个纯洁的天使,她笑道:“我明白了,真正该消失的确实是主人和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4 22:21

尾 声 花之殇

  半个月前,那一系列骇人的场面,已渐渐被秦媚颖淡忘。从高楼上摔下,碰到阻挡物时所造成的挫伤,以及坠地时巨大冲击所造成的伤痛,已足以让她不去想那些恐怖的回忆。

  夜半,莫名地醒了过来。秦媚颖倦眼惺松,朦胧间,她望见一个美丽的女孩,走入了她的私人病房。

  这么漂亮的女孩,她是自己的朋友吗?

  秦媚颖觉得眼前的人很面熟,却如何也想不起来。这时的她很累,连说话的力气也几乎没有,四肢又都打了石膏,无法动弹。秦媚颖只能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熟悉却又想不起名字的女孩,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女孩像是在对她忏悔着什么,秦媚颖听不清她具体说了些什么,却看得见她眼里盛开的泪花。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你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这是秦媚颖惟一听清的一句话,她下意识地努力张了张嘴,轻道:“我不怪你……”

  床前的女孩总算露出了笑容,她站了起来,深深地向病床上的秦媚颖一躬身。接着,女孩走到窗前,微风拂起她的衣角,如同一只风中的彩翼蝴蝶。

  轻轻一跃,女孩像一道风一般,跃入了夜空,动作舒畅、唯美。

  这,是不是天使?

  倦意再度侵袭,秦媚颖甜甜地闭上了眼睛。被天使祝福过的人,都将永远幸福。

  翌日,秦媚颖醒来,侧头时,发现一夜之间床头柜上竟多出了一盆盛开的水仙。清新幽雅、高贵怡人。而这时,她并不知道,医院住院部的楼下,护工们发现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机器少女,只是它已支离破碎。不过在它的脸上,人们还是看见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lei_99 发表于 2007-3-24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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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toon 发表于 2007-10-19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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