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1

8、

宋正文走进办公室时,身上还是一身汗水。他中等身材,微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容易出汗,现在还没到真正热的时候。他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说是经理,其实他手下只有一个业务员,那是一个叫桃子的女孩。宋正文打开了空调,他的办公室不一会就凉快起来。宋正文今天显得心神不宁,他坐在办公桌旁,不像往常那样一上班就翻开名片夹,挨个挨个地给那些三教九流的客户打电话。宋正文心里还在想着矮马,他也觉得矮马今天的神情很特别,一直以来,他都感觉到矮马这个垃圾好像对自己有某种威胁,但是他不能确定矮马究竟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威胁。他心里总是在提防着这个拣破烂的人,只要他在路上碰到矮马,他内心就会出现一种抵触和反感的情绪,他甚至有一种恶毒的愿望,那就是在某个清晨他一起床就会听到矮马暴尸街头的消息。

桃子进来时,宋正文正翻开一本杂志,桃子一进来就叫道,哎哟,空调开那么大,冷死了!

宋正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心想,桃子你是个冷血动物。

桃子的办公桌和他面对面,桃子放下皮包,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冲了一杯茶,她边吹茶水表面上的沫沫边对宋正文说,宋经理,给你也泡一杯吧!

宋正文说,不用,不用。

桃子也没再说什么,坐下来,把茶杯放在了一边,打开了电脑。

宋正文好像想起了什么,他问桃子,桃子,洪秋明的那个性病专科门诊的广告在《赤板晚报》发了多长时间了?

桃子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说,宋经理,你怎么啦,不是昨天才见报么?

宋正文说,对,对,昨天才见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洪秋明打电话。

桃子马上又说,宋经理,你放心,我一会就出去,到电话亭去给他打电话。

宋正文说,好,好。

桃子继续说,那傻瓜好糊弄,我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他楞是听不出是我的声音,不过,我装性病患者还是装得很像的。

宋正文没有吭气。装成顾客给他的广告客户打电话证明发布的广告有效是宋正文惯用的伎俩。他有时会很得意,但今天他对桃子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桃子也觉得他有些异常。

桃子觉得不对劲,就关心地问宋正文,宋经理,你今天身体不舒服么?

宋正文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

桃子又说,宋经理,你要是不舒服,你就回去休息吧,这里我会盯着的,你放心。

宋正文说,桃子,我真的没什么!

桃子就不多言语了。桃子突然笑出了声,她是看到她的一封电子邮件才笑出声的,她的电子邮件中有一副很搞笑的图片,小布什的头被放在了一只猴子的身上。

听到桃子的笑,宋正文皱了皱眉头,这时,宋正文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宋正文拿起了电话听筒说,喂——

电话那头是谁在说什么,桃子没有听到,她也无法听到。她只是看到宋正文在听电话时,脸色起着变化,那本来就舒展不开的眉头更加紧锁了。

宋正文说,好,好,我马上过去。

宋正文放下电话就对桃子说,桃子,我出去办点事,如果老总过来,你就说我出去跑业务了。

桃子点了点头,宋经理,你去吧,这里你放心,有什么急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宋正文提起他的黑皮包匆匆而去。

桃子突然想,宋经理的那个黑皮包里装的是什么?她来这里上班几个月了。似乎没有见宋正文打开过那个黑皮包。有的时候,桃子真希望亲手打开宋正文的那个大黑皮包,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这个愿望经常让桃子想入非非,忘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有个晚上,桃子做梦,梦见了宋正文的那个皮包。她在梦中看到宋正文微笑地朝她走来,他来到桃子的面前,彬彬有礼地对桃子说,桃子,你想看我的皮包里装了些什么?桃子十分的惊骇,她从来没有和谁说过这个想法,她说,宋经理,你,你怎么知道?宋正文还是微笑着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桃子呆呆地看着宋正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宋正文难道真的能够看穿她的内心世界?宋正文突然把皮包放在了她的面前,然后微笑着打开了,他说,你想看,就让你看,桃子,你可要好好的看呀!桃子感觉到宋正文的话里包含着锐利的锋芒。桃子看到他的皮包里的东西后,大叫了一声,她看到宋正文的皮包里装满了死人的骸骨。宋正文根本就顾不上桃子的惊骇,他还是微笑地说,你知道这是谁的骨头吗?哈哈,你一定猜不出来的,告诉你吧,这是你的骨头……桃子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她不相信宋正文是她梦中的那个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1

9、

矮马实在太睏了,他想睡觉。矮马决定暂时什么也不想,重新回到他那狗窝里去美美地睡上一觉。他在很多路人的目光下打开治安亭的门时有些心虚。矮马从住进这里的那天起,他就担心有一天会被人赶出去,这毕竟不是他有权利拥有的地方。自从矮马回到这个城市,沦落为一个拾荒者,他就一直居无定所,他很清楚,迟早会被人扫出这个治安亭,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就像一个人迟早要死去一样。矮马只不过不希望这一天来得太快,因为重新找一个住的地方是那么的困难和劳神。矮马一般情况都是在深夜钻进治安亭,天一亮就出来,就是怕被有关人员发现他住在这里面。

矮马刚打开治安亭的门,就觉得有人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回头看到了一张威严的脸。矮马的腿肚子哆嗦了一下,他转过身,这是一个让他颤抖的人。那人就是凡人东路上的片警黄小初。

黄小初审视了矮马一会说,矮马,你怎么住在这里?

矮马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支支吾吾起来。

黄小初见他窘迫的样子,挥了一下手说,我现在不追究你为什么住在这里的问题,你回答我另外一个问题就可以了。

这时,围上来一些人看热闹,仿佛矮马是老鼠,黄小初是逮住耗子的猫。

黄小初对围观的人说,散开,散开,有什么好看的?

围观的人嬉笑着走开了。

矮马这才缓过劲来说,黄警官,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黄小初说,昨晚上你听到有婴儿的叫声么?

矮马这疑了一会,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没听见,昨晚上我睡得很死。

黄小初的目光刀一样划着矮马铁青色的脸,他发现矮马的眼睛充满了血丝。

黄小初说,你真的没听见?

矮马摇了摇头说,没有。

黄小初说,可有人反映说就在这一带有婴儿的哭声。

矮马说,黄警官,我真的没有听见。

矮马说谎是因为他觉得警察问的事情一定有问题,矮马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矮马不想负责任。黄小初见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走了,走时他对矮马说了这样一句话,矮马,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住在治安亭里了,我不说你而已,反正这个治安亭不久就要拆掉了。

矮马相信他的话。他的睡意全消了。矮马想起了那个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婴儿和夜里瘆人的哭声,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手伸进了裤袋里,那只红色的童鞋还在。矮马的手紧攥着这只红色的童鞋,他想把它拿出来扔掉,可他的手像是被一股魔力控制着,无法拔出。

很多人从矮马身边走过,他们都那么神色匆匆,好像怀着什么重大的责任和理想,他们是幸福的,矮马一下子觉得自己那么的卑微和无耻。矮马有突然想起了宋正文针尖一样刺痛他的目光。他觉得当初他跟踪唐娜虽然无耻,但是并没有错,他希望闻到她的香味,因为唐娜是他暗恋的人。那个晚上在矮马跟踪唐娜,宋正文挡住了他后的日子里,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那事情还是和宋正文有关。

那是个秋天的傍晚,矮马在李老二的拉面店吃完了晚饭,他就拎着装垃圾的编织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来到了一个公共厕所门口时,就把编织袋放在了公共厕所的门口,自己走进了公共厕所。矮马出来重新提起编织袋时,他没有在意编织袋里多了什么,因为重量好像差不多。

就在他走过情韵小区一段路后,有人在后面追上了他。

矮马听到一声怒喝,矮马,你给我站住!

矮马站住了,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他显然十分气愤。

矮马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就是宋正文。

宋正文说,矮马,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偷我的东西?

矮马很迷惘,我怎么会偷你的东西你,我从来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

宋正文冷笑了一声,像你这样的社会渣滓还不偷东西!把你的袋子打开!

矮马委屈地说,我没有偷你的东西,打开就打开!

矮马打开了编织袋,呆了,里面有一件还没有拆封的白衬衣。

宋正文拿起了那件白衬衣,冷笑着说,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矮马无语了。

宋正文就拉着矮马去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宋正文对警察说,他在商场里买了衬衣,进了一下公共厕所,他把包放在公共厕所洗手的地方,他一完事就发现包里的新衬衣没有了,在他上厕所的过程中,就矮马进来过。

矮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只是恨死了宋正文。警察问他什么,他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警察就以为他默认了这个偷盗行为,把他关了起来。关了两天,他就被放出来了,他离开派出所拘留室时,他终于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偷东西!

警察就朝他怪怪地笑,快走吧,以后老实点。

从他关进去的那天起,他就没有在夜晚跟踪唐娜了。现在,他发现了宋正文针尖般向他刺来的目光,会不会有发生莫名其妙的事情呢,他心里有点冷,到现在,他不明白宋正文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矮马心里又一次恶狠狠地骂了宋正文一声。

多年来,是什么在控制着矮马的心灵?矮马不知道。矮马迷惘地想,有谁见过我惊恐的目光?有谁见过无助的我在风中颤抖?矮马觉得我的头脑在发热,他满头的汗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2

10、

宋正文打了个的士,他对司机说,去母爱医院。他坐在出租车上心神不宁。他知道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昨夜,他也听见了婴儿的叫声,他是在那个噩梦醒来后听到那婴儿的哭声的,婴儿的哭声死死地抓住他的心脏,让他透不过气来。婴儿的哭声和梦境里的情景让他无法入睡,当时,他打了个电话问守护在母爱医院快要生产的妻子身旁的妹妹,问她妻子怎么样了。

妹妹的回答让他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妹妹说,一切都很好,你就放心吧。待业在家的妹妹宋雅文的确帮了他很大的忙,这段时间仿佛就成了他家的保姆了。可今天一上班,妹妹就打电话来,说老婆要生了。他心里说不清为什么那么忐忑不安,他怀着异样的心情赶往医院。

在赶往医院的途中,他心中又响起了婴儿的哭声,昨夜那个噩梦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重现:那是个女人,身体模糊的女人,他只能看清她的长发,纷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来到了他的面前,对躺在床上的他说,宋正文,我给你送孩子来了——她的声音缥缥缈缈,像一缕青雾那样捉摸不定。他从床上惊坐起来,他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那女人突然笑了,女人的笑声和婴儿的哭声混杂在一起。他大声说,我不要,不要,你走开?女人的笑声和婴儿的哭声突然止息了,那女人倏的消失了,房间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很静,出奇的静。他侧了一下身,突然看到就在他的旁边放着一个裸婴,那个裸婴身体是紫黑色的,那个裸婴紧闭着双眼,但眼角有泪,黑色的泪……这是一个浑身冰凉的死婴。

他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可他从梦中醒来后,发现窗外真切地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宋正文心揪紧着,他不知道此时的妻子正在经历一场什么灾难,他自己又会经历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多年来总是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灾难在跟踪着他,让他活在恐惧中。

到了医院,他匆匆地来到了产房的外面。

妹妹宋雅文坐在产房外的塑料椅子上,她见宋正文来了,赶忙站了起来,哥,你来了。

宋正文赶紧问,你嫂子没什么事吧?

宋雅文笑着说,应该没有什么事,哥,你坐吧。

尽管宋雅文这样说,但是可以看出来她还是十分的紧张。这时,产房里传来宋太太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异常的尖锐,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宋正文浑身颤抖着,他的额头上又冒出了汗珠。

宋雅文对宋正文说,哥,嫂子没事的,你放心。

说着,宋雅文的手握住了宋正文的手。宋正文也紧紧地抓住了宋雅文的手,宋正文抓住宋雅文的手越来越使劲,宋雅文怎么能受得了,痛得脸都扭曲了,她对宋正文说,哥,你把我的手捏痛了。

宋正文仿佛没有听见妹妹的说话声,还是死死地抓住妹妹的手,宋雅文痛得叫出了声。

当产房里传来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时,宋正文的手才从妹妹的手中松开,只见他翻了翻白眼,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上。

宋雅文顾不得自己手的疼痛,大声叫道,哥——

宋雅文的确吓坏了。

她不明白宋正文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晕倒,这样的情景发生在她哥身上她知道的是第一次。

宋正文在急救室里醒过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妹妹宋雅文。

宋雅文高兴地说,哥,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医生在旁边说,没事的,你躺着休息一会吧,你太紧张了。

宋正文看了医生一眼,他问宋雅文,你嫂子好么?他问宋雅文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焦虑的神色。

宋雅文说,嫂子很好,她很关心你,让你醒了好好休息一会再去看她,对了,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嫂子生的是一个大胖小子。

宋正文轻轻地说,是么,那太好了。

宋雅文笑笑,可不,咱爸咱妈都来了,还有你的岳父岳母也来了,正在那边看你儿子呢?

宋正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轻声地说,他们怎么不过来看我呢?

宋雅文问道,哥,你说什么呀,那么小声,蚊子叫一般。

宋正文马上换上了笑脸,没什么,没什么。

宋雅文看着宋正文的脸,说,嫂子说要赶紧出院。

宋正文问道,为什么?

宋雅文说,哥,难道你不知道。

宋正文云里雾里的,他显得十分迷惘,我知道什么呀?

宋雅文说,哥,昨天夜里,这个医院里丢了一个婴儿。

宋正文若有所思地说,是么?

宋雅文点了点头,是真的。

宋正文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是他昨天夜晚来医院看妻子离开时看到的那个人。宋正文想起那个人,他就觉得很奇怪,他来母爱医院干什么?他昨晚刚刚走出妻子的病房,就觉得头很痛,他心想赶快回家洗个澡睡觉,只要睡着了就什么都不想了。他匆匆走过长长的走廊时,他看到有一个人在一个病房的窗口往里面偷看着,他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2

11、

深夜一个婴儿在啼哭的事情很快地在凡人东路上传开了。矮马在捡垃圾的过程中总是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其实,在以前,凡人东路的夜晚就发生过婴儿哭叫的事情,这些事情一次次发生,一次次的被人忘记,但每发生一次,就会让凡人东路的人们害怕和谈论一段时间。他心里有些内疚,如果自己在孩子还有气力啼哭时抱起他到医院去,或许那婴儿就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矮马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是个杀人犯,自己间接的杀了那个婴儿。

矮马在凡人东路上一天都抬不起头来,许多人的目光芒刺一样扎着他,他浑身的不自在。就连古美菜市场里卖青菜的摊主吴肥婆和他说话,他都陪着小心,生怕说漏了嘴会遭到白眼。吴肥婆其实是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太太,据说她以前是个肥胖的女人,两年前得了一场怪病,人就缩水一样干瘦下来了。吴肥婆的眼睛里有许多不确定的东西在游动。在矮马眼里,吴肥婆也是个奇怪的人,他有时会在无人的夜里发现吴肥婆在凡人东路的大街小巷上游荡。吴肥婆在夜里游荡时街上没有人来往了。矮马有两次看到吴肥婆都是在凌晨三点左右,那时凡人东路的大街小巷上的所以店都关门了。矮马走出岗亭,在后面的树下撒完尿,他就看到了吴肥婆。吴肥婆从那小巷子里走出来,她在凡人东路上表情木然地游荡着。她边走,边做着一种古怪的手势。矮马想,吴肥婆是不是有夜游症?他听说过,有夜游症的人是不能惊动的,只要你在她夜游时一惊动她,她就会猝然死去。矮马就这样看着吴肥婆在空空荡荡的街上游荡。他不知道吴肥婆在游荡时的心情和她所经历的事情。

矮马背着装废品的大编织袋路过古美菜市场时,吴肥婆叫住了他,她的摊位是在最外面。她笑着对矮马说,矮马,昨天晚上你听到婴儿叫了么?

矮马朝她摇了摇头,他觉得吴肥婆的笑容十分古怪。

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十分疑惑,你怎么就没听见呢?

矮马也对她笑了笑,他说,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出来游荡?

吴肥婆听了他这话后沉下了脸。

矮马头也不抬地走了,矮马相信吴肥婆看他离开的背影时的眼神一定充满了不解和疑问。矮马从古美菜市场往东走,穿过和凡人东路交叉的鸡皮街进入了情韵小区对面的一片老居民区时,我看到路边紫丁香洗头店的洗头妹朱雀儿坐在里面磨指甲,紫丁香洗头店里生意很淡,另外一个洗头妹趴在那里瘟鸡一样,矮马心想她一定睡着了。

洗头店里放着刺耳的音乐,那是一个男人在唱什么《2002年的第一场雪》。朱雀儿在磨指甲的间隙中抬起了头,她的媚眼往店外扫了一下就发现了矮马。

朱雀儿的瓜子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她朝他说,矮马,今天捡到金元宝没有?

矮马没好气地冲她说,捡到你妈个x了!

朱雀儿听矮马的骂声,清脆地甩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笑完后就说,我妈的X可是宝贝呀,要让你捡到你就发财了!

矮马觉得朱雀儿比自己还无耻。她见到矮马总是拿他开涮,她总是说矮马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在垃圾中捡到一块金元宝,过上幸福的生活。矮马明白她压根就不了解自己。矮马没心思和她搞笑,他得去寻找他需要的东西,尽管他的内心堵得慌。

朱雀儿看矮马不理她,她走出了店门,对他说,矮马,你回来,我免费给你洗头,就算我今天开个利市。

矮马头也不回地走了,洗头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诱惑。

朱雀儿在后面笑着说,矮马,你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矮马走出了一段路。矮马看见街边上坐着一个黑脸老头,他的前面放着一张用小石块压着的白纸,白纸上面写着摸骨算命四个潦草的字。凡人东路在矮马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在赤板市火车站周围倒是不少,这样的人一般靠骗钱为生。

矮马正觉着奇怪,那个黑脸老头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矮马心里说,我和你这个黑脸老头没有什么关系,你堵住我干吗?

矮马还没开口说话,黑脸老头就先开了口。他审视着矮马,他的目光不亚于民警黄小初的目光,那么锐利,不过,黑脸老头的眼中似乎有一种捉摸不透的光芒。黑脸老头的声音十分低沉,他说,你是属马的吧,今年37岁。

矮马心里颤抖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年龄?

黑脸老头接着又说,你的印堂发黑,有邪气入侵,你在今年的三伏天有事哟?

矮马身上的汗水从毛孔中漫了出来,黑脸老头的话中带着一股子直逼矮马心脏的锐气。

矮马胆战心惊地说,有什么事?

黑脸老头摇了摇头,扭头而去,地上的那张白纸也没有收起。

他边走边喃喃地说,这是我见过的运道最差的一个人,罢,罢,赶快离开的好。

矮马又急又惊,他冲着黑脸老头的背影叫道,你别走,你告诉我我会有什么事!

黑脸老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一会就走出了老远。

矮马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沮丧到了极点,难道真的有什么不测的事情要发生,难道自己真的无法逃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3

12、

紫丁香洗头店里,刀郎还在尽情地唱着他的西部歌谣。朱雀儿已经剪完了指甲,她百无聊赖,她说了声,凡人东路的那些王八蛋都死去哪了,咋连一个鬼影都不见。

趴在那里睡觉的洗头妹突然发出了声音,你刚才不是看到矮马了么?

朱雀儿骂了她一声,睡你妈的觉吧,少啰嗦?

朱雀儿的话音刚落,走进来了一个人。

朱雀儿眼睛一亮,叫了声,三哥,您来啦,请坐,请坐。

进来的是个高挑个的年轻小伙子,他的脸上有三道刀疤,这条街上的人都管他叫阿三。这家伙原先在一个印刷厂里上班,后来不知怎的被厂里开除了,现在凡人东路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只知道他母亲是古美菜市场里卖菜的吴肥婆。

阿三一进门就在朱雀儿的屁股上捏了一下,朱雀儿怪叫了一声说,三哥,轻点,你捏的可是肉呀!

阿三冷笑了一声,朱雀儿,你信不信,哪天老子不高兴了,我把你的皮给剥了。

朱雀儿把阿三按在洗头椅上,娇嗔道,三哥,你要舍得,我就让你剥了我,我写好遗书,就说是我愿意让你剥的。

阿三说,快洗头吧,废话那么多。

阿三进来后,趴在那里睡觉的洗头妹不能再睡了,她端过来一杯水放在阿三的面前,说,三哥,请喝水。

阿三斜着眼盯了她一下,说,去去去,看你就烦!

那洗头妹识趣地闪开了。

朱雀儿在镜子里看到阿三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青,他闭着眼睛,疲惫的样子。朱雀儿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她边给阿三洗头边说,三哥,好几天没见你来了,你到哪里发财了?

阿三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朱雀儿捉摸不透阿三,往常日,阿三会不停地和她调笑着,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朱雀儿只好不说什么,认认真真地给阿三洗头。头快洗完时,阿三突然开了口,朱雀儿,昨晚你们听到婴儿的哭声了么?

朱雀儿淡淡地说,听到了。

阿三吞了口唾沫,就再没问她什么。

朱雀儿自顾自地说,婴儿哭了很久,我们都不敢出去,半夜三更的,也许是什么脏东西在叫吧!

阿三洗完头后,朱雀儿附在他的耳边说,要不要上楼去。

阿三有点恼怒地说,老子今天没那个心情。

他说完就要走,朱雀儿说,三哥,你钱还没给呢!

阿三转过头,眼中露出凶光。朱雀儿有点害怕,她的目光躲闪着阿三的目光,她不知道今天十分反常的阿三会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来。阿三盯了她一会说,管我妈要去!说完就扬长而去,好像是要去做一件诡秘和要紧的事情。

阿三走后,朱雀儿说,这王八蛋今天撞鬼了,往常他给钱可痛快了。

另外那个洗头妹说,朱雀儿,你敢去管他妈要钱么?

朱雀儿扬起头说,我有什么不敢!不就是去向吴肥婆要点钱吗,她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朱雀儿说这话时有些心虚,她知道吴肥婆的一些事情。吴肥婆在很久以前是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因为偷偷地给人做人流,被医院开除了,然后她就在家里偷偷地帮助那些因为偷情怀上孩子的女人做人流。吴肥婆做人流做得多了,身上总是有一股怪怪的血腥味。她还经常在晚上做完人流后跑到街上透气,她经常说她喘不过气来,要她的儿子给她捶背,可她儿子也变得怪异,他躲着吴肥婆,死活也不愿意给她捶背,他说他害怕她身上的血腥味,害怕听到那些打胎妇女们的痛苦叫声。吴肥婆就流着泪对儿子说,你父亲死得早,我要不干这事,怎么养活你?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无论吴肥婆怎么骂他,他就是不愿意给母亲捶背。吴肥婆没有办法,她只好到外面去透气。她也有恐惧的时候,她经常深夜出门后惊恐地回到家里,然后一个人哭着,边哭边说,不要找我,你们不要找我,找你们的父母亲去,是他们不要你们的,你们不要找我。这个时候,吴肥婆显然情绪十分的反常。她儿子阿三会爬起来,递上一条毛巾给她,然后愣愣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里也发出一种绿光。吴肥婆就会把他搂在怀里,说,造孽呀——阿三还在小时候就偷看过母亲给女人做人流,他看得惊叫起来,那横流的鲜血让他的眼睛一片模糊。吴肥婆有时会十分反常,她一个人面对着窗外,浑身颤抖着,说一些阿三听不懂的话,那些好像是从地狱里飘来的语言让阿三充满了恐怖。有一次,阿三在睡梦中被吴肥婆的叫声惊醒。他看到吴肥婆把一双鲜血淋漓的手举过头顶,像个女巫那样张牙舞爪地叫着阿三听不懂的话……那都是阿三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这些都是吴肥婆的儿子阿三在一次一次喝醉酒之后和朱雀儿单独在一起时告诉他的。阿三说他小时候很害怕听到女人的叫声,他也很害怕在家里闻到那血腥味。但是慢慢地,阿三习惯了那些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叫声,但是他很讨厌他母亲吴肥婆,他说他看见母亲吴肥婆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

阿三还对朱雀儿说,女人千万不要怀孕,那是一种罪!

阿三还威胁过朱雀儿,你他妈的小心点,要是不小心怀上孩子了,我就把你送到吴肥婆那里,让她把你的底下掏烂,把你的肠子也掏出来!

朱雀儿听得毛骨悚然。

朱雀儿从来没有把阿三告诉她的话告诉给别人,好像谁也不知道这事,朱雀儿也从来没有听他人说过这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吴肥婆后来就不干那个营生了,而是靠卖菜为生。她也不明白吴肥婆为什么会生那场大病,让她变成一个瘦弱的老太婆。

尽管如此,朱雀儿还是害怕吴肥婆的那双手,每次她看到吴肥婆,朱雀儿就会感觉到吴肥婆会从她的肚子里掏出什么来。

她夸下了海口,但敢不敢去找吴肥婆要钱呢?如果她去找吴肥婆了,又会发生什么样让她想不到的事情?此时,她不知道矮马也在一种状态中担心着未来要发生的什么事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4

13、

矮马又梦见了唐娜,和以前不一样的唐娜,往昔他梦中的唐娜是那么的美丽和柔情,让他心动。矮马曾无数次在梦中抚摸她,亲吻她,满足着自己对她的苦恋。可这次不一样,矮马梦见的唐娜浑身是血,她的肚子高高地穹起,像是怀孕了,她在绿荧荧的光中站在矮马的面前。他浑身在抽搐,她这种样子让矮马害怕。

矮马的声音在抖动,你,你要干什么,唐娜?

唐娜的脸上漾起了一股笑意,她的话语像是结在他心湖上的一层薄冰,矮马,你怕了,是么?你不是真爱我的,矮马,我知道我这种样子吓着你了,矮马。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不会这种表情的,你的眼中没有爱,你的心不痛,而是恐惧。

矮马的嘴唇嚅动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浑身是血的唐娜会对他怎么样。矮马觉得很无助,他的周遭一个人都没有,他喜欢的是阳光下优雅地行走的唐娜,而不是绿光中浑身是血的女人。

唐娜手上好像紧攥着一件东西,她又说,矮马,你把我遗忘吧,我不是你想要的女人,其实你谁都不爱,你就爱你自己,把我从你心里放下吧,那样你活得会好些。

像有人扼住了矮马的喉咙,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唐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伸出了手,她的手掌向上在我的眼皮底下展开,他看清了,唐娜手掌上把着的是一只美丽的童鞋,和他那个早晨在垃圾桶里捡到的一模一样的红色童鞋……

矮马从梦中醒来,发现一只红色的童鞋放在他的胸口,他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把这只童鞋放在了胸口。这只童鞋难道是一种暗示,死去的唐娜难道和这只童鞋有密切的关系?矮马想,是不是应该去寻找另外一只童鞋,解开一个谜?

治安亭外一片沉寂,矮马坐起来,把手放在胸口,企图让自己的心平息下来。此时,矮马担心唐娜就站在治安亭的外面,他真渴望天亮,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惧怕过夜晚。矮马还怕听到婴儿的哭声,尽管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出现那种声音。矮马还想起了宋正文在昨天傍晚对他说的一句话,想起那句话,他的头皮有些发麻。昨天傍晚,矮马又碰见宋正文了,宋正文还是用针尖一样的目光盯着他,对他说,矮马,你小心点。矮马不明白这话的含义,但是他会想起他被关进派出所拘留室那两天的情景,那地方让他做噩梦。对宋正文,他仇恨之余还提心吊胆的,他和宋正文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呢?他不得而知。这个夏天的开始,对矮马是祸还是福,他内心毫无准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4

14、

宋正文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此时,妻子王芹还在沉睡,他们的新生儿也还在那漂亮的婴儿床上香甜地睡着,他想像着孩子的梦是什么颜色的,是不是像他童年的梦是黑色的一样,他不敢往这方面想,他一想就头痛。宋正文的妹妹宋雅文听见宋正文起来走进了厨房,她也起来了,她穿着睡衣也走进了厨房。宋雅文对正在淘米准备熬粥的宋正文说,哥,你身体不好,还要上班,你再去睡一会吧,我来做早饭。

宋正文笑了笑,雅文,你再去睡一会吧,这一天也够你忙的了,我没事,况且,我熬的粥好吃,你嫂子喜欢吃。

雅文站在那里,哥还是我来吧,瞧你都瘦了。

宋正文把淘好的米放进了锅里,快去再睡一会,听话,咹?雅文。

宋雅文知道自己拗不过哥哥,只好出了厨房,回她住的那个小房间去了。宋正文在妹妹出门的那一瞬间,瞥了妹妹的背部一眼,他心里突然想,妹妹是怎么长大的,长成了一个身材秀美的大姑娘了,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青春气息。

宋正文的眼中掠过一丝阴霾,那是积压在他心中很久很久了的阴霾。宋正文在厨房里忙碌着,俨然是一付贤淑的家庭主妇的样子。宋正文可不是因为妻子生孩子才这样争表现的,一直以来,做饭等家务活他都主动承担,在这方面他干得有条不紊,而且任劳任怨,他的岳父岳母常对女儿说,能找到这样一位能干的丈夫是她的福分,不光是他的岳父岳母这样认为,连小区里外的知情人也经常夸宋正文,很多女人还把他当作样榜对自己的丈夫提出一些要求。

宋正文在煮粥的过程中,把豆干切成丝,炒了,接着,他又是煎鸡蛋又是煎火腿肠,把小小的厨房弄得香气扑鼻,充满了生活的甜味。他弄好早餐后,他也该收拾自己,准备上班了。这时,雅文已经起来了,妻子王芹也已经醒了。只有婴儿还在做着香甜的梦。宋正文解下了围裙,他轻轻地走进了卧室,看了看婴儿床上的儿子,然后眼神慌乱地避开,接着走到妻子王芹的床头,俯下身,在王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柔地轻声说,亲爱的,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把早餐端进来。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王芹甜蜜的样子,她微笑着轻轻说,老公,我一会自己出去吃,你快去收拾收拾,时间不早了,一会上班又要迟到了。

宋正文嗯了一声,然后走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他对着镜子刮着胡子,他边刮胡子面对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笑。刮完胡子,他突然低声说,我的心在流血!他的眼中像是带上了一层水雾,镜子中的那张英俊的脸顿时模糊起来。他手上的吉列牌刮胡刀从他下垂的手中划落,掉在了地上。宋正文的嘴唇嚅动着,他的脸在微微地抽搐。

这时,妻子王芹推门进来了,看到了这个细节。王芹说,亲爱的,你怎么啦?

宋正文眨了眨眼,连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他弯腰捡起了那把刮胡刀,放在了台盆上面的架子上。

王芹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

王芹的手抚摸着宋正文的后背,轻轻地说,亲爱的,放松些,放松些。

宋正文闭上了眼,两行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王芹的抚摸让他的身体轻轻地颤抖起来,王芹继续说,亲爱的,放松,放松,我永远爱你,你是我的唯一。

王芹知道,她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丈夫正常。丈夫反常的时候让他害怕,特别是她提到孩子,和他得知她怀孕的时候。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对她而语是陌生的男人。有一次,王芹和宋正文在一阵翻云覆雨后,王芹趴在宋正文的胸膛上,她轻轻地对丈夫说,正文,我们以后不要用套了,好吗?宋正文抚摸着王芹光溜溜的背问,为什么?王芹就娇柔地说,我想给你生一个孩子。听了王芹的这话,宋正文的手停止了在她背上的抚摸,他没有说话。王芹没有看他渐渐变化的脸,只是自顾自地说,正文,我想个个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那样该有多好呀,我们的生活会增添很多乐趣的,我每次看到小区里玩耍的可爱的孩子们,我就有一钟生个孩子的欲望。王芹说到这里时,她打住了,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背部的疼痛,宋正文刚刚还温情地抚摸她是手此时狠狠地抓在了她的背上。她听到了丈夫大口大口的喘息,她挣脱了丈夫抓住她背部的手,坐了起来,她看到丈夫的脸色苍白,他的脸好像变形了,眼睛突兀着,十分的怕人。王芹吓坏了,她连忙说,正文,你,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宋正文喃喃地说,不要,不要——王芹根本就不知道他不要什么,急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宋正文突然坐起来,朝王芹扑了过来,掐住她的脖子,他边掐边说,不要,不要——王芹被他掐得快断气了,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她以为自己会被丈夫不明不白地掐死,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断气的时候,宋正文的手松了下来,他浑身瘫软下去,躺在一边哭泣起来。王芹挣扎着跳下了床,她像不认识丈夫一样站在床下木然地看着床上哭泣的男人,她赤裸的胸脯起伏着。不一会,宋正文的嘴巴里发出了声音,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宋正文的样子突然变得无辜和可怜,也许是宋正文的无辜和可怜唤起了王芹的母性,她走了过去,搂住了丈夫的头,让丈夫的头靠在了自己丰满的胸脯上,她轻轻地说,正文,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

从那以后,只要宋正文一有异常表现,王芹就会安抚他,让他平静,她不知道,丈夫会不会有一天无法平静下来,让她陷入更大的恐惧之中。这也是王芹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问题。她知道,宋正文反常的时候,就是一个魔鬼!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5

15、

那个少女的牛仔短裤真短,把她的裆部勒得紧紧的,从后面看,可以看到她小半个屁股裸露在阳光下,她的两条光洁的腿很长,而且结实。矮马内心有些激动,唐娜也许从来没穿过这样的牛仔短裤,至少他没见她穿过。矮马看见这个长腿少女走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她买了一辆酷儿牌子的橙汁迫不及待地打开就喝。天渐渐地热起来了,矮马看她喝橙汁的样子,不禁吞了口唾沫。

她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着,矮马跟了上去。矮马离她就是几步之遥的样子。矮马想,被一个人盯着跟紧一定有感觉的,否则她不会老是回头看。她每次回头看矮马,他都会停下来,把脸朝街中看过去。长腿少女越走越快,还把背包放在了前面。矮马知道,她把自己想像成什么东西了。但矮马还是紧跟着她。

矮马跟了约摸2分钟,那长腿少女突然转过了身,朝他走过来,她站在他的面前,她此矮马高出一大截,她俯视着矮马。矮马心里说,唐娜好像也那样俯视过我。

矮马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口,不知道她会对他怎么样。矮马见过男人被女孩子扇耳光的情景。

那长腿少女没有扇矮马耳光,他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喂,抬起头来,你怕什么!

矮马心想,我怕的东西多了,我胆小怕事了那么多年,我什么都怕。矮马还是乖乖地抬起了头,他看到的是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她的笑容阳光一样眩目。

她把手中已经空了的瓶子递给矮马,说,你是不是要这个,给你吧!我没想到一个瘸腿的人跟我跟得这么快。

矮马不敢伸出手接这个瓶子,他心里一下子有了障碍。

那长腿少女笑出了声,没想到一个捡破烂的还那么腼腆。

说完,她弯下腰把那个空瓶子塞到了矮马挎着的塑料编织袋里,然后她直起了腰,转过身,扭着那迷人的小屁股哼着歌而去。

矮马呆了好大一会才缓过神来,这是他在入夏以来碰到的第一件好事,他的心情一下子晴朗起来,那个长腿少女仿佛是给他带来好运的女神,可他的好运在哪里?他想自己只是一个无用的废人。

矮马从十五路公共汽车站旁边的一条巷子拐进了那片老居民区。他要把在上午捡来的一大编织袋的废品处理掉。在那片老居民区的深处,有一栋破败的老楼,老楼外面有一块空地,那老楼是一个废品收购站的办公地点,我每天捡来的东西都及时地在那里处理掉。

矮马在路边捡到了一张报纸,他边朝废品收购站走去边看着报纸,矮马看到了一条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消息说就在他发现垃圾桶婴儿的那天晚上,母爱医院丢失了一个女婴,至今也不知去向,记者猜测是被人贩子偷走了。矮马想,那天晚上见到的婴儿不会就是母爱医院神秘失踪的那个女婴吧!矮马不敢往下想,他一想到那婴儿心里就不舒服,浑身就会冒出鸡皮疙瘩,婴儿的哭声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他已经活在那婴儿的阴影中了。

矮马胡乱地揉碎了那张报纸,抛到了一边,就像是抛弃了一个婴儿。

矮马卖完废品,走出老楼外的那片空地时,他碰见了一个老太婆,那个老太婆仔细地站在路边端详他。矮马从她的身边走过去,他的肚子已经饿了,他要到他的定点食堂,这巷子中的那间拉面店去吃一碗廉价的兰州羊肉拉面。这是一片小店,里面坐满也就只能坐上个七八个人。

拉面店的老板李老二对矮马说,来二两?

矮马点了点头。他把已经空了的塑料编织袋放在了一旁,又把身上背着的那个磨掉了漆的军用水壶放在了小桌上。李老二的老婆过来把矮马的军用水壶拿走了。不用他说,她会主动给矮马往里面灌满开水的。这小店就他们夫妻二人,是典型的夫妻店。面很快就上来了,矮嘛不顾一切,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李老二对他说.矮马,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矮马不理他,专心地吃着面。李老二的拉面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让他百吃不厌,以此为生。

李老二的老婆说了声,老二,你看店门口的那个人。

李老二走出了店门,对往里面张望的那个老太太说,老人家,你吃面么?要吃的话,往里请。

老太太就是在路边端详矮马的那个人。她好像耳背,根本就没听到李老二的话似的,她只是怪怪地往里张望。

李老二又说,老人家,你要吃面就往里面请,如果不吃,请你走开一点,不要站在门口影响我做生意。

老太太还是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她只是盯着坐在里面吃面的矮马,嘴唇嚅动着。矮马吃完面,一抹嘴,抬起头就看到了她。老太太进了店,她站在矮马面前,突然叫唤了一声,嘟嘟,你是嘟嘟么?

谁是嘟嘟,矮马脑海一片迷茫,他看着老太太,无言以对。老太太伸出干枯的手,在空气中划拉了一下说,嘟嘟,你是嘟嘟。

矮马的记忆让他无法相信,三十几年前有一个小孩就叫嘟嘟,那个小孩就是他,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小名都给忘了?矮马在审视老太太的过程中,发现老太太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这个小小的黑痴让他浑身颤抖,这个老太太难道是母亲?矮马母亲的眼角也有这样一颗黑痣,他不知道他有多少年没有见母亲了,他离开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苍老。矮马内心哀叫了一声,天,我连我自己的母亲都认不出来了!

矮马想喊一声妈,可他喊不出来,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老人的泪水流淌下来,她用颤抖的声音对矮马说,嘟嘟,你爸他去了——我让你的哥哥姐姐来找你回去,他们都不愿意来,嘟嘟,回去吧,给你爸送个行。

矮马呆在那里,他相信此时他是一块木头,没有思想了的木头。

老人还在说,嘟嘟,你爸临走前说,他不该那样对你,其实,他心里是多么的爱你,他老是念叨你,你就回去送他一程吧。

矮马突然摇了摇头,平静地把装满水的军用水壶背在了肩上,拿起那个塑料编织袋就冲出了小店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真的没想到瘸腿的自己走得那么快,很快就甩掉了跟在他身后泪水涟涟的那个被他遗忘了的人。

矮马躲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看她茫然地在凡人东路上寻找样子。矮马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否很残忍,可他内心命令自己必须这样做。矮马看着她终于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后,他才出现在凡人东路上,内心忍受着折磨,继续去捡他的垃圾。矮马在捡垃圾的过程中,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母亲的身影,母亲也老了,她也会在某一天像父亲那样死去。矮马的心被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还会痛?为什么还要痛?

矮马头顶那一片天日光惨烈。他想这个夏天是真正的来临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5

16、

这个中午星期五川菜馆的生意很淡,到了12点半了,才几桌客人。其实现在是饭店的淡季,就是晚上高峰时,吃饭的客人也不理想。星期五川菜馆的老板王广大觉得这样下去,饭店非关门不可。王广大还是用老办法,印了很多打折卡让服务员在凡人东路或者凡人东路以远的地方到处散发。当然,王广大派出去的人都是比较漂亮的女服务员和长得帅气的男服务员。他还让他们提着红色的绶带,绶带上面写着:欢迎光临星期五川菜馆。

因为生意淡,小舞和其他服务员一样,觉得很没有情绪,她也想出去发打折卡,那样比在饭店里强,可王老板不让她去,嫌她长得太胖了。小舞知道这一点,她要是长得好看,王老板就不会让她当传菜员了。客人少,她们几个传菜员在备餐间里说着一些咸咸淡淡的话,她们正说着话,大厨阿扁走了过来。大厨阿扁的目光落在了小舞肥嘟嘟的脸上。

小舞近来总觉得阿扁在注意自己,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阿扁是个已婚之人,但他老婆还在四川老家,没在身边,饭店里的人都知道阿扁喜欢对店里的服务员动手动脚。小舞不相信阿扁会看上自己,她知道自己不好看,没有吸引人的地方。

阿扁偏偏对她说话了,小舞,你来一下。

小舞说,什么事呀?

阿扁说,叫你来就来,问那么多干什么。

小舞就跟他去了。阿扁把她带到贮藏室里,一进门,阿扁就把贮藏室的门关上了。贮藏室里的灯光暗红色的。阿扁满是麻子的脸也是暗红色的,小舞粉白的肥脸也变成暗红色的。小舞的手心捏着一把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阿扁,你要干什么?

阿扁笑了笑,小舞,你不用害怕,我听说你找过大堂经理,你和她说你也要去发打折卡,她没答应你还损了你几句,你心里不痛快,连饭都没吃,有这事吧?

小舞说,嗯,怎么了。

阿扁的声音变了调,有些怪,小舞,你真傻,有啥子大不了的,连饭也不吃,饿着自己多不好,饭还是要吃的!

说着,他变戏法一样弄出一盘炒来饭放在小舞的面前,那炒米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小舞觉得自己嘴里的味蕾全打开了,她吞了口口水,阿扁见小舞想吃又好像害怕的样子,连忙说,吃吧,放心,你吃完后,我去找王老板,让他让你去发打折卡。

小舞的眼睛一亮,真的?

阿扁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人呀,吃吧,别傻了!

小舞这才接过那盘炒米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阿扁看着小舞,脸上出现了一种古怪的笑容。这时,外面有人喊,阿扁大厨,王老板找你!

阿扁答应了一声,来啦!

出门时对小舞说,你慢慢吃,别噎着,我这就去和王老板说。

小舞点了点头,她满嘴都是香喷喷的炒米饭。她心里还是想,阿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他有什么企图?

小舞穿着饭店的工作服,披着红色的授带,走在凡人东路上,倒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因为小舞圆球般的身材和那张纷嘟嘟的圆脸以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吸引了路人的目光。小舞的打折卡发得很快,路人经过她身边时都要了一张。小舞觉得心情十分的好,和阳光灿烂的天空一样晴朗,这样的好心情并不多。

小舞花了一个多小时发完了她领来的打折卡。她从星期五川菜馆一直沿着凡人东路往东走,穿过鸡皮路来到情韵小区,又经过情韵小区来到百洁商场,又到了阳光电影院的门口。其实,她来到阳光电影院门口时,她的打折卡已经发完了。看到阳光电影院,她就想去看一场电影,但现在不行,现在是上班时间,要是被老板知道了,还不炒了她的鱿鱼,像她这样的条件,要找一份工作还真不容易。

她喜欢看电影,只要一坐在电影院里,就忘记了内心的孤独和时常骚动的某种少女的欲望。可她真正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时候并不多,一张电影要是她工资的十分之一,她舍不得花钱,她知道自己辛苦挣来的钱要有更大的用场。

小舞想着想着就拐进了电影院旁边的一个公共厕所。她一进厕所,就听见隔室的男厕所里有一个男人在哭,哭得很伤心的样子,那是低沉的嚎声。有谁会躲在公厕里哭呢?而且是一个男人。

小舞心里有些害怕她匆匆地解完溲就逃也似的溜出了女厕所。

小舞回到了阳光下,她有了安全感。她想回饭店去,但她又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多在外面溜达一会。她的这身装扮还是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这种样子老在街上晃也太扎眼了,有些不合适,还是回去吧。

她站在街旁,正矛盾着,她看见那公厕的男厕所里走出来一个人,她张大了嘴巴,怎么是矮马呢?难道刚才是他在厕所里痛哭的,他为什么要哭?

在小舞的心里,矮马是一个可怜人,比她还可怜。她经常会拿矮马来举例子说明城里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过着幸福的生活,每一个人都那么高人一等,小舞心里对矮马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同情,还是怜悯,她说不清楚,有一点,她心里很明白,她只要一见到矮马,心里就会酸一下。

矮马显然看见了她,他没有朝小舞走过来,只是转回身,又回厕所里去了。

小舞叹了一口气,她默默地往回走。快走到凡人东路和鸡毛路十字路口时,她看到街对面的紫罗兰洗头店有人在吵架。她心里看不起洗头店的洗头妹,她曾对她的服务员姐妹说过,打死她也不会到洗头店里去做小姐。这是她自己的想法,一直坚持的一个想法,尽管有的姐妹会嘲笑她,说她去洗头店人家还不一定要她呢。小舞无心去关心紫罗兰洗头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穿过了鸡毛路的人行道,回到了星期五川菜馆。她进店门,就看到了阿扁满是麻子的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4 15:46

17、

阳光如此惨烈,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了矮马纷乱的心情。他为死去的父亲痛哭了一场,在无人的厕所里,他内心找到了一种平衡。矮马躲避那个叫小舞的胖妞是不想在这种心情下和她说话,她好像喜欢和他拌嘴,他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懒得去揣摸别人心里的想法,包括小舞。

矮马希望他在捡垃圾的过程中发现另外一只红色的童鞋,他希望发现唐娜死亡的一些秘密,可那对他而言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矮马在杂乱无章的思绪中看到紫罗兰洗头店门外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他不是一个凑热闹的人,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紫罗兰洗头店。

矮马站在围观的人群里。他看着一个中年男子在和洗头店的老板娘吵着,那个叫朱雀儿的洗头妹坐在一旁哭。老板娘的声音十分尖锐,子弹一样从矮马的耳边呼啸而过,他很少见过这样尖锐声音的女人。那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也很粗,但明显地在子弹一样尖锐的老板娘的声音中处于劣势,最终的结果是那个中年男子扔下一句话后悻悻而去。他扔下的那句话就是,如果吴肥婆有什么三长两短,拿你们是问!

中年男人走后,人群也就议论纷纷地散去了。矮马也离开了紫罗兰洗头店的门口,他此时想找一片阴凉的地方躺上一会。

矮马通过听到的一些情况,他大概知道了紫罗兰洗头店里吵架的原因。矮马不清楚为什么阿三在洗头店洗头不付钱给朱雀儿,反而要朱雀儿去和他母亲吴肥婆要。朱雀儿真的去管吴肥婆要那洗头的10元钱,她来到了吴肥婆的菜摊前,笑着对被怪病折磨得形容枯槁的吴肥婆说,吴肥婆,你儿子来向你要钱。

吴肥婆开始也笑着问了她一句,要什么钱?

朱雀儿说,你儿子阿三在我那里洗了一个头,他说让我来问你要钱。

吴肥婆一听这话,马上来了气,她说,他让你来要钱,你就真的来要呀,你也敢开这个口,你问问街坊邻居,我把他养大,他什么时候给过我一分钱养老,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你找他自己要去!

朱雀儿说,他无论怎样,也是你儿子嘛,他让我和你要,我当然就和你要了。

吴肥婆睁着深陷的眼睛样子十分的怕人,她颤抖着身子,指着朱雀儿说,你给我滚!滚!

朱雀儿见她这样子,有些心虚,但她的嘴巴还挺硬的,阿三要不是你儿子,他要不那样说,我才不会来找你呢。

她没想到吴服婆会一口气上不来就倒在了菜堆上,朱雀儿见势不好就跑了。菜场的人见到吴肥婆倒下,就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起来,送到医院去了。

矮马不明白为什么吴肥婆的儿子阿三不去找朱雀儿理论,而是菜场的另一个摊主去找了朱雀儿。

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矮马无法弄清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让他头痛,让他经常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法自拔。比如宋正文,还有让他害怕的那句话,矮马,你小心点!

这个世界在矮马眼中越来越像一个巨大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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