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的森林 发表于 2007-4-11 00:12

让座(原创)

   2006年秋天,北野太太的丈夫出差到柏林公干。这使得她也有机会随行一起来到这座对她来讲非常陌生的欧洲名城。
    北野太太26岁,她高中毕业后一直在自己家里开的食杂店工作。她21岁嫁给北野先生后就对食杂店的生意不怎么插手了,只是一心一意地在家里作一名家庭妇女。
    北野先生接受过高等教育。可北野太太却文化水平不高。可这并不妨碍她拥有一切日本女性的传统美德。她温柔贤惠、勤劳朴实、羞涩腼腆、不善于交际、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在柏林的日子,北野先生每天都忙着与德国的同行们开会、洽谈、学习,而北野太太则无所事事。游览这座城市成为她在柏林一个月生活的主要内容。
    来到柏林的第二天,她独自乘地铁去柏林著名的亚历山大广场。她听说那里有几个非常值得一看的著名景点。在地铁上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她很好地领教了德国女性、或者说德国老年女性所特有的无比固执、倔强而又敏感的自尊心。
    那天刚好是下班时间,第8路地铁中的座位上坐满了人。北野太太端正地坐在地铁长椅的最右端。她手里拿着德国国家美术博物馆的免费宣传册,饶有兴趣的翻看着。虽然她对上面的德语介绍一个字都看不懂,可她乌黑的大眼睛还是不时地随着画册上精美图片的变换而闪烁着惊讶与欣赏的光辉。
    车又到了一站,又有更多的人挤了进来。这时一个满头银发的德国老妇人站到了北野夫人的面前。
    她看上去60多岁的年纪,虽然头发已经完全白了,却依然将发型梳理得一丝不苟。与亚洲妇女完全不同的是,虽然如此年纪,她却依然涂着鲜红的口红。她体态非常丰满,上身穿着一件带拉锁的有很多碎花图案的厚外套,给人感觉很暖和的那一种,可下身却只穿一条深蓝色的尼料短裙,两条非常臃肿的腿上套着在日本只有年轻的职业女性才会穿的肉色丝袜,一双平底皮鞋。虽然已进深秋、天气非常冷了,可德国还是有很多老年妇女依然坚持这样的穿着。这虽然在德国人眼中习以为常,可还是时常让出来乍到的东方人叹为观止。这个老妇人左手握紧长椅旁的黄色扶手,右手提着一个白色的布袋子。她面有愠色地站在北野夫人面前,似乎有些为地铁的拥挤而恼火。
    这时,北野夫人将手中的小册子放回到随身的皮包里。她心里默念着:“这是第五站!”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目光正好与那位老妇人的目光相遇。她本能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她站了起来,并以日本人的传统礼节向老妇人微微点头致意,毕竟她座位上方的空间实在太小了,使得她没有办法弯腰,可微微颔首还是充分地表达了她东方式的礼貌。
    德国老妇人看到北野夫人的举动,突然对她摆了摆手,用德语说:“不用了!谢谢您!您坐着就好了!”北野夫人有点被吓了一跳,因为她完全听不懂德国老妇人在说些什么。她于是又微微地向老妇人点了一下头。她的脸因为羞涩而有些红了。她的心中如她的表情一样非常惭愧,因为她一句德语都不会说、也听不懂。
    老妇人满脸皱纹,这仿佛让人感到她满脸的皮肤和脂肪都因地心引力而无助地下垂,可她的鼻子依然挺拔,而且眼窝深邃,两只眼睛闪烁着蓝色的光芒,这使得人很容易能感觉到她的坚强与固执。“您坐着吧!我真的不需要!”她仿佛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东方女子不懂德语,所以她特意放慢了语速,而且,稍微提高了音量。北野夫人身边的一个正在喝啤酒、穿着蓝色连体工作服的德国男青年不禁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北野夫人的脸更红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10秒钟之后,她又无奈地坐了下来。
    德国老妇人的表情似乎有些满意了。她甚至很勉强地作出一副向北野夫人表示友好和感谢的表情。
    很快,地铁就又到站了。车门打开,下车的人不是很多,瞬间车厢里又涌入一群身着柏林赫塔队服,脖子和腰上挂满蓝色围巾,甚至手握蓝色旗帜的柏林球迷。
    北野夫人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又站了起来。德国老妇人一直在盯着她。北野夫人再次起身的举动仿佛突然侮辱到她一般。
       “女士,您真的不需要把座位让给我。您听明白了吗?”“我再坐3站就下车了。我知道我上了年纪,可是,让我再这么站几分钟还是没有问题的!您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德国老妇人已经明显不高兴了。
   “我……我……”北野夫人的嘴里蹦出一个非常浑浊的德语单词。
   “我知道!我非常感谢您!可是,真的不用了!请您坐下吧!”
   “我……”北野夫人的额头都要冒汗了。她的声音非常轻,而且还带着颤音。唯一反复重复的还是那个德语单词“我……”
    德国老妇人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她无奈而又生气地摇着头,嘴里继续嘟囔着什么。
   “我……”北野夫人急得都要哭了。她突然用纤细的手指指着车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离她不到2米远的车门在闪烁了三下红灯后嘎然关上了。北野夫人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德国老妇人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车门的方向。
    就在这时,北野夫人身边的德国小伙子突然出声了:“这位女士想下车,我想您也许没明白她的意思!”德国小伙子不经意地看着那位德国老妇人。
    德国老妇人一脸惊呆与尴尬。
    就在这时,地铁车厢里的电子报站牌上面的站名从“亚历山大广场”迅速转为“亚诺卫茨桥”。

天水的森林 发表于 2007-4-11 00:15

谨以此文献给我个人非常喜欢的日本著名相声、电影演员、著名导演北野武先生。

金银妖瞳 发表于 2007-4-11 17:10

很精练的小小说~~~~喜欢这样的风格~~~~$支持$ $支持$ $送花$ $送花$

紫色巧克力 发表于 2007-4-11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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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i 发表于 2007-4-12 22:19

写的非常不错,赞一下!$高$ $支持$

happy_or_not 发表于 2007-4-12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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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womao 发表于 2007-4-14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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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手绢 发表于 2007-4-14 13:47

真是好文章,可是参加小小说大赛了:)

bigbags 发表于 2007-4-26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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