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级台阶 第六章 对被告人处以死刑
1千叶县警察局的紧急通知送达时,中森检察官正在千叶地方检察院馆山分院的审讯室向盗窃犯作调查笔录。
“中森君,”来叫他的检察办事员满脸困惑的神情,“有急电。你来一下。”
中森把审讯工作拜托给部下,走向检察办事员的桌子。
“这是指纹对比结果。”办事员说,让他看电脑中显示的前科者数据。
在看到显示屏上的那张脸的一瞬间,检察官“啊”地一声叫出声来。
“他叫三上纯一,是不是昨晚在现场的那位青年?”
“没错。”中森一边说一边想,这意味着什么呢?
合理的答案只有一个,在发掘的过程中,纯一用手摸到了证据。但是中森确认过纯一是戴了手套的。与他在一起的南乡也不会忽视同伴的这个错误。
难道十年前杀死宇津木夫妇的是纯一?
想到这里,中森突然抬起头。现在不是考虑纯一的事
情的时候。只要指纹检测出来,就必须采取紧急对策。
在他的头脑中出现了打开重审之门的划时代判决“白鸟决定”。只要是关系到被害人利益的疑问,刑事判决的铁的法则就是重审的理由。
中森拿起桌上的电话。
他以地方检察院馆山分院的名义给东京高等检察院打了一个电话。这份暗示死刑犯免罪的报告立即被送到检察长那里。法务行政的二号人物接受了报告,并打紧急电话给了法务省的事务次官。
“停止执行死刑犯树原亮的死刑。”
接到上述通知的事务次官惊愕万分。他看准内阁改造的时机,已经把“死刑执行议案书”和未签名的“死刑执行命令书”送到法务大臣的桌子上了。
他一边快步向大臣室走去,一边盘算现在如何才能避免最糟的事态发生。呈请这份文件是大前天,树原亮第四次重审请求被彻底驳回的那天。可命令书至今还未签字。这说明大臣一定是打算在人事改革之前下达命令。在这之前还有几天的缓冲时间。
大臣室的显示板上显示出“不在”。事务次官走进大臣的房间,打算向秘书科长询问情况。然而他却在秘书科长的桌子上发现死刑执行命令书,他愕然了。
在“关于树原亮死刑执行的一事请按照法官宣布的执行”这一行文字的后面,法务大臣按照传统用红笔签了字。
“大臣终于批准了。”秘书科长说。
事务次官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这份命令书有人看到了吗?”
“啊?”
“有多少人看见过这份命令书?”
“你怎么会说多少人这个词呢?”秘书科长不解地说,“有关人员都看到了。而且已经通知东京拘留所了。”
事务次官一言不发呆呆地站在那里。
只要遵守法律,那么树原亮的死刑执行已经是谁也制止不了的。
南乡在胜浦的公寓里一觉醒来已经接近中午了。昨天他和纯一一起回家,又向杉浦律师做了汇报,之后就喝酒喝到黎明。
从被窝里爬出来,立刻就感到浑身肌肉疼痛。但这种疼痛与结束了一项工作后的那种充实感糅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心情愉快的疼痛。他去厨房洗了把脸,那里有纯一留下的便条。
“我有点事外出,如果指纹有了结果,请给我打电话。”
南乡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他决定今天休息一整天。已经快三个月了,他们两人都没有休息,一直不停地工作。对纯一来说,这还是他出狱后第一个休息日。
洗完脸,南乡正打算到外面去吃点饭,这时他的手提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显示后,知道是中森检察官打来的。他想可能是指纹比对的结果出来了。南乡马上打开手机。
“喂,喂,我是南乡。”
“我是中森。”
“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不,还早。”检察官今天说话不知为什么含混不清,“三上君在你那儿吗?”
“三上出去了。”
“他还回来吗?什么时候?”
“也许会很晚。”南乡笑了,随后又变得严肃起来,问道,“怎么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住址?”
“住址?是我现在的这个公寓吗?”南乡皱着眉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胜浦署的人在搜查你们。”
“刑事找我们?”
“是的。”中森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后说,“指纹比对的结果出来了。从印鉴和塑料袋上检测出三上纯一的指纹。”
南乡一时间理解不了检察官的意思。正在他发呆之时,耳旁又传来了中森的声音。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住址的话,请给我打电话。还有,如果你遇到胜浦署的搜查员,请服从他们的指令。”
说完,中森挂断了电话。
南乡陷入沉思中,他在回忆前天的事。在斜面上工作时纯一一直戴着手套。在挖出有问题的塑料袋时,他还曾亲自确认了纯一没有用手去碰。南乡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那个证据物品。
南乡的思绪必然又转回到十年前的事件。宇津木夫妇被杀的那个夜里,当时才17岁的纯一和女朋友就在中凑郡,纯一的左腕负了伤,并且身上还有来历不明的钱款。而且一起被辅导的恋人处于极度受惊失去自我行为能力的状态中,
南乡战栗了。
登上13级台阶的不是树原亮而是纯一。
当提出要调查这个案子找出真正的罪犯时,纯一曾表现出很强的抵触情绪。他当时坚持说讨厌把别人送上断头台。难道这是因为他清楚这是他自己所为的原因吗?
反过来,南乡又重新换位思考,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去挖出证明自己是罪犯的证据呢?
他想给纯一打电话,但他马上又取消了这个念头。他需要时间,需要沉下心来思考的时间。
南乡想起了检察官的话,他被一种难以忍受的焦躁所困扰。胜浦署的刑事正在搜查他们。
南乡迅速地边换衣服边思考什么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知道刑事们找到这个公寓只是时间问题,在观光季节躲到到处都是人的大街上,也许是最安全的。
南乡拿起便条和手机快步出了屋。
当他走到一条小路上时,全身已经汗津津的了。他急忙进入一家咖啡馆,一摸口袋,很幸运,还有一盒烟。他要了一杯冷饮,边吸烟边寻找下一步的对策。他终于有了办法了。
他拿出手机,给查号台打了个电话, “请查一下位于东京旗之台的一个杂货店的电话号码,店名叫百合。”
南乡把杂货店的电话号码记在便条上,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事件的唯一证人的名字。派出所的警察确实叫她“木下友里小姐”。
这时他看见咖啡店窗外,一辆警车开过去,旋转灯亮着,但警笛没有开。这是搜索嫌疑犯时的做法。
南乡慌忙拨通了杂货店的号码。
铃声响过四声以后,那边有人接了电话。
“这里是百合。”
“是木下友里的家吗?”
“是的。”
“我叫南乡,木下友里君在家吗?”
“不在。”回答十分简短,声音里潜藏着某种戒备心。
“您是友里的母亲吗?”
“不,我是在店里值班的亲戚。”
“友里君带没带手机?”
对方焦躁不安地问:“喂,你是那里的南乡?”
“我是在杉浦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南乡。”
中年妇女改变了口气:“律师事务所?”
“对,说实话,我现在正在进行一个重要案件的调查,急需与友里小姐联系。”
对方沉默片刻后,给了一个“友里在医院”的答复。
“医院?她病了?”
“不。”。
南乡皱起眉头,“出事故了?”
“这……”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在店里值班的那个亲戚说,“我不知道这与你调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友里自杀未遂……”
“什么?”南乡慌忙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说,“自杀未遂?”
“以前也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她怎么样了?”
“看上去好些了。”
“是吗?”南乡低下头,压低声音说,“在您繁忙的时候打扰您了,对不起。以后我们再联络。
“好,请多关照。”不明原因的对方困惑不解地回答。
挂断电话后,南乡陷入了混乱的极点。友里自杀未遂是不是因为与十年前的案子有关?他们两人被辅导的那天,他们在中凑郡到底干了什么事?
要搞清楚这事,就必须见到纯一。南乡下了决心,他拿起了手机。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看到电话显示,南乡愕然了。这是东京拘留所的冈崎打来的。
“喂,喂!”
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好像是用手捂住话筒似的闷声闷气的声音。“我是冈崎,今天早上送达了法务省给所长的公文,是执行的通知。”
“谁要被执行了?”
“树原亮。”
一听到这个名字,全身的血一下子涌到头上。南乡觉得头晕,发现新证据迟了几小时。
“今天傍晚死刑执行命令书送到了。执行定在四天后。”
“我知道了,谢谢。”
冈崎说了句“已经无法制止了”,就挂断了电话。
预想中最坏的情况终于来到了。南乡首先做出决定,推迟与纯一联络,他要作最后的一博。如果顺利,这是唯一能够制止树原亮死刑执行的办法。
他给律师事务所打了个电话,转告了执行行动的情况。杉浦毫不掩饰,狼狈地叫了起来,“完了!这样的话,只有被处死刑了。”
“别慌张!”南乡拚命地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会有办法的。”
“你说会有办法?什么办法?”
“刑事诉讼法的第502条。”
“什么?”话音刚落,传来了慌乱地翻动六法全书的声音。
“可以提出异议。”南乡接着背诵出这项条文的一部分,“在检察官做出不当处分的时候,可以向宣布死刑判决的法院提出异议。”
律师反问道:“这行吗?”
“应该可以。执行死刑是检察官做出的决定,我们就是要对此提出异议。”
杉浦沉默了。大概他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吧。
南乡继续说:“按照惯例,死刑执行都是当日宣布立即执行,死刑犯没有提出异议的时间。但是这次却不同,我听说四日后才执行。”
“可是,”律师欲言又止地说,“提出的理由是什么?”
“违反法律。按照法律自判决确立之日起,法务大臣必须在六个月内发出执行的命令。而树原亮的情况已经超过了这一期限。现在把他处以死刑是违反法律的行为。”
“可那个条文可以解释为带有训示的意思。”
“那样明确的条文还要什么解释!”
“不,还是不成其理由。如果这个理由行的通的话,那么以前执行的死刑几乎都是违法的了。”
“我们的目的就在于此。”南乡对不能领会他意思的律师着急,“如果允许六个月以后再执行死刑的话,那也不应该在法务大臣的命令发出五天后才执行。”
“当局会不会那样想,我不知道。”
“总之,这样做是为了赢得时间。并不是说用提出异议的办法就可以免除树原亮的死刑。这是为了在异议被驳回之前提出第五次重审请求。”
“我明白了,我试试看。”就像不知道谁是雇主一样,杉浦律师用不知所措的声音表示服从命令。
南乡一挂断电话,刚要拨纯一的手机号码,可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是南乡吗?”
南乡抬起头,只见两位身穿开领短衬衫的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耳朵里插着通信用的耳机。
“是的。”南乡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身体丝毫未动,只是用手切断了手机的电源。
“我们是胜浦署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谢谢。”
胜浦警察署刑事科的审讯室里,五名刑事全部都在。
南乡的面前坐着科长船越,他亲自审讯。他身旁坐着另外两名刑事。而中森检察官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船越科长只想知道一点,三上纯一现在躲到哪里去了。在他追问的过程中,南乡察觉到对方并不因此感到高兴。可以说,因为发现了有关宇津木夫妇案件的新证据比警察抢先了,这就足以使他们不快。
“三上纯一在哪里?”船越执拗地继续追问,“你是知情不报吧?”
“不是这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南乡没有看中森的脸色,因为他坐在南乡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脸。
“那么,你为什么对住所保密呢?”
“这是我的个人秘密,我想保守秘密。”
船越用鼻子哼了一声后反问道:“三上有手机吗?”
“我不知道。”
“那么,请南乡君把手机拿到这里来。”船越用戏剧般的动作伸出手。
南乡生气地说:“我不愿意。”
“你说什么?”
“这个东西是我的私人物品,你们没有权力强行检查我的东西。”
“为了你自己,你最好老实一点!”
“这句话是我要对你说的。我是受律师事务所的委托工作的,有什么事的话,咱们法庭上再说吧。”
船越的脸部表情就像咬到了虫牙了一样,他把目光投向了南乡的身后。他要仰仗检察官的力量。
看上去他想问问中森有什么要说的,但是南乡却抢先说:“我要离开这里。这是我的意思,如果你们想制止的话,就请试试。”
说完南乡站起身,这时中森终于说话了。
“请等一下。”检察官走到南乡的身边,对船越他们说,“我想和南乡单独谈话。其他的人请离开这里。”
警官们的脸上明显地表现出不快,但是他们不能不服从检察官的命令。船越科长和其他警官走出了审讯室。
中森坐到南乡的面前,把还是一张白纸的供述书挪到一边:“现在我们是两个朋友之间的聊天。怎么样?”
“我是想与朋友谈话的。”南乡笑笑说,但是在相信检察官的这句话之前,他还要做一次思想调查。他拿出手机,拨了纯一的号码,于是传来录音的声音,告知纯一的电话已关机。
纯一感到奇怪,这家伙到底到哪里去了?他把自己的声音转到录音电话服务项目上。“三上吗?我是南乡。发生了怪事。从那个证据中发现了你的指纹,怎么回事?绝对不要回公寓,找一个没有人注意的地方消磨时间。明白了吗?”
中森始终没有要制止他的样子。南乡放心地挂上电话。
“到底怎么回事?”检察官问,“无论如何想象,也觉得不合乎常理。三上君那么辛苦,就是为了挖出自己有罪的证据吗?”
“我也想不明白。”
“但是,既然从证据中检出了指纹,说明他一定是碰过。是三上君在十年前杀死了宇津木夫妇吗?”
中森好像并不知道纯一离家出走那件事。而且纯一本人也曾含糊其词地说记不清当时的事了。南乡对此感到迷惑不解。不过他还是没有把疑问说出来。
“中森君,你怎么想的?”
检察官把双臂抱在胸前思考了一会儿,又问南乡:“你们的这次调查工作约定了成功的报酬吗?”
南乡点点头。在他的内心深处又点燃了一个危险的信号,但是他还是想听听中森的结论。“如果证实树原亮是无罪的,会额外地获得一大笔钱。”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三上君是不是因为两年前发生的案件陷人了经济困境之中。”
南乡猛地抬起头,他想起纯一很在意家里的财政状况,为此而闷闷不乐的样子。“你是说,他为了获得成功的报酬,故意承担责任?”
“是的。”
南乡拼命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在过去三个月中,只有几天纯一单独行动。难道他在这几天里在某个地方发现了证据,按上了自己的指纹,再把它埋在了增愿寺旧址的地下了吗?“可他如果这样干,会被判处死刑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亲自发现证据呀,这叫变相自首。”
南乡吃惊地望着检察官的脸。
“因为是十年前的案件,即使是会判死刑,也可以有微妙的变化。如果罪犯自首,也许死刑就会被免除。三上君也许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孤注一掷。”
“为了把双亲从经济的困境中救出?”
“对。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只能这样认为。他本人到警察那里去自首的话,就不能亲自调查证明这个案子是冤案。如果那样,也得不到巨额报酬。因此无论如何都有必要亲手挖出证据来。”
南乡口中嘟哝了一句“万万想不到”,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答案了。既然证据上留有指纹,说明纯一主动地触动了证据。
“还有一个重大问题。”中森的脸阴沉沉的,“这还是个秘密,树原亮的死刑执行命令已发出了。”
“我知道了。”南乡诚实地回答,“从拘留所的老部下那里听说了。”
“这样一来。四天后树原亮就该被执行了。但是三上君的指纹已经报告当局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
“就算处死了树原亮,估……计当局也不会承认这是个错误。否则就会变成动摇死刑制度的大问题了。但是当局也不能无视三上君的指纹,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为了取得刑罚的平衡,把三上君作为共犯,日后再处决。”
南乡听到这里,心里想,今天以来这大概已经是第几次大脑失血了。“这种事真得会发生吗?”
中森点点头说:“法律这个东西常常蕴藏着权力一方肆意滥用的危险。如果只考虑证据,法院大概也会判断他是共犯吧,也只能向被告人宣布极刑。”
“我想帮助三上。”南乡什么也顾不上考虑,话从嘴中流出来,“他是个好人,以前确实杀死过人,但是他认真地改过自新了,是个优秀的人。”
“我知道的,知道。”中森的话中含着同情。
“他的脖子上被套上了绳圈,他就要站在踏板上了。”处死470号和160号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双手上。南乡全身大汗淋漓。南乡想起以前纯一问过自己的疑问。
杀过人但没有悔过自新的人,一定会被判死刑的吧?
“不过救下三上君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中森说,“实际上,在执行命令的同时又发现新的证据,这是前所未闻的事,现在法务省可能也在苦心积虑地思考对策。”
南乡焦虑地问:“因此呢?”
“只要能回避处决树原亮,就没有必要取得刑罚均衡了,所以三上君也许就可以避免被处以死刑了。”
在这一瞬间南乡觉得有希望,但是他依然感到还没有摆脱悲剧的结果。“即使是这样,山上君也得被判无期徒刑?”
“这样的判决大概是最妥当的了。”
“这可不行!”南乡不禁大声叫出来。现在纯一是杀害宇津木夫妇的罪犯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他是为了得到成功的报酬自愿代替树原亮的。“再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三上了吗?”
“可是……”
南乡突然用手挡住正要张口讲话的中森,他想到了什么。南乡压低声音对检察官说:“如果不是纯一和树原亮这两人杀死了监护人的话,那一定还有真正的罪犯。”
中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南乡。
“只要能找出那个真正的罪犯,他们两人就都得救了。”
“你有把握吗?”
南乡陷入沉默之中,他整理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到目前为止,拜托杉浦律师提出的异议申请已变成他们两人的保护绳了。如果顺利,就能赢得第五次重审请求的时间,在此之前再找到目前还未发现的存折,也许就能够找出真正的罪犯了。
“必须干下去。”南乡说。
中森建议说:“在搜索真正的罪犯之前,请先保护三上君的人身自由。这是最优先的事。一旦他被捕了,做了假口供,一切都完了。”
南乡点点头,问起了善后对策: “走出这个审讯室,我该怎么办?”
“他们会跟踪你,你要想办法甩开他们,然后与三上君会合,躲起来。”
“明白了。”
“请你注意干线道路和火车站。刑事监视那里的可能性比较高。”
“这个电话怎么办?”南乡拿起手机问。在第一次去胜浦署时,他把印有这个手机号码的名片给了船越科长。“有被监视的危险吗?”
“有。即使你不通话,只要接通电源,就有被确定位置的危险。”
“有必要担心被监听电话吗?”
“这大概不会。因为这不是组织犯罪。”
南乡站起身,在走出房间之前他回过头问:“中森君,你为什么要袒护我?”
于是中森坚决地说:“我想看到正义。仅此而已。”
走出胜浦警察署,南乡径直向渔港走去,他在没有遮挡物的大堤上散步,他假装看钓鱼人的鱼笼,把目光投向身后,身后有一个一眼看上去就是刑事的男人。
南乡理解船越科长的做法。公开跟踪,切断南乡与纯一的接触。这样一来,失去援军的纯一就会落人他们在整个胜浦布下的罗网中。
怎么办好呢?南乡冥思苦想。即使甩掉了跟踪,如果不使用手机和交通工具,与纯一接触也是不可能。 2
在图书馆期间,纯一一直关闭着手机。
早上九点多时,他被热醒后,便走出公寓。吃完早饭后,他乘上电车向中凑郡赶去。他想拜访十年前离家出走时去过的那个地方,他要重新思考自己犯下的罪。
但是,当他在中凑郡车站下车时,突然一股恶心涌上心头,于是他放弃了这个计划。取而代之,他在车站前的城市道路指示图上发现了图书馆,于是就决定去图书馆。他打算看看佛教方面的美术书。纯一的头脑中深深地印下了在增愿寺的正殿中看到的不动明王像。
一到图书馆,他就把有关佛像的书从书架上依次取下,然后混在像是在准备应试的学生模样的人群中,伏在桌子上看起来了。
书中有各种各样的佛像。大日如来佛呀弥勒佛菩萨呀等等,但是其中只有不动明王的像十分特别,不知为什么纯一总觉得自己招惹了这个不动明王,这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不一会他就浏览了几本书,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本书名为《造佛技术》的书上。工业用造型制作是纯一的本行,因此他对古代的造型技术也很感兴趣。
木雕、蜡型技法、塑造像等等佛像的制作方法多种多样。其中“脱活干漆”这一技法,就是采用在木制的基座上放上塑土,制作出原型,再在上面卷上涂了漆的麻布。纯一的目光盯在了书上记载着脱活干漆技法的最后过程上。
“脱活干漆的佛像,其特征是内部是空的。”书上是这样写着。
内部是空的。
他一连看了几遍这一记述后,才合上书。他们没有搜索佛像的胎内。他想,那里面会不会有尚未发现的存折呢?
纯一急忙把书放回书架,出了图书馆。他用手机给南乡打电话,但是南乡的手机关闭了。他打了一条信息“我有新的线索了”,留在录音电话服务里。接着他打算向杉浦律师汇报,可律师也不在。
他心里想是不是又有了新的动向,于是他也给律师的录音电话留了言,“增愿寺中也许有证据。”
纯一挂断电话后,他发现手机的留言指示灯亮着,于是他打开留言键,手机里响起了南乡的声音。
“三上吗?我是南乡,发生了怪事。从证据中检测出你的指纹。”
我的指纹?纯一紧锁着眉毛。他想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无论怎么想,自己的指纹都不会留在证据上。
“怎么回事?你绝对不要回公寓,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消磨……”
警察在搜索自己,他想到这点时,脑子里又出现了两年前双手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幕。一股冷气从他的脊背窜上来。
十年前宇津木夫妇被杀的时候,自己和友里正好就在中凑郡。从杀人现场拿出的证据上有自己的指纹……”
纯一的不安变成了恐怖。他知道现在他和树原亮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将被冤枉处死的是自己。
但是为什么会在证据上检出自己的指纹呢?纯一完全搞不明白。他呆立在图书馆的门前,用害怕的目光扫视周围,没有发现警察的身影。
纯一低头迈着步,进入通往海水浴场的道路。尽管他尽量放慢脚步,但是心脏却还是以要爆炸了的势头跳动着。纯一走进一家土特产店,买了一顶帽子和一副墨镜,遮住脸。
他再次走上街头时,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一边给南乡打电话,但是对方的手机依旧关闭。
对重要参考人的跟踪,变成了在烈日下比耐力的运动。开始的30分钟内,南乡在胜浦市来回地闲逛。之后他又突然跑起来,在狭窄的街道上忽左忽右地跑着,摆脱两名跟踪的刑事。
但是,他的这一切都没有逃出跟踪第一线的总指挥船越科长的思路。他在这个狭窄的街道上还安排了另外一组警察,他们通过无线电话联络,随时捕捉南乡的身影。
他们的这套伏击方案是成功的。看到南乡似乎以为已经甩掉了尾巴,他已不再回头看身后了,走进一家意大利餐馆。
五名刑事把守住这家餐馆的人口。一名女警察还身着便衣进入店内,并用手机报告里面没有三上纯一,但是南
乡正在店中给某处打电话,估计应该是准备与三上碰头。之后的三个小时内,南乡以及刑事们都在专心等待。太阳西下时,南乡才站起来,结了账后走到店外,开始登上胜浦车站的台阶。
警察以为他准备乘电车,但是南乡却去了公共厕所。打头阵跟踪的刑事正好与从厕所出来的南乡迎面相遇,于是这个刑事只好径直穿过剪票口,以免引起南乡的注意。第二组和第三组递补跟踪着再次走在站前街上的南乡。
不一会,南乡离开了繁华大街,走进住宅区。刑事们的情绪高涨起来,他向与三上纯一共同合租的公寓走去了。刑事们推测一点也没错,十分钟后,南乡进入了一座门牌上写着“胜浦别墅”的二层公寓。
终于查出了他们隐藏的地点。一名刑事马上用无线电话向本部请示。还在胜浦署的船越科长的答复是闯进去。四名刑事留在外面,堵住逃走的路线,剩下的两名刑事冲上公寓的楼梯,他们敲了敲南乡进入的房间的门。
“谁呀?”转来了南乡的声音。
“胜浦署的,请开门!”
一名刑事刚说完,门就开了。南乡探出脸,一副呆然若失的神情:“你是警察?”
“刚才我们不是见过面吗?”当时在审讯室中的一位刑事说。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南乡的表情跟刚才不一样了。
刑事的头脑中立刻亮起了危险的红灯,他感到出了大事了,于是问道:“你是谁?”
对方回答:“南乡正二的双胞胎兄弟,正一。”
“你在这里干什么?”
“只让我一人上了大学。”南乡正一微笑地说, “我在偿还向弟弟借的东西。”
南乡在胜浦车站的公共厕所里等了五分钟,才走到外面。为了把哥哥从川崎叫来,他等了三个小时。在单间中他换上了哥哥的衣服,汗津津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是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
南乡看见哥哥的汽车停在车站前转盘附近,他用哥哥给的钥匙打开车门,钻进汽车里。踩动加速器,向中凑郡驶去。
南乡已经听到了纯一发出的录音电话中的信息,但是“找到了新的线索,是什么意思?如果纯一还在继续寻找真正的罪犯,这就与指纹检测结果相矛盾了。他想直接向本人询问,但是考虑到这样做的危险性,于是就放弃使用手机。南乡本想停下车找公用电话,但是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得先离开胜浦市。
他沿着国道南下时,对面开过来的一辆安着通行灯的车印人眼帘。他以为是超速管理车,慌忙踩刹车。这时他想起了中森的警告要注意避开干线道路,他想前方一定会有盘查。
南乡的头脑中浮现出以前零星看到的中凑郡的地图,宇津木耕平住所前的道路是在山中迂回着向胜浦市延伸,南乡想起这条路通往国道的汇合点,就把车绕了个U字型,掉了个头,向山道上驶去。
他现在打算向在中凑郡唯一的一个同伙求援。这是付出高额报酬、要为树原亮的冤罪平反的委托人。他想向阳光饭店的老板安藤纪夫把情况说清楚,他那庞大的旅馆应该可以隐藏南乡和纯——两个人。
夕阳的余辉已降临到四周,在房总半岛的内陆穿行的山道上没有遇到盘查。
再过一会就到了,南乡心里想。他向阳光饭店驶去,到了那里以后,他要用不必担心被侦听的电话与纯一联系。
纯一千万别已经被捕了,南乡在心里拼命祈祷。
用帽子和太阳镜遮住脸部的纯一整个下午都在海滨度过。300米左右的海岸线挤满了身穿泳衣的年轻人。在一波波的人流中,他几次给南乡打电话,但南乡始终没有开机。
太阳落山了,纯一开始着急了。人声鼎沸的海滨渐渐地人越来越少。继续留在这里反而有引入注目的危险。
纯一站起身,在太阳镜的掩饰下把视线投向四周,并慢慢地走着。周围没有像刑事的人。
也许在中凑郡是最安全的。可这样一想,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不安又涌上了心头。他想南乡在胜浦市是不是已经被限制了人生自由。
走出海滨浴场,纯一向商店街走去。现在必须决定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尽快返回增愿寺,在不动明王的腹内搜索。如果在那里找到与真正的罪犯有直接关系的证据。不仅树原亮的冤罪可以平反,对自己的嫌疑也可以真相大白。包括南乡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得救了,这是解决十年前的抢劫杀人案的唯一办法。他看到一家家庭用品杂货店,纯一走进去买了军用手套、绳子和手电筒,把它们放进随身带的手提包中。然后向站前街走去。他向挂着“出租自行车”招牌的土产店借了自行车。他想悄悄地去山中,他认为如果乘出租车去,反而会被人怀疑。
纯一踏着脚蹬,穿过闩道,进入了与宇津木耕平住所相连的山道,这时他差点撞上了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他好像看见驾驶席上坐着的是南乡,再次回头看,发现这辆车不是他们以前使用的那辆车。
纯一取下帽子和太阳镜,收进手提包。他调整好姿势,蹬着自行车向山腹的急斜面骑去。
进入阳光饭店的停车场,南乡终于可以安心地喘口气了。他已经安全地离开了胜浦市,到达了中凑郡。但是他决不能大意,必须考虑到住宿设施已经全部被警察掌握,处于警察的控制之中。
他从正门的玄关处进入饭店,走过大厅。令人高兴的是,正好这里有一群大学生,没有监视的警察的身影。
走向服务台,还是以前见过的那位接待员,当向他申请见董事长时,对方马上替他转达,不到一分钟就得到了见面的许可。
上到三层楼,他敲了敲走廊最里面的房间门,安藤董事长一张快活的笑脸迎接着他。安藤给人一种不夸耀地位、宽厚待人的感觉,与上次没有任何变化。
“调查进展如何?”他一边把南乡往沙发上让,一边问。
南乡感觉自己正处在很尴尬的立场上,有点不知所措。委托人严令杉浦律师保守委托人的姓名。因此他直接来拜访委托人,这就意味着情况很糟糕了。他担心他会怀疑律师违反保守秘密的义务。
“已经只差一步了。”南乡丝毫不受影响的说,“在详细和你说之前,很对不起,我要借用一下你的电话。”
“请。”安藤笑嘻嘻地说,并用手示意烟灰缸旁边的话机。
南乡拿起话筒,按下纯一的号码,转来了呼叫声。
他在心中祈祷着,拜托了,快接电话。一会儿传来了声音。
“喂,喂!是南乡吗?”
“三上。”南乡不由自主地叫起来,就好像十年没见面了一样。
“南乡,平安无事吗?”
这激昂的声音让南乡感到高兴:“不必担心我,主要是你。你听说指纹的事了吗?”
“听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回事?”
纯一焦躁起来:“怎么会有我的指纹呢?”
南乡一时哑然失色,他反问一句:“请等一等,首先你要诚实地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纯一斩钉截铁地说,“我既没有碰过锛子也没有碰过印鉴。”
“十年前的事,你说过你记不清了。”
“不。”纯一略微迟疑了一下回答说,“我绝对没有杀死宇津木夫妇。绝对。”
“好,我相信你。”南乡说,考虑到追问这些细节是以后的事,南乡不再问了,“你明白自己所处的立场吗?”
“是的。”纯一的声音变得很坚定,“与树原亮一样。”
“对。”南乡察觉出纯一现在的心情是既担心又无助,心中有点慌。南乡生气了,无论如何你现在必须独自一人面对“现在你在哪里?”
“去增愿寺的路上。”
“哦?”
对于南乡吃惊的反问,纯一讲了自己在图书馆的发现:“我们和警察都没有检查佛像的腹中。”
“好,我听明白了。”南乡瞥了一眼安藤,董事长正在办公桌前看日程安排表。一副压根没有听到南乡打私人电话的样子。“现在我在阳光饭店。”
“啊,是吗?”纯一的声音洪亮起来, “他是委托人,应该帮助我们。”
“是啊。”南乡笑了,他同时发现增愿寺的遗迹是藏身的绝佳地点。“如果发现证据,不要动,我去接你。”
“明白了。”
“另外,你不要打我的手机,联络不上不要担心。”
“好的。”纯一最后问,“南乡君,没事吧?”
“没事,一定会顺利的。”
“那好,回头见。”
电话结束后,南乡对安藤说:“失礼了,树原君的冤罪终于可以平反了。”
安藤瞪大眼睛说:“真的吗?”
“是的。”南乡一边在心里想不知杉浦律师把情况告诉了委托人多少,一边说,“但是在最后的阶段却出现了点麻烦事,无论如何也有必要请安藤帮忙。”
“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啊。我能干点什么呢?”
“如果方便,请安藤用车把我送到现场附近的山中。”
“那里有证据?”
“是的。”
“可以啊!”安藤说完,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命令把车开到正门的玄关处。“我马上要出去。’’
走出房间,南乡与安藤一起向一层走去,南乡试着拜托安藤等证据搞到后的事情。安藤答应把纯一和南乡藏在自己的饭店里。
南乡放心了。
走到正门的玄关,南乡在安藤的劝说下坐到了奔驰车的助手席上,就像是国宾一样的待遇。南乡笑了。最后的时刻要坚持下去,等从增愿寺的佛像肚中掏出证据来,一切都会逆转。
安藤从调度的手中接过钥匙,自己坐进驾驶席上。他打开空调,解下领带。
南乡吃惊地注视着安藤的手指头。饭店董事长系的领带不是绕在脖子上的,而是系扣子的,脱卸式的。
大概是发现了南乡的视线,安藤一边笑一边说:“绕在脖子上的那种太闷热了。”
南乡点头表示同意,并微笑着把目光移到安藤从短袖衫下伸出的两个手腕,阳光饭店的董事长两只手腕上都没有戴手表。
纯一站在急斜面上,大概在担心装备不够。
天已经黑了,眼前的土墙壁已被黑暗吞没。仅凭手中的电筒无论如何也觉得靠不住。这时掠过脸上的空气也感觉带着湿气。纯一后悔自己没有带铁锨来。如果下雨,就有土块掩埋增愿寺人口的危险。
但是情况不等人,纯一还是决定了,他抓住已经向斜面垂下去的绳子,把手电筒向下插在皮带上,慢慢地朝着增愿寺的人口降下去。
在家用杂货店买的手套和绳子相当滑溜,因此几分钟后纯一就顺利地到达人口。
纯一手握手电筒,让身体滑进黢黑的洞穴中。也许前天洞口就被打开了,得到了通风,霉味好像比上次少得多。
纯一一边用手电筒照着脚下,一边用力踩着木地板。他向正殿的深处走去。
楼梯正等着他。纯一小心翼翼地向下迈步。他把手电筒向楼梯的最上层照去,光束的最前端消失在黑暗中。纯一又把光束自上而下地照下来,数着台阶,正好是13级台阶。
13级台阶
纯一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这是毁灭的预兆。
但是如果他不登上这13级台阶,就不能救树原亮和自己的命。
纯一抬起头,开始慢慢地上台阶。
安藤驾驶着奔驰车已打开前灯,正在山道中行驶。
离增愿寺的旧址大概用不了15分钟。
南乡依然坐在助手席上,他在思考自己什么地方犯了错误。和安藤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恰好律师打来电话,委托人要求三上纯一不要参加调查。由于在这之前,安藤和纯一见过一面,因此他们就判断安藤是委托人。
“咱们去哪里?”安藤手握方向盘问。
“快到了。请从宇津木的家门前走过。”
南乡一边回答,大脑同时在迅速地转动。真正的罪犯是个过去犯过重罪的人。当他受到保护人宇津木耕平的勒索时,他是个会丧失更多东西的人。因此,他在宇津木被杀害前是有财力把9000万左右的现金存人宇津木账户中的人。
南乡望着没戴手表的安藤的两只手腕,说道:“安藤君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你这么看我吗?”
“是的。你为了树原君来到这里。”接着南乡又问,“你的血型是A型吗?”
“不,是B型。”
南乡苦笑了,他现在进退两难。证据的发现对于真正的罪犯来说,意味着极刑。如果十年前的存折出现了,安藤一定会拼命夺回来。
奔驰车驶过了现已成为废墟的十年前的杀人现场,进入了未铺设的山道。汽车的车身开始左右摇晃,上下颠簸起来。
“就要到了吗?”
“对。”南乡说。在董事长室给纯一打电话时他应该没有说出“增愿寺”这个词。“我的合作伙伴已经拿到了证据,正在目的地等我。”
“这个目的地是?”
“森林中营林署用过的山中小屋。”
纯一在黑暗中终于登上了13级台阶。
南乡大概还没到,他在心里琢磨着。他把手电筒向通风的地方照去,但是光束照不到一层的人口。
纯一握着电筒向二层中央的佛像照去。不动明王手握降魔宝剑,时刻准备消灭所有的佛敌。最初不动明王是异教的最高神,由于他的绝对破坏力使他转世变成了佛教的守护神武神的象征。释迦如来制作的净土,犯法者都必须接受他的宝剑一击。
现在纯一才明白总觉得自己招惹了眼前的这尊佛像的原因。在他看过的资料中这样写着:佛教在施舍善良的慈悲中,也为那些不能挽救的愚蠢众生准备了破坏神。
他悲哀地想,自己是不动明王的敌人,纯一双手合十祈祷着走近佛像,用手去触摸佛像的身体。
一种令人难以相信的感觉传遍全身,纯一哆嗦着收回了手,他再次看到不动明王愤怒的样子。这次他脱下了手套,直接用手去摸。没错。这尊佛像是木雕的。不是内部有空洞的脱活干漆制作法。绝望的心情向他的心头涌上来,证据藏在佛像的腹内的猜测是错误的。
这时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是南乡到了吗?纯一回过头向门口望去。可这个声音没有停下,开过去了。
纯一把目光挪回到不动明王像上,把电筒光照向佛像的全身。他发现佛像后背有一个四角型的条纹,但是它被陪衬的火焰光圈挡住了,不能在近处看。
纯一再次双手合十祈祷,之后他拉动了光圈。于是整个佛像倾斜了,插入佛像中的光圈被取下了。
纯一把光圈放到一边,用手电筒照亮裸露出来的佛像后背。纯一一直凝视着有问题的四角型框。这一定是个盖。也许这个木雕佛像的体内也有空洞。接着纯一用手指划了划盖子周围。他的心跳再次加快了。用颜色掩饰的木盖无疑是用粘合剂粘住的。这不是古代的技术,大概这是十年前罪犯干的。
立刻打开木盖也是不可能的。粘合剂按其性能强度可以把盖子与佛像本身牢牢地粘在一起。纯一走下楼梯,寻找能用的工具。他在正殿的一角看到了一把镐。他拿起镐,再次走上楼梯,绕到明王像的背后。
要看佛像的空洞,必须破坏佛像。
纯一紧握住镐柄,举起了镐。这时他还在犹豫。此刻他心中的矛盾比两年前杀死佐村恭介时还要大。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发生在世界各地的以神的名义进行屠杀的理由了。
“是的。你为了树原君来到这里。”接着南乡又问,“你的血型是A型吗?”
“不,是B型。”
南乡苦笑了,他现在进退两难。证据的发现对于真正的罪犯来说,意味着极刑。如果十年前的存折出现了,安藤一定会拼命夺回来。
奔驰车驶过了现已成为废墟的十年前的杀人现场,进入了未铺设的山道。汽车的车身开始左右摇晃,上下颠簸起来。
“就要到了吗?”
“对。”南乡说。在董事长室给纯一打电话时他应该没有说出“增愿寺”这个词。“我的合作伙伴已经拿到了证据,正在目的地等我。”
“这个目的地是?”、
“森林中营林署用过的山中小屋。”
纯一在黑暗中终于登上了13级台阶。
南乡大概还没到,他在心里琢磨着。他把手电筒向通风的地方照去,但是光束照不到一层的人口。
纯一握着电筒向二层中央的佛像照去。不动明王手握降魔宝剑,时刻准备消灭所有的佛敌。最初不动明王是异教的最高神,由于他的绝对破坏力使他转世变成了佛教的守护神武神的象征。释迦如来制作的净土,犯法者都必须接受他的宝剑一击。
现在纯一才明白总觉得自己招惹了眼前的这尊佛像的原因。在他看过的资料中这样写着:佛教在施舍善良的慈悲中,也为那些不能挽救的愚蠢众生准备了破坏神。
他悲哀地想,自己是不动明王的敌人,纯一双手合十祈祷着走近佛像,用手去触摸佛像的身体。
一种令人难以相信的感觉传遍全身,纯一哆嗦着收回了手,他再次看到不动明王愤怒的样子。这次他脱下了手套,直接用手去摸。没错。这尊佛像是木雕的。不是内部有空洞的脱活干漆制作法。绝望的心情向他的心头涌上来,证据藏在佛像的腹内的猜测是错误的。
这时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是南乡到了吗?纯一回过头向门口望去。可这个声音没有停下,开过去了。
纯一把目光挪回到不动明王像上,把电筒光照向佛像的全身。他发现佛像后背有一个四角型的条纹,但是它被陪衬的火焰光圈挡住了,不能在近处看。
纯一再次双手合十祈祷,之后他拉动了光圈。于是整个佛像倾斜了,插入佛像中的光圈被取下了。
纯一把光圈放到一边,用手电筒照亮裸露出来的佛像后背。纯一一直凝视着有问题的四角型框。这一定是个盖。也许这个木雕佛像的体内也有空洞。接着纯一用手指划了划盖子周围。他的心跳再次加快了。用颜色掩饰的木盖无疑是用粘合剂粘住的。这不是古代的技术,大概这是十年前罪犯干的。
立刻打开木盖也是不可能的。粘合剂按其性能强度可以把盖子与佛像本身牢牢地粘在一起。纯一走下楼梯,寻找能用的工具。他在正殿的一角看到了一把镐。他拿起镐,再次走上楼梯,绕到明王像的背后。
要看佛像的空洞,必须破坏佛像。
纯一紧握住镐柄,举起了镐。这时他还在犹豫。此刻他心中的矛盾比两年前杀死佐村恭介时还要大。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发生在世界各地的以神的名义进行屠杀的理由了。
纯一想,能够救树原亮命的不是这尊木雕佛像,而是自己。
纯一对准不动明王的后背砍下去。
驶过增愿寺旧址后,在前方300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奔驰车。南乡下了车,对安藤说:“我从这里进森林。”
安藤点点头从一个球型箱子里拿出手电筒,说: “我也去。”
“你的鞋子不要紧吧?”
“弄脏了,可以再买嘛。”安藤看着擦得铮亮的黑皮鞋笑了。
他们两人向营林署的山中小屋走去。一路上南乡几乎没有说话,他一边在树林里走着,一边拚命地思考将会发生的事。
到达小屋后,如果发现那里没有纯一,安藤会怎样呢?是的,只有那个时刻才是看透安藤真面目的时机。如果他是真正的罪犯,他应该知道藏证据的地方。他肯定会急速向增愿寺旧址赶去。
南乡想必须阻止他。他开始在记忆中搜索小屋中有没有可以当武器的东西,但是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这时隐约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安藤也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与南乡相对而视。发动机的声音在他们两人所在地的后方停了下来。那是增愿寺旧址附近。
到底是谁?南乡不由得盯着安藤,难道这个男人不是罪犯?真正的罪犯在别处?是不是来夺证据来了。
“那会是谁?”安藤问。
南乡歪头作出思考状,对方的脸上浮现出无法判断原因的疑惑表情。
糟了。南乡有了一种直感。虽然现在一切都还不明了,但他预感到事态正朝绝望的方向发展。
汽车的声音好像就在斜坡的下面停下了。
南乡终于来了。纯一感觉自己有了最厉害的没有对手的援军。他再次把镐抡下去。镐的尖齿每击一下,佛像背后的木头就剥落一块。纯一一点一点地抡下去,终于,那个盖子连同周围的木头一起被砍下来了。
纯一放下镐,拿起手电筒,窥视着突然张开大口的黑洞。他看到一卷东西,就伸出手臂,取出来一看,是类似古经文一样的东西。里面还有什么东西?纯一又伸进手去,这个洞意外得深,手都碰不到底。纯一再次抡起镐,用尽浑身力气向佛像的背部砍去。
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不动明王像的整个背后被砍掉,露出底部。当看到里面的东西那一瞬间,纯一不禁地小声地叫了起来。里面有个存折。封皮上写有宇津木耕平的名字。整个存折已染成黑色,纯一想这是十年前的血。除此之外,还杂乱地堆着一些像文件一样的东西。大概是从现场带出来的监护观察记录吧?但是让纯一发出惊叹声的却是另外的原因。里面还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锛子和印鉴。
这些东西也和存折一样沾满了血。
这两个证据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纯一决定看看存折。他重新戴上手套,以不揉坏纸张表面的动作翻开存折。
以百万元为单位的存款记录一目了然。存钱人的名字是安藤纪夫。
安藤纪夫。
纯一知道了真正的罪犯的名字,不禁想马上返回人口处。阳光饭店的董事长是不是现在正和南乡在一起?安藤会不会也坐在刚才停在斜坡下的车里呢?
安藤的攻击来得比南乡预想的要早。他及时地抓住时机袭击南乡。当南乡站在营林署的小屋前正要开门的时候,听到背后有摩擦衣服的声音,就在他回头看的那一瞬间,一个直径十英寸的圆木向南乡的头部侧面抡了过来。
南乡的左耳顿时就耳鸣了。大概是耳垂被打断了,脸颊上感到一股热流往下流。南乡当场被打得蹲下去,这时他确信这才是真正的罪犯。
紧接着第二次打击又来了。南乡用两只手腕护住头,假装无抵抗能力,一味地忍耐着安藤的暴力。过了一会儿,大概安藤觉得南乡已丧失了神志,就停止了打击。南乡用眼睛的余光捕捉对方的鞋子,看到他的脚向小屋迈去。南乡马上反击。他抱住安藤的双腿,站起身以便能扳倒安藤,安藤的身体被扳倒,后背被撞向门,安藤撞破了门板,倒在了小屋中。
南乡猛地扑上去,一度他按住安藤,一脚踢到他的要命处。狱官时代学的擒拿术随着年龄的增长生锈了。安藤改变了姿势,骑到了南乡的身上,用两手卡住南乡的脖子。
这时南乡彻底明白了,这是名副其实的杀人犯。他的意识逐渐地变得朦胧了,他的两个胳膊啪嗒啪嗒地在地上摸。他摸到了安藤落在地上的手电筒。他抓起手电筒,发出嘶哑的叫声,朝安藤砸去。
但是安藤的力气并没有缓解,失去弹性的僵硬的眼皮里是双充血的眼睛。
南乡朝这对眼睛又砸了一下手电筒。
纯一合上存折,小心地把它放进包中。随后他又把目光投向锛子和印鉴。为什么这两个物品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的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尽快地离开这里。如果安藤就坐在那辆车上的话,再磨蹭磨蹭命就要没了。
但是,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证据,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只能说明自己和南乡看漏的重大线索。
接下来纯一注视着以“宇津木”名义制作的那枚简陋的图章,这是用塑料制作的。就在这一刻,他一切都明白了。
这次调查不是为了给树原亮平反,因为已没有必要找出安藤纪夫这个真正的罪犯,许诺的高额报酬全部都是由纯一父亲出的。纯一明白了委托人要求把自己排除在调查之外的理由,看穿了在伪装的证据上按上他的指纹的方法。
他利用了精度一微米的固定硬化光性树脂的激光造型系统。使用这个系统,可以从诉讼记录的影印件中复制出宇津木名义的图章。这个系统不仅可以复制图章,还可以把指纹的画像做成二维数据取下。如果沿着隆起的线做出壁,还能够做出仿照纹样的印鉴。
纯一回想起拜访匿名委托人时的情景。当时对方劝自己喝茶并不是因为他热情,而是为了取得自己的指纹。
这时,他听到地板发出了吱吱声,对方好像在尽量控制不发出声音。但黑暗中的13级台阶向纯一传达了入侵者在接近他。一级又一级,杀意向纯一逼近。
委托人大概是通过杉浦律师知道这个场所的,对于对方来说,找出证明事件真相的证据是很糟糕的事。委托人亲自捏造,事先埋在斜面里的伪造证据如果没有了证据的能力,就不能让纯一代替树原亮受到绞刑。
纯一把手电筒照向楼梯口,化为复仇鬼的男人悄悄地现身了。对方全身都充斥着报仇的情感,宇津木启介与他根本不能比。
纯一想,这位父亲有杀死自己的权力。因为两年前自己杀死了佐村恭介。这位父亲有报仇的权力。
过度的憎恨使他的脸都改变了形状。高高扬起眉毛的光男把枪托抵在腰间,慢慢地接近纯一。 “把证据放下,你必须受到惩罚。杀死老夫妇的就是你!”
这句话把纯一从不抵抗的深渊中唤了回来。如果安藤纪夫的犯罪证据消失了,树原亮还是会因冤案被处死。
见到纯一正在犹豫,光男叫起来:“锛子和印鉴,还有存折!”
纯一点点头,把手伸进包中,他窥视了一眼包中,里面黑糊糊的,纯一拾起地上的手电筒,装出要照证据的样子,突然关闭了电筒的开关。
周围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就在此时,霰弹枪口喷出了火光。纯一拚命地在地上滚。枪声震耳欲聋,回音使耳朵疼痛,阻挡了听觉。
“你是应该被判极刑的人。我判你极刑。”
严重的耳鸣中断断续续地听到光男的叫声。纯一一动不动。如果发出声音,他的位置就会被光男捕捉到。
左眼被戳烂的安藤大声呼叫着向后退去。南乡趴在原地,拚命地吞咽着唾液,恢复着失去的呼吸。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又受到了袭击。一只眼睛流着血的安藤拾起小屋中的方木棒,开始反击。
如果自己被杀,在增愿寺的纯一,以及证据都会陷入危险之中。树原亮也会被判处死刑。南乡终于又吸进一口气,他鼓起劲向小屋里面跑去。那里有一卷铁链。
安藤已经发现了南乡的企图,照着南乡的腿上就是一脚,但是摔倒的南乡用右手抓住了铁链的一端。南乡迅速回过头来,把铁链砸向杀人犯。
随着一声尖锐的打击声,安藤的上身摇晃了。但那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安藤又挥动着方木棒向南乡冲过来。南乡把铁链拉到身旁,对手也逼近眼前。就在南乡抡起胳膊想制止住安藤的攻击时,铁链套在了安藤的头上。
南乡两只手用力拉紧。
“你还打算杀人吗?”对残忍的杀人犯的愤怒从南乡的口中冲出,“正因为有你这样的家伙,我们才有了苦恼。”
虽然此时安藤发出的声音已不成其声音,但是他依然还想打南乡。南乡对这种毛骨悚然的人从心底感到恐怖,他再次用力勒住安藤的脖子。“你还要杀死树原以及三上吗?”
南乡始终没有松手,他没有注意到对方已经没有任何抵抗了。此时对生活的记忆全部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父母、哥哥、想重新接回家的妻子等等,甚至还有开一家孩子们可以来玩的面包房的梦想。
从面如土色的安藤的脸上耷拉下一条通红的舌头。
南乡这才一下子恢复了意识,放下了铁链。
安藤倚着南乡瘫倒落地。南乡呆然若失地望着脚下的死尸。
这里才是他绞死杀人犯的地点,而不是在拘留所的刑场。
看来,佐村光男对通过审判官的手处死纯一的念头已经绝望了。把已经埋进地下的寺庙作为杀人舞台是最佳的选择。在完全依赖听觉的黑暗中,光男一边不断地小声重复着“在哪里?你在哪里”,一边在那一块地方来回走动。
纯一屏住呼吸,光男每踏出一步,地板轻微的震动就传到两手着地的纯一的双手上。一步,又一步,光男无疑正在朝自己这边走来。
不一会,纯一就憋不住气了,他再也忍耐不下这种恐怖了。他抓起包,从那里跑了起来。
由于突然转来了喘气的声音,纯一的背后也响起了枪声。从枪口喷出的火焰霎时间为纯一照亮了逃走的路线,他距楼梯还有3米远。但是这个光亮同时也为猎人指示猎物的位置。
传来了吐弹壳的声音,一排连击霰弹向纯一袭来,被打飞起来的地板碎片擦破了纯一的脸。紧接着枪声又响了,纯一的左脚就像被剥了皮一样疼痛,是霰弹擦伤了脚。
向左倒下的纯一,绕到不动明王像的前面,凭着感觉把背靠到了佛像身上。这时从地狱的底部传来可怕的低音响遍了整个增愿寺。纯一惊恐万分,两手支撑在晃动的地板上。没错,由于光男刚才的一阵乱射,支撑二楼的一根柱子折断了。
地板开始大幅度的倾斜。光男也察觉到这种状况,顾不上发出的脚步声向纯一这边跑来。这是最后的机会,纯一想。必须利用这个机会结束战斗。在生与死的关键时刻纯一打开了手电筒的开关。
光男就在身边,在与纯一相互对视的那一瞬间,光男抡起了霰弹枪。纯一趴在倾斜的地板上方,身体正撞向不动明王像。
也许因为巨大的重量在移动,地板的倾斜速度急剧加快。纯一的腿被抄了起来,与佛像一起向光男滑去。
枪声响过之后,接着又响起了悲叫声。纯一被甩向空中。旋转着落下的手电筒光线瞬间照亮了坍塌的增愿寺二层部分和连在侧壁上的楼梯。
失去通往方向的13级台阶。
纯一刚把自己的目光停在台阶上,一个压垮全身的冲击就向他袭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3
上午九点。
铁门被打开了。
听到重重的撞击声,树原亮停下了粘纸袋的手。从头顶到脚尖就像穿过一根冻硬了的铁丝一样,恐怖传遍了全身。此时死刑犯监牢的全体囚犯因为不知谁会是牺牲品,都处于战栗和困惑的状态中,牢房变得鸦雀无声。
很快就传来了死神的脚步声。树原感觉整齐的脚步声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
别来!请别过来!
树原拼命地祈祷。但是,坚定的脚步声并没有停止,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一列纵队走到树原的单人囚室前。
是自己吗?被杀掉的是自己吗?
突然脚步停下了。
停止了,脚步声,在自己的房前。
视察口打开了。
树原呆然若失地对视着从洞口窥视的狱官的眼睛。
很快视察口被关闭了,门锁被打开了。门外站着警备队和身着制服的管教部长以及负责指导教育的首席管教官。
“270号,树原亮。”警备队长说,“出来!”
树原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当场瘫在了地上。也许是小便失禁了,下腹部感到热乎乎湿漉漉的。
警备队的两名队员走进房间,架起树原的两个胳膊。树原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气。
他的牙根已合不上了,咯哒咯哒直响,处置部长走到树原面前,脸上浮现出不解的表情。
“现在跟你说什么你大概都听不进去。但是在手续上,我们不能不让你看。”管教部长说着把两张纸摆在树原的面前。
“一张纸是根据刑事诉讼第502条进行的异议申请的结果。”
树原喘了一口气,看着第一张纸。
平成13年第165号
决定
东京拘留所在押 申请人树原亮
以上申请人对审判执行有异议申请,所以法院做出如下决定。
本文
驳回本案异议申请。
后面记载的驳回理由事项,树原已经看不下去了。希望破灭了,在树原的头脑中只有这句话。
“你看完了吗?仔细看了吗?”管教部长在死囚犯点头之前不停地询问。接着他又让他看第二张纸。“下面这张是要求重审的结果。”
树原想背过脸去,但是却响起了责备声, “你仔细看!”他又把目光投向第二张纸。
平成13年第4号
决定
原籍于叶县千叶市稻毛区三街七段六号
东京拘留,所在押 申请人树原亮
上述人对抢劫致死被告案件平成4年9月7日东京高等法院宣布的有罪判决(平成6年10月5日最高法院确定判决驳回上诉)持有异议,申请重审。法院听取了申请人和检察宫的意见,做出如下决定;
对本案件开始重审。
树原睁大眼睛。
他反复看最后一句话。
也许是意识还处在朦胧之中,他以为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幻觉。
“意思明白了吗?”
管教部长问,树原摇摇头。
大概是顾虑到周围的囚房,管教部长压低了声音,但是很清晰地在树原的耳旁告诉他:“决定开始重审你的案件了。”
树原看了看管教部长和站在他周围的男人们。他们的脸上带着微笑。
“好啊。你是被人陷害也好,什么也好都会搞清楚的。你现在作为即将重审的被告人将被转移到别的房间去。你可以从这个死刑囚犯的囚室中出来了。”
“你转移到上面一层的房子里去。”警备队长笑嘻嘻地说,他俯下身看到树原湿漉漉的裤子,“先洗澡,之后再整理行李吧。”
树原呆呆地站在那里,他再一次看着这些男人的笑脸。他体会到,人既可以成为死神,也可以成为天使。“我,得救了吗?”
“那要取决于重审的结果。今天就到这吧。”管教部长说到这儿脸上浮现出笑容,“总之,祝贺你!”
架着他两只胳膊的警备队员开始还使劲使这位重审被告站立住,现在树原用力挣开他们的手。因为他要擦掉眼睛中流出的泪水。
从死亡的深渊中生还的男子随后趴在单人囚室的中央不停地号啕大哭。
过了一会,负责指导教育的首席管教官蹲在他的身旁,把手放在树原的肩上说:“在这个决定的背后,有人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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