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新世纪》--作者:胡鳕
伊甸园的几个重要住客伊甸园——G市近郊的一栋独立别墅,全国凶宅排行榜第一位。
马刻丝
烂尾楼,也就是已经建好了框架却没有完工的楼盘。
G市里就有这样的一栋烂尾楼——“银座”,它位于G市黄金路段,高六十三层,此楼前后已多次易主,原因很简单,它的投资商不是吃饭被噎死就是莫名其妙的自杀,承建商的施工队更是多次发生意外事件,已有上百名工人死于非命。经过多次这样的巧合事件后,没有投资商再敢接手,在地产界里,银座成为了最著名,同时也是最邪门的风景。
银座多年无人接手,在黄金路段里有这么一栋破破烂烂的东西,实在不雅,政府最后忍不住出面干预了,将那个接手的价钱压到低无可低,终于有人心动了,譬如某大型地产商的陈老板。
但陈老板是一个相当精明的人,他很信邪,所以他在接手之前,请了一位风水师前来勘察风水,看看银座到底是哪里不妥,竟令这么多人前后死于非命,最重要是真有问题,该怎样去解决。
马刻丝一袭唐装,站在银座六十二层的边缘上,一动不动,由得衣衫随风飘摆,已经很久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陈老板一脸的不耐烦,对身旁的一个助手问:“他到底站多久了?”
助手看了看表,恭敬回答:“已经三小时零六分了,老板!”
陈老板重重地哼了一声,问:“谁找来的风水佬啊?”
另一个助手忙答:“是李老板介绍的,他叫马刻丝,行内很有名气的!”
“什么?!马克思?”陈老板侧过头。
“对!马刻丝!”助手诚惶诚恐。
“靠,马克思看风水!”陈老板骂了句粗话,对前面的助手说:“你再过去催催他!”
助手只好无奈地向马刻丝走去。
“大师,好了吗?”助手没指望他会回答自己,前两次来询问,马刻丝都没作声。
这次却令助手感到意外了,马刻丝问非所答地低吟:“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助手大惊,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马刻丝却是一副低回不已的神情,轻叹着说:“很久没站到这样的高度来看苍生了,如此意境,我已经多年没体会到了!小兄弟,你觉得如何?”
助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太怪,他咽了一下口水,沉声地说:“大师,我们老板在那边等了三个多小时了,这栋大厦到底什么问题啊?”
马刻丝愕然了一下,说:“呀!竟然这么久了,我顾得看风景,差点忘了我是来看风水的!”
助手差点从62层摔了下去。
马刻丝走近陈老板,说:“陈老板,这栋大厦很有问题,我劝你还是别接手了!”
陈老板低骂一声,没问题找你来干嘛?
助手见老板面色不善,忙圆场问:“大师,有没有得化解啊?”
马刻丝像是听到很好笑的事情那样,哈哈笑了一轮,才说:“化解?跟我上顶层,给你们看些东西!”说罢带头就往顶层走去。
“他到底在笑什么,真不懂!”尾随在后的一个助手说。
“对于一个看风水从头到尾都不用看罗庚的人来说,我们不需要懂的!”另一个助手叹气。
陈老板的脸部色彩正逐渐转作铁青。
顶层,整个G市的夜色尽收眼低,马刻丝走到未建好的直升机降落点旁,从容地面对身后那几个随时会将他从顶层掷下去的人,从自己古香古色的背囊中取出几副一次性的孩童玩具眼镜,递给众人,说:“我在眼镜里注入了灵力,你们带上就知道什么回事了!”
众人的感觉就像被人带回了孩童时代,陈老板的神情终于由铁青转作了淤黑,乌云密布的淤黑,低吼:“大师,人的容忍力是有限度的!” 马刻丝微笑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众人,鼓励着他们将眼镜带上,诚恳地说:“无论你们看到什么,切记,一定要镇定!”
终有人忍不住将眼镜带上了,一声惊叫顿时划破了夜空,另外几人发觉不妥,忙立刻也将眼镜带上,惨嚎声响不绝耳,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陈老板看着自己见惯了大场面的助手如此失态,终于缓缓抬起手,慢慢地要将这副孩童眼镜带上,眼前扭曲了的助手的脸与马刻丝的从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终于带上了眼镜,眼前骇人的景象几乎令他停止了呼吸:夜空中有一道血红色的巨大光芒正正地罩在银座上,低头一看银座,那景象也令他忍不住惊吼了,脚下那里还有什么银座,那明明是一个巨大无匹的血红色的心脏,正在有节奏地跳动着,自己正站在心脏的顶部。它凸现的青筋与殷红的血管与周围美丽的都市夜景是如此的不协调!
“各位,容许我介绍一下,现在,我们正站在恶魔的心脏上!”马刻丝用导游的语气向众人介绍着。
林黛玉
如果你拥有灵力,你将可以接触灵体;如果你的灵力足够强,那么你可以将灵体踩在脚下,那怕对方是最可怕的怨灵。
G市一所有名的高校闹鬼了!著名的红马甲事件重现人世:每当夜深人静,在宿舍楼梯的转角,就会出现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她低下头,托着一件红马甲,轻轻问你:“你要红马甲吗?”如果你回答“要”的话,那么第二天,你将惨死在自己的床上,全身的皮都被剥了下来,活脱脱穿了一件红马甲……
林黛玉,一个来自《红楼梦》的美丽名字,她也人如其名,天生丽质,身上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朦胧气质,这别具一格的韵味,就像一朵乍开的的白玫瑰,尤带着清晨露珠。
深夜,她正漫步于闹鬼闹得最凶的第三宿舍楼,神态漫不经心,仿佛根本没听过关于这里的恐怖传说。
楼梯转角处,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拦住了她的前进,红衣女子低着头,托着一件深红色的旗袍,轻轻问:“你要红……”
“请等等!有电话”林黛玉举手阻止红衣女子说下去,从裤袋中掏出手机说:“喂…知道了…好!先这样啦,我还要去收保护费呢!”
红衣女子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如果细心留意地话,就会发觉,她的脚跟是不着地的。
“好了!”林黛玉冲红衣女子笑笑,将手机放回裤袋,活动了一下筋骨,“问我要不要红马甲对吗?”
“我要了!”她从容地从红衣女子手上接过那件红色的旗袍,猛地一脚就踹在了那红衣女子的肚子上,紧接着冲上前,揪起那女子的头发,将她的头狠狠地撞到墙上,发出“嘭”、“嘭”的响声。
林黛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的暴躁,面目因为太过愤怒,变得有点狰狞,实在很难将她与前面那个文雅美丽女子联系在一起,她恶狠狠地说:“你这婊子是谁?敢到我的场子来闹事?”
“什么?你为情自杀,不得超生?真他妈的活该!”林黛玉抓起红衣女子前襟,两张面孔凑得近无可近,那红衣女子面目腐烂,一颗眼珠已经掉下来了,空洞的眼框中,蠕虫正在慢慢地爬出来!
“还想害人找替死鬼?贱货!”林黛玉一把将那红衣女子甩倒在地,冲上前没命地乱踹。
因为声音实在太大,附近宿舍一个大胆的女生终于忍不住探头出来窥看,只见林黛玉对着一团空气又叫又踢,不禁失声说:“大姐头,你怎么了?”
林黛玉回头嫣然一笑:“到期了!我是来收这个月保护费的!”
秦赢政
陈梦娜是林黛玉的同学,她有着一个非常美丽的绰号,叫“梦娜丽莎”。她自问对得起这个绰号,因为她笑起来很甜,外貌更是酷似某个港台的玉女明星。
但因为她与林黛玉是好朋友的关系,很少人敢接近她,原因很简单,林黛玉是有名恶女,校园里大姐级的人物,还与外面黑社会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大一时,曾有数之不尽的男生追求过她们,但当林黛玉将一个追求行为过激的男生打进医院躺了三个月后,追求者便迅速减少。当时,陈梦娜真的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好朋友,为自己减少了这么多烦恼。
但到了今天,已经大三了,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女人就是这样,多人追时就高不可攀,没人追时就自怨自怜。她想,她必须要避开林黛玉,因为这样才有男生敢上前搭讪,但林黛玉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子,一旦被她发现那些“狂风浪蝶”,她都会很够朋友地帮助陈梦娜清除这些“烦恼”。
唉,大三了,大学还没恋爱过呢,这能叫大学生活吗?毕竟是女孩子,到了想恋爱时,都是非常大胆的!像今天,陈梦娜就瞒着林黛玉去参加了一个G市的网络联谊活动。
联谊会的地点是一片美丽的沙滩,她的美貌震动了所有的男生,但她暂时无法从这群男生中找出一个稍稍满意的对象,虽然很想谈恋爱,但总不能饥不择食嘛!她是多么渴望拥有一段浪漫的爱情啊:当她陷入一个极其危险的险地时,白马王子忽然出现了,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将她救出险境,然后他富有阳刚线条的嘴唇慢慢靠近自己……想着想着,陈梦娜不禁有点醉了!
“小姐,小心着凉!”一位男士将衬衫披到了她的肩膀上,用他认为最有风度的姿势坐在了她身旁。
“神经病!现在是夏天啊!”陈梦娜暗骂,牵强一笑,将衣服还给那个人。
“小姐,我们可以聊聊吗?”另一个男子坐到了她的另一边。 陈梦娜忽然发觉她四周都坐满了人,这个问:“小姐,你家住哪?”
“你妈贵姓?”那个也问。
“你亲戚朋友多吗?”
“……”
陈梦娜发觉有很多只苍蝇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幸好不远处有一部MD机,忙一把拿过来带上,用音乐声来阻隔噪音,从包围圈中逃出来:“我要上洗手间,请不要跟来,谢谢!”
终于摆脱了那群苍蝇,她轻轻松了口气,顺步而行,长叹:“神啊!我是想恋爱,可是择偶的前提条件是人,而不是苍蝇啊!”
她想着走着,一个阴森森的隧道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前方,她想起那是旧铁路的遗址,因为这里出过一次重大事故,干线重修就移位了。她忽然涌起强烈的好奇心,要到里面去看看。
但她走进隧道没十来步,就几乎完全漆黑了,仿佛阳光根本照不进来,她生出怯意,正想慢慢退出去,回头时,隧道忽然间完全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她惊恐得想叫喊,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想动,黑暗中仿佛有几双无形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全身。
突然,前方射来一束极其耀眼的光芒,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那熟悉的火车鸣笛声“呜——”,火车前进的“咔—嚓,咔—嚓”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她涌起极为荒谬的恐惧,这个隧道的铁路不是荒废了吗?
火车飞速向她靠近,那“咔——嚓,咔——嚓”声,就如同死亡的音符般,一下重过一下地敲击在她的心头,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它要将我辗成肉酱了!”她绝望地哭泣。
一道高大男子的身影猛地从一旁闪出,一下就将她拉离了铁路,他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陈梦娜心灵深处一阵颤动,扭头一看,那火车已经不见了,四周的光线也恢复了正常,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她知道不是这样的,那恐怖的“咔—嚓,咔—嚓”火车前进声的余韵仍在她耳边回响着。
那高大男子温柔地扶着她走出隧道,沉声道:“小姐,你看到隧道外有个牌子写着‘请勿靠近’的吗?这个世界很神奇,有些事情是完全在你理解之外的!”
陈梦娜这时才发觉自己正紧紧地靠在那男子的怀里,阵阵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禁有点陶醉了,侧过脸去看那男子,只见他一头直直的短发,古铜色的皮肤,炯炯有神的双眼,结实有力的肌肉,她要醉倒了,这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小姐,你在傻笑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很危险?”
陈梦娜迷醉地点点头。
“你以后一个人就别乱到危险的地方去了……尤其是带着别人名贵的MD机的时候,你看,机子背面可是刻着我名字‘秦赢政’的,搞得我到处去找你,幸好没弄坏啊…喂,你怎么晕过去了?!”
宁采臣
宁采臣最近很闲,所以常在网络上流连,但他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不发邮件,不爱阅读,也不热衷网恋,鼠标就是乱点着,什么都看一下,以此来打发着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因为一个网络游戏认识了她,他的网络生涯便悄悄地开始了变化。
宁采臣在这个游戏不爱练级,也不爱聊天,只是喜欢坐在繁忙的大都市中,看着各式各样的玩家来来往往的热闹场面,她就在那时候走近了宁采臣,她说:“你看起来落寞!”
宁采臣笑,游戏里的人物个个都大同小异,像他这样坐到大路边的玩家不在少数,她又怎么能看出自己落寞呢,所以他并没有回答她。
她在宁采臣身边坐下了,说:“我在这里见过你很多次了,你总是郁郁寡欢地坐着,你很孤单?”
荧屏前的宁采臣淡淡地笑了,我孤单?或许吧……
她又说:“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其实就是心灵上的距离,你的心灵就是离别人太远了,所以才孤单的,对吗?”
宁采臣愕然了一下,不禁看了看她的名字,“聂小倩”,相当高的级别,他终于点头,说:“对!!”为了表示他十分赞同,他还破例打多了一个叹号。
聂小倩笑了:“哈,你老不说话,还以为你不会打字呢:)”
于是,宁采臣上网不再是无所事事了,他会第一时间进入这个游戏,然后和聂小倩一起练功,一起PK,一起聊天,奇怪的是,聂小倩从不在白天出现,她上网时间一般都在十二点以后。
他们在网络上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谈话的内容也从孤单的人性,来到了游戏里,又从游戏的生命,延伸到地球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有一晚,聂小倩对宁采臣说:“你有没有想过在我ID的背后,我其实一只恐龙,甚至会是一个须眉男子呢?
宁采臣淡淡地笑了:“就算你只是一个幽灵,我也不会介意的!”
她回话:“真的吗?唉…”
宁采臣仿佛真能听到了她的叹息声,不禁无言,她今晚怎么了?
她说:“要看我的照片吗?”
“好的!”其实宁采臣对这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但不忍扫她的兴。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鬼魂,你也要看吗?”
“要!”宁采臣淡淡地笑了,游戏中的人物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发过来给你!”
看着文件一点点的传送过来,宁采臣的心跳速度莫名地加快了。
图象慢慢地显示出来了,宁采臣不禁将脸凑近了荧屏,一个女人的脸占领了整个屏幕,长长的黑发将她整张脸都盖住了,根本看不到她的五官,活脱脱一个贞子。
宁采臣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心里也似被这庞大的人脸给堵塞住了一般,背脊渐渐凉了起来。
正想向她发话,这时画面却发生了变化,她的头略动了一下,诡异的黑发掀起一点点,露出的白卡卡的下巴上有一张红艳艳的嘴,呲开向宁采臣笑了。
“啪”的一声,屋里的灯突然间灭了,宁采臣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该死的,是又停电了吗?
不是彻底的黑暗,还有一丝电脑的荧光,如同鬼火一般。宁采臣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尖尖利利的碎牙,白森森地躺在暗红的嘴里衬着黑洞洞的背景,笑得那么夸张,那么奇怪。
这种恐怖的笑容在这片寂静无声中更显得诡异。
他想离开桌子,可是身子仿佛被钉住了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她的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各个神经末稍,正渗透到头皮里从发尖流淌出去。
“现在你还想见我吗?”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了话,宁采臣很快从恍惚中明白过来“当然,要是那就是你真面目的话,我更要见你。”
她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即使我是个令人惧怕的鬼?”
宁采臣看到那个“鬼”字,答:“对,即使你是个鬼!”
于是,他们定下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约会当天,乌云遮住了毒辣的太阳,天空灰蒙蒙的,这在夏日来说,是个相当罕见的下午。宁采臣穿上了一身素色的休闲服,靠在路边的小树上,静静地等待着聂小倩的到来。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未曾有人对他斜视一下。宁采臣注视着一个小孩手中的雪糕,怔怔地打量着,哦,又是夏季了呀!
口袋的手机响了。
“我到了,你在哪?”
宁采臣很快注意到了对面街道上的一个女孩,她留着一头清爽的短发,这是一个清纯美丽的女孩,她亮丽的大眼睛很快便发现了他。宁采臣注意到了她身后淡淡的影子,笑了:“鬼白天也能出来吗?”
“为了见你,小倩作好见光死的准备啦!”她笑了,很美丽地笑了。
宁采臣也淡淡地笑了:“你不是鬼!你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
“你的样子我也很喜欢,为何还不放下手机过来呢?”
“你为何每晚都是十二点以后才上网呢?”
“我是做通讯业的,这是我的工作啊!”
“我明白了!”
就在宁采臣关了手机的同时,一道亮光闪来,刺了他的眼“该死!”他连忙转过头,却是她举着个相机“嗨!”她摇着“立拍得”的照片对着宁采臣喊:“我忍不住要给你留个影。快过来我这边吧。”
宁采臣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走了过去。
她的脸上带着美丽的笑,与网上的她似乎不是同一个人,但宁采臣仍然能凭直觉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她突然尖叫一声,一辆巨型货车拐了个弯向宁采臣冲来,速度快得像飞一样。
她用手掩住了嘴,而宁采臣一动也没动就看着大货车从他身上驶过去。
宁采臣没有倒下,还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那辆车是从他身体中穿透过去的,就像是穿透一层雾,一阵风或任何一件透明的不存在的事物一样。
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脸上从呆滞慢慢变成了难以置信,她紧紧盯着他,再缓缓把目光从他身上移下来,盯着手中已显影的照片,脸上猛地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
照片上空无一人,除了他身后那个花坛外。他并没有被摄下。
宁采臣当然不会被摄下,他连影子也没有。
宁采臣很清楚这个答案,所以脸上还是带着那深沉又愉悦的笑意。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中已全然没有了甜蜜。取而代之是惧怕,恐慌。
她微微颤抖着,恍如置身寒冬。手指绝望地松开,照片飘落下去。
然后她抱着头慢慢蹲了下去,接着小声地啜泣起来。
宁采臣的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这种感觉渐渐遍袭全身。
他悲哀地看了她一眼。
她还在那儿低头哭泣,而宁采臣已转身离去,消失在逐渐浮躁的空气里。
离去时,宁采臣想起了她曾说过的话: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其实就是心灵上的距离。
而他还想再加上一句,那就是:真正的人鬼殊途,同样是来自心灵上的。 第一集 时空之迷
我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家庭了!
这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呢……
记得小时候,我有一个十分温馨的家庭,英俊的爸爸,美丽的妈妈,帅气的哥哥,可爱的妹妹,咋一看,这是多么叫人羡慕的一个家庭啊……
但在我十二岁那年开始,一切便悄悄地开始转变了……
那一年,妈妈出国考察,却再也没有回来,然后国家安全局的人就时常来友好地访问我们的家庭,也是从那年开始,我常常发现有人在身后跟踪着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妈妈是一个国际间谍,现在身份已经被揭穿,她可能已经躲到地球某个角落去了吧。于是,美丽的妈妈原来是个美丽的间谍,她的名字也从此消失在了我们家庭名单中……
那一年,爸爸仿佛苍老了二十年。
那一年,我仅仅十二岁。
到了我十六岁那年,我发现哥哥每天不用干活,只需要偶尔失踪一段时间,然后就躲在房间里玩游戏便有足够的钱来养活自己,对此我感到十分的疑惑,却不敢去问他原因。因为自从那一年之后,哥哥的帅气中总带着令人无法接近的冷酷。
有一天,哥哥消失了。然后国际刑警就时常来友好地访问我们的家庭,我发现本来已渐渐消失的跟踪者,又再次在我身后重现。后来才知道,原来哥哥是一个有名的国际杀手,现在他的线人出卖了他,他正在被多个国家通缉,他可能也躲到地球某个角落去了吧,说不定与妈妈能在天涯某处,不期而遇呢!
帅气的哥哥原来是个帅气的杀手,他的名字也从此消失在了我们的家庭名单中……
这一年,爸爸仿佛又苍老了二十年。
这一年,我才十六岁。
时间静静地流逝,我们每个人都冲着死亡的终点冲刺着,我是跑得最努力的一位。只有这样,我才能偶尔摆脱心底的阴影与那沉重且无形的压力。英俊的爸爸变得十分苍老,六十岁没到就患上了老人痴呆症,堪称医学界的奇迹。可爱的妹妹已经是个俏丽的高中生,她深沉的眼神令我这个当哥哥的也看得心中一寒,这真的是花季少女的眼神吗?
在我二十二岁那年,妹妹的学校开家长会,爸爸因为他的老人痴呆症越来越严重了,无法出席,我这个医学院的大三学生,只好代父上阵。
这样诡异的场景,我想,我此生也无法忘怀吧……
记得那时,妹妹的班主任当着所有家长的面前,用最恶毒的形容词批评着我妹妹,我无言,我低下了头。
然后,班主任一声尖叫,像是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般,跪倒在地,紧紧地捂紧了头部,发生野兽般的呻吟,不单她,其余的家长也仿佛忽然受到了恶魔的诅咒般,个个像疯了一样,倒在地上咆哮着,嚎叫着。
我惊疑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只有我安然无恙地坐在座位上,忽然,我看到了妹妹正静静地站在窗外,用她深沉的眼神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的直觉告诉我,是妹妹的力量令这一切发生的,我立刻冲了出去,我要制止她!
但窗外的走廊却空无一人,只有一阵寒风适时地吹过。
校方很快发觉到这里的不妥,赶来处理这一切。我也立刻赶回家中,我敢肯定,我看到窗外的那个人一定是妹妹。
但家里的仆人张老妈说,妹妹一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习,从未踏出家门一步。
我忽然感到背脊凉飕飕的。
我轻轻地推开妹妹的房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我不死心,打开了灯,发觉她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甜,我轻轻走上前,帮她拉好被子,我坐到了床沿,静静地观察着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美丽了。
我们家在十五楼,排除了她从窗外爬出去的可能,那么,我在窗外看到的那个人是谁呢?那股可怕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我的背脊更凉了,我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一切皆有可能,但元神出窍加令人疯狂的力量也太过荒谬了吧,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意这些荒谬的事情与我妹妹联系在一起。
忽然,我妹妹一下就将眼睛睁开了,她竟冷冷地注视着我,我心脏差点就跳出来了,不知是否带有畏惧的情绪,我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她一字一句的冷冷地说:“那件事,是我干的!”
我倒退了两步,心脏仿佛也停止跳动了,一股极度冰凉的感觉刺进了我的头皮。
她看到我的失措,冷冷的,愉快的笑了,那一刻,我感到她美丽的脸比魔鬼还要狰狞,我知道我这一生都无法将眼前这个可怕的笑脸忘记,她冰冷而深沉的眼神将永远和课室中疯狂的人们联系在一起。
原来,可爱的妹妹竟是可怕的超能力者,我对这个家庭开始失望,不,该说开始绝望了… 这年,爸爸已经是个无比苍老的老人痴呆症患者。
这年,我已经是个22岁的成年人。
爸爸已经记不起我是谁了,他令我感到生存的本身就是一种悲哀,他给我的感觉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我再也不敢和妹妹对视,她冰冷的眼神会令我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她常常能对着挂钟注视几个小时,她也爱对着楼下公路的车水马龙发呆,我隐隐约约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家外面的马路常常发生各种各样意外事件的原因,她令我感到一种锥心的痛苦,我记忆中那个善良可爱的妹妹已经死去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就从这年开始,我筹备着如何离开这个家庭,我联系本市以外的全国各大医院,好毕业后找个栖身之所。对于这个家庭,我最后选择离开,选择了逃避,我曾经勇敢地去面对过这一切,但最后还是失败了,或许,我还不够坚强吧,我真的很害怕,这样下去,我也会走上一条像他们那样远远超出常人想象的道路。
今天,我已经二十三岁,我的学业到了实习的阶段,我选择了南方G市有名的精神病院作为实习的单位,如果可以,我不介意毕业之后也留在那里。爸爸,就拜托张老妈照顾了……
我走到了爸爸的那个房间前,我明天就走了,今晚是前来道别的,尽管他常常想不起我是谁,常常质问我为什么闯进他家,但毕竟他是我的父亲,就让我好好地再看你一眼吧。
房间没有亮灯,昏沉沉的,靠着窗外依稀映进来的灯光才能勉强视物。我叹了口气,父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自从母亲走的那一年开始,便很少踏出屋子,他自闭,一蹶不振地生存着,所以,我认为他的灵魂早已丢失在了一个遗忘的角落里。
我有多少年没踏进这个房间了,唉,已经记不清了,老父倚在窗台边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我默默地将门掩上。
“是阿云吗?”没想到竟是父亲先说话了。
他的脑筋很久没清醒过,没想到今晚他稍稍清醒了,起码能记起我是谁。
“阿云,过来,坐到爸爸的身边来。”他始终没有回头。
我默默地坐在了他的身边,从窗外映进来的光芒静静地洒在他的脸上,这真的是五十多岁人应该有的脸吗?如此的苍老……
他看着窗外的远方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算起来,你也快毕业了吧!”
我愕然了一下,父亲很清醒啊,连我快毕业都记得,我忙应道:“是啊,爸爸,明天我就南下到G市去实习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疑惑:“现在初中毕业就要去实习了吗?”
我扶了扶椅子,令自己坐稳,才轻轻地说:“爸爸,我是大学快毕业了!”
他“哦”了一声,一脸感慨,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原来你大学都快毕业了,你妹妹还在念幼儿园呢……”
我一阵心酸,无言以对,妹妹去年已经念高二了。
他又说:“说起G市,我有一个堂弟在G市工作的,我给个电话他,让他关照一下你吧。”
看着父亲在抽屉里搜索着,我苦笑,这么多年没联系的亲戚,谁认你啊?
“找到了!”父亲把一张发黄了的纸条塞进我手里,“上面有他的住址和电话,你放好了,等会我会与他打个招呼的!”
“爸,让我来就可以了!”我随手将纸条塞进了裤袋里,说不定人家早换电话了。
父亲想了想,点头说:“也好,爸的脑筋现在不太清醒,得罪了人家就不好,我这堂弟叫朱葛亮,他小时候发过次高烧,烧坏了脑子,所以有点轻度弱智的……”
我苦笑:“诸葛亮有轻度弱智……”
父亲肯定的回答:“对,这事我可没记错的!他是叫朱葛亮!”
“……”
父亲又再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话,我静静地听着,直到挂钟打响十二点,我才静静地退了出去。
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无法入眠,直到天亮,才提起行李离开。
别了,我的家!
南方的G市繁华热闹,空气里渗满了浮躁与虚荣。
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火车的我,疲惫地靠在计程车的后排上。塞车了!有人说,塞车现象是作为一个大都市的有力证明,我想让那种现象见鬼去吧,我只心疼车表上跳动的金钱。
折腾了半天,车终于驶出了市区,来到了坐立于近郊的精神病院——我实习的地方。 我拖着疲惫的步子来到他们的人事科,又折腾了半天,办妥了人事的暂时挂靠,才惊诧地发现,他们并没有安排我住宿的地方。
看到我神色不善,他们忙解释人谁无过,况且健忘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特权呀,看到我脸上已经布满了乌云时,他们立刻表示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但一定要给他们几天时间。
我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天色,想的是今晚该到哪里解决住宿的问题,他们想暂时让我到留院部的病房里面睡,但我没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睡到那里去的,谁愿意和一群精神病人住在一起呢?
这里是近郊,并没有旅馆之类,该怎么办呢?忽然,我想起了裤袋里那张发黄了的纸条。
地址刚好在这附近,是一个叫“伊甸园”的地方,我拼着不妨一试的心态,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到我快要死心的时候,终于有人接听了。
“喂!”这是一把温柔的嗓子。
“你好!请问朱葛亮先生在吗?”我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
“他出去了,”对方以相当标准的普通话来回答我,“你是朱先生的亲戚?”
南方人很少说国语说得这么标准的,这令我好感大生,我很爽快就答:“是的,你怎么知道……”
“朱先生说他今天北方有亲戚来,应该是你吧,他还跑出去接你呢?”温柔的声音说。
我愕然,难道父亲真的和他联系了,这么久没联系的亲戚竟然这么热情,还跑到火车站接我……
“喂?”对方的声音令我从错愕中反应了过来。
“朱先生又没有见过我,他怎么接我呢?”我疑问。
“他有你三岁时的照片,他说一眼就能将你认出来,哈哈!”对方很愉快地笑了。
狂倒!
“你现在的位置,我过来接你好了!”对方说。
我将精神病院的地址说了出来。
五分钟后,我就在医院的正门看到了她。我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发明惊为天人这种词汇了,因为我此刻便清晰地感受到这个词语的深刻涵义。
“你就是朱先生的亲戚吧?”美女温柔地问。
我将电话里那把温柔嗓子与现实中的她联系了在一起:“是的!”我对自己的镇定功夫感到满意,起码面对这样的绝色美女,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平静。
“我叫林黛玉,怎么称呼?”
“刘云。林黛玉是倬号还是真名?”我有点疑惑
她笑了:“姓林的,起名就不能叫黛玉的吗?曹雪芹没注册林黛玉这名字的专利权!林黛玉是我真名!”
我也笑了。
“上车吧!”她作了个手势。
我才注意到她是开着一部男装摩托车来的,我笨拙地坐到了她的身后,手也不知道放哪好。
她从倒后镜看到了我尴尬的举动,笑说:“既然是朱先生的亲戚,我让破例让你搂着我腰好了!”
我看着她的腰,立刻想到了纤纤细腰这个词汇,我笑,见到她之后,词语也变得文绉绉起来。
车猛地发动,差点将我从后座上甩了下来,我慌忙将她的腰抱紧,两旁的景物开始飞速地倒退,我喊:“为什么不给我安全帽啊?”
在动人的感觉与人身安全之间,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安全。
我又喊了一声,见她没反应,终于放弃了这种徒劳的举动。
很快,车猛地刹停,我的身子顿时猛地撞到了她背上,我“对不起”刚出口,立刻便奇怪她的身子为什么没有惯性,由高速到停止,她的身体动也没动过。
“你刚才喊什么呀?”林黛玉温柔地问。
“我问为什么不给我安全帽啊?” “因为已经到了!”她的手指向了一栋三层高的独立别墅。
天啊!这么豪华的别墅!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自己有个这么有钱的亲戚啊!
我口瞪目呆地看着这栋叫“伊甸园”的别墅,林黛玉已经将车泊好,说:“你的房间朱先生已经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我呆呆地跟在她的身后,她柔声说:“伊甸园里有好几个租客,每个人都有点怪怪的,不过我相信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了!”
我笑:“包括你吗?”
“对,包括我!”
“我已经给电话朱先生了,他该很快就回来!”林黛玉说。
大门是用刷卡的方式进入的,令我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某个特务机关的总部。大厅中央点着几根蜡烛,给人感觉昏沉沉的。
“不是吧,又停电了!”美女就是美女,就算是埋怨的时候,声音依然是这样的温柔。
我打量着周围,这里大概三百多平方吧,装饰典雅,别具匠心,这样的室内风格不是暴发户所能营造出来的,我对自己的这位远房亲戚不禁又多加了一分好奇心。
忽然,我发现厅中心的沙发坐着一个人,他正静静地坐在蜡烛旁看书,我心里打了个突兀,前一秒我视线停留在那里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个人存在的!
难道,我又看到那种不干净的东西……
林黛玉看出我神色有异,柔声问:“你怎么了?”
我嗫嚅:“这个…沙发上…你看到了吗?”
林黛玉眼中闪过了惊诧,很快又转作了平静的微笑:“我来介绍,这位是宁采臣先生。”
沙发上那人礼貌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深沉又愉悦的笑意,莫非是我眼花,自小养成的良好习惯令我立刻走上前,伸手微笑说:“你好,我叫刘云!”
宁采臣看着我的手,脸上现出了难色,从他穿着到他的神情举止,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为何竟这么吝啬与我握手?
我的手僵了半空,我转头看看林黛玉,希望她能说上两句来打破这种僵局,譬如说些什么宁先生的手今天有伤之类的谎言来让我下台,可是她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无奈的微笑。
终于,宁采臣将手伸了过来,与我紧握在一起,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他无比惊诧的神情一闪而逝,很快便转作了十分欢愉的笑:“很高兴见到你,刘云先生!”
我暗暗奇怪,握个手而已,他们的表现也太奇怪了吧!
宁采臣对我的态度明显的亲切了起来,林黛玉看起来也仿佛很高兴,还问了些古怪的问题,“你十指交叉时是怎么放的?”“你有没有试过梦游?”“你是不是常常能预知某些重大事件的发生?”“你盯着黑白两色画面经常能看出彩色?”
问得我一头雾水,但我都一一礼貌的作答,唉,怪不得她说自己有点怪了,但这个程度的怪,我想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我们三人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愉快地交谈着,话题渐渐不再围绕着我,他们很善解人意,知识也很渊博,时间竟这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七点。
门开,一个神采飞扬的中年人闯了进来,扬着嗓子喊:“阿云呢?阿云在哪?”
这位就是我堂叔吗?厅里只有三个人,一眼就知道哪个是我了吧?我用眼神咨询了一下林黛玉,林黛玉对那中年人笑道:“朱先生,阿云在这里!”
我尽量让自己笑起来更亲切一点,站了起来,对那中年人说:“叔叔,我就是刘云!”
那中年人一把抢前,将我紧紧地搂进怀内,用力地感慨:“阿云,你为什么这么大了,还和叔叔当年一样的英俊!”
“我什么长这么大了?”,多么奇怪的表达方式啊!我快要窒息了,他力气怎么这么大呀!
朱葛亮终于放开了我,我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黑白照片摆到我面前,嚷道:“阿云,你看,你看!这就是你,这就是我!你那时还这么小啊,像个大番薯似的,现在竟然长这么大这么帅了!”
看着他呵呵地笑着,好象真的是在称赞我啊,我只好也谦和地笑着,他一脸感慨的样子又说:“看到你的成长,我真感到欣慰啊!就像看到自己饲养的小宠物已经成年了一样!唉,这样的感觉啊,只有在二十年前,我重回乡下,看到旺才站起来竟有我高时,才能感受得到啊……”
我无奈地陪笑着,觑见林黛玉与宁采臣正同情地看着我。
我低声问:“旺才是一条狗?”
他爽朗地笑:“正是我家的大黄狗啊,哈哈,阿云,你就和你当年的父亲一样的聪明,这都叫你猜到了!”
我想,我现在肯定笑得很难看。 “来,跟叔叔上楼,叔叔带你去看看叔叔为你安排的房间!”他抓起我的手,就拖着我上楼!”
“叔叔,为什么我爸爸姓刘,你姓朱呢?”我被他拖得踉跄前进着,急忙要确认一下血缘关系。
他神色一下间变得黯然了起来,抓紧了我的手也放松了许多,摇头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往事不堪回首啊……”
“昨晚深夜接到你父亲的电话,真叫人高兴啊!没想到他还能记得我……”他仿佛激动了起来,“他放心地将他儿子交给我,我朱葛亮准不叫他失望的!你叫他放心好了!”
“唉,可是我本人不能放心啊!”我心里是这样说的。
他为我安排的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相当风雅,落地玻璃窗对着青山秀水,落日的余辉恰好在天边淡淡地抹过,不过最难得的还是,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拍着我的肩膀,呵呵地笑着说:“阿云,这是叔叔连夜为你打扫干净的房子啊!你看如何,还不错吧!”
一个数年没联系的远房亲戚竟这么热心的待我,这对于在这几年里历尽家庭变故,人情冷暖的我,可是久违了的温暖啊……我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眼眶也微微湿润了,这种亲人的感觉,我多少年没感受过了……
“阿云你怎么了?”叔叔看出我神情有异。
我忙擦擦眼角,装作四处观看。
他呵呵地又笑了:“阿云真是行家啊,连天花板也看得这么仔细,你放心好啦,我不会装针孔摄影机这么变态的!”
我哑然失笑,真诚地说:“谢谢你,叔叔!”
叔叔用力地拍打着我的肩膀,呵呵笑道:“傻孩子,以后跟叔叔不用谢来谢去的,知道吗?对了,我只听你父亲说你实习,还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呢?”
“精神病医生!”我微笑,很多人对这个工作都带着某种程度的抗拒。
“呵呵,好工作,好工作!”叔叔很为我骄傲地用力点着头。
我笑了,叔叔真是非常人啊。
“那精神病医生是做什么的?”叔叔又问。
我咳嗽,叔叔果然是非常人啊,我想了想,说:“就是帮助一些心态不太正常的人恢复正常!”
叔叔高兴地说:“那就好!叔叔的几个租客的心态都有点不太正常的,你懂得和这种人相处真是太好了!呵呵……你先休息一下,叔叔等会和你去吃饭!”
看着叔叔离去的背影,心灵仍被那淡淡的温馨萦绕,同时开始奇怪,为什么林黛玉和叔叔都说住这里的人都有点怪怪的呢?
不知不觉,我已经入住伊甸园一个星期。
我一直想搞清楚他们所指“怪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叔叔的话可以略过不提,但林黛玉不像是无的放矢的人……
叔叔豪迈非凡,他的热情常常能将我熔化掉,与他相处对话,我常常要花上不少时间来辨别他到底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因为有一次他真的是在损我,我还是一个劲的傻笑,他就勃然大怒,痛斥我连基本的自尊也欠奉了,真叫人欲哭无泪。
但总的来说,与他相处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毕竟他具备着一个非常闪亮的品质——真诚,只可惜这品质与现代人渐渐绝缘了。但他也有一大堆不想回答的问题,譬如我和他的血缘关系,又譬如他如何发家置富,遇上这些问题,他都会长叹一声,然后颂两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之类的诗词就搪了过去。
基本上,我觉得伊甸园里最怪的人算是他了,但他很认真地告诉我:“阿云,在这里住的人,只有你叔叔一个是正常的,当然,现在又多了你!”
不会吧?林黛玉,柔情似水,天生丽质,听说还是G市著名高校的校花,除了开着男装摩托上学,还爱问我些希奇古怪的问题外,其余绝对正常啊;宁采臣,温文尔雅,他整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除非停电都不会下来,是有点特别,但他学贯东西,知识渊博,该是个有名的学者吧,又怎会不正常呢;秦赢政,一个硬朗而有气度的警官,与他交谈虽然不多,但怎么看也都是个正常人。
他们的名字都很有特色,但名字取成这样不能说明名字的主人就是不正常的,这最多只能说明为他们起名的父母有点不正常。其余的人还没见过,所以我不敢妄下定论。
伊甸园的大门共有十张卡能打开,根据叔叔所说,这十张卡是根据紫微斗数中的天干排列的,他给我那张是深蓝色的庚卡,卡只发出了八张,也就是说,伊甸园的住客,有三个人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对这三人,抱有一定程度的好奇心,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就是那些“怪怪的”人,叔叔因为他们而认为自己是正常人的人。
但作为一个未来的精神病医生,我常常不能正确地区分开到底何谓正常,何谓不正常,曾经有一个行内的前辈对我说过:“我们每个人都不是正常人,我们每个人都有精神病,你的自我意识能控制住病情的时候,你就是正常人,你的病情战胜了自我意识的时候,你就是精神病!”
很有道理,不是吗?不过那位前辈现在正在某大型精神病院里定居着,作为危险的精神病人的身份定居着。
我去看望过他一次,他高喊:“刘云,你们都疯了!” 还能清晰地念出我的名字,这真的是病情严重的神经病吗?或许,全世界都疯了的时候,作为极少数的正常人就是疯子吧,这真的是件很可悲的事情。不过如果给我选择,我会毫无犹豫地选择当一个疯子,群众的力量大嘛,这叫适者生存!我从不希望“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种深远的境界出现在自己身上。“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为了真理,我愿洒尽一身热血”,哦…这些话我曾经说过吗?那现在都让这些话见鬼去吧。
想着想着,我又走进了我实习的地方——深蓝精神病院。
在这几天里,我像一个小跟班那样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到处巡房,到资料库里找资料,应付一些突发事件,我的胸前飘摆着“实习医生”的牌子,咋一看与正式医生的牌子真没什么区别,这令病人们用同一种眼神看着我和其他的正式医生,这令我在心灵上相当的欣慰,当精神病医生就是有这个好处。
白胡子老头的能力与他胡子的颜色实在不成比例,他常常要翻书来帮助自己的诊断,美其名曰:宁可拖延千秒,不可误诊一人。我的出现大大地减少了他的翻书频率,所以他还是挺欣赏我的。
以至我直言不讳地问他:“王医生,为什么你六十没到,胡子就如此地雪白。”他也很爽快地回答我:“我用药水漂白的,嘘,别让人知道!”
我笑了,不过笑得很干涩。
虽然我才进院一个星期,但已被“委以重任”,我要从A院调到Z院去,我进来“深蓝”不久,却很清晰地记得这里没有一个叫Z院的地方,院长亲自向我解释,Z院是重病治疗院,里面病人的病情是最不可思议的,工作相当有挑战性,调过去之后,我的实习工资相应往上调整,我的实习评价会去到一个我梦寐以求的高度,在“深蓝”的Z院做过的医生,在行内可是一面旗帜啊……
真有这么好的事吗?我感到非常疑惑,这么好的事竟会落到我这个新人的头上,坦白说,我想拒绝,但没有拒绝的借口,新人在工作中是不允许有借口的,所以我答应了。然后从院长的房间里出来后的一天,不少医生护士就在我身后指指点点,偷偷地笑着,仿佛比中了彩票头奖还要高兴似的。
白胡子偷偷地告诉我:“深蓝的Z院是精神病世界里最恐怖的地方,里面关的是最恐怖最具攻击性的病人……”
他见我惊疑地看着他,眼神中明显的带着不信,便加重语气说:“前天有一个人医生在病房里被病人掐死了……”
他将双手交叉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来加强说服力:“死状真恐怖啊!Z院里有一个医生被当时的情景吓傻了,还有两个医生立刻就请长假了。那边人手实在不足,才从我们这边调人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本来是不可能调你这新人过去的,都怪你前两天在院长面前剖析病情的时候太出风头了,把我的锋芒都掩盖住了,唉,你好自为之吧!真受不了就申请调回来,你是实习生,他们真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走过了ABCD院,一个穿着鲜明制服的保安出现在我面前,他冷峻的神情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检查过我证件后,就在前面引领着我,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通道,这条通道的另一边,就是传说中的Z院。
通道很昏暗,但透风设备做得不错,基本上还很干爽,我知道在这个通道中肯定有不止一个摄像头在监控着。
我想象着通道的另一端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一个像十八层地狱一样的阴森恐怖场所,还是像恶魔堡垒一样的可怕古堡……像我经历过那样子人生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矛盾与忐忑的心情中,通道的出口已近在眼前。
Z院外的景象叫我意外了,这分明是一幅青山绿水的小卷轴,遍地是青翠欲滴的绿草,恰如其分地种植着奇花异草在其中,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人工小溪在上面巧夺天工地淌过,好秀美的岭南山水啊!我暗暗赞叹一句。
一个脸上挂着懒洋洋微笑的中年人代替了那个面容冷峻保安的位置,继续引领着我前进,这时我才留意到这幅山水画是有边框的,高墙将美丽的景色包围了起来,高墙上还有触目惊心的尖尖铁枝,我进来那个通道是Z院对外的唯一出口吧。
山水之间有三栋六、七层楼高的乳白色的房子,中年人带着我走进了其中一栋。
“学过跆拳道吗?”中年人边走边问。
“没有!”我摇头。
“学过散打吗?”中年人又问。
“也没有!”我继续摇头
“那你学过什么搏击之类的运动?”中年回头看了我一眼。
“都没有!”我无奈地继续摇头。
他认真地说:“以后要学一学,一个出色的精神病医生一定也是个出色的格斗家!”
他顿了一顿,又说:“我是跆拳道黑带四段!我办公室到了!”
办公室内,他掷了一份档案袋给我:“认真地读完它,我要听听你的读后感。” 看着他一脸郑重其事,我只好表现得很认真的样子,将档案袋打开,取出了一份文件,内容如下:
不知为何,今晚的感觉很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我看着一旁已熟睡的妻,意识终于也慢慢地进入了朦胧的深处。
“叮咚——”
“叮咚——”
我被这阵可恶的门铃声惊醒了。
“叮咚——叮咚——”,到底谁这么急啊?
我连台灯都没亮,就凭方向感快步走出了房间,顺手打开了大厅的壁灯。大厅的钟刚好打响了三点,我走到门前,先探头到大门的“猫眼”看看到底是谁,我怔住了,是妻!
她什么时候跑到外面去啦?我忙打开门,将她迎进来。她浑身已经湿透了,我才发觉外面下着好大的雨。
我不禁拉着她,她的手好冰啊!我心痛地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外面去啊?”
她“哇”一声哭了出来,紧紧地搂住了我:“我好冷,好怕!”
我轻拥着她,柔声说:“别怕,有我在呢。你先坐下,我倒杯热水给你!”
我将她扶到沙发坐下,正想到厨房倒水,妻又一把拉住我,深情地说:“Jack,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不禁笑道:“傻丫头,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啦!”
我轻轻地拍拍她的脸,转身走向厨房,妻的脸色好苍白啊!
倒了一杯热水,我走回厅,经过睡房时,里面竟传出了妻的声音:“Jack,这么晚了,是谁啊?”
我不禁一怔,向房内看去,妻已打开台灯,一身睡衣,睡眼朦胧的。我快速把头转过大厅,空无一人。
我满腹疑惑,只觉有一阵凉意正不断地袭击着我的背脊,我盯紧了妻,说:“你换衣服换得好快啊……”
妻向我走来,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她皱眉道:“你怎么啦?谁来了?”
我脑中乱成了一团,计算着一个人换一套衣服和把头发吹干的时间,同时在观察着妻子,她脸色很好,睡衣上轻微的皱纹,那是起码睡了半晚才可以形成的。
“Jack,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啦,神经兮兮的!”妻满脸不高兴。
我不知所措,把手上那杯热水递给她,说:“你先喝杯水,我想洗个脸。”碰到了妻的手,她的手很暖和啊!
洗手间中,我脑中更乱,拼命地想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断地将水泼到脸上,用力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确定了这一切并不是梦!
我带着急促的呼吸看向镜子,但镜中人竟是妻!她浑身湿淋淋的,正彷徨无助地看着我。我的心灵一阵颤抖,用力抹了一下眼睛,再看向镜子,镜中人是我,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一切正常。
“叮咚——”
“叮咚——”
门铃声再次响起,我的心跳加速到了极点。
只听到妻在外面自言自语道:“谁会这么晚啊?”
我屏住了呼吸。
“啊——”
我的心差点跳了出来,是妻的尖叫声。我急转身冲到大厅,只见妻双手捂住嘴巴,盯住了大门。
我尽量将语气放轻松,说:“怎么了?”
妻一只手指着门上的猫眼,另一只手还是捂紧了嘴巴。我装作十分镇静地走到门前,将眼睛慢慢地靠向“猫眼”。
外面没人!
我舒了一口气,微笑说:“没人啊,不信你看看。看来,最近我们都有点神经兮兮的。” 妻的脸稍为从容了一点,但还是一脸的困惑。我乘机问:“是谁啊?或者,你看到了什么?”
妻马上又变得紧张起来,双眼盯紧了门,说:“一定是幻觉!”
“是什么幻觉啊?”我感到背脊凉凉的。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自己……”妻缩作一团,坐到了沙发上。
我深呼吸,变得无言。
厅中一片死寂。
“呤呤——”
是电话响!
我慢慢走向电话,想起了某部恐怖片。
我一下就拿起了电话:“喂!”
没人回答,“呤呤——”,电话铃还在持续,我感到一阵昏眩!
“是房间里的电话。”反而是妻提醒我。
我快步走进房间,房间那台是我的私人电话,只有挚友才会拥有的号码。
我迅速拿起电话,吼:“喂!”
电话另一端,还是没有人回答。
“呤呤——”,电话铃还在继续响,它是在大厅响了。我一阵愤怒,反把恐惧抛到脑后,冲出了大厅。咦,妻不见了?
我不作多想,先拿起了电话。
“是Jack吗?”对方先说话了,是细钟的声音,语气十分急促。
“废话!”我还没多说一句,他已抢道:“Jack快点来第一医院,快点!嫂子出事啦,你快点来!她正在急救中!”
我没好气道:“细钟,你嫂子在家啊!会出什么事啊?”
“什么?不可能啊!阿Jack,嫂子在半小时前在临江大道发生了车祸,我刚好在附近当值。嫂子我会不认得吗?”
“细钟,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玩笑!她的确在家啊,我叫她来听!”
“老婆!”
“老——婆——”
没人回应。“细钟你等一下,别挂机!”我搁下电话,大声地叫唤着妻的名字,找遍了全屋,她竟不知所踪了!
没有开门声,屋子也不大,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我茫然无比地回到大厅,情不禁又大声地叫了两句:“DARLNG,别玩啦!出来吧!”连我自己也能感到,我的叫声更像是哭声!
我想起还没挂机,茫茫然地再次拿起电话:“喂!”
那边的细钟已是带着哭腔说话了:“嫂子,嫂子她抢救无效!刚去啦……”
我再也听不到什么,电话从我手中滑落,只觉有一盘冰冷无比的水慢慢地倒在我的头顶,再慢慢地流了下来。
我缓缓地将文件合上,企图要从那段文字中脱离出来,但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将我粘上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竟变得朦胧了起来,当我疑为错觉,想把那片飘渺感晃去时,才惊恐地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了,就在此时,一道异常斑斓的光线在朦胧中一闪而过,某种力量似乎也随之烙进了我心灵深处。我的眼皮终于可以动了,忙将眼睛紧紧闭上,整整好几秒,才将那该死的感觉挥退。
那位医师平静地等待着我,他很有耐心,等我再次睁开眼,才问:“看完的感觉如何?我要的是第一感觉!”
“情节非常紧张,想象力不错,但作者的文笔还有待加强!”我揉揉眼睛,很认真地回答。
他忽然收起了懒洋洋的笑容,面容变得冷峻无比,沉声说:“我不是叫你评价这份文件的文学价值!刘云先生!” 我为他的态度急速转变愕然了一下,他继续冷冷地说:“这是一个病人亲笔所写的手稿,请你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不要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乱使用幽默,谢谢!”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才说:“就这份文件来分析,我估计该病患是精神分裂导致的妄想症,这种病例最明显的行为是常产生幻觉、冷漠和不愿参加社交活动。该病患文中所描述的一切都是他错觉的表现,那些事情根本是些不存在的幻觉!”
他静静地盯了我一会,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奇峰突起地说:“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李华佗,职位是高级主任医师,以后你就是我的助手。”
“好名字!”我衷心地赞赏,赞赏他的父母,起这种名字是需要勇气的。我的手与他紧握在了一起。
手伸回,懒洋洋的笑意又爬回了他的脸上,他微笑着说:“是我向院长推荐你到我身边当助手的!”
“我们见过面吗?”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像还有被愚弄成分在里面,我的脸色顿时不太自然。
李华佗像是很陶醉我这种表情,有点得意地看着我笑了:“那天我到A院去找院长的时候,就见过你,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身上具有一种非常神奇的力量——灵力!”
我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观察着李华佗,思考着他会不会成为“深蓝”的下一个病号。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怪不好意思的!”李华佗笑着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解释的,其中就包括超自然的力量,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超能力,但超能力是一个非常笼统的说法,其实这种神奇的力量里面,它还分成了许多的流派,就像我们大学所学的哲学一样,因为思考方式的不同,分出了许多不同的支流,在超能力中,就分出了灵力、念力、幻术等等的流派,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个流派,就是‘灵力’,十万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拥有灵力……”
我开始怀疑自己会否成为下一个病号,因为我正被一个疑为精神病患者的语言所吸引。
他的眼神严肃了起来:“这样特殊的人,其中有你,也有我,我很幸运地遇上了一次意外事件,让我发觉到我拥有着这种能力,你也很幸运,因为你遇上了我,我可以将你的力量发掘出来,或者说,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去使用这种力量。知道吗?有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洞察自己竟拥有灵力的!幸运,是少数人的专利!我可以帮助你拥有这种专利!”
他盯得我更深了,缓缓地说:“你还不相信吗?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身边曾经出现过拥有这样力量的人……”
妹妹那冰冷而深沉的眼神在我脑海一闪而逝,我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那种力量就是灵力吗?
李华佗又喝了一口茶,又再出人意表地说:“好!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你面前的这份文件一共有六个人看过……”
吊起别人好奇心后又不继续把话说下去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很会说话的高手,另一种是不会说话的笨鸟。我很快将李华佗归类于前一种,我要沉住气,让他自己把话说出来。
“看过这份文件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还活着了!”他不像是在吊我胃口啊,他似乎真的在很认真地陈述着,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但他努力使自己很平静地说下去,“第一个是我上司,他十天前在这里的女厕所上吊死了,第二个是本来坐在隔壁办公室的同僚,他在五天前,莫名其妙地在这座楼楼顶跳了下来,第三个是我助手,大前天,他被一个忽然发疯的病人掐死了,第四个是昨天下午请假离去的那个医生,他的车没开回市区,就翻下了悬崖……”
他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死者的共同特征是看过这份文件,并曾经照顾过这个叫JACK的病患!看过文件的幸存者只剩下我,当然,现在再加上你!”
我感到一阵无比的愤怒,这文件有这样恐怖的魔力,你他妈还叫我看,你还是不是人啊?我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被捏得“咯咯”地响着,但内心很快有另一把声音压下了这无名火,你真的相信他的鬼话吗?这极有可能是巧合而已!这些都只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剧情,我是活在现实中的!
“李医生,这只是巧合吧!”我希望我的声音中并没带有太多的嘲讽。
“哈,你以为我是在讲午夜凶铃的故事?”他干涩地苦笑,“原谅我将你拖下水,我需要一个灵力者帮助我来对抗一股可怕的力量,刘云先生,你没得选择了,我们必须站在一起共同战斗!我们都被那力量诅咒了!”
我面无表情,精神病看来还具有传染性的,李华佗在Z院呆太久了。
他再次紧盯着我的眼睛,血丝开始爬上了他的眼球,他又再沉声问:“你看完那份文件时的感觉如何?我要的是第一感觉,看完之后第一时间的感觉!”
他已经不在正常状态下了,我正要站起离去,他抢前将我按了下来,急声说:“你看完的第一感觉是不是你的视觉系统中一片朦胧,然后一道斑斓的光线闪过,之后就仿佛有东西进入了你的脑袋里。”
我惊疑地看着他,背脊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这的确是当时的情形,难道这种情况并不是我一时间的错觉他激动了起来,抓得我肩膀隐隐作痛,急声问:“你也具备有灵力,你是一定能看到这些的!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我,我想知道的是,在闪过的那道斑斓的色彩中,你看清楚其中的文字了吗?”
那斑斓的色彩中有文字吗?我尽力地回忆,但斑斓中却只有一片妖异的艳丽……
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某些力量仿佛正在体内被诱发出来,我脑海中一阵恐慌,却无法再停止自己的思绪!
“STOP!”李华佗一声冷喝将我从那可怕的迷惘中拉了出来,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我知道自己肯定好不了他多少。
他喘着大气,紧紧按住我的肩膀,仿佛刚干完一场粗活,过了好一阵,他才渐渐平静下来,说:“想不到就别想了!小心灵力出轨!”
“灵力出轨?” “就好像练武人的走火入魔,在精神力量的世界里,没有事情比灵力出轨更可怕的了!”李华佗严肃地说。
我带着复杂的神情地看了他一眼,刚才是他的力量将我挽救了出来。
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沉声说:“你拉开衣服看看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解开那白大褂,眼睛立刻睁得大大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而混乱起来,我不断地叫自己镇静,但惊恐的情绪还是一浪接一浪地涌了上来,我左胸上,也就是心脏的位置处,长出了一个手指头大小的腐肉,形态极其的恶心,正有节奏地蠕动着。一想到这东西是自己身上长出来时,我就头皮发麻,仿佛有千万支小针刺进了我的头皮,我有点想吐的冲动了。
李华佗一下就将自己的衣服拉开,只见他的左胸上也长了一块腐肉,已有拳头般大小,形态更为恶心,蠕动的频率比我那块高很多,简直可用疯狂地蠕动着来形容,这样妖异的恶心,我再也忍不住了,冲到了墙角的垃圾桶处,狂吐了起来。
过了很久,我才稍稍平静,将自己的衣服紧紧拉好,我不想看到有这么恶心的东西长在自己的身体上。
李华佗的脸上又挂上了懒洋洋的笑意,我很佩服他的从容镇定,但这也不妨碍我有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这么邪异的事件,竟将我这大好青年拖了进来。
“那…那东西,是看完文件就有?”我一想起那恶心腐烂的肉块,又是一阵呕吐的冲动。
“对,这是被诅咒的标记!这块怪异的腐肉每天都在生长,它有种叫人疯狂的力量,到你控制不住它的时候,就会做出一些你无法想象的事情,譬如自杀!”他平静地告诉我。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揍他无补于事,更何况他好像还是黑带四段,但相信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他现在已经被我的目光熔化掉了。
“我们在和时间赛跑,不能让这腐肉生长下去,同意吗?让我们立刻进入正题吧!”他无视我仇恨的目光,微笑着说,“让我将整件事详详细细地告诉你!”
他的手指又在无规律地敲击起桌子,缓缓地说:“事情该从半个月前说起,一个叫JACK的病患因为妻子的车祸而导致神经失常,他非常具有攻击性,送他进来医院的时候,就有一个强壮的警卫被他在挣扎中扭断了手腕,因为他的危险度非常高,所以他被送到了这里!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拥有灵力,非常强大的灵力!而且,他的灵力已经出轨了!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份手稿,也就是你面前那份文件……”
李华佗将眼镜脱了下来,递给我,淡淡地说:“把眼镜带上来看这份文件,保持镇定!”
我接过眼镜,不安地看了他一眼,他眼里露出了鼓励的神情,我缓缓地,缓缓地将眼镜带上,那叫窒息的恐惧再次刺进了我的心脏,那文件上竟蒸发着袅袅黑烟,浓而不散,古怪而妖异!
我猛地将眼镜摘下,扔到桌子,又粗喘起了大气!
李华佗将眼镜拿回,平静地带上,说:“我第一次看到那份文件就知道带有诅咒的力量,但还是忍不住看了,非常玄妙的一种感觉,或许是灵力相吸吧!JACK来了之后这里可真是天下大乱啊,才第一晚,与他相邻病房的病人就病情发作,拼命地自残了起来,第二天,看护他的护士发疯了,到了第三天,我不得不将他隔离到了大厦的顶层,腾空了他周围的病房,平静地过了两天,本来以为已经没事了,就出现诊断过他的医生相继自杀的意外事件……”
“你是说,JACK用他的灵力诅咒着他人,导致这些可怕的事情发生?”我问。
“嗯,基本上可以这样说……”李华佗沉吟着。
“那为什么他有灵力,你也有灵力,你就不能解除那些诅咒?”我问。
“灵力也分高低的,我跟他的力量就好像荧火与星光的差距一样!而且,我的灵力是洞察系,他是攻击系的?”
“洞察系?攻击系?”我忽然涌起了极其荒谬的感觉,昨天的这个时间,我还是A院里一个正常的实习医生,今天的这个时间,却卷入了一件可怕的事件,还和一个Z院里的一个疯子医生认真地讨论着超能力。
李华佗喝了口茶,解释说:“灵力里也分成了许多体系,如洞察系,攻击系,冥想系,创造系等等,洞察力说简单点就是能发觉别人无法发觉的事物,就好像有人有阴阳眼,有人偶尔能梦到第二天甚至未来发生的事情,这都是属于洞察力,最低级的洞察力……”
我打断他,问:“我偶尔也能看到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样说,我也是属于洞察系的?”
李华佗淡淡地笑了,说:“你说阴阳眼吗?这是每个灵力者都基本具备的,离真正的洞察力太远了!真正的洞察力能看到时间的扭曲,空间的黑洞,甚至别的世界!知道吗?我们生存的空间不是唯一存在的,在我们的空间中,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有三维,长,宽,高,所能感受的还有第四维,时间!但,真实的世界是由无数维组成的!我现在坐这个位置,说不定刚刚有另一个空间的人竖着走过呢!”
“那么,你已经能看到真实的世界了?”我就像一个无知的孩童突然被人带进了一个从未踏足的领域,只懂得用力地眨着眼睛。
他苦笑地摇摇头,说:“我差太远了!我只能看到六维空间!”
“那是怎么样的?”我的好奇心将恐惧暂时压下了。
“你叫我如何向你说明呢?这已经超出了人类语言范畴了!就像你无法向夏天的虫解释冬天的雪!”他耸耸肩,表示无法解释。 我涌起了被伤害的情绪,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又问:“那我的灵力到底是什么类型的?”
李华佗收起了笑意,深深地看进了我的眼里,渐渐迷惘,说:“我无法将你看清楚,你具有迷一样的气质……但我可以用专家研究出的灵力针灸释放你的力量!”
他从抽屉出取出了一盒大小不一的针灸专用针,摆到桌上,然后静静地看着我。
看他一副早有准备的架势,被愚弄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我语气又冰冷起来:“我有可能存在的力量释放出来就能摆脱我身上的诅咒!”
“该这样说,你存在的力量释放出来就有可能摆脱你身上的诅咒!”他微笑,并补充,“灵力攻击系的诅咒,一定有死穴的,斑斓色彩中的文字就是它的死穴,可惜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你力量释放出来后,可能就能看清这个诅咒了!同意让我为做灵力你针灸吗?”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我苦笑。
我脱掉了上衣,李华佗站到我身后,细细比划着,不时还拿起特殊的笔在我身上写下记号,我有种肉在砧板上的窝囊感。
他终于把针拿起来了,微微颤抖着的针,我看着他那不太熟练的手势,忍不住问:“灵力针灸是哪位专家研究出来的?”
“华佗!”
“三国那个?”
“深蓝精神病院那个,他姓李!”李华佗微笑作答,针也随之扎进了我的身体。
针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痛,时间也没有我想象中的久,但效果也绝对没有我想象中的明显。
“怎么样?”李华佗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没什么感觉!”我坦言,“或者你告诉我,灵力被释放出来时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很难回答你,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他沉吟了一会,给了我这个答案。
我忽然发觉李华佗手中已经没有针了,我大惊,几十支针都全刺到我身体上去了,不禁轻轻触摸了一下穴道被刺的位置。
“不用摸了,那些针全部没进你身体内了!”李华佗微笑告诉我。
那些针游走我奇经八脉的恐怖情形顿时浮上了我的脑海,我低骂:“快拿磁石把它们吸出来,诅咒没咒死我,我先被你的针扎死了!”
“用人们所理解的方式去治疗,失败了叫庸医;用人们知识之外的方式去治疗,失败了叫骗子!”他保持着微笑,“我不介意当一个骗子,当那些针顺着血液流进你的心脏,再已一个神奇的角度狠狠刺进去的时候,说不定你的力量就被释放了!”
“靠!不用说得这么传神了!我不想死得这么莫名其妙啊……”我情急下吐出了一串国人常常拿来问候别人的方言。
“开玩笑啦!”李华佗“呵呵”两声,已拿着磁石将我身体内的针一一吸出,他声音里渐渐没有了笑意,冷酷得有点呆板地说:“我们的时间很紧迫,那块腐肉的生长速度因人而异,它代表了你对诅咒的抵抗力!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是你完蛋那一刻了!”
我看着他为我细心地将针吸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没理会我的不满,继续说:“你的力量说不定已经被释放了出来,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对于灵力者来说,每天的凌晨三点是灵力最强的时候,下午我放你假,你回去好好休息,到了今夜三点,你好好地将这份文件再看一次!如果还是看不出来,你明天就要去面对那个叫JACK的男子,找找感觉吧!”
想起要再读一次那份文件,我便涌起胆战心惊的感觉,但一提到要面对那个叫JACK的男子,我全身竟一片冰凉,就像忽然身陷了在冰窟之中。
他将针一根根地放回盒子里,猛地怔住了。
“怎么回事?”我发觉他的不妥。
“多出了一根针!”他凝视着那个盒子,非常疑惑地说。
“你记错了吧!”我凝重地看着他,缓缓穿上衣服。
“不可能记错的!明明是五十六根的,怎么会变成五十七根呢?”他的手指无规律地敲击了几下桌面,猛地转脸看向我,眼神里的疑惑渐渐变成了恐惧,“你身体里本来就有针!”
那种莫名的冰冷再次狂袭而来,我努力叫自己镇定下来,说:“这有可能吗?”
他眼里的恐惧又变回了疑惑,说:“的确没可能!”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想甩去那疑惑的阴影。过了好一会,才叹息一声,将那盒针暂时放下。他递了张纸条给我,说:“你的精神状态很差,先回去休息吧!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立即与我联系!”他又将那份可怕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放进档案袋里,塞到我手上,沉声说:“小心保管,丢失了会死人的!记住,是今夜三点,对着镜子看效果会更好!” 我点了点头,才发觉自己的头很沉重。
走出他的办公室,关门离去时,我看到他仍在喃喃自语:“真的是我记错吗?明明是五十六根……”
我默默地走下楼梯,想起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时不时就袭来一阵冰寒,尤其想到自己的身体上长了这样一块腐肉,那种妖异的恶心就能叫我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我只是想当一个平凡的人,可是命运却老爱和我开玩笑,总要我接触一些古怪的人和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走下了楼,踏着柔软的草坪,全身依然冰凉冰凉的,头顶毒辣的太阳未能给我半点的温暖。
忽然,大地跳动了一下,当我疑为错觉的时候,眼前的色彩刹地艳丽了起来,又猛地转成黑白色,天地变成了黑白的世界!远方的天际升起了巨大的蘑菇云,强烈的气流从那个方向狂涌而来,让人疯狂的窒息感扑面而至,数之不尽的人们,穿着从未见过的服装,向我的方向狂奔而来。
震撼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呆住了,这是幻觉吗?
我猛地闭上眼睛,希望睁开的时候这一切都会消失,可是叫我失望了,那些满脸恐惧的人们向我越跑越近,我涌起了荒谬至极的感觉,我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还是我的想象力丰富至瞬间就能制造出画面这么大气的幻觉?
那些人们将会和我互不接触地穿体而过吗?我神经兮兮地笑了,这是精神崩溃的先兆。
事实再次让我意外了,跑在最前面那个人一下就抓住了我的手,急喝:“跑啊,别发呆!”
我被他拖得踉跄前行,身后本是Z院的位置变作了一个科幻片中也不多见的大型军事堡垒。
我再也无法忍耐,无比恐惧地尖叫了起来,但我的声音分贝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几乎每个人都在绝望的叫着喊着。
眼看我就要被拖进堡垒了,眼前忽然一花,大地再次强烈地震动了一下,这个可怕的黑白世界消失了,毒辣的太阳仍在头上,周围又变回了那可爱的奇花异草的彩色世界。
当我确定东方的天际没升起蘑菇云时,才发觉是一只苍老的手臂紧紧地按住了我的肩膀,是他阻止了我继续前进。
“司徒先生,这是我们的医生啊,你快放开他啊……”这时我才能再次听清周围的声音,一个站在一侧的护士惊慌地喊着。
我看到警卫正掏出电棍,急急忙忙地赶来时,忙举手示意没事。
“刘医生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难看啊!”护士在一旁关心地问。
我挤了一个笑容,说:“谢谢你,我没事!这位老先生是……”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年迈的老者,这样的老人你可以在茶楼中随手就能抓出一大把,但他有一点是与众不同的,他的眼神极具穿透力,仿佛能看到你灵魂深处去。
“这是司徒先生,住在这里的,以后你有机会了解到的!”那老人没作声,倒是那护士小姐代为介绍了,住在这里就代表了他在某方面是个极其危险的病人。
我对那老人深深鞠躬,诚恳道:“刚才真是谢谢您,司徒先生!”
老人坦然接受了我的鞠躬,深深地看了我一会,才缓缓地说:“你半小时前做了一件影响你一生的事情,你很困惑,也很危险!明天下午来找我,我住2栋503房,到时我和你好好谈谈!”他的语气就像是约我去洽谈某宗大单的生意,一点也不像是个病情严重的精神病人。
“是!”我又再微微鞠了一躬。
深蓝的Z院,藏龙卧虎!
我为自己竟冒出这样的想法而打了个冷战。
走进那长长的通道,那两个警卫仍在后面对着我的背影交头接耳,毕竟对着精神病人恭敬鞠躬的医生并不多见。
我已无暇顾及他们的感受,只懂紧紧握住手中那份致命的文件。那阵强力的震撼依然在我脑海中回荡,我沉重地呼吸着,害怕那叫人绝望的黑白世界再次出现。
如果走在我前面领路的那个警卫忽然回头对我诡异一笑,然后和我大谈马列主义与灵力体系的深层关系,我想我都能坦然接受的,由此可见我此刻正处于多么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下。站在一个精神病医生的角度来进行理智分析,我知道自己正站在崩溃的边缘,如果不是从小的离奇经历将我的心志磨练得如此麻木不仁,我想我此刻很有可能已经住到刚才那位老者的隔壁去了。
回到伊甸园,我谨慎地将文件放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然后就重重地跌到了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那黑白的世界,那与斑斓交错的瞬间,所以我选择睁大眼睛,直直地瞪着天花板,想着今天上午光怪陆离的事情,却始终理不出一条线索……
我不远千里来到G市寻找平凡的生活,没想到才一个星期就卷进了这么怪异的事情当中去,而且这次的主角竟是自己,我不禁逸出一丝苦笑,我的这个家庭是否被诅咒,每个人都不能够正常的生活。
有人说:生活是一宗强奸案,如果抗拒不了,那就闭上眼睛享受吧!
我想我还是勇敢地去面对现实吧,生活必须继续啊…… 正胡思乱想间,楼下大厅的电话“呤——,呤——”的响了起来,印象中这里的电话好像还没响过,但我毫无反应,如果伊甸园里有人,那不需要我接,如果只有我在,更不用去接,因为我从没有留过这里的电话给任何人。无奈铃声一直响个不停,我不禁暗暗钦佩打电话这人的耐性,为了表达我的钦佩,我撑起了身子,快步往楼下走去。
一身素白的林黛玉亭亭玉立地站在大厅中心,手中拿着手机,看到我下来,甜甜地笑了,说:“我就知道家里有人,不想逐个房间去拍门,只好用这个方法啦!”她摇了摇手中的手机。
我苦笑,原来是她打这里的电话来召唤人下来啊!
她笑了:“别这样的表情嘛,人家有事需要找人帮忙,不知……”她没说下去,只是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想说“不”,但说不出口,所以只好苦着脸答应了。
“你的脸色很难看呀,是不是……”她忽然皱起眉头看着我。
“我很好啊……”我忙挤出笑容。
“是不是藏了个MM在房间里,干了什么坏事,导致脸色苍白,心肌衰竭,疲劳过度……”她说话间,已快速地越过了我,直冲我房间跑去。
“没有啊!”我慌忙追在她身后,这个时候我在心理上不希望有人进入我的房间。
我猜她一定是个田径好手,因为我楼梯才跑到一半,她已经冲进了我的房间。
当我跑到门口时,正好看到她凝神向四周打量着,她一向给我的感觉是柔情似水,这样凝重的神态实在前所未见。不知是否做贼心虚,我觉得她非常留心地观察了我藏那份灵异文件的地方,而且还不止一次。
她盈盈向我走来,嫣然一笑,说:“原来你真没藏着MM呀,是我误会你啦!嘻嘻……”
倒,你看了这么久才发觉啊!
看着她走下楼梯,低着头发短信,我轻轻舒了口气,忙将门反锁上。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下午放假?”
“哦,不是…嗯,是的,放假!”我不想解释“不是”的理由。
她温柔地笑了,说:“我们系的学生会今晚要办一个晚会,筹备得比较仓促,现在还有很多装饰品还没买啊,陪我一起去吧,担当一个英俊的苦力好了!”
看着这么温柔的笑容,我还能说什么呢,不过“英俊的苦力”与“苦力”之间除了多了个形容词修饰外,实在没太大的区别就是了。
出门前,我情不自禁回头看了自己房间一眼,发觉身旁的林黛玉也同时回头,与我看的仿佛是同一个地方。
坐上了林黛玉那辆酷似未来战士阿诺版的男装摩托车,便在浑噩中开始了这个本该静下来好好思考的下午。
G市市中心的空气一如既往的令人窒息,渗满浮躁与虚荣,林黛玉将车停好后,便领着我走进了闹市,汹涌的人头令我的思绪更混乱了,只懂得紧紧跟在她身后,好几回她和我说话,我都走神了,但她都体谅地笑笑。我们穿过大大小小十多间装饰店、精品店后,我的两手已经拿满了与店铺对等数量的大包小包。
与这样一个绝色美女走在街上,本是一件相当愉悦的事情,无奈我脑海里想的全是如何延续自己的小命,连一点基本的聊天情绪都欠奉,无法享受身旁走过男子们的嫉妒目光。
在G市过马路是一件既危险又安全的事情,危险的是大车小车实在太多了,每次过马路都有一种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回的错觉,安全的是这里的人们常常不看红绿灯,一看到空隙就一窝蜂地涌过去,只要你夹在人群当中,基本上是安全的。
此时,我和林黛玉就是就夹在人群中,无视绿灯的存在,随着人流涌过大马路。
一个不耐烦的司机故意打亮了车头灯,射向我们这群勇敢的人们,凑巧我刚好将头转向了那个方向,那刺眼的光芒刺进了我的眼里,体内某种力量仿佛也随之骚动了起来,这叫整个大地都跳动了!
令人恐惧的斑斓再次出现,一闪而过后,又是那片叫人窒息的黑白世界,我喉咙干涩起来,艰难的呼吸中,我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周围已经没有了人群,我站在了一片生机全无的废墟中,触目所及处都是层叠在一起的尸体,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死状极为恐怖,这简直是末日的修罗场啊!
在这片只有黑白两色的人间地狱中,我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远方闪电地扑来几只巨大的野狗,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我靠近,我被恐惧震慑在了原地,当那些野狗渐渐靠近,我看清楚它们的模样时,锥心的冰凉从我脊骨尾节直直冲上了脑际,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同类啊,但那狰狞的面目和手脚共用的前进方式,却令他们看起来如同凶悍的饿狗一般,看来我已经被它们锁定为猎物了,它们忽然加速,猛地扑到我身上。
当我以为我要被它们撕成碎片时,眼前忽然一花,我又回到了马路的中间,周围缤纷依然,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才发觉林黛玉将手探进了我的臂弯内,她就像温柔的情人一样,整个人都挨在了我的身上,接着我才发现周围的人流已经不见了,我和她异常突兀地站在马路的正中间,拦住了车流,引出众司机的咒骂和不少违规的喇叭声。
她抬头对我嫣然一笑,又对那群愤怒的司机作了个鬼脸,才俯下身子收拾被我掉得满地都是的装饰品。
慌乱的收拾中,我依然无法从那个人间地狱脱离出来,那令人窒息的黑白世界比圣经预言的人类末日还要恐怖,还要惨烈的,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真的仅仅是幻觉吗……
林黛玉将手深深地探进了我的臂弯,紧紧地靠在我的手臂上,整个人也向着我微微倾斜,在路人看来,我们该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吧。 我却如同死灵一样,失去了一切的触觉,她这么令人惊艳的身体靠在我身上,我竟连丝毫的兴奋感也欠奉,两手提着的大袋小袋装饰品,仿佛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根本感觉不到它们的重量。
我害怕周围忽然又会变回那个黑白的世界,那个令人惨不忍睹的废墟,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我都害怕他们会突然趴下,变成那种饿狗一样的生物,然后凶狠地向我扑来……
林黛玉呵气如兰地在我耳边说着各种各样的笑话,说到好笑的地方,她自己就肆无忌惮地在大街上大笑起来,开始,我只是出于礼貌地牵动嘴角,渐渐地,她靠着我的身体越来越热,这股热量迫使我认真去捕抓她话里的笑意,我慢慢抛开了那灰暗的阴影,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能改变天气好坏,但可以改变我的心情,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开心地笑一笑,事情就一定会有转机的!”她又开始低下头发短信了,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地说着。
明明一个一分钟电话就可以顶几十条短信,但女孩子就爱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我没太过在意,淡淡笑着说:“不能改变我的命运,但可以改变我个性,对吗?呵呵……你好老套呀!”
她将手机放回包里,忽然抬起头,双眼闪闪地看着我,说:“英俊的苦力,今天你这么辛苦,我该给你一点奖励呀!你想要精神方面的,还是物质方面的呢?”说到最后,她的眼神也调皮了起来,一个温柔动人的美女忽然出现这种眼神是最具杀伤力的。
我想,连呆子都知道如何回答了吧!所以我毫不犹豫就说:“像我这样的唯物主义者,更愿意接受物质奖励!”
“你去死吧,大白痴!”她重重地给了我一拳。
有人说,美女打人是不疼的。我笨拙地抚摩着痛处,只想让那个人来受这一拳。
那一拳之后,她的手便很自然地滑出了我的臂弯。
然后我发觉我们又走回了离原来过马路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去取车,我忍不住喃喃地表示不满:“欺负外地人不认识路呀,走两步就到了,干嘛还要绕一个大圈呢?”
想着自己竟走了这么远的路,手臂终于传来了阵阵酸痛。咦,我的感觉什么时候恢复正常了?难道她知道我正处于什么情况,故意这样做的?应该不会吧……情感上我希望眼前这位绝色的美女真的仅仅是位美女而已……
“发什么呆呀!上车!”她将车开到我身边,温柔地笑说。
与美女同乘一车本该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但那该死的风不要命地吹进我眼里,渗过头盔吹进我头皮的深处,吹进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冰凉冰凉的,我第一次感觉到夏日的风也是入骨的,强烈的昏眩感狂袭而至,我提着大袋小袋的双手也颤抖了起来,我紧紧闭上双眼,咬着牙,用意志苦苦支撑着。
忽然感觉到风停了,我不禁茫然地睁开了双眼,只见车已停在了公路边,林黛玉正回头看着我,她的眼神从未试过如此的深沉,仿佛带着悲伤,怜悯,无奈……
“你怎么了,不舒服?”她柔声问,忽然发觉她的眼神中只有诧异,前面只是我的错觉吗?
“没有啊,我很精神,”我强撑,“只是不太习惯有女孩子坐在我前面而已,这样会令我觉得很没面子!”
“那你会开车吗?”林黛玉笑了。
“不会!”我很理直气壮。
“嗯……好吧,我让你坐前面好了!”她嫣然一笑。
摩托车重新发动,我侧着身子坐到了前面,但车依然由她来驾驶,我必须缩着身体,微微靠在她怀内才能坐稳。
我抗议:“这样我更没面子了!”
她却将车开得更快了。
闻着她身体淡淡的芬芳,感觉着她轻轻的呼吸,昏眩感竟渐渐消失了,风不再刺骨,柔柔地拂过,就像情人的呼吸,我停止了抗议,也不理会路人和过往司机诧异的目光,静静地享受着这温馨的一刻,这种久违了的平静感,我有多少年没感觉过了……
“到了!大白痴!”林黛玉推了我一下。
“哦……”我叹气,怎么这么快的,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她就读的高校果有名校风范,绿树成荫,过往的学子们身上都带着浓浓的书卷气。不时有人偷偷地看过来我们这个方向,但却不像是对一般美女的注目礼,我从他们眼神中读到了畏惧。这实在令我疑惑,像她这样一个温柔可爱的美女怎么会惹来这样的眼神呢?等等,我为何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恐惧呢?莫非我被那可恶的李华佗扎了几针之后,所谓的灵力真的从我身体内释放出来了……
“走吧!大白痴!”她泊好车,拉着我就向活动中心走去。
“叫一个精神病医生作大白痴是一件非常不健康的事情呀,以前你不是叫我刘云的吗?”我不满地抗议。
“呵呵,跟健康能扯上什么关系呀?当一个名字更适合你本名的时候,大家就会用那个名字来称呼你,那个称谓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倬号!坦然接受吧,大白痴!”
“……” 她们系的晚会前夕,成为了我和其余一干人等的劳动场所,爬高爬低,装这装那,我感到自己连一个奴役都不如,除了在晚饭时间发了一个廉价饭盒给我,其余时间都被一个叉着腰的女子尽情地指使着,林黛玉轻声告诉我:“那个是她死党陈梦娜,她的倬号和你的倬号一样的贴切,叫梦娜丽纱!”
大白痴和我的形象很贴切吗?这令我在余下的时间干得更郁闷了。
在我将一个气球挂到天花板后,令人窒息的昏眩感再次出现,这几乎令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林黛玉不知跑哪去了,陈梦娜丝毫没体谅我的情况,还骂了句“笨手笨脚”,然后继续指手画脚地叫我干这干那。
我曾经试过因40度的高烧而处于半昏迷状态,也曾经因为赌气与人斗白酒而天昏地转,却从未试过像现在如此的浑浑噩噩,灵魂仿佛出窍了一样,不辨东西南北,自己明明在干着某种事情,却感到那个仿佛不是自己,周围的事物明明清晰无比,又仿佛是朦胧一片,叫人摸不着边际。
茫茫然中,我忽然发觉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被人紧紧握住了,感觉仿佛又悄悄回来了,我发觉自己正坐在大厅一角,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渗透了,身旁坐着林黛玉,她的手与我紧握在一起,台上晚会已进行得如火如荼,一个稍有姿色的女子正在忘情的独舞,四周不时传来阵阵叫好声。
我侧过头去看林黛玉,她也刚好转过了头,甜甜一笑:“晚会都进行大半了,你才发完呆呀,大白痴!”
同样的事情发生三次,我就算再迟钝,终于也发觉身旁的林黛玉也是个灵力者,拥有强大灵力的灵力者。
“我是不是灵力出轨了?”我深深地注视她,我模糊得感觉到她平静的心湖因为我这句话而荡起圈圈涟漪。
她将另一只手也放到了我的手背上,轻轻拍打着,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那位坐在28号位置的帅哥,别发呆呀,叫你了!”主持正对着我们这个方向瞎喊着什么。
我呆了一下,林黛玉低声解释:“到两人三脚跑这个环节了,我们这个晚会搞点新意思,采用随机抽签的形式来决定上场选手,上去吧,别扫大家兴!”
我摇头苦笑,现在哪有心情玩什么游戏啊,但无法拒绝林黛玉动人的眼睛,所以我还是呆呆地走到了台上。
主持人不失时机地戏称:“看来我们的28号帅得有点与众不同,是位呆呆的帅哥啊,哈……”
全场大笑。
呆呆的帅哥与帅哥之间同样是多了一个形容词,但在听众耳里,肯定过滤掉了“帅哥”,只剩下“呆呆的”,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自己身上越来越不缺贬义词了。
主持人又开始念别的号码了,他蓄意抄袭着台湾主持人吴宗宪的风格,为什么说他是抄袭而不是模仿,那是因为他连吴宗宪嘴里某些台湾方言都学了,当一个人做一件事完全是抄袭别人的时候,他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走出了失败的第一步。我听到主持人又在戏称自己将来一定会成为名主持人时,不禁发出了低低的感慨,接着又苦笑起来,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胡思乱想,看来印证了“乐观主义者就算被饿狮逼上了高树,也是能从容欣赏风景。”这句话。
“自己一个人在傻笑什么,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家伙,告诉你,虽然你现在离本姑娘很近,但不要存在什么龌龊的幻想!”陈梦娜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旁,脚还和我绑在了一起。
我作了个没好气的表情。
她又说:“运气真背,竟和你这个笨头笨脑的家伙分成一组,告诉你,等会听我口令来跑,别让本姑娘掉脸,喂!你怎么笑得这么难看呀?”
“我是在哭呀,大姐!”
“……”
主持人一声开始,十几对临时组合便冲出了起点,其实不用她口令,我就能完美无暇地配合她的脚步,这一刻,我清晰地捕抓到她脑海中的每一个想法,玄之又玄,但我做到了!
我和她迅速脱颖而出,远远抛开了其她人,我感觉到了她内心升起了一阵虚荣的兴奋,眼看终点就在眼前,四周的事物却刹地发生了变化,叫人窒息的黑白世界再次出现了!
但这次与上两次不同,我竟将陈梦娜也带进了这个黑白的世界中!四周迷朦一片,仿佛正身处于一片浓得化不大的大雾当中,对于周围的惊人变化,陈梦娜声很快便嘶力竭地尖叫了起来,声音足以打破吉尼斯的高分贝记录。
她的尖叫声中,浓雾竟一下冲开了,由我们俩为中心,向四周狂涌而去,绿色的草原渐渐由近至远地呈现在我们的脚下,蓝天白云正在天空一点点睁开双眼,我惊疑地看着这一切梦幻地发生,只不过一瞬间,天地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世界不再黑白,梦幻得如同童话世界的色彩分布在我们的周围,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绿得如此的匀称,让人感觉自己仿佛正站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上,柔和的清风带着鲜花的芬芳拂进你的心田,心旷神怡的舒适遍布全身,我举起双手,向天空尽情地呐喊着,力量在我体内沸腾,一股豪情充斥着我的灵魂,天地一切,在这一瞬间,仿佛也尽在我掌握之中……
“……他们依然没停止自己的行为艺术,呆呆的帅哥仰天长啸,真够壮怀激烈的,我们的校花用一种后现代主义的愕然神情呆在原地,为呆呆帅哥的艺术性行为用神态作着最传神的诠释……”我又能听到了主持的声音,四周的事物又恢复了正常,四周狂笑的声浪令我尴尬地停止了呼叫。
我推了推身旁的陈梦娜:“你没事吧!”岂知她一推就倒,我们“砰”一下,一起跌到了地上。
“啧啧……这可是近代行为艺术的颠峰之作呀,实在太精彩了!我们实在要感谢两位的即兴表演……”主持人继续有完没完地胡诌着,全场笑得更厉害了。 陈梦娜直到晚会结束后才渐渐回复状态,然后就倒在林黛玉怀里痛哭起来,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大意是说自己怎么老碰到这样的事啊。由此可见,许多外表泼辣的女子内心比绝大多数人都要脆弱,我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鼻子都还没酸过呢。
林黛玉该是个很有震慑力的女子,周围的人只敢偷偷笑,却很少敢明目张胆地看过来。
在伊甸园的大厅,我最多只见过两个人同时坐在那的。当我们当回到伊甸园时,大厅却前所未见地坐了四个人,除了叔叔朱葛亮,宁采臣,秦赢政,还有一个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们看到我回来,顿时停止交谈,整个大厅静了下来,每个人都以一种我无法看破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转头用眼神咨询林黛玉,我脸上是否有什么不妥了。
林黛玉笑了,说:“你们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打牌?”
“哦…是的!”秦赢政真的掏出了一副牌,派发起来。
叔叔见我打量着那位陌生人,站起来笑道:“我来介绍,这位是我侄子刘云,这位是叔叔的老租客马刻丝先生!”
那位马刻丝先生站了起来,向我友善地伸出手,他脸上因为岁月流下了几条淡淡的皱纹,但我仍可看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非常英俊的男子。
我的手与他紧握在一起:“久仰大名,马克思先生!”这句话真的不是违心的。
“刻苦的刻,丝绸的丝!”他微笑纠正我。
客套几句,我便匆匆往楼上走去,我是时候与李华佗好好讨论一下今天的怪事了,同时也要准备一下凌晨三点的阅读,想起要重读那份文件,不禁又是一阵冰寒袭来。
楼梯走到一半,我感到背后好象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我,不禁回头,发觉他们五人包括林黛玉在内,都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我,我一阵疑惑,正想说话,他们已兴高采烈地打起了牌,仿佛前面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抓了抓头皮,加快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李华佗的电话已关机,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洗澡时,我再次观察了一次那块恶心的腐肉,它仿佛又成长了少许,郁闷不禁又上心头。
烦躁不安地倒在了床上,盯着墙上的钟表,重温着今天发生的大小事件,除了那片梦幻的童话世界值得我回味外,其余怪事实在无法令我愉快起来。
随着时针渐渐指向三点,我的心跳也随之越跳越快。时间其实也是一个精神病人,它可以神经质地让你的一生变得如同一秒钟的短暂,也能让一秒钟变得如同一生般的漫长。
这位另类的精神病人终于走到了二点五十九分,我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走到存放灵异文件的地方,将文件缓缓取出,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文件好像被人动过,但我已无暇再计较这些,我走到镜子前,默默注视了镜中人一会,低下头,将文件打开,再次细细阅读那叫人死亡的文字:
不知为何,今晚的感觉很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我看着一旁已熟睡的妻,意识终于也慢慢地进入了朦胧的深处……
“叮——呤——”,“叮——呤——”,熟悉的闹钟铃声在我耳边响起,我习惯性地往左侧闹钟的位置拍去,却拍了个空,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身体冰凉冰凉的,强烈的位置感令我猛地惊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躺在镜子前的地板上,那份灵异文件安静地摆放在我的身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昨晚不是在看那份文件的吗……难道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就在镜子前睡了一夜?这回可要被李华佗骂死了,我是看到哪里睡着的呢……
我撑起身体,才发觉混身乏力,像虚脱了一样,镜中人脸色苍白得吓人,勉强站起来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屏住呼吸,缓缓拉开衣衫,李华佗说过,腐肉的生长速度可以判断出各人对诅咒的抵抗力。
镜子中的景象实在触目惊心!那些恶心的腐肉竟长满了我整个胸脯,正以无比惊人的速度疯狂地蠕动着!
我死命咬住了嘴唇,才不让自己发生恐惧的尖叫,但身体已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咬破的嘴唇逸出鲜血,缓缓从我嘴角流下。
镜中诡异之极的画面将震慑当场,也不知僵了多久,我不知从哪涌出了力气,狠命冲向洗手间,狂吐了起来,吐到胃酸都快吐光的时候,我拔下洗澡的喷头,一下将龙头开到最大,狠狠地喷洒在胸膛的那堆腐肉上,我连用手指去触摸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我真的害怕那堆腐肉会因此而传染到手指头上。
我明白那些医生为什么会自杀了,这样诡异的情景是很容易令人失控的!
“我不能就这样倒下!”我用急促的语气不断地告诉自己。
我将衣服穿得密不透风,害怕让别人,也害怕让自己看到这么诡异的画面,直到走出房门,刚才隔着干布擦身,干布也随之蠕动起来的诡异恶心画面,在脑海中依然挥之不去。
正在门外做运动的叔叔截住了我,他打量了我一会,说:“阿云,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他从颈上解下了一条项链,递给我,说:“把这带上吧!叔叔可是用高价买回来的。”
我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说:“叔叔,我没事,你别担心!”却没去接那项链。
叔叔向我走前一步,我忙潜意识地倒退了一步,他将我拉近,将项链套到我脖子上。
他一番好意,我只有无奈地接受了,低头打量那项链,项链的坠子竟是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沉沉的褐色,有点像街上随便就能捡到的那种。 叔叔微笑说:“别小看他啊,我以主的人头来担保,它是具有各种神奇功效的……”
我失笑,同时也感动,冷酷的冬天里,阳光是特别温暖的。
叔叔仍在继续说:“传说中,这条项链曾被埃及妖后的宠物巴比带过,治好了那头猪的间歇性哮喘,它还曾被戴安娜王妃的宠物丽莎带过,治好了那条狗的过敏性鼻炎,它还曾被……哎,阿云你别走啊,叔叔还没说完呢,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急性子啊!”
Z院,精神病世界里最传奇也是最恐怖的地方。那条长长的通道郁闷如常,通道外的警卫面目依旧狰狞,但今天迎接我的却是另一位医生,他的脸色比我稍好,但应该好不了多少。
他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李华佗医师昨天下午吞针自杀,无法再担任你的实习指导,由今天起,你将是我的助手!”
“什么!?”一个晴天霹雳轰在我的头上,“他死了……”
“不过自杀未遂,因抢救及时,他于今日凌晨三点已渡过危险期!”他转身缓缓前行,“他命大,将一盒针灸专用针吞了都没事!”
我轻轻地舒了口气,虽然李华佗害我陷入了这个恐怖事件,但在某个程度上来说,我已经视他为值得依赖的伙伴了。
“我姓罗,你可以称呼我作罗医师,也可以叫我全名罗嘉英!你虽然只是一名实习医生,但必须迅速地成长起来,担起大梁!深蓝的Z院正处于一个非常时期,不幸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请假的医生越来越多,无论哪方面,我都不希望你是下一个!我们作为医者,必须对得起身上穿着的白衣,绝对不能成为退缩的懦夫!”他没回过头,缓缓在前面领着我,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心灵深处那股莫名的恐惧,也清晰感觉到了他对自己职责的执着,不禁对他升起了几分敬意,这,就是职业道德!
“因为实在太缺人手,所以你名义上是我的助手,但实际上要担任起李华佗医师的工作,我咨询过你之前的导师和实习指导,你经验或许会欠缺了一点,但你有这个能力,遇上什么疑难问题便立即向我反应!”他推开了李华佗办公室的门,“你暂时用着李医师的房间,他手上病号的资料全在桌面上,有问题可以马上来问我!”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的步伐从头到尾都十分沉稳,可见经得起大风大浪,,你在这一行的成就已可预见,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干这一行的天才!”
哦?天才精神病医生吗……
“Z院里没剩下几个医生了,我手上积了大量的工作,失陪了!”他掩门离去。
实习医生跳级成为主任医师,实在不可思议,这是行内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我根本没时间去陶醉这些,坐到李华佗的位置上,迅速找到那个JACK的资料,仔细翻阅起来。
我尽量让自己忘记身上那叫人恶心烦躁的腐肉,忘记那片黑白迷惘的世界,全心全意投入到资料中,寻找出JACK的破绽!
我发觉李华佗对JACK的介绍十分简单扼要,因为我无法从这些资料中再多找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在他妻子出事以前,他一直都是个平凡人,从来没有过离奇的经历,不抽烟,不喝酒,与一切不良嗜好绝缘。
我无规律地敲击了几下桌面,坚定了站了起来,我要见JACK,我要勇敢地去面对他!
密封的房间内,两个警卫如临大敌地站在我两侧,墙壁的一侧是一块占了半堵墙的半透明有机玻璃,玻璃的背后有两个技术人员在严密地监控着这一切。
我能清晰地听到警卫们恐惧的心跳声,他们毛孔的收缩加快了我的心跳,能浅层次地窥探到别人的内心世界是否对我有正面帮助我不知道,但我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能力的负面影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连隔着玻璃的技术人员心跳也加快了起来,那个JACK真有这么恐怖吗?我按捺住狂跳的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一点。
门开,护士和警卫一前一后地带着一个男子进来,天啊!天下间竟这样美的男人,他真人比照片起码要英俊一万倍,港台当红的明星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尤其那双眼睛,仿若夜空中最亮的星星,这样俊美的一个男人就是JACK吗?
我从警卫们匀加速的心跳可以知道,他是的!我尝试去窥探他的心灵,发觉他的位置竟是一片虚无!
他冲我微微一笑,就像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一样,笑得很亲切,很有感情。
笑是一种学问,作为一个精神病医生要针对各种情况来决定采取什么态度来面对病人,但有一个表情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笑的,为此我还专门训练过各种各样的笑容。
我也笑了,希望我的笑容没令当年培训我的导师失望。
JACK一点都没有精神病人该有的颓丧,很洒然地坐在了我的对面,微笑说:“别笑得像条死鱼似的,那会令我很失望的,刘医生!”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无暇计较他形容我的贬义词,只感到十分疑惑,昨天我才调进Z院的。
“一个星期前,你刚进深蓝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他仍在笑,不过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我背脊一阵寒意,这阵寒意迅速扩散到全身,我使劲地叫自己平静下来,我感到身后一个警卫的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问:“说说你对我们所生存空间的看法吧!”他的眼神梦幻迷离,像湖水中荡起的涟漪,我产生了要陷进去的错觉。
我将身子后倾了少许,这种玄异的错觉才消失,他笑了,仿佛是满意地笑了。 “听你这样问我,一定有自己的高见,不如由你直接告诉我好了!”我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尽量保持住医生该有的风度。
他微笑,靠在了椅子上,双手平举在胸前,说:“大至宇宙星辰,小至我们周围数之不尽的细菌,微生物,告诉我,它们是由什么组成了?”
他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的磁性,令我情不自禁便回答:“原子!”话出口后才察觉自己完全落到了下风。
“很好!告诉我,原子里面是什么?”他双手合拢在一起,托起了腮,神秘兮兮地凑前问我。
“不知道,人类科技还没研究出来!”我要靠提高声量来维持住气势了。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梦幻迷离了,轻轻地说:“让我告诉你一个真相吧,每个原子里面都有一个宇宙,那个宇宙里的每一个原子也有另一个宇宙,如此类推,生生不熄,我们每个人都是由无穷无尽的宇宙构造而成的!”
房间中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速和沉重起来,只有JACK,他依然是那么的平静和优雅,他淡淡地笑了:“这只是往下的推论,我们再往上推,其实我们所谓的宇宙不过是别人世界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原子,而他们的世界,也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原子,如此类推,生生不熄!没人知道哪里是起点,也没有人知道哪里是终结!”
“但这就是世界的真相吗?”他摇了摇头,又再轻轻地说,“真相背后,永远有另一个真相!刘云,你愿意和我一起探讨吗?”
“够了,我来不是想听这些的!”我拍桌而起,冲他吼道。
JACK依然平静和优雅,微笑说:“你想的!因为,我们是同路人!”
JACK迷幻的双眼再次荡起涟漪,惘然由我心底升起,我渐渐听不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周围的事物慢慢朦胧,仿佛一切都将要被他眼中的涟漪缓缓荡走。
正当我渐渐迷失时,胸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力量,猛地将我从那一圈又一圈的朦胧中扯了出来。我发觉自己仍撑在桌子上,急促地呼吸着,周围的人以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清晰地感觉到恐惧造成的不安在他们的脑海里激荡。
JACK微微诧异了一下,很快又优雅地笑了,他打量着我的胸口,仿佛能透过我的衣服看到什么。
我很没医生仪态地护住胸前,腐肉的蠕动透过衣服传送到我的双手,我不禁又是一阵烦躁的恶心。
JACK微笑说:“你的饰物很漂亮!好好保管!”
我的饰物?我的手碰到了叔叔送的那条项链,莫非就是这条项链的力量让我脱离了 JACK对我施予类似催眠的控制?
我的思绪更混乱,我知道这样的状态下,自己更无法在他面前呆下去,我明白那些警卫和护士为什么这么畏惧他了,他有左右你思想的力量。
我一边退后一边说:“将病人送回病房休息,本次面诊告一段落!”
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JACK笑了,轻轻地说:“刘云,无限宇宙论仅仅是世界的最表面现象,你不想了解更深层次的真相吗?我愿意将每个真相背后的真相揪出来,与你一一探讨……”
我赶紧转身,推开房门,快步离开,阴森的走廊上回响着我急促的脚步声,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我目前处境丝毫不为过。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面对镜子,将镜子折叠成无数个小格,我们将看到什么,你又有没有想过,如果将空间折叠成无数个方快,世界将变成怎样?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想知道的吗?为什么现在却要逃避了?”我走了这么远了,他的声音依然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在我耳边轻轻的说着。
我的脚步更快了,恐慌的情绪一浪浪地向我涌来,我对着空气吼:“我不想知道!”
我捂住了耳朵,但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JACK充满磁性的声音依然清晰无比:“你想的!昨天李华佗跟你说到空间该是无数维时,我从你眼中看到了憧憬与向往,李华佗这种低水平的导师能教给你什么呢?他看到的所谓六维空间不过时间落差所造成的错觉!你需要一个像我那样的导师,我会让你看到一个真实的时空世界!你好奇的心在跳跃了吗?”
“我不想知道!”我一边下楼梯一边重复地吼着。
他淡淡地笑了,他充满魔力的双眼在我脑海中浮现,轻轻地说:“我们都有做平凡人的渴望,但理想与现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命运是一个最恶搞的精神病人,总爱和我们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面对现实,正视自己存在的意义吧,刘云!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我冲出了大楼,一屁股坐到了草坪上,双手捂住了头,将脑袋埋到膝盖以下,终于听不到他的声音了,但“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这句话的余韵却依然在我脑海中回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地将头重新抬起,麻木地面对周围人们的目光,警卫们警惕地注视着我,看他们跃跃欲试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等待着如果我有什么发狂表现的话,就立刻将我从深蓝的员工变作深蓝的顾客;护士搀扶着的病人冲我很没深度的微笑着,显然把我当作了同类。
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前天我还是一个优秀的精神病实习医生,今天已成为了一个精神病的实习病人,当然,当病人一般是不需要实习的,尤其是精神病。
“……刘医生,刘医生,你没事吧?”我从茫然中醒觉,一个娇俏的小护士正立在我身旁。
我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忙站了起来,笨拙地回答:“哦,哦,我是刘医生,我没事,你有事吗?”
她并没在意,认真回答说:“A院打电话过来,说有一位钟先生要访问JACK,但李华佗医师已将JACK列为极度危险病人,谢绝一切访问!但那位钟先生执意要见JACK一面,A 院那边希望负责JACK病情的医生过去当面解释一下,李华佗医师不在,只好由你去了!” 她讨好的笑容让我找回一点点自信,听到是JACK的旧友来访更是精神一振,他可以让我深入了解JACK这个魔鬼,我说:“好,我立刻过去!”
我走了两步,忍不住问:“一般的访客,几句就把他打发了,那位钟先生为何这么大面子?”
“那位先生的父亲好像是我市行政管理官员。”护士低声回答。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A院一切如旧,但对于在Z院呆了两天的我,这里每一个病人看起来都是这样的正常。
会客厅里,负责接待钟先生的礼仪人员见我来了,便如获大赦地逃了出去。
那位钟先生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从他穿着打扮到他的神情动作,他应该是个相当直率的人。
“病人不能给亲友探访,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啊?精神病又不会传染!”他见我进来,故意大声嚷着。
我暗道,因为你没得过精神病。
我将心里的那些阴影压到一边,尽力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坐在他的对面,说:“钟先生,你好!我是负责JACK先生病情的刘云!”
“刘医生,是吗?我要见JACK!”他的语气透着相当程度的不耐烦。
“JACK的精神状态相当不稳定,带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已被列入了极度危险病人的行列!”我背诵着李华佗分析JACK的报告,“所以,一般情况,我们是不允许访问的!”
我盯着越来越不耐烦的钟先生,话锋一转,说:“但如果钟先生是JACK的重要亲友,你的访问能有助于他病情的恢复,深蓝是考虑让你们见面的!”
钟先生忙说:“我是的…我是的,我是JACK最好的朋友,我和他从小就认识,我一定能对他病情有帮助的……嗯,JACK妻子死那个案件还是我负责的呢!”
我盯紧了他,心跳开始加快,在那份灵异文件中,曾经出现一个叫“细钟”的男子,莫非就是眼前的这个钟先生……
他以为我不信,忙将自己的证件掏出递给我看。
我微笑说:“真是失敬!原来是钟警司!JACK妻子出事那晚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的?
咳,因为那件事很可能是JACK精神失常的导火索,你说得越详细,对JACK的病情越有帮助!”
他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缓缓说:“大概在半个月前吧,有人在临江大道出了车祸,那天我刚好在附近当值,听到同事说那个伤者竟与JACK的妻子同名,我忙跑到医院去看看了,没想到真的是同一个人!我赶紧打电话叫JACK过来,那时候他就很不妥,他竟然说嫂子在家,叫我别开玩笑,好像还要叫嫂子过来听电话,当时我还真吓了我一跳,然后,话筒那边却没再听到他的声音,嫂子便过世了!
我难过了好一阵,又打了几次电话过去,却始终占线,我不禁有点担心,便过去看看他。他好憔悴,一身酒气,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要给我看,说是他刚写的真实故事,带有神奇的力量,我哪有心情去看这些东西,将纸塞到他身上,便扶他上床休息了!他上了床还是喃喃不休地说着什么……”
“说着什么?”我紧张地问。
细钟皱起了眉,尽力的回忆,好一会后,还是摇了摇头,说:“记不清了,好像说了好几次‘不可能’吧,我陪了他一会,叮嘱他好好睡一觉,明天下午我就来接他到医院处理嫂子的身后事,谁知道那天的下午,他已经被送到了这里……唉,JACK用情太深了!”
我摇摇头,表示不能同意他最后那句话。
我忽然发觉自己接触那份灵异文件以来,一直注重的都是那股死亡的力量,却忽略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文件本身的内容。文件中的第一人称的JACK和钟先生口中的JACK,应该是一个感情丰富,精神脆弱的男子,但我不久前见到的JACK,却是一个冷酷可怕的魔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他脱胎换骨呢?
“刘医生,这些对JACK的病情有帮助吗?”钟先生问。
“有的,有帮助的!”我说,并在心里补充,不过不是对JACK的病情,而是对我的小命。
“你觉得JACK是怎样一个人呢?”我问。
“他人品很好!”
“可以举些例吗?”
“嗯,譬如他经常扶瞎子过马路啦,不过过完之后会向人家收取一定的服务费;又譬如救助一些受伤的小动物回家医治啦,治好了就叫我到他家火锅;再譬如有时下雨天,我要加班,他会到我家帮我收衣服,不过有名牌的他会收回他家;还有他还常常帮隔壁有钱的独身老人做菜啦,不过也常常问人家找到合法继承人没有……”
“我了解了!”我轻咳一声打断了他,问:“如果我说,JACK是一个渴望平凡,追逐平凡的人,你能同意吗?”
“同意!”他想了想,又补充,“绝对同意!” “你好好想一想,你和他从小就认识的,在他身上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古怪的事情?”我觉得不够煽动力,又加了一句,“这对他的病情很重要!”
钟先生果然又皱起了眉,思考起来,但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显然没能想出什么,可见 JACK是如何的平凡了!
他忽然一拍大腿,说:“有一件怪事,就在半年前!那时我在JACK家里吃饭,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我的一个朋友打来的,说嫂子和一个男子神态亲密地走进了旅馆,问我要不要通知JACK。那时侯我真是笑得不行,因为嫂子正和我们一起吃饭,打电话那家伙平时认真正经的,没想到编大话编得这么好。
我跟JACK说了这事,本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哈哈大笑,岂知道他”哇”一声哭了出来,一个大男人,竟说哭就哭,像个小孩子似的,我口瞪目呆地看着他,想安慰都无从下手,更奇怪的是,嫂子竟然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仿佛看不到他丈夫的失常表现似的。
我揉揉眼睛,真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然后发觉JACK已没事了,正若无其事地喝着汤,他本应该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眼角连一滴泪水也没有,就像玩魔术一样的神奇。
我将前面那事又说了一遍,正要问他哭什么的,他们夫妻已经笑得连饭都喷出来了……我也曾怀疑前面那一幕是不是我的幻觉,但我知道,那并不是幻觉!后来我还是问了JACK他当时到底在哭什么,他却笑我神经病……与他交往这么多年,这件事恐怕是唯一的怪事了!”
我屏住呼吸,隐隐把握到了什么。
“刘医生,你现在相信我对JACK的病情是有帮助了吧,我可以见他了吗?”钟先生打断了我的思考, 声音又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嗯,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分析一下JACK当时写下的那个故事。”我虽然不能拿灵异文件给他看,但我可以口述给他听,以他对JACK的了解,说不定能从中看出些有用的东西。
看着他没好气地靠到了沙发上,我加重语气继续说:“故事的情节十分不合常理,很多人都无法从中理出一个头绪。其实我是想借助一下钟警官的逻辑分析能力来剖析一下JACK发病的诱因。”
二十五、六岁就当上警官,除了家庭背景,应该还有着不俗的工作能力。通常,少年得志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拥有强烈的自信。
果然,他又重新坐直了身体,露出关注的神色。
我笑了,但立刻又变回凝重,细细地将那个故事陈述了出来。
他是一个优秀的聆听者,从头到尾都不插一言。在我讲完后,他默然了一会,才说: “的确很不可思议!”
他缓缓地说:“JACK是一个注重现实,不爱幻想的人,如果这个故事真是他写的话,那么只能说明他……”他的神色刹地变得无比凝重,却没把话说下去。
“说明他什么?”我紧张地追问。
“说明他真的得精神病了!”他严肃地回答我。
靠!我心里暗骂。但我脸上微笑依旧,说:“为了能解开病人的心结,我们得假设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刘警官你又怎么看呢?”
他叹了口气,说:“如果我不认识JACK和死去的嫂子,我会认为故事中的女主角一定是两个人,长相极为相似的两个人,例如双胞胎。但事实并非如此,嫂子连姐妹都没有,更何况她当时已经出事了,是不可能出现在家里的!”
我说:“我们可以假设其中一个女主角是你嫂子死后的幽灵什么的……”忽然发觉这句话不太适合自己唯物主义者的身份,又补充说:“嗯,所有假设都只为了JACK的病情!”
他没在意我不科学的假设,摇摇头说:“就算有一个女主角是幽灵的话,那本来和 JACK睡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又是谁呢?整个故事,就仿佛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他最后那句话令我精神剧烈的动荡起来,以至他后面再说什么都没听清楚。对啊,整个故事就是多出了一个人!结合钟先生前面所说的那件怪事,JACK身边仿佛一直有两个妻子,一个是有可能对他不忠的妻子,另一个是他凭空创造出来的妻子,因为他拥有灵力,所以凭空创造出来的妻子对于旁人来说就像有血有肉的真人。每当他真实的妻子回到家时,那个凭空创造出来的妻子就消失,JACK在他平凡的日子里,一直利用灵力来欺骗着自己,用类似自我暗示的催眠方式将自己与妻子不愉快的事情抹掉,来维持住这段感情……
“……刘医生,刘医生,你还好吧?”钟警官小心翼翼地推了我两下,看来我呆呆的神情引起了他丰富的联想,
“我很好!”为了证实我的推断,我又问,“钟警官是否常到JACK的家里吃饭?”
“对!”
“JACK和他妻子的厨艺是否很接近,我是指他们两人煮出来东西的味觉?”
“没错!我常笑话他们结婚后慢慢变成同一个人了,不单厨艺,有时连动作,神情都有点像。刘医生真是个负责的医生,连这个也调查到了!唉,不过没想到他们今天弄成这样了……”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相信自己这个推断一定十不离八九了,我该如何好好利用他这段往事呢……
“刘医生,我们谈了快一个小时了,可以让我见JACK了吗?”他又在催促我了。
“对于我来说,应该没问题了!但因为JACK目前的危险度实在太高,你的探访还必须经过院长的批准!”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申请表,递给他说,“请钟警官填了这个申请表,然后等院长审批吧!” 他愤然接过,我感到他的思绪中涌起了强烈的不满。我暗暗叹了口气,不让你见他是为你好啊。
Z院一共有三栋楼,一栋是实验楼,同时也是员工的办公楼,二栋居住的是比较危险的病人,而三栋里全是极度危险的病人,JACK就是住在三栋的顶层。
此刻,我走进了二栋,因为司徒先生住在这里,我和他约会的时间到了。
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不禁又是一阵感慨,从十二岁开始,自己的生命就翻起了惊涛骇浪,并且一浪高过一浪,到了现在,巨浪更是翻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自己更不幸地站到了浪尖上。
如果说今天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那黑白的恐怖世界并没有再出现过,仿佛有一股力量将他暂时镇住了……
思考中,司徒先生已被带到了房间,这位老人的资料我在一个小时前就翻阅过,他竟是深蓝精神病院的前院长!五年前,一场大火令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是那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但这个灾难令他变成了精神病患者,严重的自毁倾向更令他搬进了Z 院。
司徒先生在我对面坐下,我从周围警卫并不紧张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危险度并不高。我对他抱有相当大的期望,因为他曾经将我从那片黑白的世界中挽救了出来。
“你的心里充满了疑问,对吗?”司徒先生用医生的语气问我。
“是的!”我用病人的语气回答。
“把你心里的疑问告诉我,我将尽力为你解答!”他的微笑比我还要专业。
“好,谢谢你……”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如果将这几句话的录音播给专家听,我想他们十有八九认为我是病患而不是医生。
“第一个问题,我昨天看到的是什么?”我呼吸沉重了起来,这句问话在别人听来肯定觉得莫名其妙,但我相信司徒先生是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他那极具穿透力的眼神仿佛穿过了我的外表,看到了我的灵魂。
他平静地说:“你想听的,是昨天的答案,还是今天的答案?”
答案还分时间段的吗?我纳闷了一下,便答:“两个都想听!先说昨天吧!”
“如果是昨天,我会回答你,你看到了人类遥远的过去!”
我想起了那个世界中极为科幻的军事堡垒,奇怪地问:“那样的场景,怎么会是过去呢?是人类的将来吧?”
我想此刻监控人员的脑子里肯定写满了问号和感叹号,但我没空顾虑他们的想法了,况且,精神病医生为了解开病人的心结,偶尔也会出现不可思议对话的。
司徒先生平静地回答我:“地球的年龄约有46亿年,从地球诞生的45亿年前到6亿年前的这个时期,人类称它作‘前寒武纪’,人类所能勘察的地球历史中,这漫长的39亿年里,生命体的探测记录根本模糊不清!其实,在这漫长的年代里,起码衍生出了两代人类,你看到的,就是其中一代人类的末日景象!”
我呼吸又再急促了起来,心跳渐渐进入匀加速状态。
“不过,那是昨天的答案!今天,我将给你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司徒微笑地说。
“我在聆听着,司徒先生!”我尽力牵动了一下嘴角色,权当微笑回应。
“今天上午,我仔细地倾听了JACK跟你说的宇宙无限论,于是,我得出了另一个答案……”
司徒先生住了二栋,我是在三栋与JACK见面的,他是用什么方式仔细倾听我们对话的呢?但对于这两天见惯怪事的我来说,我已完全麻木了,根本无暇去计较他窃听的手段,只希望他快点说下去。
“你看到的,是你身体中某个原子内的宇宙,那黑白的世界就是那个宇宙中某星球上的某次生命体灭亡的前夕!”
“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东西?”我的身躯微微颤抖了起来。
司徒的声音平静依旧:“根据你看到那个世界的时间,我估计你是看完JACK写的那个故事后,身体发生的异变,那个世界就是源自异变部分的一粒原子!”
实在太荒谬了!我宁可承认那个黑白世界是我的幻觉,或者那是JACK诅咒我看到未来的幻象,也无法接受那竟是我身体长出那块腐肉上某原子内正在发生的故事!
如果说JACK的眼神可以令你疯狂的话,那么司徒的眼神可以令你迅速地平静下来。他穿透人心的双眼正深沉地凝视着我,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缓缓地抚平我由内心深处升起的恐慌。
他的眼神支撑着我能保持正常的语气将话说出:“那为何今天我又看不到了?”
司徒先生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胸前,说:“因为你颈上陨石的碎片!”
陨石的碎片?是叔叔给那条项链上的坠子吗……那块带着沉沉褐色的不显眼石头,难道真的不是叔叔在街上随便捡的?我把项链拉出来,低头把玩着那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被注入了五股不同的力量,是这五股力量将你的神经稳定了下来,所以你今天才没再看到原子内的空间!”司徒先生平静地告诉我。
有五股力量这么多吗?那岂不是伊甸园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是灵力者了!我那个常以主的人头来担保承诺,说话不着边际的叔叔也是灵力者吗?我坠进了云雾当中,一时间也不知是否应该相信司徒先生。刚入住伊甸园时,林黛玉说过的话掠过我的心头,“住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点怪怪的”……
司徒先生并不催促我,静静地注视着我,等待我下一个问题。
我作了几下深呼吸,将疑惑抛到一边,问:“斑斓的色彩中闪过的文字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他很干脆的回答。
“你没看过那份文件吗?”我隐隐有点失望。
“没看过!”
“那么……”我嗫嚅地说。
司徒先生笑了,笑得异常坚决:“我不想看,看了就代表要和JACK建立起某种程度的联系,我不会看的!”
“我要问最关键的问题了,我该如何解除这该死的诅咒!”我的心已开始缓缓下沉了。
他洞察人心的眼睛里露出了淡淡的忧伤,说:“JACK文件中的力量是否灵力诅咒,我也无法确定,你要解除JACK套在你身上的枷锁,必须找JACK,我帮不上任何忙!”
我颓然靠到椅子上,我还要去面对那个魔鬼吗?
司徒先生忽然笑了,笑得有点诡异,说:“有人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了!”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伸出你的手,与我紧握在一起!”
他见我露出了犹豫地神色,微笑说:“我想让你看点东西!”
我咬了咬下唇,将手缓缓伸了过去,两旁警卫不由得紧张地踏前一步,我冲他们摇头示意没事。
他的手和紧握在一起,平静地说:“你将精神集中在眉心就可以了!”
四周的事物渐渐朦胧起来,但迅速又变得无比的清晰,我感到我的精神正向四周无限的扩张,接触到周围每个人的心灵,以一种极为玄妙的方式听清了周围每一个声音。
监控室中,技术人员甲说:“他们的对白我竟一句都听不懂,干这么年了,还是头一次!”技术乙说:“现在的新人真厉害,才实习医生就能摆平精神病的前辈,手都握一起,不会有问题吧?”“问题应该没有的,只担心刘医生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Z院的草坪上,A君与B君正坐在一起,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护士,A君说:“昨晚拉登给电话我了!缠着我与他讨论新一轮的行动该如何展开,用什么姿势倒在雄鹰的肚皮上会更潇洒一点!真是烦死人了,好不容易才打发他走,萨达姆又来电话,他说他没死,活得很健康,他小老婆正准备生第二胎了,他现在正隐居在白宫附近的一间小屋里,叫我不用担心……真烦,搞得我一晚都没睡好!”
B君说:“是啊,我们这方面的烦恼就是多!昨晚我也被盖茨缠了一个晚上,他老想请教我如何将新概念管理溶入微软,本来我不想理他的,唉,我这人就是太善良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指点了他一下,你给我看着吧,新一代微软的辉煌即将来临了……”
我哑然失笑中,精神已扩张到了整个深蓝的边缘,然后冲天而起,直上云霄,俯瞰大地,整个G市在云雾中看来,像一个小小的火柴盒,心旷神怡之际,精神又再俯冲而下,直直插入都市,重新回到深蓝精神病院中。
这样神奇的视觉效果,在我最荒唐的梦中都从未出现过,但此刻却活生生地呈现在了眼前。在我心底升起了一丝感悟:我现在看到的一切,就是司徒先生的视角,这是我们精神联系在一起所造成的效果。
我的精神推移进了三栋,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正以不紧不慢的脚步走在楼梯上,不禁微微一怔,此人竟是宁采臣!他是怎么穿过深蓝重重严密封锁进如Z院的?
他眼神的深处依旧带着淡淡的忧郁,他的神情很平静,丝毫不像是走在精神病院中,仿佛正走在林间的小道,或是某条蜿蜒的山道上,只见他直直来到顶层,JACK所居住的房间前,轻轻往门上叩去,就像一个最有风度的客人。他没碰着门,但门却发出了“哆”,“哆”两下响声。
“请进!”门后传来了JACK充满磁性的声音。
宁采臣便直直地穿透过了门,就像是穿透一层雾,一阵风或任何一件透明的不存在的事物一样。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想揉揉眼睛确定是否自己眼花,却发觉自己是用精神来窥探这一幕的,根本做不出揉眼这个动作,一念及此,不禁出现一丝慌乱,仿佛现在才发觉自己正身处于这么奇异的一种状态下,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始终在背后支撑着我,令我迅速地平静了下来。
我的精神紧随着宁采臣穿过了房门,进入房间。只见小房间中,JACK正面向着高处的小窗口,阳光从那小窗口中投射进来,洒在JACK俊美无暇的脸上,闪耀出金色的光芒。 “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客人,随便坐好了!”JACK没回头,金黄色的俊脸微微地笑了,很亲切,很有感情。
深沉又愉悦的笑意浮上了宁采臣的脸,他坐到了床上,房间中唯一算是椅子的地方。
“你的思想中写满了意外,对吗?”JACK还是没回头,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对!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你身上了,对吗?”宁采臣将双手放到身后支撑起身体,双脚交叉伸直,非常的随意。
“一点也没错!”JACK始终没有回头,又淡淡地笑了,“你先说好了!”
我不禁大为惊奇,两人的神态语调仿如一对挚友。
“我在进入这扇门之前,根本感觉不到你。如果我没看过那份文件,我想,我会因为空间的距离,永远也看不到你!”宁采臣低头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鞋子,从容的双眼中依然带着深深的忧郁。
什么?!那份文件?!不会就是那份灵异文件吧……
JACK缓缓转过了身,金黄色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对宁采臣轻轻地说:“你令我更意外,原来,你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是我从未想过的!”
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想起了宁采臣径直穿透过房门时的情景,难道,难道宁采臣竟是个幽灵吗?我的精神感到一阵冰冷的麻痹,但随即又想,像JACK这样的恶魔,仅仅一个幽灵就能令他意外了吗……
宁采臣的笑意更深沉了,说:“你怎么看待生命之间沟通的呢?”
“坦诚相对!”
“那你又怎么看待人类的理论呢?”
“理论就像一扇窗,我们通过它们看到真理,但是它们也把我们同真理隔开。”JACK斜斜地靠在墙上。
“那生命的梦想呢?”宁采臣仿佛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话题,又像是渐渐将JACK引导进某个话题中。
“梦想就像星星,我们永远到不了那里,但是又像灯塔一样,我们用它们指引航向!”JACK笑了,仿佛很有趣地笑了,“能听听你交友的态度吗?”
宁采臣终于将目光投向了JACK,与他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神色坦然地说:“我在旅途中寻寻觅觅,一直以收集邮票的态度来收集朋友。”
JACK笑得更灿烂了,轻轻地说:“你是为朋友而来的,对吗?”
“在人类理论上的角度来说,是的!”宁采臣眼中闪过少许的迷惘,“但实际上,我是被你的力量所吸引来的,也正因如此,我最后忍不住拿起了那份文件!”
“既然如此,你还打算将原来的提议说出来吗?”JACK轻笑着说。
宁采臣依然在笑,笑得十分坚定:“无论是因为他父亲刘备,还是因为他叔叔朱葛亮,都令我必须向你提议,请撤回施加在刘云灵魂深处的力量吧!”
父亲与宁采臣是相识的吗?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JACK在我灵魂深处施加有力量?我感到自己精神无法再平静了,快速地震荡了起来……
“我想找个金库来装载我的梦想。”JACK的笑渐渐变得诡异起来,“刘云就是这样一个金库,既然给我找到了,我又怎会轻易放弃呢?”
他忽然将脸转向了我精神的方向,笑得愈加诡异了,说:“我不会舍弃你的,我一直在等你再来找我!”
我产生了“魂飞魄散”的惊惧感,天地仿佛也旋转起来,连在我背后那股一直游刃有余的力量猛地一下也被冲弱了许多。
紧接着,四周变得迷幻一片,无穷无尽的压抑感铺天盖地地涌来,身后的力量却在苦苦支撑着,当我再能看清周围一切时,自己的精神已被冲击到了房间一角蜷缩起来,JACK和宁采臣的身影从这个角度看起来是如此的高大。
JACK依旧斜斜地靠在墙壁上,宁采臣却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正处于一种近似于水晶的半透明状态中,实在令我震骇异常!
“忍让是一种风度,你是一个有风度的人!”JACK笑了,他的笑仿佛比小窗射进来的阳光还要灿烂。
深沉又愉悦的笑意再次浮上了宁采臣的脸,他淡淡地说:“对,忍让就是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不得不装扮出来的一种风度!”
他转身,以不紧不慢的脚步穿透过了那扇门,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
JACK又再注视我的位置了,我感到我的精神飞速倒退,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撤出了三栋,迅速回到二栋当中。
接着,我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密封的房间中,司徒先生一脸苍白地坐在我对面,手与我紧握在一起,周围的警卫与护士都异常紧张地盯着我们,这让我知道,如果我再不睁开眼睛,他们将采取行动了。
我和司徒先生的呼吸都十分的急促和狼狈,他喘着气低声说:“差点走不了,没想到你的朋友这么勇,竟不顾灵力等级的差距,也要与JACK进行灵力战!”
“灵力战?”我放开他的手,并作个手势,向监控室的同事表示一切在掌握中,但发觉他们回应的笑容相当暧昧。
司徒先生大异平常的冷静,有点烦躁地摇摇头说:“这要从灵力体系说起,以后再详细和你说吧!” 我知道他十分疲倦,点点头说:“你先休息吧!我明天再来拜访你!”
“不,这段时间不要找我了。我需要大量的休息!”司徒先生强振一下精神,注视着我,说,“有一个问题是你忘记问或者根本是你根本忽略过去的,那就是李华佗为你进行所谓的灵力针灸时,他手中的针到底是56根还是57根?”
这个问题的确曾困扰过我,我不禁露出了关注的神色。
只听他缓缓地说:“李华佗没记错,他本来的确只有56根针,多出那根,千真万确是从你身体中吸出来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你身体里会有针,因为在这点上,我和他一样,我根本无法看透你!”
我呆在了椅子上,仿佛有千万根那种针灸专用针伴随着冰寒,狠狠地无孔不入地刺进我的身体内,令我仿若陷入了冰窟之中。
“在整个深蓝里,有两个人是我无法看破的,一个是JACK,另一个就是你!”司徒先生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后,我才低声问:“李华佗为什么会自杀,是某种力量驱使下的非自愿行为吗?”
但司徒双眼依旧紧闭,仿佛已进入了最深沉的梦乡中。
有位前辈曾经说过:“当问题已经出现时,不该去多想问题出现的过程,而是应该思考解决的办法。
我还想在这后面多加一句,就是当这个思考毫无头绪时,那就该认真投入到手上的工作去。此刻,我就尽力地压制着心底的烦躁,压制着腐肉疯狂蠕动时传来的恐慌,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或许我在这个可怕的事件中最后会死亡,但我在死亡前要对得起身上这袭白衣。
Z院的病人还是作为正常人时,大多不是平凡人,他们或是千万富豪,或是一方政要,又或是名气不小的科学家……在神州的精神病世界里,有遇上不可思议,无法解决的疑难病人时,一般都会送来深蓝的Z院,我粗略的统计一下手中的病人,惊奇地发现,他们的平均学历竟是大学本科以上。由此看来,精神病的危险程度与病人的学历是成一个正比关系的。
和他们打交道一般都不会太乏味,我不时还会被他们的谈吐所吸引,当然,危险时常伴随着我,像刚才,一位病患就越过桌子,抓住我的前襟吼:“告诉布什,这事我给他没完!”警卫们慌忙前来救驾,病患打了两支镇静剂才平静下来,对比起他们的惊慌失措,我就显得十分从容自若,当一个人受过极大的惊吓时,这种小事根本无法令人放在心上。如果在走廊上有一只麒麟与我擦肩而过,我想,我会微笑与它打招呼;如果我走在外面的草地上,仰首看到云雾的深处有巨龙在翱翔,我想,我能愉快地向它挥手。
看了看办公桌上的表,不知不觉中,它已经走了六点四十五,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终于把手上的工作处理完了!那种虚脱的乏力感终于禁制不住,涌上心头,我叹了口气,要回伊甸园了,是时候要面对问题了。
宁采臣怎么会来伊甸园呢?他还说他看过那份文件!我想他不会这么无聊跑来Z院偷看这份文件的,那么,他应该是伊甸园里面看的,而且很有可能就在昨天,说不定昨天林黛玉一直低着头发短信就是与他在讨论文件里的内容呢……除了他,还有谁看过呢?我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阵寒意,带上李华佗那眼镜看到文件上浓而不散黑烟的画面再现眼前。
想起叔叔敦厚的脸,林黛玉温柔的笑容,宁采臣变得如水晶般半透明的身体,还有秦赢政,马刻丝……我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坦白说,我并不在乎宁采臣是不是幽灵,也不在乎叔叔他们曾隐瞒过我什么,只要他们没事就好。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灵异事件而牵连他们,有问题,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伊甸园已在眼前,我摸了摸胸前的陨石碎片,掏出深蓝色的庚卡,大步走了上去。
门开,大厅中却空无一人。
我冲着楼梯叫了几声叔叔的名字,无人回应。自问此刻天塌下来都能镇定自若的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慌在我脑海深处升起。
于是,我学着林黛玉的办法,打响大厅的电话,但响了良久,依旧无人下来,这种莫名的恐慌开始在我脑海深处里徘徊了起来。
我大步冲上二楼,敲了敲叔叔的房门,一拧门锁,竟应手而开,里面洁净典雅,但空无一人,恐慌在我脑海中徘徊的步伐更急了。
我将每个房门逐一拍过来,呼喊着他们的名字,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他们或许结伴去卡拉OK,又或许各自有节目,但不知为何,我的心就是不断地往下沉。
我一直冲到三楼,来宁采臣的房间前,门还没拍,却已被打开了,首先迎出来的是林黛玉,她温柔一笑,说:“大白痴,你大呼小叫干嘛?”
我愕然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这是个相当有难度的问题。我注意到了她的脸色有点苍白,神色里更是写满了疲倦。
马刻丝紧随着林黛玉身后出来了,他的脸色比林黛玉还要难看,他整理着衣衫,活动着脖子,低叹:“唉,人老了,真累啊!”
“真累?”我的疑问更多了。
秦赢政也跟在马刻丝身后出来了,他的脸色更难看,仿佛刚刚参加完铁人十项,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但他看到我十分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笑了:“新花式就是累啊,哈哈!黛玉,你说是吗?”
我注意到他衣衫不整。
马刻丝“嘿嘿”两声,以暧昧的笑容附和。
林黛玉轻笑说:“你去死!”
她好像丝毫也不介意我想到那龌龊的地方去啊…… 我想探头进去看看宁采臣房间内的情况,叔叔就出来了,他一下将房门关闭,推着我就往楼下走,低声说:“到楼下说话!”
我愕然看向叔叔,不禁怔住了,他精神奕奕的模样变得无比憔悴,与其说他推着我走,倒不如说我在搀扶着他前进。
他们到底在宁采臣的房间里干什么啊?
“叔叔,你……”我回头盯着他,疑惑地问。
“做运动!”叔叔打断我回答。
“做运动?”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马刻丝,今晚按计划进行!阿云拜托你了!”叔叔走到二楼便放开了我,径直便走回自己的房间。
“朱葛亮,你老了!”秦赢政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仍得意地笑了,“哈哈,年轻真好!”
“什么计划啊?”我还想追上叔叔问个明白,马刻丝已代替了叔叔的位置,继续推着我往楼下走。
他说:“到楼下再告诉你!”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三人瘫在沙发上,不禁又问:“你们在宁采臣的房间里到底干嘛啊?”
秦赢政拍着沙发,“咯咯”地笑了:“喂!刘云,你的眼神怎么这么的龌龊啊!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们三个盯着我,竟然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倒,到底是谁引导我想到那个方向去的……
马刻丝像是很辛苦才止住了笑,说:“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说回正经事……”
是叔叔说的那个什么计划吗?我按捺住心跳,静待他说下去。
马刻丝一本正经地说下去:“今晚,我们该到哪里吃饭啊?”
我差点从沙发上滑了下来。
“这么久不一起吃饭了,花园酒店的西餐吧!”
“酒吧街那边的烧鹅饭算了,好饿啊,累了一个下午!”
“刘云你也没吃吧,一起来吧!”
“这么客气干嘛?他吃没吃都要一起来的啦!”
我傻呼呼地看着他们将衣服穿好,秦赢政拖着我就往门外走,我忍不住大声抗议: “宁采臣到底怎么样了?叔叔说的是什么鬼计划?他说将我拜托给你们是什么意思啊?喂!我作为当事人有权知道吧……”
他们竟然谈笑风生,仿佛丝毫都听不到我在叫嚷着,无奈秦赢政的力气太大,我的抗议只能在口头上。
秦赢政一把将我塞进了马刻丝那辆豪华的“宝马”跑车,笑道:“知道这么多干什么?无知是一种幸福!”
他又冲坐到我身边的林黛玉说:“嘿嘿,安慰一下他,他太紧张了……”
我看着秦赢政暧昧的神色,不禁一阵哭笑不得。
“不行,我太累了,都怪我们前面做得太辛苦了……”林黛玉娇痴地说着。
他们三个又再“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宝马绝尘而去。
只有我苦着脸,像个傻瓜那样呆坐着。
“有选择地告诉阿云吧!他有权力知道的!”驾车的马刻丝忽然叹息了一声。
“好吧!”林黛玉收起了笑容,慵懒地看向我,说:“今晚我们来帮你解决你的难题!明天日出的时候,你将可以重新过你平凡的人生!放心好了,我们三个人同时出动,足以与神对抗!”
我忍不住坐直身子,不满地抗议:“马先生叫你有选择地告诉我,不止这么点吧,我有权力知道啊,马先生你说是不是?”我将希望全放到了马刻丝身上。
马刻丝也不满地哼了一声,回头盯了林黛玉一眼,才说:“黛玉,你说得太多了!该更精简了一点!”
我只觉喉咙一甜,血还没喷出来,音响就被秦赢政打开了,并一下开到了最大,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直冲云霄,他们竟伴随着音乐声怪叫了起来,连马刻丝这位大叔也不例外,车子的顶篷已被打开,引来近郊过往车子的侧目。 天啊,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吗,到底是什么人呀……我苦着脸把头靠到车门一侧,终于明白叔叔为什么会说伊甸园的住客都有点“怪怪的”深刻涵义了。
饭怎么吃过来的,我已不太清楚,只记得无论我问什么,他们都置若罔闻,连如何上洗手间的问题都是服务员回答我的。那顿饭的价格几乎等于我三个月的薪水,但马刻丝看也没看,签个字就领着我们走了。
我就像一个傻瓜那样被他们牵着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住宅居附近。
“刘云,跟我上去拿点东西!”秦赢政下了车。
“拿什么?为什么要拿?为什么要我去?”我一肚子气。
秦赢政很无奈地看向马刻丝,马刻丝便对林黛玉说:“有选择地告诉阿云吧!他有权力知道的!”
我听到这句话更气了,跟不久前的语调一模一样。
林黛玉温柔地说:“我们要进入某个人家里拿某样物件,这个物件对你非常重要!”
说了等于没说,我没好气道:“哦?非法进入他人居所,人家报警怎么办?”
“别担心,我就是警察!”秦赢政冲我挤挤眼,“更何况,那户人家现在没人在里面!”
“到底是谁的家呀?”我打定注意不再由得他们牵着我走了。
“JACK!”林黛玉温柔的回答我。
这个名字仿佛本身就具有无穷的魔力,我的身体在瞬间就陷入了冰窟之中,头皮更像有千支小针同时刺了进去,阵阵发麻。
“我们到底要找什么?”我不禁坐直了身子,隐隐约约感到他们好像真的在帮助我。
马刻丝从他那古香古色的挂囊中取出了一副一次性孩童眼镜,异常凝重地说:“带上它!到时你会明白你需要找什么的了!”
忽然变得沉重的呼吸中,我意动了,接过眼镜,缓缓打开车门,低声问:“可以说清楚一点吗?这算是我的一个请求!”
林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说:“我们需要两个物件来帮助你,一个是JACK灵力出轨时接触的物品,另一个是他灵力出轨后的物品,他灵力出轨后的物品我们已经有了,现在你要去取他灵力出轨时的那个物品,只有你知道那是件什么样的东西,明白了吗?”
“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有JACK灵力出轨后的物品的?”我的头越来越大了。
“就是你自以为放得很机密的那份文件!”马刻丝对着倒后镜整理着头发。
我顿时不满地喊:“你…你们侵犯我们的隐私,我,我……”
秦赢政一把就将我拖了车,很亲热地拥着我往那住宅区走去,学着我语调说:“我,我…我们还有那份文件的影印本呢!命,命…命都没了,还谈什么隐私啊!”
“啊!连影印本都有了……你们除了宁采臣,还有谁看过啊?”我都快哭出来了。
他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说:“不告诉你,让你想一辈子,哈!”
我哭丧着脸被他拖着进入了小区中某栋商住楼,嚣张的保安在秦赢政出示证件,又温柔的恐吓几句后,就远远地躲到了一边。
随着电梯一格格地往上跳,我担忧的情绪渐渐转化为恐惧,想起自己即将要进入JACK 那个魔鬼的家里,我的心便无法抑制地狂跳了起来,这令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医院打针,快要轮到我时涌起的那份恐慌。
“你别发抖啊,这会令我更害怕的!”我不满地对秦赢政说。
“根据力学原理,因为你紧靠着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会产生错觉以为我在发抖,其实是你自己在发抖呀!笨蛋!”秦赢政没好气地笑了,扶直我站稳到一边。
这时,电梯在“14”那一格停下了,14?!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呀……
“别发呆,把眼镜带上,”秦赢政率先走出了电梯,“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也别尖叫出来!因为世俗的眼光会认为我们这是一种偷窃行为,惊动别人不好!”
我苦着脸将眼镜带上,缓缓走出了电梯。
电梯外一切如常,这令我轻轻地松了口气。
一层楼有两户人,秦赢政走其中一户的门前,掏出两根铁丝,就往钥匙孔里塞,喃喃地说:“出色的警察肯定也是一个出色的盗贼,不然怎么破案啊,你说对吗?”
我担忧地看了看另一户人家,害怕忽然有人出来该如何解释,然后目光的焦点不自禁地集中到了门上那个猫眼,一阵寒意刹时从我脑门扩散开了,就是这个猫眼令JACK看到自己有另一个妻子的吗?门后会不会有一对眼睛怔怔地打量着我呢?
“咔—啦”一声,门已被打开,秦赢政从裤袋里掏出一支小电筒,冲我摆摆手,低喝:“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