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家, (n年前的一篇旧文)
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个老师A。其实叫老师A并不确切,因为此人先是老师,接着是教授、外文学院院长,最后是语言学家。据传此人毕业于德国莱比锡大学,对欧洲各种语言颇有造诣。学校每每有外国专家学者来访,此人皆为首席接待者,意气风发,风流尽显,也常出国进行学术交流,令我等后生晚辈景仰不已。我大学毕业后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出路,就来到德国一所中国人没怎么听说过的大学,学了一个在中国没什么用的专业。不过我也颇为谨慎,苦学德语,或许回国还可做个德语教员。后来我就真的在母校的外语学院当了德语教员,拜倒在语言学家的门下。本来我不敢高攀,可院长说:“我们学校只有我们俩是留德归国学者,自当格外亲近”。我自然不敢不从。此后,我也屡屡出入于对外学术交流场合,得以零距离领略语言学家A的风采。可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语言学家A好像只说过一个词,ja(是),im mer ja。有好多次,不应该用ja回答的,应该是这样这样,可是既然院长这么说,我又怎好再说。后来我发现,院长和校长、市长等人说话时也总说ja,当然是中国的ja,尽管有时并不ja。我对他总说ja感到厌恶,可既然他是院长,他已经这么说了,我怎好再说别的。
后来院长老了,要退休了,特意来找我谈话:“B啊,我已老了,要退休了,现在你是咱们院的学术带头人,又年富力强,是院长的最佳人选。这些年来,你在各方面都做得不错。我只想提醒你一点,语言学是一门有用而深刻的学问。我想这些年来,你应该从我的言传身教中学到一些东西,语言的最高境界就是简洁而深刻,在这一点上,我上承晋之阮籍,虽然大家都说他是诗人,但他同样是语言学家。他就深得简洁之美,比如青白眼,一种简洁而有效的肢体语言。而我在他的基础上又有所发展,合二为一”。
我说:“ja”。
不久,我就成了院长,接着大家又称我为语言学家B,说我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我心里说:ja,我自然比A强得多,他只会说ja。
那天,我七岁的儿子对我说:“爸爸,你能教我德文吗”?我说:“ja”。接着就开始教,虽然我自当院长以来就没再教过课,教儿子还是绰绰有余。可过了一会儿,儿子说:“爸爸,你就只会说ja吗,你能教我点别的吗”?我听了这话猛然一惊,抬头看到对面墙上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木然的A的脸。这是我吗,还是A?我恐惧又憎恨,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砸碎了镜子。可地上碎镜子里无数双A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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