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冬瓜 发表于 2007-9-27 09:52

幽灵列车

在成都南边的锦江上,横卧着一座桥,古称"万里桥",现在俗称"老南门大桥"。
桥头有一家百货商店,初建时,算是个大商场随着时代变迁,现在只能算个小商场,
不过习惯上仍称"南桥商场"。
说不清从哪年开始每当阴云密布的天气,总有一片车厢状的阴影从商场顶上的
天空一掠而过,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人们都说,是"鬼车"。现在,又叫她"幽灵列车"。
电视台有一个记者,扛了摄像机在桥头候了两个月,终于等到"幽灵列车"的来
临。然而摄下来的影片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那单纯的、阴郁天空,没有图象,没
有声音。
老人们慨叹:所以叫"鬼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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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等女朋友时遇上她的。
那天天色阴暗,我因为小美迟迟不来心烦意乱。小美有迟到习惯,也有来迟的
理由,因为她年轻漂亮。我想给她家里挂一个电话。
走进河边公园,记忆的电话亭却不见踪影。不知是我记错了,还是确实曾经有
过而后来拆掉。。我楞在那里,思索着最近一部公用电话在什么方向。这时,我听
见几声细微呻吟。
女人的呻吟,像市一个人气力衰竭,正在作最后的挣扎。
我一向乐于助人,再加上有几分好奇,几分英雄救美的妄想,便循声走去。
在一棵树下 ,半躺着一个女人。
"帮帮我"。她轻轻的呼救。
我义无返顾地走上前去。
"不!别碰我。"尽管声音微弱,但语调中的命令意味十分明显。
"是传染病吗?"我站住,"我怎么帮你?你自己能走吗?我给你叫辆车,华西医
大就在附近。"
"不。"她的声音更低了,"给我电"。
"给你什么?"我没听清。
"电。"
"电?点灯的、开机器电?"
"正是。"
我赶忙掏出BP机中的电池问:"是心脏起搏器的电池用完吧?"
"哦,不,这里没电。"她懊恼地说。

我发现手中的电池已经软了:"你等着,我马上去买。"
"那边。"她的眼睛示意着远处的路灯。
"那是交流电啊。"
"只有它能救我,快----"她的凄楚而绝望声音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不再犹豫,
走到路灯,,揭开灯柱底部的铁板。看见一排红红绿绿的电线,我又茫然我向她喊
道:"我该怎么做?"
她躺在地上,艰难地说:"扯断,把线头......向......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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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线头射出蓝莹莹的光芒,像是一条通灵的毒蛇,听到主人的
召唤向那女人窜去;然后,又顺着她的身体轮廓蜿蜒而行,形成一具闪着蓝光的人体
剪影;最后那女人似乎通体都是蓝光.片刻之间,所有的蓝光又消失了.
天空突然大亮,姑娘慢慢站起来.哇,是个漂亮的女子!她大约二十五、六岁,头
发剪得短短的,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在阴霾里放出异彩,恰似一朵闪光的玫瑰.
"你是外星人?"我又惊又喜,脑子里思索着欢迎的严辞.
她摇头.
"机器人?"
她眼前掠过一抹阴影,突然,一声惊叫,仿佛是裸体被我窥见:"你能看见我?"
"我又不是瞎子."我略带调侃地回答.
"再帮帮我."她又哀求我.
"又怎么帮你?"我问.
她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皱皱眉,咬咬唇,思想斗争挺复杂的样子,好一会儿,
才伸出一只手:"握一握".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左手,心里做好触电的准备.
"咦!------"突然间,全身的血液好象凝固了,身子也动弹不了.我楞了.
我的确把手伸给了她,但我什么也没握住.我只看得见我的手的一部分,仿佛把手
伸进一个盒子,被盒子遮掩住的那部分看不见了.
我惊叫一声,把手抽回来,发现完整无损.
我恐惧地问她:"你是鬼?是幽灵?"
她只是静静地笑着:"我来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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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公司宿舍,同室的老方去广州出差,两个月以后才回来.她要求我找地方
把她藏起来,我只有带她回宿舍.
"小姐,你贵姓?"我问.
"姓卢,卢玉琢."
我很失望.想象中,未来人的名字应当叱诧风云,英雄大器,比如变形金钢、大力
神、擎天柱等.
"你是怎么来的?"
"乘时间车"
我无法想象,咕咙道:"我宁可相信你是鬼,是幽灵......"
"其实你们所碰到的鬼和幽灵,也就是碰到了我们."
"来自未来世纪的鬼."
"不,是公元四十世纪的人."
我们走在僻静的小巷里,我对她说:"遇到别的人,你要躲着点."
"我知道."她很镇静.
"要是我女朋友知道我房间里藏个女人,麻烦就大了."我嘀咕了一句.
走进公寓上了二楼,我突然看见小美竟然候在门口.她看见我,连走带跑奔过来:
"永胜,我的自行车半路上坏了.修好后,我感到桥头,你已经不在了.你上哪儿......"
她看见了紧跟我身边的女人.
"小美......"我正欲解释.
"好哇!"她发作起来,"周永胜,你,你......"
小美拔腿就走,我一把拉住她的:"听我说!"
"你别跟我说,她是你同事还是你亲戚?你们家的人我都认识!"
"小美,你等等,你握握她的手就知道了.握呀!"我拉着小美的手去握卢玉琢.
"干什么?你想我与她握手?"
我硬拉着小美的手,小美无法挣脱,当与玉琢的手相握时,小美吓了一大跳.
"妈呀!鬼!"她腾地窜到我怀里,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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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把刚才河边公园见到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也
许是女人天生不切实际,爱幻想,她几乎立刻接受了玉琢.
小美慢慢地试着把手伸过去,想摸摸玉琢,结果什么也没摸着,自己的手反而
一点点地消失.她的手从胸前进去,慢慢地又从背后钻出来了,就像武打电影中长
剑穿胸而出的情形.
小美好奇地问:"玉琢,未来的人都像你这样,是中空的吗?"
"不,我们也有血肉之躯.但是要作时间旅行,必须用超光速的超光承载.在人
体内安置N极块,一种特殊的能量组合块,于是人体就离子化,超光就承载得起.
"离子化就是变成空的?"我问.
"不是空.我们依然存在,只是不是以你们常见的三维形式存在.本来你们是看
不见我的,但是我的 N极块能量不够......"
"我不懂."小美摇头,看着我.
--
"我懂了一点点."我没吹牛.
接着,我安排玉琢睡觉.
她笑着说:"睡觉?那是最笨的休息方法,我们是关闭脑电波."
"你关给我看看."
她坐下来,闭上眼,立刻像老僧入定那样,一动不动了.一瞬间,她又睁开眼:"比
睡觉的效果好一百倍,既得到彻底的休息,又清理了头脑中的杂质."
我感兴趣了:"玉琢,能不能把我的脑电波也关了?"
她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抱歉地说:"不行,你受肉体的禁锢,脑电波没经过衡量
扩展,出不来."
我失望了,心里嘀咕着:睡觉也是未来人高明."
第二天早晨,我惦记着屋里那位客人,仍然对昨夜的奇遇持怀疑态度.临上班前,
她还把自己的脑电波闭着.桌上,我给她留了面包牛奶,但实在想象不出她怎么吃下
去,小美大概也跟我一样,打电话说她要提前下班,再看看玉琢.于是我也请了假,赶
回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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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进门,小美便扑上来,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猜想,这亲热是故意做给玉琢
看的。
不料,玉琢竟然十分惊奇地问:“这是不是叫恋爱?”
小美也惊异了:“你们未来人不谈恋爱?”
“用不着那么麻烦,把各人的性格指数输入计算机,寻出相配的,就可以结合了
。”
小美睁大了眼睛:“那不是跟封建包办一个样?没有感情基础,日子能过得长吗
?”
“这样由计算机配对的,十全十美,男女双方相爱默契。迄今为止,未来世界里
没有一对夫妇离婚。”
我不胜羡慕:“又简单,又完美,要是咱们的年代也这样多棒。找对象,仿佛瞎
子摸象,凭运气撞;恋爱则伤神又伤心;好不容易相爱了,而多数情况下,婚姻又是
爱情的坟墓。”
小美狠狠踢了我一脚,又问:“玉琢,你结婚了吗?”
玉琢摇头,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有男朋友吗?”小美不理会我的暗示,穷根究底。
“曾经有过。”她低声道。
我忍不住插嘴:“你们不是计算机配对吗?”
“是,我们极为般配,可是......”
“他移情别恋?”小美问。
“不,他坚持要带着他的女助手与我结婚。”
我的兴趣浓厚起来:“你们年代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不。那女助手是个机器人,我讨厌机器人。”
小美很积极地附和着:“是的,要就要他的全部的爱。象周永胜,他如果养一只
猫,我就与他bye-bye。”
我只得在一旁苦笑,心里很明白小美讲的是真话。现在的女人都贪心,专制得很,
容易受伤的其实是男人。
--
我把话题拉开:“你们饿不饿,我可要吃饭了。”突然发现面包与牛奶还原封未
动放在桌上,“玉琢,难道你一直饿着?”
玉琢看着:“这就是你们的食品?跟历史图象里记录的一模一样,不过,我靠这
个。”她指着墙上的电源插座。
“你们未来人都靠充电过日子?”
她不经意地道:“反正都是能量。”又叹口气:“可惜这能量不能维持我的离子
化。”
“你的 N极块呢?”我记起昨天谈话的内容。
“也许是出发时心不在焉,错拿了别人用剩的。”她并不着急。
“你有同伴吗?能沟通吗?大家匀着使使。”小美出主意。

彼岸冬瓜 发表于 2007-9-27 09:53

她笑笑:“只有我一个人在这个年代下车。”

“一个人?”

“你心情不好时,难道不是一个人找个荒凉的地方散散心?”

“我们这时代还荒凉?”小美很不服气。

玉琢正色道:“这是宇宙历史公认的。若论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匮乏,首推二十世

纪后半叶。”

我与小美对看了一眼,很是泄气。

“你怎么回去呢?”

“去宋朝的时间车返回时,会顺路接我。但是我不知自己能否支持那么久?”

我指着电源插座:“不是有这个吗?”

“电压太低了,只能维持存在。而我需要的是能让我离子化,让我重新回到未来

的能量。”

“那该是什么呢?”

“超强的能量。量子能级越高,能量越单纯,越能改变空间维数。”

“我不懂。”小美茫然。

我也不懂。

玉琢也懒得再解释。

“用高压电?”小美突发奇想。
--

我没当过贼,凭着小说的经验,知道自己时机选得很好:月黑风高。

小美觉得蛮好玩,兴致勃勃;玉琢表情淡淡的,但眼神偶尔一瞥,看得出对此举

满怀希望;而我则像个惯盗,脸不红,心不跳,手心一丝汗都没有。

真正来到郊外的高压电线下,我又有些不安了:“小美,我们这算不算偷电?”

“算!”她答得挺干脆。

“我们动了高压电,会不会影响郊区人民的日常生活?”

“会。”

“那......”我吞吞吐吐。

“周永胜,你怕了?”小美丝毫不想遮遮掩掩。

“弄不好要坐牢,还有可能丢命。”

“你的男儿气概呢?”小美问。

我惊愕了,一时搞不清犯法丧命与男儿气概有什么联系。

“怎么了?”玉琢回过头来,柔声问。

“没什么,我跟小美讲笑话呢。”

小美哼了一声,玉琢轻叹:“也不知你们的高压电电压够不够?”

她的无助与担忧被我捕捉,心中一震,就脱口而出:“总归要试一试。”

小美惊喜地捏捏我的手,表达了对我的赞赏。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电线,一头放在玉琢脚边,一头栓成圈。然后,我像套马的

牛仔一般,把绳圈在头上挥舞着,但心中一阵阵发秫。

“永胜,小心!”小美突然惊叫。

我回头:“趁我现在有口气在,小美,嫁我不嫁?”

小美发呆了。

我笑起来:“千万别回答,嫁,我心神不宁;不嫁,我也心神不宁,心一慌,肯

定要出事。”

小美做个可爱的鬼脸。

玉琢突然问:“后果很危险吗?”

“可能死掉,不过永胜不怕。”小美得意道,言语间,把我当英雄。

“你们的死是什么样的?”

小美把眼睛一翻,哼哼两声,头一歪,不动弹了,很快,她又活转来:“就这样”

玉琢轻语:“像我们的休息,不呼吸,不思考,脑电波不活动。”

小美问:“难道你们不死?金刚不坏之身?”

“不,我们也要死。肉体的存在并不重要,脑电波衰亡到尽头,我们才叫死。”

我问:“假若我被电死,你有无把握令我起死回生?”

“没有,血肉之躯对你们很重要,我不忍你为我损坏它。永胜,算了,我不要试

高压电。”她转身欲走。

“等等。”我心一横,把手中的绳圈使劲一扔,“啪”的一声,稳稳准准搭在高

压电线上。

猛然间,我仿佛被强力击中,全声上下像憋在不透气的皮袋里,胸中难受至极,想

喊却喊不出来。眼角瞥见小美勇武地拿着一根木棒想我挥来,我终于叫出声来,整个

人声不由己地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要命,心头却舒坦多了。

远远近近的灯光突然一下全熄灭了,玉琢象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全身散发出蓝

荧荧的光。片刻之后,蓝光消失。

小美扶我起来,我看见玉琢稳坐在地上。

“怎么样?”我焦急地问。

她无可奈何地一笑:“你们看得见我,说明电压还是不够。”

小美喊:“我们快跑吧,被人逮住就麻烦了!”

--

“永胜,永胜。”

我正梦着与小美吵架,好像为娶小老婆。我被叫醒了,睁眼一看,玉琢立在床头。

“什么事?”

“你该出门了,”她指着桌上的钟:“上班。”

“今天是星期天。”看她茫然的样子,我又解释了一下,“星期天就是一周内不

用上班的那一天。”

“小美呢?”

“她要加班,与客户谈判。”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她脖子上的每根汗毛都被照的清清楚楚。

我说:“天气这么好,走,我们去公园照相,好吗?”

她浅浅一笑,算是答应。

我挑选了游人最少的植物园。

玉琢感叹不已:“这样美丽奇特的景观,我是第一次见到呢。”

我为她照了整整两个胶卷的照片,她还不满足,竟然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要求:“

永胜,我想与你一起照一张。”我犹豫了片刻,故作爽快:“行。”

很等了一会儿,才有另一对恋人经过,我把相机交给那小伙子,便与玉琢并排站

在一棵高大的树下。

玉琢没有先前单独照相时活泼,我也站得笔直。

那照相的小伙子是个多话的人:“你们别离那么远,近点!”

他把我们当成了一对恋人“再近点,先生,大方点。你用手搂着她的肩吧

。”

玉琢看了我一眼,我楞了楞,慢慢把手伸过去。只想自己是个合格的哑剧演员,

把搂肩的动作比划标准,别让那小伙子看出玉琢的虚无。

突然,我全身一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感受。我又微微挪了一寸,再一次震惊,

叫我怎么能相信呢。

我感受到了玉琢。这感觉如此细微,就像一缕风从指尖拂过,然而确确实实,我

的指尖感受到了她的双肩的轮廓。

一直到那小伙子把相机还给我,我仍然缓不过气来,嘴里机械地说着:“谢谢”。

“有什么不妥吗?”玉琢问。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玉琢,我不仅能看见你,现

在能摸到你,很轻,很细微,但趋势能感知你,相信我,那不是心理作用。”

她的脸色变了。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惊惶,当初遇到她,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

她都是淡淡如水的表情。

我勉强地问:“是不是很糟糕?”

她的眼神定定的:“这表明,离子化在加速消失,我的血肉之躯在加速恢复。”

“又如何?”

“我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时空的转换将令我灰飞烟灭。我的肉体完全复原的一

瞬,也就是我毁灭的一瞬。”

彼岸冬瓜 发表于 2007-9-27 09:54

“肉体?可你的关键是脑电波。”

“它仍存在,在此时空内游荡,等待二百七十年后的衰亡。”

“你可以选择一个婴儿。”

她摇头:“没有能量,我的脑电波就没有穿透力,连与你们沟通都不可能,更别

说进入肉体,而且......”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在她的紧握下,我的手掌不存在。但是我能感受到温柔的抚

摸,仿佛一条薄纱正轻轻地拂拭着。

“永胜,据我所知,自从时间旅行以来,没有人留在你们这个世界。我很可能只

剩下波,回不去了,只有留下来。可我没法与你们沟通,没法让你知道我在哪儿?偌

大的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孤零零的游荡,而起码就是二百多年!”

她的眼泪流下来。我目睹那晶亮的液体溅落在我手上,我感觉不到,但我知道她

的伤悲。

她伏在我的怀里:“我不知道非离子化来得这样迅速,我以为能够坚持到那些去

宋朝的人回来。”

她的头靠在我胸前,双手围着我的腰。而我不敢碰她,一动也不动,心中乱极了。

我看见她的举止,她的悲痛,然而她是虚无的。

我知道她是虚无的影子。然而她的一切是绝对真实的,另一种意义上的真实。

终于,我轻柔地拥着她,如拥着一件美丽、易碎的瓷器。

我们在植物园呆到很晚,然后走回家去。植物园在成都的北郊,我们从夕阳下一


标 题: 幽灵列车(十二)
发信站: 我爱南开站 (Mon Mar 31 14:34:07 1997)

她开始讲她的故事。她的男朋友,一个知名人物、科学家、发明家,他的脑电波

强度极大,许多人像现在崇拜歌星、影星一样崇拜他。她也一样,而他需要一个伴侣,

在电脑配对之外,他最后选择了那个女机器人,绝对服从他,像柔软的内衣一样贴身

他。

“我知道感情是低级的东西,是人不能控制自己的表现,只要有了感情,便不可

能进步发。可是我输给了那个只有程序的机器人后,心头却不快乐。我想,我有了感

情,这是错误的,我必须反省,就像远古的禅师面壁一样,我来到这个时空,谁知,

又出现了这样的闪失。”

她讲完以后,我开始讲小美的漂亮与任性,她众多的追求者。我几乎费尽心机,

用尽手段,才令她收敛了三心二意。

“你有什么令她不满意的吗?”

我笑笑:“不够有钱,不够帅,幽默感也算不上强。幸而我诚恳而不花心,令她

有安全感。”

玉琢轻叹一声:“永胜,我以为你们的世界里,你是最完美的男人。”

我脑子里呼呼地旋转起来,得意忘形到极点。“但愿小美也象你这样,哎呀!”

我惊呼出声:“今天是我与小美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怪不得,今晨她临走时,那

般含情脉脉地盯着我。

幸而,时间不太晚,路口仍有卖鲜花的花农,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大束红玫瑰。

“这是什么?”玉琢问。

“花,红色的玫瑰花,代表幸福的爱情。你们用什么表达爱?送原子弹?”

她自嘲地一笑:“我们的脑电波一连通,一切都明白了,所以连语言都不需要。”

“那没意思。恋爱必须有酸甜苦辣,而且还要有谎言,才有情趣。”我抽出一支

玫瑰:“这个给你。”

“给我?”她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一头无知的小鹿。

她没法接住,那只玫瑰从她手中松落。

“瞧你,多笨。”我弯腰拾起。

她叹息:“如果我握得住,那我也快完了。”

我竭力自然地笑着:“喏,这枝是给你的,你记着,我帮你拿。”

她点头,脸上再次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

小美坐在桌前,满脸愠色。我挤出笑容:“小美,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冷笑一声。

我扬出藏在身后的玫瑰花:“一年前的今天,我遇见了今生今世唯一要等待的女

孩。我无法形容这一天对我有多重要。”

果然,我的甜言蜜语初见成效,小美脸上的冰雪融化了。

“这就是爱情谎言吧?”玉琢在身后轻轻问。

小美睁大惊愕的眼睛。

玉琢认真地解释道:“永胜告诉我,真正的爱情还要有谎言。”

我拍着额头:老天,怎么我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住,而且现学现用。

我想挽回影响:“小美,你知道我的真诚,玫瑰代表我的心。”

她接过那一大束玫瑰,笑了。

“等等。”玉琢上前一步,毫无心计地指着其中一枝:“这一枝是我的,永胜送

给我了。”

小美看看我,看看她,又看看花,用眼神划着三角形。她狐疑地逼视我,我突然

有一种被当场捉奸的尴尬:“小美,我不是......”

玉琢奇怪地说:“什么不是?是这一枝。”

小美浅浅一笑,把花放在桌上,从手袋里拿出一支金笔,包装的很漂亮的笔。猛

地,“咔嚓”一声,她把那枝笔一折两段。

“小美!你别冲动!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我是冲动!是幼稚!”她终于爆发了,“幼稚得可以被人骗,被人当掉!”

她冲出门时,又摔出一句:“我们拉到!”
--

我站在屋中央发呆,望着桌上的玫瑰花,望着地上的碎金笔。

“小美走了。”良久,玉琢才说。

我不理她,我在想:小美为什么发这样大的脾气?为什么我今天哄不住她?为什

么她走的这么绝?

“这是不是恋爱中酸的滋味?”玉琢不识相。

“是!是!是!”轮到我爆发了“都是你,乱说乱动。你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未

来傻瓜!你把什么都搞砸了!”

我跳上床,用被子蒙住头,满眼都是小美。以前,她耍脾气,最过火也不过“不

理你”,可今天,她说的是“拉倒”!小美、小美、小美,成熟的小美,幼稚的小美,

泼辣的小美,受伤的小美......

我该怎么办?我找得回她吗?我对她竟如此没有把握!

迷糊中,我睡着了。
--

是传呼机把我叫醒的,天早亮了。

玉琢靠窗无力地站着。

我想起昨夜的事,道歉地叫了一声:“玉琢。”

她回头,一张脸好憔悴,好忧伤。

“怎么了?你没休息?”

她点头:“我没关脑电波,也没充电。”

“为什么?”

她郑重地说:“我正在体会恋爱中苦的滋味。”

我楞了一下,乱弹琴!

传呼机又在叫。

我冲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
“永胜,”小美的声音,“昨夜我实在是莫名其妙,乱发脾气......”

“不,不,是我不该回来得太晚,让你等得太久。你知道,玉琢是不能坐车的

......”

“我知道,我知道。”小美抢着说:“我最近不知为何,特别容易烦躁。其实我

一向很大度,可昨晚,不知为什么,就想不开了。我想了一夜,你和玉琢不会有结局

的,我们帮她,陪伴她,都是应该的,我自己太疑神疑鬼,小里小器了......”

小美做完自我批评,我也开始做长篇的自我检讨。放下话筒时,昨夜的疑团烟消

云散,阳光普照,分外灿烂。

玉琢仍是刚才的姿势。我心情特好,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小美刚才打电话向我

道歉了,深刻反省,痛哭流涕,请我原谅。当然,我也高姿态地认识了一下自己的错

误。”

她没什么反应。

“玉琢,快去充电,你想饿死你自己?”无意间,我拍了拍她的肩。突然,我的

手僵在空中,实感更强了,而且,我感觉到了温度,人的体温。

玉琢疲惫地说:“充不充电都无所谓了。”

她抬起手,在我掌中来回轻抚,我感觉一种温暖的蠕动,好象一只飞蛾在掌中轻

轻拍打翅膀。

“现在,我也能感觉到你,永胜。”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

“我觉得很难受,全身憋得慌,像被关进缺少氧气的房间,我甚至感觉得出离子

化在迅速消减。”

“怎么办?”我手足无措。

她仰起头,眼神分外凄楚:“现在,最难受的还是这里。”她指着头。
--

“头疼?”

“不,恋爱的苦和酸比时空压迫更令我难受。”

我退后一步,不敢看她诚挚的眼睛,不敢再让那飞蛾翼般的手指在掌中滞留。

“你是想起男朋友了吧?”我终于勉强说出话来。

她摇着头:“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他了。”

“那......那恋爱中的苦和酸从何而来?”我问得结结巴巴。

“永胜,我不知什么是恋爱,也未曾实践过。但是昨夜,你与小美吵闹,她赌气

而走,我心里竟有些快乐;然后你又责怪我使你与小美不和,我痛苦了一夜。看着你

熟睡的样子,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快乐,痛苦,灰心丧气,兼而有之。能不能

回家,无所谓;是不是要在时空里孤孤单单地流浪两百多年,也无所谓。我变得很迟

钝,很麻木。刚才,你与小美重归于好,我的不安与愧疚没有了,但是又有一种新的

不自然,不自在,令我悲伤的东西油然而生。这么短的时间,我竟遇到了这么多新的

东西,体会这么多。我不知这一切是什么?为什么?哦,永胜,难道我们未来人真的

很笨吗?竟然有如此之多该懂而不懂的东西?”

她轻轻地叹息,轻轻地呼唤。黑白分明的眼睛焦灼地望着我,好象要我给她答案。

我知道答案,可我怎能给她呢?给她什么呢?我陷入迷茫之中,一切都是我的幻

视幻听罢了。我工作紧张,神经衰弱。我轻轻碰碰她的肩,那纤细的感觉依然存在,

可是,太渺茫了。

小美说她要来,怎么还不来?

“你们的时间车在什么时候路过这里?你们在哪里上车?你们怎么联系?”我的

声音很干涩。

玉琢的眉头锁得紧紧的,不理会我的话,一字一字到:“永胜,这就是爱情,

我-------爱-------上-------你-------了!”

我躲不掉。
--

“小美,有人追我。”我心烦意乱。

我们坐在一家快餐厅里,把玉琢留在房中入定。

小美大口大口地扒着饭,附和地说:“不奇怪。以前,你老吹牛,说初二时就有

女生递条子给你,是吗?”

“是玉琢。”

她终于把脸从饭碗里抬起来,怪笑一声,咕噜道:“让我先吃完饭。”她又埋下

头扒饭。我无滋无味地用叉子在碟子里拨来拨去,一面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小美的进食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啪”地放下叉子,抬起头,表情与我一模一样

的烦躁。
“我早有预感。”她说。

“我没有。”我老老实实地说。

“凭女人的直觉。”她不耐烦地甩甩头,摊摊手,大声说:“其实,我怕什么呢

?难道她能从我手中把你抢走吗?我比她漂亮,比她年轻,比她能干。我是活人,而

她是个影子,你对她来说,也是个影子。她也许发神经爱上你,而你绝不会去爱一个

影子,绝不会。”

突然间,我对小美好生感激,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小美,谢谢你。”

“谢谢?”小美笑笑,“不过她在眼前晃来晃去,我总还是不舒服,我们还是赶

快帮她回到她该呆的地方去。”

“小美,我从未见你如此通情达理。”

“人总要长大吧。”她调皮地眨眨眼,“有点失望吗?本来准备与你大闹一场,

然后去找玉琢决斗,你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岂不便宜了你。”

我伸出手摸摸她的面颊,心情豁然开朗。那盘刚才未动的炒饭,霎时间被我一扫

而光。
--

我们一进门,玉琢立刻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招呼。

小美径直走到她面前:“玉琢,永胜都告诉我了,你爱上了他。”

玉琢一惊,看着我,神情像一头待宰的小鹿。

我也一惊。小美说一切交给她来处理,但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开门见山。我佯装

找水喝,避开玉琢的眼光。

“是的。”玉琢根本就不懂,也不会隐瞒。

“......”小美在精心措词。

“这是一种感觉。我从没经历过,很难忍受,但是我喜欢。”

“不,你没有爱上他。你们的世界里没有感情这东西,你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不会爱人。到了这里,永胜是你这辈子见到的第一个有感情的男人,所以你对他

有好感,你以为这是爱情,其实不是。归根结底,你爱上了爱情,而不是他。”

玉琢摇摇头。“不!”语调极为坚决。

“好,好。”小美一副谈判中以理服人的架势,“退一步,就算你真的爱上了

他,你准备怎么样?你想得到什么?还有。”小美加重了语气,“他爱上你了吗?”

玉琢喃喃道:“我不知道。”她双眼清亮地望着我,一瞬间,我茫然迷惑,好

象走进完全陌生的城市,在迷宫般的街道中,遇上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想在他身上找到什么?他能给你什么?拥抱?热吻?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

界的人。他的世界你不知,你的世界他不懂。你们能相依相守吗?他能跟你走吗?

你能留下来吗?”

我暗叹,小美的话是有理的。

玉琢却根本没听见,只是痴痴迷迷地看着我。突然,她表情一变,好象发现了

什么,在空气中嗅着,张望着。

“怎么啦?”我问。

她低语:“我感觉到了超光在空气中的奔流,去宋朝的那趟车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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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南桥商场门口。我与小美把玉琢夹在中间,免得人来人往的顾客撞上她

后,大惊小怪。

玉琢已经越来越有分量。刚才,趁称体重的人不在,我领她去称了称,刻度上指

着25公斤,与正常人相比,显然不够,但她已经绝对不是一片影子。

她越来越憔悴,越来越忧伤。25公斤代表着她身体的1/2已经进入我们的时空。她

形容这种感觉是淋了场大雨找不着衣服换,全身粘糊糊、湿漉卢的,每个行动都有相

当大的阻力。同时,她越来越迟钝,连那趟时间车的远近速度都测不出来。我们只有

死等。

我们已经等了三天。

“你们是外地来的?”旁边守自行车的老太太问,“等着看‘鬼车’吧?”

我们楞着,都没回答她,她一撇嘴:“就是你们喊的‘幽灵’列车嘛,好多人都

专门来看。”

小美问:“太婆,那‘鬼车’什么时刻会来?”

“不晓得,一般是天阴才看得见。唉,这几天日头毒,要天阴,不容易哦,你们

等吧。”有人来存车,老太太忙过去,边走边感慨,“这鬼车,好多年啦!解放前就

有啦......”

玉琢在我耳边解释:“并非天阴才看得见时间车,而是时间车经过时,导致云层

变幻,形成阴天......”

“玉琢,可能还要等几天,你坚持得住吗?”

她不搭理,软飘飘地靠在我肩上。太阳很毒,我已经汗流浃背。

小美浅浅地笑着:“我去买点吃的喝的。”于是起身走进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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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现在感觉如何?”

“更难受了,乏力,连话都说不出来。”她闭着眼。

“那就别说了,保存一点能量。”

“不,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在我们的年代里,一个人有感情是可悲的,低

级的。而现在,我却体会到这么多感情,也才发觉,以前的生活多么枯燥,多么空虚

,多么孤单。我想,我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将成为宇宙里的一束电波,等待两百七

十年后灭亡,孤独寂寞的两百七十年,想提前也没法。但我不后悔,不后悔来到你们

的时空,我的三十年的生命中,只有这几天才算真正的活过,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人,

不是机器,因为我曾经爱过,能够爱你,多好!多好......”

她的声音低得听不见,靠在我肩上的头往下滑,我抱着她,喊道:“玉琢,玉琢


!”

她眼睛微睁着,嘴边荡漾着笑意,一滴眼泪慢慢从眼角滴落,落到我的指间。我

心中一震,那温热的液体,给我的感觉竟如此真实,我下意识地把手指送到舌间:咸

的。天哪!她流下了真正的泪水!

她的身体在我的怀中渐渐加重,却是一如既往的柔软。

“永胜,”她低语,“我能感觉你的心跳。原来拥抱是如此是如此甜蜜,永胜,

我在进入你的世界,我很难受,但我好快乐。”

她努力睁大眼睛,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痛苦令她的五官变形。然而,她满眼迷离,

真美!

我的心都要碎了:“让我帮你!让我帮你!”

她微微笑着,把手指嵌进我的肉里,我觉得疼痛,但是与她急促的呼吸,苍白的

双唇,与她正忍受的刑罚相比,算什么呢?

“吻吻我”,我已经听不清她要说什么,然而我知道。她的唇好象柔软坚实的毯

子,我的梦,在这毯子上跌得粉碎。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起头,小美站在我们面前,泪眼模糊,她说:“天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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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看见了“幽灵”列车,从乌云的空隙间一闪而过。也就在那一刻,玉

琢消失了,我的怀中空空如也,好象她从未曾出现过。

她是上车回家,还是被时空压力挤碎了,我不敢猜测。

植物园的照片冲出来了,只有树、花、小径,只有空空的景物。那张合影只有我,

奇怪地把手伸在半空,笑得很甜蜜。

有时候,一阵风吹过,令我又惊又喜,我听住脚,大呼:“玉琢,是你吗?”

也许,她成了宇宙游魂,希望我这一声声呼唤,给她孤寂的流浪生活一点点慰藉。

我常常去南桥,有空就去,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一个穿黄裙子的女人从天而降。

我经常看见“幽灵”列车,经常......


(全文完)

Nolita 发表于 2007-9-30 00:45

太长了,懒得看$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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