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约会Verabreden
推开门,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余扬的鼻子一酸,差点儿流出眼泪来。“真冷啊。”她想。又将围巾在脖子上狠狠绕了好几圈,把脸深深埋在里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才回身锁上门,两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往出走。
礼拜六的早晨,街上还几乎没什么人呢。虽说已经是二月底了,天气却还是又阴又冷,像是快要下雪的样子。“在这样的周末,最应该做的事就是躲在被窝里睡懒觉了。一觉醒来,看看外面阴阴沉沉的天,继续半梦半醒的躺着,或者随便翻翻杂志。眼看着天转眼又黑了,一天就又过去了。冬天的日子短,常常让人有种浮生若梦的感觉。”余扬边走边胡思乱想着。
她是一个相貌清秀的中国女孩,虽然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但是很耐看。中等个子,身段苗条,即使穿着厚厚的大衣也不显得臃肿。她看起来很年轻,好像20岁出头的样子,还有初次见面的德国人猜她只有18、9岁的。不过亚洲人的年龄对于欧洲人来说总是个迷,反过来也一样。实际上她25岁了,和大部分在德国的中国年青人一样,她也是留学生,在南部的弗莱堡大学念经济,明年要毕业了,现在利用寒假在科隆一家公司做实习。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两边有很多酒吧、夜店,现在都门扉紧锁。街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酒瓶渣、废纸。余扬皱了皱眉头,德国人真是奇怪的民族,白天个个看起来都彬彬有礼,晚上喝了酒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街上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不过这也恐怕正是因为白天太压抑了,所以需要发泄一下。她忽然想起来,这两天是科隆的狂欢节,很多人都趁机酗酒狂欢,找找艳遇。看样子,昨晚这里肯定热闹非凡。她刚来德国的时候,还曾经专程跟同学结伴来科隆参加狂欢节,当时看德国人的那种疯狂劲儿还觉得很有趣。不过待的久了,对这些东西也就失去了兴趣。偶尔吹过一阵风,吹得地上的几片废纸窸窸窣窣的,她也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感觉即使在身上的衣服层层包裹下,也抵御不过这彻骨的冷。
转过街角,透过那个古老的城门可以看到科隆大教堂的尖顶,火车站就在教堂边上。她低头看了一下表: 8点30分,还好,应该来得急,火车是8点55分的,心里松了口气,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些,又想起昨晚和E的谈话。
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家,心里闷,就给E打了个电话。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电话却很快就被接起来了——他居然也在家。
“干嘛呢?你在家啊?”她挺惊讶的。
“不想出去。在看一个纪录片。”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好像也正等着她的电话。
“我没想到你在家,随便试试打个电话,只是想聊聊天。”她努力轻描淡写的说。
“嗯。”他应道。
两个人都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了一下,她说:“我不知道我们俩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他在电话那边说。
后来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两人聊了很久,说到伤心处,她哭得泪流满面。他就在电话那边轻轻的叫她的名字,亲吻她。这吻由轻柔愈来愈急促,她也渐渐情难自己,呼唤他的名字,彼此都恨不得立刻就得到对方。激情过后,他们便约定第二天见面,她从科隆南下,他从弗莱堡北上,去一个两个人中间的城市——美茵兹。
这样的谈话,在她跟E认识的这两年来经常会有,说来说去,结果往往不甚了了,激情总是取代了理智。
他比她大14岁,不过看起来就像是30岁左右。他是一个对人生完全没有目标的人,高中毕业后先去工作了几年,27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想上大学了,就去注了册,兴之所至选了地理和历史专业。之后就在一所私立的森林小学当老师。对于他来说,生活如同自然一样,生老病死,随遇而安,很多一般人看重的东西如金钱、物质、前途等,在他看来都是无足轻重,云烟过眼而已。
心底里,她颇有些羡慕他那么洒脱,可让她完全接受,她也办不到。也下过决心彻底分开,有两三个月没有联系,可她总是会不时的想他,然后不知怎么就又恢复了联系。这样的局面让两人都很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换作两年前的她,怎么也不会想象得到自己会陷入这样的局面。
在认识E之前,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成章。从小到大,她都是大家心目中的好榜样。成绩优秀,跟老师同学也都相处的不错。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交了第一个男朋友。男朋友想出国,她跟父母商量了一下,也觉得有一个国外的文凭会比较好找工作。大学三年级开学的时候,她跟男朋友两个人办了退学手续,双双飞到了德国。
申请学校的时候,看着地图上的德国觉得好小啊。男朋友说,“其实就算不在一个学校也无所谓,反正德国那么小,学校的假期又很长,我们总是可以经常见面。”她觉得也是。结果他们就兵分两路,他去了科隆,她去了西南边的弗莱堡。两个城市之间,坐特快火车只需三个半个小时,可火车票是如此之贵,再加上语言不通,巨大的生活、学业的压力……她向他抱怨,可他也自身难保。很快,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德国人Roland,经济毕业,现在瑞士巴塞尔一家银行工作。就像那家信誉卓著、有百年历史的银行一样,他成熟稳重,彬彬有礼,追求她的时候,处处体现了德国人的恒心和耐心,几个月后,她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和Roland在一起,她的德文进步很快,而他也总是夸奖她有语言天赋,很快,她就已经能够将德文运用自如了。可是说德文时候,她总感觉那像是另外一个自己,矜持、礼貌,甚至连吵架也吵不起来了。不像和以前的中国男朋友——中文都是母语,两人年龄相仿,不会相互谦让,甜言蜜语时心领神会,可吵起架来也真是唇枪舌剑,句句伤心。而Roland因为大她几岁,且有着欧洲男人的好涵养,懂得在适当的时候闭嘴,所以她和他基本很少吵架。两人在一起一年,就好像很长时间了,平平淡淡,不氲不火。有时她也觉得有些无聊,但看看周围的恋人、夫妇,时间长了似乎都是这样。想想自己的父母,除了工作、孩子、家务以外,他们彼此之间又还有什么交流呢?也许这才是最正常的状态吧,她想,热恋的激情很快就会褪去,还是平平淡淡的感情来得长久。——直到她认识了E。她以为那只是激情,一会儿就会过去。可有了这样的激情,回头再看她和Roland的感情,顿时显得那样苍白单调。三个人的拉锯战持续了半年多,她和Roland分手了,可E也不是她的男朋友。
到了火车站,才8点40分。平日里总是闹哄哄、人挤人的科隆火车站里,这会儿也空荡荡的,自动售票机前一个人都没有。余扬买了票,走到月台上。巨大的穹顶下,整个火车站看起来像个战时的军工厂,一道道黑色的铁轨如同工厂的流水线,中间的站台上,站着三三两两等车的人,像是打包好的货物正等着被运走。大概早上起的太早了,急匆匆赶过来,余扬现在有点儿头晕,一时间好像有点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干什么。直到巨大的火车驶进站台,她都几乎浑然不觉。猛然一瞥,她被车窗里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眉头紧锁,表情严肃的女孩在瞪着自己。她赶快跳上了车。
火车缓缓出站,白雪覆盖的纵横交错的铁路线延伸出去,两边的树木、房屋逐渐消失。火车沿着莱茵河向前行驶,窗外是一片冬天的黯淡景色,墨色的连绵起伏的山,灰白色慢吞吞流动着的河,很长时间也没什么变化。转过一个湾,那个著名的罗丽莱峭壁出现在眼前。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天气里,山下的激流也像是停滞不前了,那个诱惑人的金发妖女和被她诱惑的渔夫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车厢内暖气很足,仅有的几个乘客或看报纸,或在打瞌睡。广播里响起列车长懒洋洋的声音,“亲爱的旅客,早上好。本次列车从杜伊斯堡开往……”余杨模模糊糊听见了“美茵兹”,那是她要去的地方。终点是苏黎世,离弗莱堡很近,她曾去过几次。
有一次参加学生处组织去苏黎世的旅行,她就是那次认识了E。本来约好同去的朋友临时有事,男朋友出差,反正交的钱也没法退,余扬就只好一个人去了。结果由于前一天晚上打工,第二天早上睡过了。她急忙赶到火车站边上的停车场时,只见大客车里已经坐满了——唉,德国人的守时精神!她暗自叹了口气。一个瘦瘦的男人站在车门口的台阶上,看见她过来就喊道,“哎呦,咱们的重要人物终于来了!”没等她拿出票来,他晃了晃手里的名单,说,“你是——杨•余?”余扬点点头,低着头赶快上了车,在最后一排坐下。
后来说起来,余扬还有些忿忿不平,说,“第一次见面你就嘲笑我,让我难堪!”E只好耸耸肩,腆着脸说,“嗯……我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来,所以想吸引一下她的注意力嘛。”
不过说实话,他们俩都承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彼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E说,他以为她跟其他亚洲女孩子一样——害羞、安静,显得很神秘。
开车后,E站在座位前方自我介绍说他叫E,是今天的领队,余扬这才仔细看了看他:他大概30多岁,有着典型的德国人瘦削的面孔,个子不太高,很瘦,穿着黑色夹克和咖啡色卡其布的裤子,说话之间,神态轻松随意——看起来就像个德国大学里常见的大龄文科学生,偶尔还有些羞涩。他跟大家介绍了一下时间安排:上午11点左右到苏黎世市中心,大家可以逛一逛,吃中午饭,下午3点去看现在苏黎世美术馆展出的印象派画展,5点钟出发返回。他还开玩笑说,在瑞士大家最好都说英语,估计比瑞士德语还好懂一些。
虽然是大学组织的活动,但整个车里的学生只占一半左右,还有很多中老年夫妇。余扬坐在最后一排,一边是空着的,另一边坐了两个俄罗斯女孩,除了坐下的时候跟她打了个招呼外,俩人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余扬百无聊赖,心里恨那个临时不来的朋友,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呆,就闭上了眼。
还好路上时间并不长,两个多小时后就到了苏黎世。到了之后,她先在一个街边的小批萨饼店吃了午饭,饭后就随便在城里闲逛。她很喜欢旅行,小时候的梦想之一,就是将来一个人背着背包在欧洲的古老城市间游荡。来德国留学这两年,她把打工赚的多余的钱大都花在旅行上了,或者跟朋友,或者跟男友。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让她可以忘掉日常生活,感觉自己也暂时变了一个人似的。
苏黎世城很小,城里到处都是些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石头建筑,保存良好,古色古香,里面多是银行、保险公司的办公室。看起来都跟Roland工作的那家银行很相似,从里面进进出出的人也都像他一样西装革履、神情庄重,如果突然Roland从某一幢楼里面出来,她一点也不会觉得惊讶。城中心有条河,河上是一座古老的石桥,她从桥上往下看,在这样的冬日里,深绿色的河水似乎停滞不动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也像这河水一样停滞不前:平淡的感情,一眼望不到头的学业,单调的打工……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她都很实际、理性。上大学、出国留学,虽然和前任男朋友分手了,但他们现在偶尔也会联系一下,他还没有女朋友,自嘲,在国外的中国男孩子当然没有女孩子那么吃香啦。她就笑说他眼光太高。分手还是朋友,不过也仅此而已。况且,Roland也不错,他真心喜欢她,尊重她,这是她在前任中国男友那里从来没有感到过的。可是,她还是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对劲儿。
空中忽然飘飘荡荡起一些白点,原来下雪了。
她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想去美术馆,却怎么也找不着路。东张西望间,忽然看见前面走的两个人中的一个背影似曾相识,原来是E和另一个同车的人。她跑上前去,说自己迷路了。E看见是她,很高兴的说,那刚好,一起走吧。
“你好,Stefan。”E的同伴笑嘻嘻的跟她打了个招呼,那是一个很魁梧的中年男子,一脸络腮胡,不太修边幅,说话声音很大。
“你好,我叫杨。”余扬礼貌的说。
“一个人?”E 边走边问她。
“嗯。本来约好了的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余扬说,又补充道,“抱歉,我今天早上睡过了。”
“没事,礼拜六早上早起是不太容易。要不是因为今天给别人帮忙带队,我平时周末从没在中午前起来的。今天早上也是他拽我起来的,要不然也得迟到。”E指指Stefan。“他昨天从基尔来,昨晚住我家。”
“你们不是学生吗?”余扬问道。
“曾经是。我现在是小学老师,Stefan是卡车司机。我今天是给一个朋友帮忙的,他病了,临时让我帮他当领队。”E回答。
“你从哪里来?”Stefan在旁边问她。
“中国。”余扬说。
“啊,是吗?你是中国人?我一个中国人也不认识,不过现在街上亚洲面孔的人确实越来越多了。”E说。
“不过不是都像你那么漂亮。”Stefan颇为唐突的对余扬说。
“啊,谢谢。”余扬矜持的说。
画展的题目叫“莫奈的花园”,展出莫奈及其他一些印象派画家的风景画。进了大厅,同车的人已经大部分等在那里了。E走去服务台联系了一下,就有一位胖胖的中年瑞士女人和他一同走来,自我介绍说她是今天的讲解员,随即开始带领大家参观。虽然她说标准德语,但有些抽象的讲述余扬还是听不大懂,就自己随意参观。她对绘画略知一二,不过这两年在欧洲上学,出去旅行的时候总会去看博物馆,印象派那种模糊的线条、绚丽多变的颜色让她很喜欢。这次展览挑的都是些典型的印象派的作品,比如莫奈的睡莲、秋天的田野,德加的坐在房中的少女等。她忽然看到一副春天的画,白色的石桥,两边嫩绿的垂柳依依,下面的流水中隐隐可以看到游鱼和水草,画面清新活泼,余扬不由驻足仔细看了看。
“喜欢吗?”耳边突然听到有人跟她说话,转过头,原来是E。
“嗯。我觉得这张画的颜色鲜艳活泼,很有生气。”她轻声说。
“看起来是不错,让人心情很好。”他低声赞同。
看完展览,距离返程还有些时间。Stefan过来提议三个人一起去喝咖啡,余扬犹豫了一下,她不是那种和人刚认识就打得火热的女孩。不过想想也没别的事情,就同意了。
楼下的大厅一角放着几只厚重的布沙发和小桌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枝细细的郁金香,冬天的阳光从落地的大玻璃窗透进来,看起来又暖和又舒服,就像一幅印象派的作品,而且是可以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到的。三个人坐下来,点了饮料。Stefan说他以前和E是大学同学,中途不想念了,就去世界各地旅行了几年,现在是长途卡车司机。他住在汉堡,这次开车路过弗莱堡,晚上就住在E家。
“以前来过苏黎世吗?”E 问余扬。
“没有。刚才逛了逛,觉得好像一个更干净整齐的德国城市,而且人还都说德语,虽然不大听得懂。”余扬笑着说。
“其实瑞士本来就是德国的一部分,不过他们打死也不愿承认,他们觉得自己有钱,什么都比德国好,其实都一样。”E表示赞同。
“我就不喜欢瑞士,太干净整齐,反而让人觉得挺不自在。瑞士人表面看起来很有礼貌,实际上都傲慢的要命,觉得只有他们说的德语才是标准德语。”Stefan看看周围说。
“因为他们跟德国太像了,所以得制造点差别,书写都跟标准德语不太一样。”E说。
“而且瑞士人总觉得他们说得才是标准德语。”Stefan在旁边插话说。
“我们有一个教授是瑞士人,也总说德国学生的德语越来越差了,写的作业错误百出,不过大家都不以为然,说他只会讲瑞士德语。”余扬说。
“不过当教授的永远都觉得学生一代不如一代,其实他们自己上学的时候也未必好多少。”E说。
“你不也是老师?你教什么?”余扬想起来问他。
“我在一个森林小学,教地理、生物、历史,基本上什么都教。”
“什么学校?”余扬没听说过这样的学校。
“这是一种新兴的特殊的小学,几年前由一些对传统政府的小学课程安排不太满意的人自己创立的。没有固定的教学大纲,学校给学生提供了种种不同的课程,其中包括很多动手的课程,孩子们可以根据兴趣自己选择去上课。”E解释说。
“学校叫森林小学,是在森林里面吗?”余扬有点儿好奇。
“不在森林里,要不然太远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在森林里挺不错的,春天来了,上课的时候,小松鼠就站在边上。”E笑着说。
“你真的应该住在森林里!”Stefan插嘴道,又对余扬说,“他像个原始人,在森林里什么都会:钻木取火、制作工具、在再复杂的森林里面他也不会迷路。”
“是吗?那我真是退化了,把我扔在森林里不出三天我肯定活不了了。”余扬笑说。她出生在中国北方一个七百万人的大城市,从小到大,除了学校里每年一次的春游会去近郊的山里走走,其他时候都是在人烟稠密的城市里度过的,她对野外基本上毫无所知。
“弗莱堡就在黑森林边上,夏天的时候我们经常在黑森林里徒步旅行,外面太阳晒得很热,在森林里却很凉爽。有时在里面过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一个小松鼠就站在你面前,你看它,它看你。一个朋友在黑森林山里有一个别墅,我们以前经常在那儿过周末,想怎么吵就怎么吵,绝对不会有邻居报警。喝醉了,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就行,不过早上起来快冻死了。”E说。
“听起来蛮不错的!”余扬羡慕的说。
“如果你有兴趣,什么时候我们聚会的时候可以叫你。”E说。
“好啊”余扬笑着说。
E微笑着看着她,觉得她笑起来象小孩子一样灿烂。
“早上好!刚从科隆上车的旅客请出示一下票。”列车员走了进来,是个胖胖的德国老头,看起来心情很好,虽然是周六早班,还是乐呵呵地跟乘客打招呼。
“谢谢。给您的票。”
“天真冷啊。”
“就是,都2月底了。冬天还不想走嘞。”
车厢里没几个人,他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个亚洲女孩子。她看起来年纪很轻,二十三、四岁?不过亚洲人的年龄简直是个谜。面孔清秀,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凝视着窗外出神。穿着灰色的大衣,深蓝色牛仔裤,脖子上是一条长长的紫红色编织围巾,虽然车厢里很暖和也没有脱下大衣。
“您好,您的票?”列车员说。
余杨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看是列车员,掏出钱包,拿出票一言不发的递给他。
列车员看了看,“这是时间表和付款证明,还缺一张车票。”他晃了晃手里的两张单子,表情仍然很和蔼。
余杨迷惑地看了看他,又在包里找了找,什么也没有。“坏了,肯定是刚才稀里糊涂在售票机上买票,应该出来三张单子,最后一张才是车票,而自己只拿了前两张就走了。我这个笨蛋!”
“对不起,我是在自动售票机上买的,刚才太着急,就忘了拿票了。可是我真的买了票。您看这儿是付款证明。”她慌忙解释道,尽管心里也不报什么希望。
她看起来非常诚实,确实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而列车员今天心情非常之好,虽然嘴上仍然在说“您虽然有付款证明,但别人如果拿了票也一样可以上车”之类,但说完“下次注意”,就转身走了。
余杨几乎做好了要补票的准备,看列车员走了不禁舒了口气。“唉,好险!我怎么这么糊里糊涂?还好碰上了今天列车员心情好。别人看我这样失魂落魄,不知道会不会猜出是去约会情人的呢。”余扬心虚的想。
列车员走后,车厢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余扬觉得热,就把大衣脱下来,头枕着靠背,继续想心事。
那天回去的时候,三个人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约好以后联系。过了几个礼拜,余扬下了课回家,已经6点多了。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冲她喊叫,转过头,原来是Stefan。他兴高采烈的冲她大声打招呼,“嗨!”他的旁边站着E。
Stefan说他路过弗莱堡,问她要不要晚上一起去吃饭。她看看E,对方正微笑着看着她。“好啊。”她说。
那个晚上余扬过得很愉快。大部分时间都是Stefan和E在说话,Stefan讲有一次他和E在北海坐船出海的经历,结果晚上两人喝醉了,差点翻了船。E说还好他清醒得早,及时扳了方向盘,要不然两个人得葬身鱼腹。。
结账的时候,余扬正打算付自己的那一份,E抢先结了三个人的帐。
“为什么?”她有些不解。
“是我叫你来的嘛。”E说。
余扬很少出去吃饭,因为她现在是自己打工养活自己,E也知道。不过一般和德国同学出去吃饭都是各人付各人的。
“那就谢谢了。”余扬说。
渐渐的,她跟E的联系愈来愈多了。她知道他出生在弗莱堡附近,中学毕业先去工作了几年,基本上什么都干过。27岁那年兴之所至想念大学了,就去注了册,学地理和历史。他和上一任女朋友在一起10年。两年前女朋友爱上别人,两人就分手了。她隐隐觉得E跟她以往认识的人都不太一样,可是具体怎么不一样,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她觉得跟他聊天很有趣,无所顾忌,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她说她出生的城市跟德国完全不一样,到处都是人,没有什么绿色。这个城市有三千年的历史,虽然以往的宫殿楼阁都不见了,她小时候经常和小朋友们在一个博物馆里玩。小时候住在平房里,邻居们不请自来的来串门,父母都很忙,她和小朋友们就白天黑夜的在院子里玩。那时候物资匮乏,大家都没什么玩具,可是每天玩的也很开心。她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不需要父母督促,成绩一直很优秀,上了高中以后,父母突然开始监督她的功课了,高三拼命学了一年,考上了大学。
夏季学期开始的时候,她在一家冰淇淋店找了份工作,每个礼拜去两次。虽说工资不是很高,但是因为暑假她打算回国,所以就不得不在学期中赚钱补贴一下。E总在她快下班的时候去冰淇淋店,边吃冰淇淋边跟她聊天,等她下了班,两人就一起往回走。
快暑假了,她打算回国一个月。走前最后一天她要去冰淇淋店上班。前一天晚上,E打来电话说,明天可不可以去看她。
快下班的时候,E走进店里,买了一只草莓冰淇淋站在柜台边上。跟往常不太一样,他显得很沉默,
她下班出店,两人一起默默往回走。
到了宿舍楼门口,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间都没说话。
“好吧,那我回去了。咱们一个月以后见。”余扬说。
“你还会回来吗”他看着她。
“也许吧。”余扬眨眨眼睛。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中国找你。”他半开玩笑办认真的说。
“好啊。”余扬笑着说。
E 看着她,忽然把自行车放倒在地,伸出胳膊抱住了她。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道——男朋友身上总是中规中矩的香水味,听到他低低的在她耳边说“嗨,多保重。”说完,扶起自行车,骑车扬长而去。
余扬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她知道她没法再自欺欺人的说这只是单纯的友情而已,可是何去何从她也不知道。呆了一下,转身上楼。
第一次回国,一切都很新鲜。家里人嘘寒问暖,每天大吃大喝。过了两天之后,她找了个网吧上网,里面烟雾缭绕,周围都是些中学生在打电子游戏或是在网上聊天的。打开信箱,不出所料,里面有一封E的邮件,题目是:爆炸性消息!
如同他一贯风格的鲜亮的黄色的底色,黑色粗体字。
“杨:
现在是2002年8月11日凌晨3点,再过几个小时,你就应该到家了。整个晚上我都无法入睡,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你的身影。
认识你这半年来,我好像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在其中我感觉如此幸福。有时候甚至我觉得就算死了也是幸福的。我想,我一定是爱上你了。
就算我以前总爱开玩笑,但这次,我是认真的。
……”
车到美茵兹的时候是中午12点半,余杨下了车,就站在站台上等。过了十几分钟,来自弗莱堡的车也到了,车门一开,人不断的涌出来。人群中,她远远的就认出了E,穿着黑色夹克,浅棕色卡其布裤子,背着一只绿色背包——在那一大堆旅途劳顿的旅客中,他仍是一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样子。他东张西望,到处在找她。余扬停下来,等着他发现自己。他一下子看见了她,高兴的使劲向她挥了挥手,大踏步走过来。
“嗨!”E 喜不自胜的看着她,好像一个小孩子终于得到了盼望已久的礼物一样,伸开双臂抱了抱她。
“嗨!”她也笑着打招呼,感觉一上午的阴罹现在都一扫而空。
“走吧。”E说。
“去哪儿呀?”她问道。
“我定了旅馆。”他说。
“啊……是吗?”余扬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日本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性爱旅馆”的镜头,不禁脸一红,嗫嚅道:“咱们东西也不多,要不先在街上逛逛?”
“那先去旅馆登记一下吧,否则预定就取消了。”他说。
“好吧……”她无奈。
出了车站,天已经晴了,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两个人身上,跟早晨的阴冷比起来,现在舒服多了。他们东拐西拐,找到了那家旅馆。那是一家小小的家庭式旅馆,外表看起来很不起眼,进了门,里面很阴暗。前台坐着一个面相严肃、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太太。E用他的姓登记了房间,夫妇两人——余扬心里一动。前台的老太太看着他们,拿出钥匙,面无表情的说,早饭是7点到10点,中午12点以前要退房。
房间不大,但是很干净整洁,旧式的欧式布置,中间是一张很大的床,铺着白色的床单,床上方悬挂着一副毫无生气的风景画。临街的一面是两扇很大的窗户,隔着白色纱帘,看到外面是条小街,很安静。E把背包往地上一丢,一下子倒在床上,高兴的说,“这床还不错。”冲着她招了招手,“嗨!宝贝儿!过来!”
她微笑着走了过去,刚靠近他身边,他一伸手就把她搂住,两人随即拥抱着倒在床上。他们开始互相亲吻着对方,刚开始是轻柔的,逐渐愈来愈热烈。隔着外套,她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衣服加上烟草的味道,感觉到他的抚摸、他的舌头强有力的进攻,不禁心跳加快,自然而然的也开始回吻他。
“你还想去街上吗?”他笑嘻嘻的在她耳畔说,呼吸让她痒痒的。
“待会儿吧。”她喘着气。
“你知道吗?刚才在火车站的时候我都已经快等不及了。”E一边说,一边很猴急的脱掉裤子,他的那个东西早已经硬梆梆的挺立着了。“是吗?”余扬冲着他笑。他不禁有点儿不好意思,一下子扑过来也脱掉她的衣服。
当两人赤裸的身体接触的那一瞬间,余扬觉得全身一阵悸动,她感到他坚实紧绷的身体,在他的抚摸下,她觉得自己的肌肤从未有的光滑。他技巧娴熟的用手轻轻抚弄了一下她的敏感部位,她就已经湿了。
“进来!”她急切的说。
“这么快?”他说。一边翻身扑在她身上插了进去。她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随着他从轻柔愈来愈激烈的动作,她的快感一波接着一波,身体也扭动起来,愈来愈狂野,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啊……啊……来吧”。E更加努力的在她的身体里冲刺,变换着姿势,两人像野兽一样动作着。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后背,指甲深深嵌进肌肉里。在高潮的那一瞬,他喊了一声,赶快拔出阴茎,将精液射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两人气喘吁吁的躺倒在床上,相视而笑,心满意足。从他握着她的手心可以感到那里汗津津的。
“我的上帝!这次可真刺激!我好像还没见过你这么狂野的样子呢。”他笑嘻嘻的说。
“喜欢吗?”她挑逗的说。
“当然。不过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很乖的女孩子。”
“我是很乖啊。”
“也许对刚认识你的人是。我还记得我在苏黎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要不是你说你是大学生,我还以为你是个文静的中学生。你那时看起来顶多只有20岁。”
“那我现在已经老了。”她假装哀叹。
“宝贝儿!你才25岁啊。还年轻的要命呢——我25岁的时候还没开始上大学呢。”
“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余扬懒得理他。“咱们起来出去吧!”她边说边伸手拽他起来。
“等等!慢点儿!我才真是老了,我现在感觉好像刚跑完马拉松!想当年,我可以一天五次呢!”E夸张的叹气,一边慢吞吞的往起爬。
两人出门的时候路过前台,看见那个老太太仍然坐在阴暗的前台里打电话。余扬想起来说:
“刚才登记房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以前在国内上大学,有一次跟男朋友晚上在外边散步太晚了,错过了宿舍关门时间,只好跑到学校边上的一个旅馆想去开房间,结果人家直接就要看结婚证,害得我俩只好灰头土脸的落荒而逃。”
“是吗?现在这在欧洲是很平常了,一男一女去开房间根本没人管。不过也不是一直是这样。50年前的德国也是很保守的,俩人没结婚就上床也不是公开的。我还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的一个十八、九岁的表姐突然怀孕了,不光她父母觉得是奇耻大辱,连在我们这些亲戚家里都是很轰动的大事。不过一年后,孩子一生下来,所有的人都觉得那孩子是个小天使,可爱的要命。我那个表姐又去上学,什么事儿也没有。”
“是啊,孩子一生下来肯定什么都忘了。不过现在中国也愈来愈开放了,比我小3、4岁的孩子我都觉得跟他们有代沟。在中国也流行‘一夜情’、‘换妻’,有时候在网上看那些帖子,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国外呆久了,反而跟不上时代了?”余扬有点儿感慨。
两人边走边说,慢慢走到了市中心。
美垠兹是一个很小的城市,所谓市中心也就是两条街而已。他们随意的东逛西逛,看见有趣的商店就进去看看。跟一般女孩子一样,余扬也很喜欢逛街,不过大都是一个人。
在一家小小的首饰店里,余扬看见卖的耳环很好看,挑了半天,拿着几副难以取舍。E指着其中一副长长的镶嵌人造红宝石的说,“这个不错。”他这么一说,余扬也觉得那副很好看,红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正要去付钱,E很快拿起耳环走到收银台交了钱。
“美茵兹的纪念。”E把那个小盒子递给她。
她开心的接过来,让他帮她戴上。
从E那里,她经常得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礼物:一张战后通货膨胀时期的一百万马克的钞票——因为她跟他开玩笑说她想嫁一个百万富翁;一个mini cooper轿车的模型——她最喜欢的车;一盆绿色植物,底下放着一块心型的石头,那是E去西班牙海边捡到的,旁边插着一个小小的稻草人——“亲爱的,我多想变成那个小稻草人啊!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时不时的,她的信箱里会有E写的各种各样的卡片,比如说“什么时候可以见面?”“I’ll call u.”等等。这些东西往往都是那样出其不意,总能带给她或大或小的开心。她自觉不是一个很物质的人,可当E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嘿!如果我哪天当了个什么manager,你是不是就会嫁给我了?”她否认了,E也说,“我也希望你不是因为这个不要我。”不过她扪心自问,如果E真的如一般人那样奋发了、向上了,她会怎么样呢?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为什么使她难以下决心和他在一起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无比幸福,可是一转身,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要独自一人面对无法预知的将来,觉得自己如此无助,而E和他们的感情,却好像只是一个奢侈品,令她无法负担。
走着走着,天空中突然飘起一些白点,原来下雪了。吹来一阵风,她打了个哆嗦,E问,“冷吗?”说着伸手揽住她的腰。
“还可以。”
“我喜欢这么搂着你走路,可以感觉到你的腰和胯的摆动,很性感。”E笑嘻嘻的说。余扬也甜蜜得又往他身上靠了靠,两人就这么相依相偎的往前走。
由于天气不好,吃完晚饭他们就回到了旅馆。脱掉衣服钻在被窝里,中午才做过爱,所以晚上只是温存而已。一边聊着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电视。不知什么时候,余扬已经睡着了。
半夜里,她突然被晃醒,看见E焦急的看着她,“你刚才梦见什么了?一直在哭。”
“我梦见……我好像又回到了刚来德国的那个时候。一句德语也不会,特别孤单……我掉在了一个游泳池里,不会游泳,快要淹死了。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周围有些人,我想呼救,可是无论我说什么,声音都被水吞掉了。然后我的身体就一点点往下沉……”余扬断断续续的说,好像仍然心有余悸。
“嗨,宝贝儿!你的德语现在已经非常好了。”E轻轻的搂着她。
“可是当我快要淹死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她像个小女孩一样伤心的说。
“我当然希望我可以在你身边……不过你是一个那么坚强的女孩子,一切都会好的。”他有些无奈。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洒在他们俩的身上。几乎是同时,两人睁开眼睛,看见心爱的人躺在身边,互相笑了。
“早上好。”E口齿不清的说。
“嗯。”她应道。
他的手轻轻滑过她的背,摸在她的乳房上,附过头来,吸吮她的乳头,一阵酥痒的感觉像触电一样穿过她的全身,她不禁呻吟了一下,伸开双臂紧紧的搂住他。双方都感觉到了那迫不及待的激情……
幸福就是——早上起来,看见心爱的人在枕畔;冬天的晚上,一起靠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夏天一起去凉爽的森林里散步;一起做饭、看电影、做爱…… 余扬忽然想起以前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话。
“此时此刻,我觉得真幸福啊!就算是死了都可以!”当两人筋疲力尽的并肩躺在床上的时候,余扬感叹道。
“不要死!生命是这样美好呢!”E抗议道。
“反正人都要死,不如死在幸福的时候。”余扬若有所思的说。
接下来的一天就像是在梦中——在一家很地道的西班牙餐馆吃早饭,马赛克装饰的桌椅,靠墙的座位上随意丢着几只靠垫,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装着Tapas的小碟子,E坐在她对面,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他身上:
“像你这么秀外慧中,在中国德国都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子,肯定一毕业就会有无数的公司要你去,给你一架私人直升飞机,这样你就可以随时来看我了!”
余扬微笑着,任由他胡说八道。
“无数的男人一看见你就会爱上你。啊,我肯定会嫉妒的要命的。”E夸张的叹气。
“瞎说,根本没人爱上我呢!”余扬抗议。
吃完饭,两人去参观美茵兹的古罗马日耳曼博物馆,那里正在展出来自余扬家乡的文物——两千年前中国汉朝的石刻。看着看些线条简单的石人、石马、石棺材,余扬觉得很亲切,不由对E说:
“小的时候,我经常跟小朋友在我爸工作的博物馆玩。办公区后边有一块儿空地,堆着好些残缺的石刻,石人、石龟,还有一个很大的一人高的石棺材,比我还高。”余扬说着,在她头上方一点比划了一下。“石棺侧面刻着雕花的门,顶是房檐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房子,只是没有门、没有窗户。棺顶一角缺了一大块,所以从上方肯定可以看见里面。我们好几个小孩儿都特别想去看棺材里面是什么样的,但大家谁都不敢。据说,棺材的主人是一个贵族的小女孩,好像年纪就跟我们当时差不多大,八、九岁吧。如果谁爬上棺材让那个小女孩的鬼魂看见了,就要被她抓住,然后你的灵魂就会被她吃掉,她变成你。有好长时间我都在想,棺材里面是什么样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还躺在里面?我甚至做梦梦到那个小女孩像电影里的骷髅一样,披散着长长的黑头发,身上的绸缎袍子上尽是蜘蛛网,我从上边一看见她,她就直挺挺的坐起来,要吃掉我的灵魂。吓得我一下子就醒了。后来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一个人跑到那个棺材边,尽力踩着边上的石头爬上了那个棺材,鼓足勇气往里看。你也知道,那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石壁上尽是绿色的青苔,底部凹下去的地方积了一层雨水。从那以后,我好像一下子觉得自己变得冷静多了,觉得什么都是按部就班的,不会有什么奇迹。”她说完,默默看着面前的另一座石棺。
“要是我肯定也会有点儿失望。不过不管怎么说,你是比我冷静多了。”E看着她。
从博物馆出来,他们就慢慢的往火车站方向走。她通过搭车中心找到一个去科隆的人,约好6点半在火车站见面。他7点钟乘火车回弗莱堡。等了半天,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人。出来到了停车场,只见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身影看见他们,就走了过来。
等他走到近处,俩人都有点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那个人相当高,估计有1米9以上,一身黑,黑色长风衣、黑色皮裤、皮靴,戴一顶黑色毡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复仇者之类,只差手里再拿一把剑,骑一匹黑色骏马。余扬和E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讶。E跟黑衣人打了招呼,果然他就是她要搭车的人,他说因为堵车所以来晚了点。
没什么多说的,余扬和E道了声别后,她就上了车。
车开在黑暗中的高速公路上,余扬和黑衣人很久都没说话。忽然他说,“前面路口我要拐出去一下,我要去接一下我老婆。”
“是吗?你老婆在那儿。”
“啊,我和她都利用周末去看朋友,我的朋友在巴登巴登,她的朋友在别处。”
好像打破了沉默,两人随意聊了聊。黑衣人是一位电脑技术员。他说他以为她是日本人,并说自己以前还学过日语,也曾经跟一个日本女孩交往过。余扬说她学经济,在科隆一家公司实习。
“学经济不错,而且很多公司现在都在跟中国做生意,找工作肯定不成问题。”黑衣人说。
“嗯,应该差不多吧。”
后来很久,余扬都觉得那次是一次很奇怪的搭车,外表看来令人心生恐惧的黑衣人,黑夜中的高速公路,普通的电脑技术员,日本,黑暗中的火车站,说话声音很大的他的老婆,车里小孩的玩具……所有这些组合起来,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跟E最后的一次约会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送花$ $送花$ $送花$ $汗$ 不过楼主小心,如今是国难日,在文版发主题贴和国难无关的,小心被拍,说你在国难时居然还有心情写这样的小资的dd $汗$
没见真我的一个美女都因为国难把发的pp撤了么?
[ 本帖最后由 snsn 于 2008-5-19 16:10 编辑 ] 原帖由 snsn 于 2008-5-19 16:07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汗$ 不过楼主小心,如今是国难日,在文版发主题贴和国难无关的,小心被拍,说你在国难时居然还有心情写这样的小资的dd $汗$
没见真我的一个美女都因为国难把发的pp撤了么?
$汗$ 庐山瀑布汗啊~~~
其实LZ写的挺好的~~$送花$ 只不过这个时候实在是 $m9$ $m7$:( 其实是以前写的,今天收拾电脑找出来的。
虽说国难当头,可生活总得继续啊。活着的人好好活着,不是对死者更好的安慰吗? 原帖由 白妖妖 于 2008-5-19 20:39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其实是以前写的,今天收拾电脑找出来的。
虽说国难当头,可生活总得继续啊。活着的人好好活着,不是对死者更好的安慰吗?
MM说的也有道理。你写的不错,所以我加精华了。这几天心情还是比较沉重,时间也很紧张,所以你的作品只是匆匆读过,我有时间一定会好好阅读的,到时候再跟你交流。。。
最后谢谢你的精彩作品!$送花$ $送花$ $送花$ $汗$ $汗$ $汗$ 慢慢看来 $送花$ 读起来感觉很真实的样子,细细品位可以体会出女主人公心底对传统的叛逆,
引起共鸣的句子:"中文都是母语,两人年龄相仿,不会相互谦让,甜言蜜语时心领神会,可吵起架来也真是唇枪舌剑,句句伤心。"
是一篇好文$送花$ 谢谢版主加精,才是第一次来这个版。:) 看着那些新闻和照片,我也很难过,自己国家,自己的同胞,切肤之痛。可是生活不会因此而停止,要赶快防疫、安顿灾民,有钱捐钱、没钱出力尽心,而且,活着的人更要珍惜生命才是。
ls的,谢谢鼓励。很高兴找到有同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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