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搬家 发表于 2008-6-20 00:24

宿命的玩笑

他出生的那天夜里,神卜池中的玄明全身赤红而死,祖庙地宫中的万年灯熄灭,彤云大山的山顶泛出金色的光芒,三颗并排的大流星穿过北都城的天野,天空明亮如白昼。一切都和《石鼓卷》的预言相同,那是天神对世人的惩罚,草原变成血红的颜色,变成满是死人的地域。
   如果不是母亲的拼命一咬,未来的昭武公便身死襁褓了,若非小时候那刻骨铭心的经历,可能也就没有后来统一北陆的霸主了。命星谷玄,暗示了一生的坎坷,也注定他的悲哀.也许正如父亲吕嵩所说,“阿苏勒,是个可怜的孩子啊。他根本就不该被生在这个世上”。
    “姆妈,不要离开我,我会……保护你啊!”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句话,会出自一个儿童的口中。胤朝喜皇帝二年,青阳部世子吕归尘阿苏勒被送往真颜部,在南方温暖湿润的草原上休养。然而三年后,青阳铁骑在九王吕豹隐厄鲁的带领下冲破了真颜部最后的阵营,真颜部的主君――“狮子王”龙格真煌伯鲁哈,在乱军中砍下了自己的头。真颜部被灭族,草原七部中最弱小的一支永远地消失了,虎豹骑血洗了南方的腾诃阿草原。这一切,那年幼的世子都看在了眼里,可他无能为力,也就在这时候,他第一次有了做青阳大君的思想。
   尽管身份高贵,可在蛮族那崇尚武力的地方,孱弱的世子并没有如其他王子一样的地位,甚至很多人提出废掉他,年幼的世子虽然厌恶争纷,却是无可奈何地被卷如权势争端中。但是面对一次次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悲剧,他根本没办法阻止,先是亲人间的生死厮杀,然后权势湍流中自己被追杀,接着见到了祖父,得知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好不容易回到了父亲身边,却又被遣往东陆作为人质――就在青阳灭了真颜的同一个月,在东陆中州,赤潮般的骑军开进了胤朝帝都天启城的城门。东陆的雄狮,来自“南蛮”离国的诸侯赢无翳骑马直趋太清宫,在阶下昂首不跪。七百年来第一次,皇帝在刀剑下屈服,成了臣子掌中的傀儡。于是淳和下唐同时谴使北上,青阳王吕嵩与下唐签定盟约,归尘自愿出使作为人质。一切显得如此讽刺,虽是世子,却也是命运操纵中的一颗无助棋子。
   日枕金檐,清风万缕,繁艳的南淮城中,世子走过了一段快乐无忧的岁月。宫中结识了姬野,茶馆里认识了羽然。未来的羽烈王,昭武公以及姬武神一起采菱偷花纵酒赌博,笑意荡然,欢声许许。那黝黑眸子的少年,那轻悄秀丽的羽人,那白眉诚恳的男孩,那一脸散漫的将军......凡此种种,伴着少主走过了他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一切早已注定,北陆的雄鹰折翅,父亲驾崩,哥哥即位,原本是重要筹码的少年一下子失去价值,于是有了下唐国君处心积虑的设计,有了法场之上快刀轻马的劫取,也隐伏下了十四年后生死战场上的断刀之盟。当日偏是这曾经连刀都举不起的世子继承了祖父的大辟之刀,偏是如此柔弱的心灵要担负起重大的责任。从握住那带有龙魂的咆哮之剑那一刻,吕归尘无可避免地接受了一个使命。而不久之后,凛冽北风吹走了兄弟的情义,生死当头,他无奈地扬起刀抢,指向自己的哥哥。最终,他赢得了天下,却失去了亲人。
   可是一切还没结束,命运总是嘲弄人,东陆的战鼓声中,姬野成为了新的帝王,誓言终于粉碎,宿命的玩笑下,曾经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将刀枪对准了对方,可偏偏他又是善良的,不愿与昔日一起醉酒街头的好兄弟相残,单纯的心灵被蒙上了灰尘,可是即使在姬野对着他下了杀手之时,已是大君的他仍然痛苦地说道:“我留着它,是想总有一天,我能报答你。可是我再也不需要报答了,我欠你的,你欠我的,我们永远都还不清……”在那一双清澈透底的眼睛后面,究竟隐藏了多么大的忧郁与悲伤呢?
    大燮神武二年,燮朝天驱军团和青阳国虎豹铁禁卫决战于中州灭云关前。死伤惨重的一战结束得令人生疑,次日,青阳公吕归尘率领残余的人马退回北陆,在边界设下铁碑,禁止青阳武士越过天拓大江进入东陆。而神武王姬野也并不追击,一个月后,他带领天驱军团回到了帝都天启,次日朝上下了“缄口令”,有敢议北伐者,当庭杖杀。从那时起,青阳昭钨公就再也不能见到当日的好朋友了,留下的只有深深的回忆。
   母亲,姆妈,父亲,叔叔,哥哥,姬野,羽然,息辕,龙襄,翼天瞻,息衍,项空月,西门也静,赢无翳........也许在某个静夜,昭武公会对着空虚的北都星野,怀念着以往的种种。带在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怀,也带着他一生深沉的追索。
    即使死前,这位有着盛誉的君王仍认为他没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如果说命运对姬野关上了所有的门,把家里温暖的灯光与他隔绝开来,那么,命运则与归尘开了一个玩笑,姬野尽管有羽然和西门也静这样的红颜知己,最终还是迎娶了赢玉这样狠残的女子。而归尘少年时不明白蔷薇皇帝为何决心不顾死伤强攻阳关,最后死了十万人,踏着尸体登上了阳关的城头。只为蔷薇公主的一个心愿。然而当他后来也愿意一巨大代价换来心上人关心的时候,那金发女子的心却已属他方.少年时他与姬野生死患难,后来却要兵戈相交。一切如此讽刺,所以正如阿摩敕所说的,他的老师大合萨厉长川才是真正看穿星空秘密的人,他其实早已知道了一切,只是他不愿把那个残酷的真相说出来。
   因为,当一切点破之时,必将是凄惨,尽管它夹杂着曾有的美丽。

蚂蚁搬家 发表于 2008-6-20 00:25

姬野的宿命之源,源于姬谦正,这个平庸刻薄而且偏心的父亲。若非刻骨铭心
的寂寞和冷落,不会爆发出十二岁男孩不应具有的偏激和孤傲。老版本里的姬谦正
庸而平,对长子似乎还有一些淡淡的温柔,新版里的姬谦正可说庸而俗--正是如此,
毁掉了昌夜,却成就了姬野。
  很难想象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儿冷冷望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眼中冰冷的神采。
如果姬谦正没有这么刻薄的对待长子呢?是这个冷漠的父亲把孤傲的儿子推给了天
驱的命运。当他被打得无路可逃的时候,藏到了有藏着猛虎啸牙枪的书阁中,当他
听到父亲肆无忌惮否定了自己的命运之时,他带着虎牙枪去找翼天瞻。然后,命运
把极烈之枪通过"这样一个孩子",展示在息衍的眼前。
  命运对这个男孩关上了所有的门,把家里温暖的灯光与他隔绝开来--一个已经
没有归宿的少年,只能够拖着虎牙枪一步一步走下去。无路可去的孩子,除了天驱,
还能什么样的宿命?
  如果姬谦正多给长子一点点鼓励,一点点关怀,一点点温柔,这些很容易打动
一个十二岁男孩心灵的东西,那就不会再有以后的羽烈王。
  宿命真是残酷的戏剧性十足。

  所以新版的姬野不会再是老版里的那个孩子--至少不会再完全是。在我看来,
两个版本里一同站在台上拍着胸脯说"我一个人打败你们所有人"的少年,神志迷糊
中喃喃着"妈妈"的少年……这是以前的那个孩子,但如果仅仅是那个孩子,他还会
对商会的卑鄙不屑一顾,骄傲而诚挚的要求公平的较量,最重要的,他会迁就一个
淘气的女孩,对着她尽管孩子气的,却是很温柔的微笑。
  一个如此内心里如此真挚善良的孩子,不会成为以后的羽烈王,仅仅只有单纯
的理想和勇武很容易燃烧干净--这是老版的姬野,尽管沉默,尽管自卑,心底里却
空明澄净。新版的少年姬野,隐隐间已经有了一丝狠戾阴婺的影子。但无论如何,
他会成为羽烈王。
  其实这更加合乎情理,最早的几个不连续片断,无论是星野变还是姬武神,无
论是载着少女,扬鞭纵马,还是最后一刻扑进恋人的怀中,那不是一个合理的枭雄
形象。不能够解释为什么尽管有羽然和西门也静这样的红颜知己,他竟然会最终迎
娶赢玉这样狠残的女子。

  赢无翳,项空月和西门也静。殇阳关前的离公和铁骑,在少年的心中投射下了
未来枭雄的影像,而姬野之所以没有成为另一个最终失败的威武王,是因为项空月
和西门也静,前者精于谋略中方寸之地的劫杀,这是大多数徒有气概的武者不曾具
备的,而后者把星空的运转展示给他,天命所赋--最终成就了羽烈王。
  所以宿命是飘渺录最终的答案,所有精巧的布局最终汇成一条线索:从一个沉
默寡言的少年,到一代开国的君主。这个故事以前是很热血的,有无数的理想灌注
其中,带着二十岁英姿勃发的气概,而现在是沉重的,有很多的苦苦的思索和无谓
的挣扎,带着三十岁欲言而止的惋叹。
  天命,终究是天命,姬野不是一个太聪明的人,他尽管骄傲,但其实没有什么
太多的选择,或者一步一步走下去,失去朋友和恋人,成为燮王,或者随着这个已
然平庸的姬世家族一同没落,而且是很冷清的没落。
  终究不甘寂寞的少年,在两个悲剧剧本中最终选择了其中一个--这是新版里那
个心事重重的姬野一定会咬着牙做出的选择,若是老版本里那个坦荡诚挚的少年,
会是另一种可能--于是他失去一切,然后拥有了整个天下。

蚂蚁搬家 发表于 2008-6-20 00:25

老版的羽烈王,会私下玩赏南淮夜路图,新版的羽烈王,驻着虎牙枪在雪地中
怅然一夜。后者更像现在的姬野。那本固执己见的《南淮诚志》竟让人想起了歌者
均成的悲壮的贺里伦战歌,在茫茫草原之上,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尽管你以为你
是在努力的向前,努力的反抗命运--但人们说这样走出的路最终只会不知不觉间踏
出一个宿命的圆环,到达终点便是起点,猛惊觉,物是而人非。
  这条宿命之路的终局被西门也静波澜不惊点破的一刹那,竟让人有一种想大哭
的感觉--当然也是哭不出来的,命运的悲剧都是欲哭无泪的,因为如果一切重新开
始,一切也会照样结束。
        
  老版本的羽然没有自己的形象,仅仅从姬野的沉默和温柔之间反衬出些许孤独
中的慰藉,折射着少女共同的纯真,如纸上的月影,美丽而单薄。新版的羽然,南
淮城的小太妹,少年姬野很孩子气地要去为她抢金菊花,机灵,泼辣,小女生脾气,
然后再加上羽族王室后裔的神秘和高贵,尽管有人也许会不喜欢她,无可否认这样
一个女孩会是非常吸引人的,包括善良而胆怯的吕归尘。
  有人说小时候最好的兄弟是撺掇你干坏事,看你闯祸,然后替你挨揍的伙伴--
作为一同闯祸的朋友的吕归尘和姬野,因为同样的孤独而走到一起,一同吃完了一
个池塘的莲子,看同一本不堪入目的演义小说,一块怔怔而若有所思的遥望着羽然
的灵动的身姿……以后他们还会一同出生入死,然而却最终决战于北陆的荒原。
  吕归尘和姬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有一个平庸的父亲,吕嵩更像一个父亲而
不是君王,他太缺少狠辣的手段和王者的气魄,唯一不同的是吕归尘欠了很多人的
关爱,包括吕嵩。而姬野不欠他父亲什么--他或许以为这个世界总是负欠他的。而
姬野和吕归尘同样的被忽视,姬野被他的父亲,吕归尘被他的兄弟,而且这些兄弟
或许还要置他于死地。所以姬野总想去毁灭和占有,吕归尘总想去维持和保护:这
就是他们为什么会成为敌人,当你守护的成为了他想破坏的,而不是羽然,羽然只
是一个住在他们回忆中的女孩--最终的结果,姬野似乎是占有了一切,吕归尘却没
能守护他想要守护的所有。

  无论如何,羽烈王和昭武公,还有未来的姬武神,在这个繁艳的南淮城,曾经
如此的快乐无忧。这样一座南淮城,如此的深艳,如此的繁华,涟涟凤凰池水盈满
彩光:开篇是宫装明艳的苏舜卿,在烟柳灯花间不堪直视的回眸惊艳,紫啉秋花开
飘过书香,然后是万千金铢落雨的俚曲儿和寂寞男子微笑着调侃出的相思。
  如果你住在那里,小时候的回忆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你有吕归尘和羽然那样来自远方的朋友,小时候的回忆会是什么样的?
  偷花跳板打枣子……闯了无数的祸,然后快活的逃掉了,三个没人管的孩子,
在灯火明亮的大街上自由自在的奔跑,满街飘着桂花糕和牛肉面浓郁的香味,仰面
是清亮璀璨的星空。那个老版本里的真挚善良的孩子在这里最后一次闪回,因为他
身边站着无所顾虑的两个朋友。这是多么轻松而快乐的时光,尽管这样的时光如此
短暂。
  即使没有羽烈王争夺天下的连绵战火,即使没有燮初惨烈的宛州屠杀,不管南
淮最后一刻的太平盛世是否是粉饰浮华。既然姬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失去吕归尘和
羽然--最终他也只能够记得有这样一段日子,有过这样一座回忆之城,有过这样一
段慰藉,如此而已。
  既然得到了天下,若是还剩下什么,也只有回忆罢了。

蚂蚁搬家 发表于 2008-6-20 00:25

那么,那个老版本里仗义坦诚的少年,究竟去了哪里?仅仅是父亲的冷漠,不
足以让一个孩子向猛虎啸牙枪献上灵魂。
  在传说中的《墨瞳儿》里面,提到了姬野的母亲,在吞噬灵魂的龙血骨结之阵
中,有一个男孩儿站在深井之中仰望一方飘摇的苍冷天空,冰冷的长发从上面倒垂
下来--这只是个人的意像,而那个男孩就站在那里,呆呆地仰望着,永远也出不来
了。
  如果仅仅是那个男孩儿姬野,或许会同吕归尘一样,拥有继承苍云古齿剑的秉
赋,他还会如同老版中一样打抱不平,真挚善良。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当然只有
作者才知道,我看到的,是两个姬野。
  从某个时刻分裂出去的一个人格,第一个姬野在吕归尘和羽然面前不断的闪回,
对他的朋友,充满稚气的骄傲,单纯真挚,在重伤的时候,爆发了压抑已久的,在
母亲面前最天性的软弱;第二个姬野攥紧了虎牙枪,把灵魂灌注于上,然后成为了
继承者,他对东宫少年狠辣无情的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这是以后残暴的羽烈王在
孩子身上暗涌,翼天瞻看出了端倪,但只把这一切交给命运,而息衍,也许仅仅是
被那擂台上的身影打动了罢了--他有很多自己的深埋的故事。
  某一个时刻,姬野艰难而固执选择了活下来,于是第二个孩子从第一个孩子身
上走出来,把他关进回忆的深处,深深地封印起来,直到羽然和吕归尘出现。
  而龙血骨结阵发动之时,第二个孩子终于手足无措,阴冷的回忆扑面而来,定
格在分裂的瞬间,越来越惨烈地拉扯着两个姬野的灵魂。
  从威武王到项空月到西门也静,第一个孩子越来越深的陷在深井之中仰望天空,
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清澈和纯真,让第二个孩子越来越不敢往里面看上一眼。小时
候羽然和吕归尘眼中的姬野,和项空月眼中的姬野,不会是同样一个人。精于诡道
博杀的燮朝国师会更清楚王者的悲哀和无助,而西门也静或许会很冷静的看到两个
层面--她走进姬野命运的时刻,正是第一个孩子被彻底封印的时刻,其实命运曾经
打开过一扇门,透出些许温暖的灯光,然后在他转身而去的时候,彻底关闭上了--
如宿命一节所说,是他自己选择的。
  钦天监神色平静地说"那些人已经不在了"的时候,便告诉了羽烈王,第一个孩
子,那个在他心中曾经有过的,最纯真最善良仗义坦诚的男孩,已经永远封锁在深
井的最深处,再也回不来了,不可一世的羽烈王终于明白了宿命的玩笑,他的那些
孩子气的反抗是多么的无助可笑,而又多么让人感慨惋叹。
  原来失去的,终究不过是自己而已。一个孩子能有多少种可能?命运最后的结
局是,因为曾经孤独,他选择了其中最孤独的一种,终于痛痛快快地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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