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花厅中已响起丝瑟之声,有美艳的舞女穿着繁复而华丽的衣裙在表演舞蹈,觥筹交错,宾客盈门,是遥远而虚伪的繁华。
我在这些怀着不同心意,带着一样面具的人群中穿过,夺门而出!
好像途中还撞倒了两个端酒的侍从,可是他们叫骂些什么我已经无法听清。
高墙之外的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大做,一场突忽而至的秋雨,就要来了!
我在风声凌冽中策马狂奔,眼前模糊一片,没有了路途的方向,等到有意识时,却是站在平安公主府的巍峨大门外。
夜色阑珊,暴雨如注,落入眼中,熄灭了心底的烟花。
在一片风雨飘摇中,宁静而悠远的街道上,走来一行华丽的队伍。
两队身着亮色服饰的阉奴,提着忽明忽灭的宫灯,面无表情的慢慢靠近。
一辆金壁辉煌的马车夹着零落的香气在我的身边停下来,绣着织锦的车帘被一只素手缓缓拉开,露出平安公主美丽而妖娆的脸。
她正在漆黑的夜色中,隔着透明精亮的雨幕,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公主!告诉我,莹儿她是不是疯了?”我拼命压抑住心中的悲痛,低声问她。
平安公主却低下头,面现悲哀之色,并没有回答我。
“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声嘶力竭的朝她喊道,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是咸涩的滋味。
公主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朱唇微启,长叹一声:“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当我们降生于世,就注定要承受这多噩的命运,无法逃避!”
她说完放下车帘,面容端庄如玉,环佩叮当中,掩不住浓浓的哀愁。
那行华丽的队伍在雨中渐行渐远,进入挂着喜庆宫灯的府邸之中。
留下我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倾盆大雨之下,承受着自然的洗礼。
莹儿,果然疯了!
因为我的离去,让她那弱小的心灵不堪重负,只好将自己的灵魂隐匿在别人无法企及的地方,沉醉其中。
当巡夜的更夫敲过三更时,我才牵着马,踏着满地的积水,失魂落魄的往崇仁坊的方向走去。
青色石砖的积水中,有凋谢的花瓣,零落成泥,堕去娇颜,今夜一场风雨大做,长安又有多少夏花夭折其中!
而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如夏花般朝开夕落,终需在这滚滚红尘中,承受着人生的风雨,
偶尔虚妄,偶尔执着!
回到那个小小院落以后,我比往日更加沉默,有时和阿三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
“公子,你变了!”阿三看着我的脸,第一次开心的笑。
“什么意思?”
“变得有些像一个杀手了!”
“杀手是什么样子?”
“就像你这样,眼里没有光芒,心中没有希望!”
我笑了一下,承受他嘲讽般的恭维。
是的,我变了,心底最后的一方柔软,已经变得坚硬,不论当初害我的人是谁,我都要将他找出来,不择手段的将他摧毁。
哪怕付出再多!
当秋风送爽的时候,李贺的家奴来到崇仁坊,带来了拜帖。
我等待的就是这一刻,高韶举在长安的密探已经把他的底细摸得七七八八,这个嚣张而桀骜的李贺,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而平安公主显然也极其了解她的哥哥,所以才会在半年前的那个夜晚,赐桃于我。
或许公主只想利用我,做为铲除异己的工具的利器,可是我并不在乎,因为仇恨的火焰已将我焚毁。
今日的我,早已变成了锋利的刀,再没有半点人心。
院里种的寒牡丹因为蚜虫而枯死了,我正在阳光下满手泥污的锄着牡丹的根茎时,门口传来一阵人声骚动。
接着一个穿着华美紫色锦袍的人挡住了我头上的阳光。
李贺在朝我笑,英俊而略带风霜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暴劣之气,他就像一只老鹰,偶尔会伏在遥远的山峰上,拢下翅膀,收起利爪,看着属于自己的苍茫天空。
“大人,你来啦!”我拿起袍角擦了擦沾满泥污的手,朝他行了个礼。
“你真是有趣的人!”他在艳阳下哈哈大笑,“不过月余不见,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上次那么急着见我,这次我来了你也不出门迎接!”
“小人养的寒牡丹就要死了,生命来去匆匆,多么可怜!”
他摆手微笑,走入内室。
李贺坐在椅子上,像是一个长辈般慈祥的望着我:“你会什么?听说你非常仰慕大唐的文化!”
“略通琴棋!”
“下盘棋吧!”
那样邀请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被我遗落在漫天白雪中的人,昔日的高韶举,何尝不是用他的蓝眼这样注视过我。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我和李贺的这盘鏖战,只有开盘,却没有终局!
当全盘下到尾声之时,我们没有一个是赢家,却都输得体无完肤! 第 31 章
当长安飘起如鹅毛般的大雪时,我已经成了李贺府中的常客。
谁都知道四皇子李贺多了一个幕僚,就是一年前震国的来使高子寒。
我经常穿着华丽的衣服,陪着李贺找平康里最美的歌妓弹奏琴曲,在长安的大运河上乘着金壁辉煌的画舫招摇过市,岸上看我的人的目光有鄙夷,有羡慕,有轻贱,可是我都不在乎。
他们懂什么?
可知我的心已千疮百孔,不再有血液的温度,这虚伪的繁华,又岂是我之所图?
“子寒!外面风大,你进屋歇息吧!”李贺从内室走出来,替我伸手拉下了厚重的棉帘。
“世间的风,何其寒冷,又岂是这样一张单薄布帘能够阻挡?”我对着窗外飘飞的落雪长叹一声。
“你又有什么不满!”李贺像宠孩子一般宠我,温柔的看着我笑。
可惜那笑不是对我,却该对着另一个人,我的心里,如明镜般透彻。
“长安的京兆尹!那个葛大人,经常在背后非议我!”
“哦,那个村夫,真的那样做过?你放心吧,我自会找人惩治他!”自65由8hj自4s3在
与我父亲当年的境遇是何其相似!
可是我不在乎,命运就是如此,不是你控制它,就是它控制你!
渐渐的,朝中的官僚都开始对我们的关系充满非议,李贺背后的那些坚定的幕僚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最初的选择。
世上的事情多么可笑?坚固的大堤往往能承受得住滔滔的洪水,却会因为一个蚁穴而土崩瓦解。
而此时的我早已在崇仁坊买了一处大宅,装饰华丽,完全不似一个清贫的游学青年。
这些确实让那些人的茶余饭后多了很多谈资,只有我自己知道,李贺只是迷恋我的眼睛,会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皆是因为,那一弯秋鸿,长得像一个他终其一生而不可得的女人!
我只看过那个女人一眼,就明白李贺的弱点在哪里,也明白平安公主为何费尽心机把我送到李贺身边。
因为她认为自己必赢无疑!
又过了半年,当长安的朱雀大街上落花缤纷时,那些原属于李贺的麾下的朝臣已经有很多效仿先闲,冒死进言的了。
“大人,小人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说一句,大人过于放纵自己,导致现在朝中很多人众叛亲离,望大人能够自重!”
“子寒,你听他说什么?”窗外春雨靡靡,李贺正与我在榻上对弈。
“是在劝大人自重!”
“乔羽,你下去吧,有些事,你没有办法懂!”李贺拈起手中的棋子,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幕僚。
“大人不答应,小人就不走!”
“唉!”李贺长叹一声,扬眉对我道,“子寒,你认为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割席断交?像所有史上的智者做的那样?”
“我讨厌血,不要让我再看到血!”我冷冷的说了一句,抬手又落下一子,不再看那个死士一眼。
两旁的阉奴听懂了话,身手敏捷的扑上来把那个进言的年轻人拖了下去,他怨毒的诅咒声不断从嘴里吐出来,都是谩骂我的!
人们往往那么傻,天真的认为理想可以对抗权势,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孰不知理想是生命的火花,当生命之火熄灭,又怎能谈笑未来!
那凄厉的诅咒声一直回荡在空旷而雄伟的宫殿中,过了许久方平息下来。
“子寒!”李贺抬头看了我一眼,“你看,我像什么?”
他鬓角已经生了白发,额上隐隐有淡淡的皱纹,只有一双眼,充满了睿智。
“像个沧桑的中年人!”
“只有你能明白我!”他又落下一子,“那些人表面都说我智慧超群,是个贤德的皇子,才归附于我,可是实际上,他们不过是为了我手中的权势,想从我这里有所图谋!”
“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父皇宁可立那个半疯半傻的李博为太子,也不愿意立我,他们一定很失望吧!所以才不愿看我堕落,朝中之事,就是如此,当你站到一方,就赌上了一切,没有机会让你反复选择立场!”
“所以他们不能让你继续下去,因为你一朝失势,他们也就跟着要受牵连!”
“可是却无人懂我,当经营半生的事业无所收获时,当岁月已经渐渐侵蚀,日益老迈时,我也想心无旁骛的活一次!”
他说完盯盯的看着我,“子寒,你可知道,昔日的你,是哪句话最打动我?”
我摇了摇头,恍然不知。
“那天你站在阳光下,拿着一株半枯的寒牡丹,对我说:生命来去匆匆,多么可怜!因为那句话,让我想为自己多做一些事!”
他说罢喝了口茶,继续与我对弈,脸上显出从容的疲态。
晚上我打着竹伞,披着锦衣,在绵绵细雨中辞别了李贺。
深深庭院中,高大的柳树下,有两个肥胖的阉奴顶着雨在用锄头掩埋地上的血迹,看到我过来,吓得一下趴在地上,连连告罪!
那鲜红的血液渗到泥土里,闪着无辜的光泽。
多么可惜,鲜活的生命,轻易就这样消失!
可是今日我凭吊别人,昔日又何尝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过一句话?
大唐律,即使是皇子也不能滥用私刑,草菅人命的!
我在细雨飘零中轻笑了一声,过几日的朝中,又该有异党弹劾李贺了吧?
我们在红尘中来了又去,我们追逐心中所想,跟上欲望的脚步,又有几人能够逃脱这红尘俗世的大梦!
一朝轮回,梦醉梦醒,我辈俗人,只须在这一个个别致的梦里跟着沉浮就好。 第 32 章
外面正下着星星点点凄凄冷冷的细雨,可是长安,大唐的长安,天下的长安却并没有被这雨干扰了它热烈的情怀。
东市里还是一片灯火繁芜,锦绣成堆的热闹景象,那些半掩的窗中时而飘出几声轻浮的曲子和笑声与这绵密的雨丝交织在一起。
我一个人撑着竹伞走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那一个个已经深眠的坊间,在雨中更加阴暗的角落里,不知演绎着何种传奇的故事。
长安多的是刀客和剑客,这样阴冷而行人稀落的雨天,正是他们决斗或者比拼技艺的绝佳时机。
过去的阿三,是不是与也热衷于这种充满鲜血的游戏呢?
不知走了多久,崇仁坊就在眼前,耳边却听到一阵刀锋滑过空气的声音,一股阴冷的杀气从身后袭来。
我急忙用手中的竹伞挡住那锋利的刀刃,脆弱的伞骨一下被劈成两半,委顿在雨中。
“是高子寒吗?”两边的暗巷中走出了十几个黑衣的大汉,蒙着脸,似乎是刺客。
“正是在下!”我缓缓的拔出腰中的佩剑。
早知如此,今日真该带一把锋利的陌刀出来。
“因你妖言惑主,我们受人之托,特来取你性命!”
“哈哈哈,不过是想杀一个人而已,不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话音未落,笑容未敛,我起手一剑刺向离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先下手为强!这是阿三最先教我的制敌之道。
剑刃无情的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飞溅中,那十几个人一拥而上。
好像眼前瞬间闪烁出无数的光芒,刀刀要取我性命。
我拼命的抵挡,躲避着要害,可是身上还是挨了几刀。
生命是如此的宝贵,我怎么会轻易的死在这些人手里?趁着一个空挡,我的身体如柳间穿梭的燕子,箭一般逃出人群的包围,撒腿往崇仁坊的深处跑去。
细雨迷蒙着我的双眼,积水阻挡着我的脚步,在一片漆黑中,我慌张的在坊里间寻找出路。
其中有两个人追上了我,可是都被我突如其来的回身一剑刺倒在地。
就在我的体力渐渐不支时,那狭窄的暗巷前,不甚明亮的光芒中,缓缓走出一个弯腰驼背的人。
那是一个面貌丑陋的中年人,像是普通的家奴般平和安详。
我一见这人,立刻像见到救星一般扑上去,“阿三,阿三,你终于来了!”
“公子!”阿三伸手一把扶住我,“找一个角落等着我!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想!”
“不,我要帮你,你自己不行的!”
阿三阴冷的脸牵出一个可怕的笑,“你等着我就好!”
阿三瘦小的影子缓缓的迎上了那些粗壮的人,我呆呆的站在雨中,浑身鲜血,腿脚虚软,只觉得眼前像是上演了一场噩梦。
我只来得及看到阿三从背后抽出那把生了锈的菜刀,接着就是一片血花翻飞,人头落地,肢残体断。
阿三的身体快得像一道乌光,手中舞出一朵朵刀花,那闪亮的花朵开到哪里,死亡就绽放在哪里。
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活生生的人瞬间倒下,那些人似乎都没有来得及抵抗,就被死神带走了性命。
耳边凄厉的哀号声不绝于耳,与细雨交织成一片,血水腥气扑鼻,混着雨水,如小溪般汩汩的流到我的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泛着细碎光芒的夜路上,只有阿三一个人佝偻的身影站立,身边是一具具残破的人的尸体。
阿三浑身是血,回头朝我诡异的一笑,“公子,我们回家吧!”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三杀人!宛如恶魔的化身。
天生的杀手,就是如此吗?
“走吧!”我费力的笑了一下,跟着他步伐趔趄的往回走去。
“是谁派来的杀手?公子心中可有眉目?”
“不知道!”我苦笑摇头,“想杀我的人太多,谁都有可能!”
多么可笑,为了报仇的我,也变成了他人复仇的对象。
“确实!要复仇的话,自己就要先变成利刃伤人!”阿三低沉的对我说,“公子,你放心,只要我锈刀还在,就不会有人能够取走你的性命!”
夜雨中的长安冷清而安静,一阵马蹄的声音踏破宁静,缓慢的靠近,出现在我们面前,挡住了我和阿三的去路。
那是一匹白马,如精灵般划破黑暗,马上坐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浑身湿透,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
她的周身美得像是发出淡淡的光芒,脸上是不带表情的冷漠。
“莹儿!”我颤抖着往她的方向走去,忘了周身的刀伤和方才的恐惧。
“公子!”阿三急忙伸手阻止我。
“放开我!”我一把甩开阿三的手,往莹儿的方向走过去,那是我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的美梦,就在眼前,我怎能无视而过?
莹儿这次并没有驱马离去,静静的望着我靠过来。
“莹儿!”我满怀惊喜的走过去,小心的拉起她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涌出,“莹儿,这么多年,你还好吧?平安公主说你疯了,不要紧,西宁哥哥报了仇,一定会带你走,离开这里,我们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相守到老……”
可是我还没有说完,突然觉得肩胛一阵剧痛,一股不带感情的凉意穿透我的肩膀。
马上的莹儿,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那闪亮的光芒,正隐没在我的身体深处。
她的脸,满是凌乱的水滴,水银般的眼睛,变得通红,“你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我口舌不能言语,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去,那把古剑,从我的身体中抽离,飞溅的血花,染红了白马的鬃毛。
地上很冷,身上很痛,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莹儿掉转马头,马蹄如飞,踏起细碎的水花,消失在蒙蒙的雨雾中。
头也不回的摒弃了我,像是摒弃一个被她不齿的垃圾。
我的手拼命的往她的方向伸出去,却摸到一双粗糙的大手,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不知何时走出来,握住我冰冷的手指! 第 33 章
斗笠下一双蓝灰色的眼睛,正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我。
“韶举!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在长安被人人唾骂的小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你看到了不是……”我挣扎着站起来,一股咸腥之气涌上胸口,“史上所有的奸人,都是一样没有好的下场……”
好像我是被阿风背回了住处,迷迷茫茫中昏迷了十几天。
那十几天中,我看到了李贺的脸,他不带感情的看着躺在榻上的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好像赵意为也来了,他拉着我的手,面容憔悴的指责着我近日来的荒唐作为,最后却泣不成声。
当然看到得最多的,还是高韶举蓝灰色的眼睛,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宛如指引我生存下去的力量,一直不离不弃!
还好莹儿的那一剑,并没有刺到关键的部位,所以半个月以后,我已经能够靠在床沿上喝水了。
高韶举一直没有走,依旧穿着他最喜欢的鲜艳衣裳,用一种看好戏的神情看着我。
“你怎么会想到在这个时候来长安?”
“我听说你当了李贺的幕僚,就想过来看看春风得意的你!”
“哈哈哈!”我听了笑了起来,“春风得意?你不是看到了有多少人想杀我?”
高韶举听了,扬眉道:“你要小心啊,如果李贺失势,你将会是第一个陪葬的人!他那么聪明,不会真的中你的圈套!”
“当钟子期仙去之时,我这个俞伯牙,自然要有所表示!”这些我早就知道,当我接近李贺时,就已经有了牺牲性命的觉悟!
高韶举听了,脸色沉了下来,“这可不是个好办法!”
“倒是你这个大将军,怎么有时间不远万里跑到长安来看我这个令人不齿的人?”远来之客,必有所图。
“唉!”高韶举叹了口气,“我自然也有我的烦恼,你知道吗?我一直仰仗的皇后居然年纪轻轻的猝死!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能多活两年?”
“原来你还真是到处征战啊,连皇后都能被你征服!”
“战场,本就不局限于疆土,而战争,更是布满了人生处处!”他一扬眉,得意的笑起来,“可惜现在我面前的仗,却不知如何去打!”
“我猜……”我看着他苦恼的脸好笑,“你现在是在烦恼不知该投靠何人吧?”
“是啊!”高韶举长叹道,“现在有五位嫔妃有资格被立为皇后,各有各的势力,不相伯仲,可是皇上的心意就很难猜测了!”
“嗯,这事确实难办!如果你拥护的嫔妃没有被立为皇后,那新的皇后一定会记恨于你,这不是跟博弈没有什么两样?”
“要是有什么方法,能够看到谜底就好了……”高韶举眉头紧锁,冥思苦想。
“韶举,你让我想想!看看能不能近期给你答复!”
谜底,是在皇上那里,只要能够看到皇上的心,一切都可顺利解决。
可是圣心难窥,要怎么样,才能猜测一二呢?
几天以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阿三带来外面的消息,乐不可支。
“公子,你知道吗?好多府邸的大人,都因为你生命垂危而开心不已呢!”
我不爱理他,披着衣服看书,“可惜我却偏偏命大,不能让他们如愿了!”
“不过上午有人送来请帖,说是广安公主有请!”
“广安公主?”她果然来了吗?
“呵呵呵!”阿三阴笑起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刺客多半是这个公主派出来的!”
我的肩胛还隐隐作痛,莹儿的一剑,伤我至深,却又给了我生存的希望。
在那个雨夜,她的做为实在不像是一个将我完全遗忘的疯子,而她装做失去心智,自然有她的原因。
我们都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疯狂,甘心变成魔鬼,并义无反顾。
情欲的漩涡,一旦踏入就不能自拔,只能沉溺其中,直到生命燃尽。
广安公主虽然淡薄名利,置身事外,但做为一个美丽的女人,又怎么能够逃脱爱情的支配 第 34 章
“阿三,带着你家大人去集市买几副耳环!”我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夏日的长安,空气中都笼罩着一股浓浓的花香,使人沉醉。
“为什么要买耳环?公子你要送给广安公主吗?”
“不!”我朝他笑了一下,“送你家大人,这是医他心头之症的良药!记住,一定要有优劣之分!其中一副,必然是绝世珍宝才行!”
阿三懵懵懂懂的走出去,我望着他无奈的丑脸,心中暗喜。
当一件事情没有头绪时,我们就必然要自己创造出突破的缺口。
现在,我的第一个突破口已经出现了。
当那批刺客被派出的同时,就意味着层层宫闱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杀意,暴露了先机。
当晚,广安公主在她的宫殿中等我。
做为大唐第一美人,她只是斜斜的歪在贵妃榻上,穿着一件非常朴素的白衣,就已经让人目眩神迷。
那晚的月亮都在她的面前失去了光辉,她的眼睛朦胧而美丽,像是秋日里拢尽星空璀璨的深深潭水,迷蒙而带着诱惑。
我在她的面前,竟然手足无措,神色发窘,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子寒!”广安公主看了我一眼,长长的眼睫动了一下,像是娇艳的蝴蝶拢住了翅膀。
“正是小人!”我急忙低头对她行礼,谁说我的眼睛长得像她?分明有着云泥之差!
“听说你和我四哥哥走得很近?”
“小人是蒙皇子垂青!”
“不要和我说那些客套话!”她笑了一下,如春日的桃花迎风颤动,“每个接近他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之所图!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小人谨遵公主教诲!”
她又妩媚的笑,眼波流转,“要得最多的人,往往失去得也最多!你不要忘记了!”接着她挥手示意我下去。
这算是威胁我吗?让我对自己的近日来的嚣张行为有所收敛!
我缓缓退出公主府的偏殿,却看到身边的桌面上散落着几张笔迹凌乱的绢纸。
灯光辉映,那上面扭曲的墨字却让我心头一紧,冷汗渐渐从额头泛出。
那是一个女人娟秀的笔迹,写着一首汉诗。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
地下千年古,谁为辅佐臣?
一字一句,刺痛了我的心扉。
太极宫外,街上人来人往,宽阔的运河上,有平康里歌女花团锦簇的画舫在招摇过市,丝瑟飘摇。
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是人间难得一见的胜景,然而我的心,却在这刺目的繁华中变得冰冷冰冷。
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关于李贺,关于广安,关于自己!
诺大的长安,层层叠叠的里坊在我眼中缠绵不尽,仿佛一个巨大的蛛网,让我这彷徨的飞蛾,在沾沾自喜中,陷入了亲手布置的局中。
等我回到了崇仁坊,高韶举正端坐在榻上等我,蓝灰色的眼睛满蕴喜悦,正扬眉带笑的望着我。
“西宁,真有你的!这样的主意也能想得出?”
“能帮你解了心结就好!”
他摆弄着手里的耳环道:“你是想让我回去把这些饰品送给皇上?”
“来了一趟长安,带点礼品回去也实属平常!”
“然后看皇上把最贵重的耳饰赐给谁,那就是最得宠的嫔妃!也就是,最有可能当上皇后的一个!”
我但笑不语,弯腰取出棋桌来,“心结既解,明天你就要启程了吧?今夜陪我下一盘棋吧!”
“好!”高韶举兴致勃发,伸手选了黑子。
“韶举,你说弈棋之道,为何有时机关算尽,却还是会步步出错呢?”我一边缓缓落子,一边问他。
“因为执棋者,以身为子,心系全盘,运筹帷幄,难免不陷入局中,所谓当局者迷,既是如此!”
“那当一盘将终,却发现已深陷困局,是当再开一盘,还是该继续下到最后呢?”
高韶举看了我一眼,“以我的经验,生机往往求于死地!不到最后,谁也下不了定论!”
我望着灯下的棋局,今日我心不在焉,白子已败相暗生!
要想在一片狼藉中转败为胜,又谈何容易? 第 35 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高韶举就动身启程了。
整整一晚,我们都在秉烛夜谈,在这个诺大的长安,这个我长大的地方,能够使我真正敞开胸怀的却是一个异族的权贵。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宛如刁蛮的女子,带着讽刺的笑容看着碌碌的生灵。
“这里有问题!”高韶举仔细的替我分析,“你一回来,就现身于众人之前,目的是引起敌人的注意!”
“不错!可是最关注我的却是赵意为,他是我的好友,这一节倒被我忘了!”
“你的母亲与妹妹,在一年前被人接走了!可有头绪?”
“毫无头绪!而且没有任何迹象可查!”
“第一个问题:这个人到底是谁?属于哪个势力!”高韶举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平安公主对你格外热心,又暗示你仇人是李贺!这就是第二个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她不过想利用我铲除异己!可我并不介意被利用,时间并不容许我继续等待!”
“一个公主!你认为她的力量会有多大?”高韶举皱眉想了一会儿,“这就是第三个问题,能与太子和李贺抗衡的平安公主,她背后真正的势力会是谁?”
我听了开始觉得隐隐不妙,当局者迷,果然如此,为什么当我周旋在这些人中间时,却根本没有考虑到这样多?
“西宁,还有第四个问题呢!”高韶举在灯火下,得意的望着我,“你能猜得出来吗?”
其实我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在我从广安公主府回来以后,可是却不敢去想这一节。
“是李贺!”他继续道:“你认为他这样老谋深算,半生在叵测人心中周旋,会真的把你引为知己?他有没有和你提过,没有被立为太子的真正原因?”
“没有……,只是说皇上对他心存芥蒂……”
“哈哈哈!”高韶举仰头大笑,坚毅的脸看起来有点滑稽,“你我皆知这只是一个借口,实际上长安的权贵大都知道真相!”
“不错!”我的心思在飞快的运转,“看来他早就知道我的目的,但是却为何纵容我做的一切?”
“有的时候,依照一条小小的蚁痕,可以找到整个蚁穴!他或许是想看看背后操纵你的人是谁?”
会是这样吗?他真的只是想知道一个蚁穴这样简单?
好像在冥冥之中,李贺很高兴我的到来,那种看着我很兴奋的眼神,倒像是看到了他的希望,看到了一片鸟语花香的坦荡之途。
渐渐红烛燃尽,高韶举带着两个侍卫在清晨的长安,纵马而去。
“西宁!”他拉起缰绳,胯下坐骑人立起来,黑发散乱不羁,“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我将阿风留下,可助你一臂之力!”
“喂!”我听了急道:“那你怎么办?”
他朝我挤挤眼睛,爽朗的大笑,“你知道,我这次回去要征服的是女人,阿风派不上用场!”
我身上一冷,急忙扬手对他道:“祝你能搏红颜一笑,马到功成!”
一阵大笑之后,马蹄声起,转眼间,长长的街道上就不见了三骑的踪影,只余晨雾弥漫,扰人心神。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此后天地虽大,却只剩我一人而已!
“公子,刺客一定会再来的!”阿三在我身边压低声音,“所以大人才让阿风帮助我们!”
我点点头,走进院落。
只要我康复的消息一放出来,诺大的长安,将会有数不清的刀光,从暗巷里迸发,要饮我的热血,要吸我的骨髓,来祭祀他们的恨意。
可是那一天还是来了。
而将我推到众人之前的居然是平安公主,说要在公主府举行宴会,特派人邀请我去参加。
这是什么意思?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好像看到了公主诱人的笑,难道她知道李贺与我关系疏远,要再次让他提起兴趣?这样拙劣的手段好像不似她的风格?
这让我想起博弈的游戏,仿佛自己变成了博盘中的棋子,被驱来使去,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知道最后的输赢,
也永远不知道,那些驱使棋子的手中,握的是怎样的底牌。 第 36 章
可是时间的力量无穷,无论如何逃避,终须面临一切的谜底,好像只是经历了几个辗转无眠的夜晚,那宴会的日子就到了。
我拿出最好的衣服,仔细穿上,又带上坠满珠玉的发冠,这一切,都使我更像一个人人唾骂的奸人。
是不是历史中的小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心事,所以才会使尽手腕,把那些所谓的忠良之士,玩弄于股掌?
“公子,你真是……”阿三看我得意的笑脸,欲言又止。
“你想说,看我的这个样子,连你也想杀了我?”
阿三扁了扁嘴,没有说话,去门外雇马车了。
镜子里的我很陌生,又很熟悉,这流逝的岁月,这接连发生的一切,已经使我慢慢的变化,也终令我明白,所有的罪恶,都有其根源,从来没有无来由的邪恶。
就像美丽的花朵,都扎根于污泥之上,人们总是指责繁花乱人心神,却不去关注那哺育了鲜花的淤泥,多么讽刺?
公主府今晚灯火通明,把那壮观雄伟的大门,映衬得更加的辉煌。
“高公子,请这边走!”门口衣饰华丽的女侍,带着我穿过花园走入大厅。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平安公主府的大厅,一时竟呆住了,头上高高的穹顶,墙上繁复的镶金壁画,借钱铜筑的仙鹤,柱旁讲究的编钟和乐器,实在不像是一个公主的排场。
不过总算平安公主还没有被虚荣烧坏了脑子,坐在正位上的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太子。
而平安公主,则像所有温柔的姐姐那样,正带着满面的笑,亲切的坐在她弟弟的身边。
“高公子,请往这边走!”侍女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还是被两旁的宾客听到了,立刻激起一片诧异的目光。
那些眼神像是一把把刀,或鄙视,或轻贱,或憎恨,都恨不得从我的身上割下肉来。
可是眼前的路像是没有尽头,青烟缭绕中,那个侍女还在不停的引着我在柔软的波斯毯上缓慢前行。
“到底我的座位在哪?让我示众吗?”我在嘴边嘟嘟囔囔的暗骂,前面的侍女终于停下来,“公子请坐!”
我一低头,却发现赵意为正笑嘻嘻的看着我,好像心情不错。
我只好一矮身坐在席子上,与他并肩而坐,笑道:“这真是个好座位!”
“是啊!”赵意为依旧挂着礼部的人特有的招牌笑容,“非常适合看戏!”
“什么意思?”我小声问他。
“看看不就知道了?”赵意为说着看了看左上方。
果然,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去,在灯火的映衬下,主座上高高再上的皇族,竟一目了然。
太子坐在正位,平安公主在左,李贺坐在右边,而阶下还有两把椅子,居然是空的。
我看了看那三个人,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赵意为奇怪的问我。
“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三个人,却非要装成亲密无间的样子演戏,你说不好笑吗?”
“呵呵!是很好笑!”赵意为摇头喝了口酒,“可是趋炎附势的我们,岂不是更好笑?这三人的命运,无论如何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你我的生死,又当由谁决定?”
酒似乎在一瞬间变得苦涩,梗住喉咙,令我发不出声音。
“这又是什么宴会?人道长安歌舞升平,祥和美好,却不知这其中有多少宴会是鸿门宴呢?”
“如果这是鸿门宴,那今晚谁会是刘邦?”
“不知道!”赵意为无奈的摇头,“或许你我这般渺小的人物,还是自求多福为妙!”
我看着他疲惫的脸,笑着对他说:“起码你不用担心,既便这是鸿门宴,也是你家主子布的,大可高枕无忧!”
赵意为还是摇头苦笑,完全不似两年前的意气风发,他的背似乎过早的弯曲了。
我本以为,岁月只改变了我一个人,今日才发现它是何其公平!
在座的每个人,又何尝是生来就如此心机重重,尔虞我诈呢?
正说到一半,一阵香气杳杳的从鼻翼间飘过,一个穿着红衣,带着牡丹发饰的少女缓缓走到阶下的其中一个座位,在阉奴的服侍下,仪态万方的落了座。
那少女的姿态是那样的高贵,一举一动都带着雍容的味道,嘴角眼梢暗隐着流动的美态。就连云髻上那朵瑰丽的牡丹,都不及她一半的姿色。
我看到这少女,一下就呆住了,手上的酒杯一倾,弄湿了大半幅袍角。
而周围的客人,也无一不被她惊呆了,烟雾缭绕中,一个个瞠目结舌,好像是看到了一个只能在梦中出现的幻影。
“这?这是靖安公主吗?”赵意为颤抖的问我。
“是……”我低下头,小心的放下酒杯。
心中又开始隐隐的痛,多年前,那落花中,秋千下,莹儿也曾梳过这样高高的发髻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也曾穿过那样鲜艳的红衣满怀依恋的等过我。
可是三年过去,今日的我,却无法,也不能再娶她。
而她的一弯秋鸿,何尝又能再对我含笑?
岁月悠悠,宛若长河,冲刷了青春,留下了恨意,让我们再也不复当年,只能各站在河的两岸,装做彼此不识的路人。
好像耳边有人在议论纷纷,“你们听说了吗?靖安公主的疯病好像一夜之间好了!”
“据说是得到了以前心上人的死讯!”
“是那个被流放的寒门之子吗?”
“是的,听说前一段时间死在了冰天雪地的安东监狱了!”
我的手,抖得拿不住酒杯。
是因为我死了的缘故?所以莹儿好了?
更或许,是她已经完全对我绝望,甚至是对我从心底看不起,所以才恢复了女装,放弃了一切等待的希望!
身边一只温暖的手拉住我,赵意为的眼,在烛火中闪着兴奋的光,“西宁,你看,这个宴会多么有趣?疯了多年的靖安公主竟一夕之间好了?接下来不知还有什么事发生!”
我懵懵懂懂的望着主座上高高再上的太子,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正抓着一个桃子,弄的满手汁水淋漓。
心中竟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傻了十几年的太子,会不会也在一夕之间,变得精明无比呢? 第 37 章
“还有一个位置,不知是替谁留的?”赵意为边喝酒边醉眼朦胧的望着那个空着的座位,“你猜,等会儿坐在那里的,会是谁?”
我没有说话,耳边丝瑟声起,有美艳的歌女鱼贯而入,弹奏着乐府名曲。
阶上高高再上的平安公主,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一边照顾神智不清的弟弟,一边与李贺调侃,谈笑风生,容光焕发,仿佛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而李贺似乎带着满面的倦容,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只是歪在椅子上,目光游离的看着热闹的歌舞。
好似在一夜间衰老下去,完全是一个中年人的模样。
“四皇子,真的不行了……”赵意为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他是我最大的靠山,他的老迈与无争,是我可怕的危机,然而这里面却很不对劲,我认识的李贺,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那样坚强而心机深沉,又怎会在一夕之间倾倒下去?
我一边喝酒一边思考,转眼酒过三巡,那个阶下的椅子依然空着,莹儿孤单的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一杯杯的喝酒。
阶下是各怀目的的长安显贵,阶上是争权夺势的手足,但是却无一人对她敬酒,金壁辉煌的大厅中,她明明坐在中间,却仿佛身置无人的角落。
最小的公主,果然是个绝望的位置吗?
我拿起酒杯,缓缓的离席,在众人的目光中往莹儿的方向走去。
她的一身红衣,带着寂寥的颜色,脸远远的别过一边,刻意不去看我。
只要一杯酒,就好!
只要与她说一句话,我就已心满意足!
她的身影在我的目光中越来越清晰,她的面庞柔美的线条越来越动人,我想我此时一定像个少不经事的少年。
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变得手足无措,笨拙无比。
可是还没等我走到莹儿面前,高高在上的平安公主突然坐了起来,举杯朗声笑道:“今日的酒宴本是为广安公主饯行,可是公主身有微恙,不便饮酒,不能前来,让我们祝愿我的妹妹广安公主远嫁大食的路途平坦无忧……”
远嫁大食?广安公主?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端着酒杯望向阶上的李贺,他也在激动的看着我,似要在我的脸上找出答案。
他的脸是那样的苍白,红色的烛光无法为他的面容镀上颜色,接着他的身体微微的晃了一下,好像就要从椅子上栽下来。
我急忙要过去扶他,可是他却很快的坐稳了,像是没有看到我一样,缓缓别过头,喝干了杯中酒。
我的心中,突然酸涩无比,今日的刘邦,就是李贺吗?
平安公主果然厉害,在这一片歌舞升平中,给了宿敌最重的一击,在众人之前,让李贺悲痛欲绝。
我回头望着身后的醉醺醺的宾客,他们的目光也全绕有意味的齐刷刷的看向李贺的方向。
有幸灾乐祸的,有静观其变的,更有恨意深沉的。
我胸口突然冰冷无比,在座的这些人,是不是全都知道李贺没有被立为太子的真正原因?
他们都带着冰冷的面具,眼中却透出莫名的喜悦,那渴血的目光,仿佛幽冥阴间的恶鬼。
所谓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突然一阵急促的锣鼓拽回了我的神智,一队大汉,半裸着上身,手持刀剑,一边跳舞,一边走入大厅中。
是剑舞的表演开始了!
锣鼓刺耳,扰人心神,莹儿就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可是被刚刚的事情打扰,我突然心灰意懒,已经无心过去。
然而就在我转身要返回座位的时候,一个飘忽的声音却掩盖住那震天响的鼓声,细细的传入我的耳中。
“西宁哥哥,不想和莹儿喝一杯吗?”
我愣了一下,回身望去,莹儿一身红衣,正端庄的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充满企盼的望着我。
这是一个梦,对吗?
如果是梦,希望不要有醒来的时分!
我的意识好像被她热切的目光牵引,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她的方向走去。
据说山上会有美丽的女妖,能够迷惑旅人,食骨吸髓,让他们在甜美的幻想中死去。
我想,我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女妖,我心甘情愿的将锋利的宝剑交到了她纤白的手中,既便她杀了我,吃了我,我也无有怨言,
只因,我是那样的爱她! 第 38 章
“公主,请……”我颤抖的弯下腰,低着头,把手中的酒盏举过头顶。
“请……”莹儿的声音好似在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酒过愁肠,带着火热的刺痛,一直刺到我的心中。
“陈西宁,不,现在该叫高子寒了!”莹儿又举起一杯酒,美丽的双眼中不带任何感情的望着我,“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这杯酒,本公主敬你,祝你继续步步高升!”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仰头又喝干了一杯酒。
“小人多谢公主敬酒!”我弯腰鞠躬,缓缓的退下,耳边叫好的声音不绝,不知阶下正上演着何等好戏。
“我刺你的那一剑,我并不后悔……,那是你这样没良心的小人应得的,为何我那天没有把你刺死……,这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莹儿夹着哭声的叫喊在我的身后传来,我麻木的一步步走下台阶,下面一个壮汉正在表演喷火,那妖异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或许是因为我已无暇顾及他人。
座下宾客的脸,在我的眼中都摇曳成一个个幻影,缥缈而模糊。
我,今夜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
这条路好长,好像有数不清的台阶要走,赵意为正关切的望着我,可是他又那么远,远到无法过来扶我一把。
我浑身虚脱的堪堪走回自己的位置时,突然从场中窜出一条火龙,直取我的面门。
这下攻击来得太快,我急忙往后一躺,硬生生的摔到了地上,总算躲过了火舌,可是头发上还是传出了烧焦的气味。
“哇,这是怎么了?”被我压在身下的一个肥胖的宾客惊慌失措的挥舞着双手,而旁边的人也被吓得抱头鼠窜。
诺大的大厅里,百余人顿时乱成一团,火光不断的从那个喷火的大汉口中窜出来,煤油的味道夹着烧焦东西的气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西、西宁,发生了什么事?”赵意为慌慌张张的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有刺客,有人要杀人!”这根本就是乱人阵脚的把戏。
果然,只见那群表演的大汉中,突然窜出一个身姿甚为轻灵的人,一把长剑,挥舞成闪着银光的蛟龙,直往主座上的三个人去了。
“有刺客啊!快点保护太子和公主!”不知哪个阉奴尖利的喊了一声,布满了宾客和侍女的大厅一下失去了秩序,大家都疯了一般往大门的方向跑去,争相逃命,生怕晚走一步就变成了刀下鬼。
“快走!”我手一翻,拉起赵意为的手腕,急忙闪到大厅的暗角,潮水般的士兵,从大门中不断的涌进来。
那群大汉,挥舞着尖刀与进来支援的士兵打成一团,一时刀光闪烁,血肉横飞,更有不知名的舞女,轻盈的身体瞬间就变得支离破碎,罗纱染血,狰狞恐怖。
刚刚还是歌舞升平的场面,转眼间就成了修罗场。
而那个使剑的大汉,已经在台阶上与李贺和几个家奴斗成一团。
平安公主不知趁乱躲到了哪里,痴傻的太子钻在雕花桌子下面,正抱头哭叫。
我眼光一瞥,却见莹儿一身红衣,站在大厅中央,木然的望着脚下互斗的两派人马,似乎被吓呆了。
我急忙捡起地上一柄钢刀,护住面门,跨过几具尸体,几步窜到了台阶上。
“快走!”我一把揽起她的腰肢,抱着她跳下高高的金阶,一起滚到了粗大的柱子后面。
“太,太可怕了……”莹儿抱住我的脖子,大声尖叫。
“不要怕!”我急忙安抚她,“你当初刺我那一剑时?怎么没有觉得可怕?”
“那不一样,不一样……”莹儿吓得浑身颤抖,“我知道你不会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
“莹儿你在这里好好的,我马上就回来!”上面李贺已经不支,那大汉一招一式都甚为严谨,一看就经过专门的训练。
“等等……”莹儿抱膝靠在柱子上,头发散乱,瞪着眼睛问我,“刚刚,你想说而没说的,是什么?”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我不敢回头看她,翻手挽了一个剑花,几步窜上那金壁辉煌的台阶,往那大汉的后心刺去 第 39 章
人们都说,权势就像台阶,你爬得越高,就越会觉得寒冷,也逐渐的,会迷失自己。
我不知欲望的台阶是不是也是黄金铺就,只知道高处不胜寒的李贺正狼狈不堪的在对方的刀下打滚。
宛如丧家之犬!
“当”的一声,我的剑尖刚刚触及那大汉的后心,他就反手一刀,荡开了利刃。
一双血红的眼,正充满诧异的望着我,而他画满油彩的脸,肌肉扭曲,似是见到了一件让他极为吃惊的事情。
“太子,快走!”我急忙拉出在长桌下避难的太子,一把把他推到了阶下,下面的御林军拥着他躲到了大厅的角落。
“子寒,子寒,还好你来了!”李贺头发散乱的站在我的对面,“快点,助我杀了这个贼子!”
然而那个大汉面对着我的利刃,竟然动也没动。
火光跳跃,在他的脸上映出或明或暗的阴影,那双热切的眼,竟如此熟悉。
好像在一瞬间,我看到了长安的落花,看到了辽东的大雪,看到了北国的青山,看到了奔腾的黑水。
我竟在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好像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三年之前,又看到了那白雪中对我朗声谈笑的人,看到了此生再不能得见的脸。
“南、南平……”我颤抖的问,“是你吗?”
可是他突然怒喝一声,刀风夹着恨意就狠狠的朝我劈了过来。
我急忙抬剑一格,只觉半边胳膊都酸麻难过。
我们就这样一刀一剑的斗了起来,阶下的御林军弯弓拉弩,却没有一个人敢射剑,生怕失手伤了别人。
那是南平,没有错!我手脚慌乱,剑招也跟着迟钝缓涩。
“西宁,坚持住,要与我斗下去!”南平的声音缓缓的传过来。
我心中突然被喜悦充满,剑光陡长,一照一式都轻灵无比,却都没有使上力气。
“西宁,听我说……”南平一边挥舞着长刀一边小声告诉我,“母亲和妹妹,已经被我接到洛阳……”
“你先听我的!”我一伸长剑,搭上他的刀刃,“我手下有两个一流杀手,他们应该就在附近,等会你假装被我生擒,我自会带人解救你!”
“哈哈哈!”南平突然大笑起来,把我吓了一跳,一伸手弹开我的长剑,转身纵向阶下的御林军。
我一时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只见南平一把长刀舞出一团血光,宛如神魔般穿梭在那些穿着金色铠甲的士兵中。
一把把的尖刀划破了他的皮肤,一根根长矛穿透他的肌肉。
他面孔狰狞,瞬间变成了一个血人,却依旧挥舞着利刃,做着最后的抵抗。
我的眼中渐渐被泪水模糊,我的兄长,怎么能让他第二次死在我的面前。
我想到这里,嘴角牵出一抹凄惨的笑容,举着长剑就冲下阶梯。
南平的眼,一直盯盯的望着我,在漫天的血花中,他突然朝我笑了一下,对着我无声的说了一句话,就一下被身边的一根长矛穿透了脖颈。
那温热的血,从他的伤口中喷薄出来,还有几滴溅在了我的脸上。
突然没有力气,突然天旋地转,我一下跪在地上,与此同时,南平的身体也瞬间倾倒在华丽的波斯毯上,失去生命的眼睛,依旧望着我的方向。
“永别了,我的弟弟!”
我愣愣的跪在地上,任由那些士兵在我面前把他的尸体像破旧的麻袋一样拖走。
血痕蜿蜒在膝下,我伸出手,死死的抓着那浸润了鲜血的地毯,指节青白。
好像回到了小的时候,南平和我拿着古籍问先生:“为何古人会舍生取义呢?为何荆柯舍命刺秦呢?为何晏子的舍人要通过自己的死来证明他的清白呢?难道生命不是最重要的吗?”
“因为有的时候,在一些事情面前,生命会变得微不足道,比如为了自己的国家,比如为了心中的信仰,
还有,你所要保护的人!” 第 40 章
金壁辉煌的大厅,已经变成一片狼藉,血腥的味道直冲鼻翼,满地都是断肢残臂和人的尸体,还有受伤的人在哀嚎打滚,我恍惚的扔掉手中的钢刀,迷迷糊糊的踏过人尸,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好像有谁来拽我的胳膊,被我一甩手打开了,好像李贺还关切的拦住我,也被我一把推开。
我满身鲜血,沿着花径,神智不清的走出公主府。
浓重的夜色下,阿风赶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在大门外等我。
“公子,公子,阿三进去找你了,我们等他一下!”他急忙伸手拉我,我拼命的挣扎,衣袖碎裂,可是都没有什么。
现在的我只想去一个地方,谁也阻拦不了我。
夜风很冷,但是却不及我的心一半的寒冷,我奔跑在长安的街道上,花香绕鼻,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和南平,会朝街上美丽的贵族女子吹口哨,会在长安的落花中玩毽球,会跟着京兆府的捕快学武艺。
可是为什么只是一转眼,什么都变了呢?自645由8自48f3在
谁来告诉我?为何花不常开?为何人不长久?为何命运如此残酷,轻轻巧巧的就能夺去我们生命中宝贵的一切?
不知跑了多久,我才跑到了光德坊东南隅的京兆府。
“长安京兆”那几个字在红色灯笼的映衬下格外的刺眼,我一看到那朱红色的大门,就浑身虚脱的坐倒在地上。
石板很冷,我抱着膝坐着,愣愣的望着那熟悉的门。
南平,我知道他的,即使死了,灵魂也一定会回到我们昔日的家,再看上一眼。
天人永隔间,他明亮的眼,会不会回望一下,看一看他没用的弟弟呢?
不知不觉天光泛白,晨雾萦绕,京兆府的朱门开启,走出一个当值的捕快。
他看我浑身鲜血,神智不清,挎着腰刀过来盘问我,阿三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拉着我往崇仁坊的方向走去。
我一看到阿三的丑脸,再也压抑不住悲痛,失声痛哭起来。
“阿三,阿三,他明明不用死的?明明我们可以救他,这是为什么啊……”
“公子,你不懂……”阿三无奈的笑了一下,“所有的杀手,都只有这样一条路,当没有完成任务,最好的方法就是自裁,否则会牵累太多的人!你永远也无法救他,因为从他选择当杀手的那天,他的生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面前人来人往,朱雀大街宽阔热闹,有各种各样的装饰明丽的马车穿梭如龙,不同肤色的人熙熙攘攘的走在夏日灿烂的阳光下。
好像在一转身间,我就丢失了自己,也丢失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长安大道……梭九天,锦绣成堆……笑繁华。
这是谁说的?为何我眼中的长安,却是天苍苍,野茫茫的样子?
荒芜一片!
刚刚回到崇仁坊的居处,就有李贺的长史和平安公主的阉奴满脸堆笑的等着我。
经过昨晚,我竟突然由一个人人不齿,挑拨离间的小人,变成了那些王卿贵族眼中忠义两全的勇士。
我染了自己兄长鲜血的华衣尚未换下,就马上要换一副面孔来应付他们。
一直到夕光西下,我才得片刻喘息,“阿三,今晚把门关好,既便是任何人来拜访,也不要开门!”
我无力的走到房间里,一头栽倒在床上,抱头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竟有人在轻轻的抚弄我的头发,手势很轻,但也足以使我惊醒。
“谁?”我一下弹了起来,右手已经摸出怀中的匕首。
屋里漆黑一片,那个人坐在床沿,月光撒在他的身上,他背对着花窗,使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西宁,是我!”沉静的声音,好像是赵意为。
“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掌灯?”
“不要掌灯,有些话,我说完就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看着他的身影,心中犹疑,阿三怎么会放他进来?莫非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刚知道,其中有一个刺客,是南平……”他的声音似乎暗含悲痛,“当卸下他脸上的油彩时,我都要惊呆了!”
我没有说话,他是在套我的话吗?还是认为此事和我有关?
“你什么也不用说,听我说!”赵意为缓缓说道,“他们的尸体,全都在京兆府的衙门后房,三天后就要埋了……,我的意思……,你懂吗?
我没有注意到赵意为是何时离开的,他走得悄无声息。
可是我已经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干什么了?我要把南平带走,从那个污秽的地方,最不济,也要把他的尸骨,带到母亲身边! 第41章
长安京兆府,我自小在那里长大。
闭着眼都能摸到一门一柱,何况后面的那个停尸房?
小的时候,总是不敢接近那里,总有陌生的人,用草席卷着,被孤零零的放在木板上。
不同的人,相同的是没有了生命。
那间屋子,破败而简陋,偶尔还有医官会在那里彻夜的工作,肢解尸体。
可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南平竟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那幽森可怕的地方。
当晚,我带着阿三和阿风,准备了一条细麻布,踏着月色出发了。
我们穿着全黑的衣服,用黑布蒙脸,真的像刺客一样,阿三甚至在出门前,用松节油把所用的兵刃全都熏成了漆黑的颜色。
我们小心的避过巡夜人的眼睛,在墙壁的阴影里穿梭,很快就到了京兆府。
府里寂静而漆黑,甚至没有捕快在值夜,大概他们认为没有人胆子那么大,敢打衙门的主意。
阿三撬开了后门,我带着阿风小心的溜进去。
“这边!”我轻车熟路的走在前面,很快就摸到了那间黑暗的停尸房。
夜晚很安静,月亮被云影遮住,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停尸房前,有个老头正在灯下打盹,只有有尸体的时候,才会派人看守。
我朝阿风做了个手势,他捡起一块小石头,“嗖”的一声掷出去,那个老头闷喝一声,就被打晕了。
诺大的庭院间,再无声息,只余烛光明灭。
我和阿风,却全都站在黑暗的地方,不敢往前踏一步。
太安静,也太顺利!
轻轻流动的空气中,仿佛潜伏着野兽的呼吸。
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有人等我们入瓮?
我和阿风刚刚交换一个眼神,突然间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好像是谁临死前的哀嚎。
接着是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激烈而刺耳!
是不是阿三被人发现了?我差点跳起来,身边的阿风一把压低我的肩膀,把我的头深深的往草丛下按去。
露珠沾湿了我的脸,耳边传来很多人错乱的脚步声,似乎在停尸间里埋伏了一队禁卫军。
“果然是陷阱!”阿风舒了口气,跟着抬起头来,“现在应该没事了!”
“在前厅的,是不是阿三?”
“不会!”阿风得意的扬了扬头,“那些草包,怎么能和阿三兵刃相交?他们有机会看到他的人影就不错了!”
可是不是阿三,来盗取尸体的又会是谁?
我没有时间细想,急忙和阿风窜到停尸间里,一个长条的木板上,横七竖八的放了十几具尸体,大多死相可怖,全是那天表演的大汉。
我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南平的尸体,他两颊塌陷,身体僵硬,眼睛尤兀自睁着。
阿风和我,把南平的尸体用灰黑色的麻布卷好,用绳子仔细的绑在他的背上。
“快走!”我拉着阿风刚刚要赶出去,突然,一根燃着火焰的羽箭划破长空,射了进来。
阿风举起兵刃,走在前面开路。
羽箭如飞蝗般不停的射进来,我们费劲全身力气,堪堪避过,背着尸体跑出庭院,躲到了一间屋子的暗角。
那间简陋的停尸房,瞬间火光冲天,里面传出烧焦尸体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接着有很多捕快从后院窜了出来,提水救火,宁静的夜晚,顷刻乱成一团。
我和阿风趁乱跑到外面,阿三正在黑暗的墙角处,等着接应我们。
“是谁放的火?”我余惊未定,回头看烧成一片火海的京兆府。
“还能是谁?”阿三笑了一下,“雇他们杀人的人!”
“可是他们不是已经死了?”
阿三摇头苦笑,“这就是杀手的命运,既便是死了,留下尸体也会有迹可查,要毁尸灭迹才行!”
我望着那冲天的大火,又看了看阿风背上背的南平,心中突然酸涩无比,阿三说得没错,我真的无法救他。
连尸体都不放过,何况一个活着的人?
“公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请千万不要为我收尸!”走在前面的阿三突然回头朝我笑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我朝他喊道,“你怎么会死?不要说这样的话!”
阿三摇头笑了笑,负手走在前面,他佝偻的身影,几乎要被夜色淹没。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他就要走到一个遥远的地方,远到我无法企及,远到再也听不到到他冷嘲热讽的笑声。 第 42 章
南平本来就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尸体自然很重,阿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跟着我们走在暗巷中,脚步声越来越沉重。
“要小心!”阿三突然回头怒喝一声,“那些放火的人一定还没有走远,如果被他们发现,免不了又是一番麻烦!”
阿风是军人出身,并不像阿三那样仔细,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就尽量放轻脚步跟在后面。
眼看崇仁坊就在前面,蓝色的夜雾中,楼牌缥缈而虚幻,分外的不真实。
但是很奇怪的是,那高大寂寥的楼牌下,居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很瘦弱,很单薄,正拿着一个大食产的水烟壶,在“吧哒”、“吧哒”的吸烟。
烟壶上的火光明灭不定,从他口里呼出的烟,如缠绵的柳絮,一点点散入夜空中。
走在前面的阿三突然止住脚步,缓缓抽出了腰后的菜刀,指节“嘎嘎”作响,在寂静的夜晚中奏出可怕的音节。
我也跟着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而阿风的一把陌刀,却被他紧紧的靠在身侧。
“是什么人?”我小声的问阿三,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已经完全不似平时的沉静模样,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好像嗜血的猛兽,见到了可以让他无比冲动的猎物。
“公子!”他不看我,死死的盯着前面的人,“我曾经对你说过,有一个人,在多年前砍下我的两根手指!”
“是!”我不由紧张起来,“就是他吗?”
“不错!”阿三点了点头,“长安第一杀手,别号‘人屠’!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许多年后,还能再次和他交手!”
“不要紧!”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笑了起来,“这次我们是三个人,定可胜他!”
可是我话音刚落,那个歪靠在楼牌下的人,就弯腰缓缓的放下水烟壶,踏着青石板路,穿透夜雾,向我们走过来,脚步不徐不慢。
阿三更加的紧张,肌肉紧绷,阿风则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那个人却像是在自家的后院散步一样,悠闲的走到我们面前,他的脸渐渐清晰。
是个瘦子!
还是个中年的瘦子!
面带微笑的中年瘦子!
如果不是他的脸上有一个可怕的刀痕,他的笑可以用和蔼可亲来形容,可是那巨大的刀疤,纵贯了他的脸,使他笑容,非但不可亲,而且还无比诡异。
“请问,哪位是高子寒?或者叫陈西宁也可以!”他的声音沙哑难听,非常的奇怪。
“我就是!”我很庆幸脸上蒙着黑布,因为没人能够看到我恐怖的表情。
“很抱歉,有人出钱叫我来取你性命,而且价格不菲!”
他继续笑着,和蔼可亲的朝我弯腰鞠了个躬。
“少废话……”我刚刚叫了一半,突然间觉得眼前蓝光一闪,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腰瞬间弹了起来,一下攻击直击面门。
接着耳边“铛”的一声响,眼前火花一闪,一把生锈的菜刀正挡在我的面门。
是个钢铸的钩子,好像刀一样带着刃的钩子,与阿三的锈刀纠葛在一起。
我急忙趁机往后跃了一下,面上蒙的黑布无声无息的如蝴蝶般飘落在地,随之而下的还有我的几缕长发。
“公子,你没事吧?”阿风急忙过来护在我前面。
“没事!”我嘴上说着,手却颤抖的捂着脸,一道血痕正横在我的脸颊上,如果不是阿三那一刀,现在的我,是不是会被那可怕的兵刃削掉半个脑袋?
“不错吗?”那个瘦子赞许的看了看阿三,又看了看我,“有一个很好的护卫,看到我的兵刃能够活下来的,普天之下,并没有几个!”
“那我又何其幸运,这已是第二次看到你的兵刃!”阿三缓缓的说。
那个瘦子很惊疑的仔细看着面前的阿三,脸上又露出可怕的笑容。
接着毫无预兆的,又是眼前一花,那个人瞬间绕过阿三,又是一击直直攻向我的面门。
这次有了准备,我急忙举剑相隔,与此同时,阿风的陌刀跟着砍向他的腋下,而阿三则直取他的后心。
可是他却在瞬间转了身体的角度,身子一偏,让过了阿风的刀,而攻向我的一击,却完全没有失去准头。
我硬生生的举着剑挡住一击,非常意外的,那一击异常轻巧,如落花飞叶。
我心中一紧,暗叫不妙。
果然,那钢铸的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突然一偏,沿着长剑的利刃就往我的手臂划下来。
“撤剑!”
“做梦!”我还了他一嘴,手中使力,长剑就像长矛一般飞了出去,刺向他的胸口。
而与此同时,阿三的刀也到了,他不得不回身去挡阿三的一击。
长剑落空,我急忙弯腰一抄,在它落地之前把它挑回手中,堪堪保住一条手臂,冷汗又从我的背上冒出来。
阿风见状,嘴里骂着我不懂的土语,叽哩瓜啦的也冲上去。 第 43 章
“快带公子走!”阿三一边与那个人斗在一起,一边吩咐阿风。
“我才不走呢?这个啥屠,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战场上死在我手下的不知多少?”阿风嘴上虽然不让人,可是背着沉重的尸体,他的身形明显缓涩。
我急忙也举剑去帮助他们,可是我一加入战团,那人的钩子居然全都往我的方向招呼过来,动作之快,令人措不及防。
一招接着一招,连绵如水,我渐渐只觉额上不停的冒冷汗,长剑越来越沉重,颊边冷气不断,阴森森的死气似乎完全笼罩住我,无从逃脱。
阿三和阿风,不停的帮我挡住一下下的攻击,或者牵引着他的注意力。
饶是如此,我还是不能自保,用尽全力还是抵挡不了,好像只是一会儿功夫,手上,脸上就多了好几道伤痕。
鼻翼间已经闻到了血腥的气味,那是我自己的鲜血,飞溅在眼前。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我不敢分神,生怕一不小心,就能看到自己的断肢掉在地上。
“快走!”突然又是一阵火花四溅,阿三的菜刀第二次别住了那狰狞的铁钩,只是现在那闪亮的钩子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是摄人心神的恐惧。
“公子!”阿风急忙过来一把扶住我。
“不行,要走一起走!”血沿着我的手臂留下,温热滑腻,使我的手几乎拿不住剑。
“阿风,快带他走!”阿三回头朝我笑了一下,“回崇仁坊,等我回去,我一定会回去的!”
阿风扶着我,冷冷的看了阿三一眼,那目光里有淡淡的犹疑。
“快走!”阿三大声的喊,“你们在这里,太碍手碍脚!阿风,他不懂你还不懂吗?”
“不,我不走……”我拼命的朝夜色中的阿三伸出手,好像他就要被夜雾吞没,只要我一闪神,就再也看不到他。
可是耳边阿风长长的叹了口气,把陌刀往腰间一插,提着我的衣领,飞快的跑了起来。
我只觉双脚离地,耳边风声呼啸,青石板的路在我眼前飞快滑过。
不知过了多久,头脑才不再眩晕,阿风已经把我带回了居住的地方,用剪刀一点点剪去因血液干涸,沾在我身上的衣服。
“还好回来得及时!”阿风面带忧虑,在灯下一点点的帮我处理伤口,“大概被划了几十下,要是再拖下去,你非死在街上不可!”
我忍住伤心,小心的问他,“阿风,你说阿三,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阿风肯定的点了点头,转身又去为我洗沾满了鲜血的布片。
他宽大的背,在烛光下一耸一耸,好像在拼命忍住抽泣。
而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了,无声无息的滑了下来。
被泪水浸润成千万片的烛火中,依稀又见到阿三的丑脸,他正在北国的大雪中,爽朗的朝我笑。
“公子放心,只要阿三的锈刀还在,就无人能够伤你……”
可是,那把锈刀,再也无法保护我了。
那嘲讽的笑容,我再也不能听到。
既便我将来千万次的回头,也不会看到,一直默默的跟在我身后的,阿三佝偻的身影!
我和阿风,一夜未眠,府中的家奴都被我们叫起来轮值守夜。
生怕漏掉了一点,拍门的声息!
可是渐渐晨光破晓,阳光明媚,那棕色的木门,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又一天过去,等待还在继续,可是我们等来的却是赵意为的身影,他看到我脸上累累伤痕,先是一惊,接着告诉我他已经为我找好了南平的墓地。
对了,还有南平,我怎么忘了?
饶是用冰水镇着,这样的炎炎夏日,他的尸体也越来越塌陷,走形得厉害,时间确实不能让我们继续等待。
我和阿风匆匆的采购了一个好棺材,把南平埋在长安的近郊,那座山头,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
我想,终有一天,会揪出那个在暗中一直陷害我们的人。
南平一定也很想看到!
十天过去,一切依旧风平浪静,广安公主出嫁的日子就要到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沸沸扬扬的和亲吸引住,没有人再关注我这样一个异国的客人。
直到有一天,我和阿风在街上看到一个京兆府的告示,说是在长乐坊的运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左手,少了两根手指!
死因,是一击致命,被人用利器割断了脖子! 第 44 章
那个明媚的下午,我不知是怎么走回来的。
耳边回响着阿三对我的叮嘱,公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不要为我收尸!
他真是太看低我了,我怎么会是苟且残延之辈,因一己之私,把他的尸体扔在陌生的地方?
入土为安,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
于是第二天,我就去了京兆府,和阿风一起,光明正大的领走了阿三的尸体。
因为阿风带着异国的文书,长安的京兆府也无权管震国的事。
他的尸体已经被运河的水泡肿,面门全非,还发出一种难闻的酸臭气息。
阿风仔细的把阿三用洁白的麻布包好,抱在怀里,跟着我驾着马车去往郊外的一块墓地。
“阿三好轻!”阿风笑着说,就好像阿三没有死一样。
“他一直很瘦的!”我赶着马车,温暖的夏风拂面,可是阿三,却再也不能领略到这样的清风。
“是啊,他总是说,像我这样粗壮的人不适合做杀手,因为爬墙的时候,一定会把瓦片踩碎!”
我跟着笑了一下,“可是他这样瘦弱的身体,却保住了你我的性命!”
我们都不再说话,直到把阿三好好的埋葬。
那天的阳光很好,那块墓地的位置也很好。
向着山坡的南面,每天有充足的日光照耀。
“阿三曾经说过,没有一个杀手能够活在阳光下!”我看了看照在墓碑上的灿烂阳光,艰涩的说,“我想,他一定很希望,和普通人一样,光明正大的活着吧!”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我们都不再说话,一个想法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慢慢形成。
我要独自完成这件事,也许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可是这是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
“阿风,帮我给你家大人带一封信,我有事要拜托他!”
阿风愣了一下,紧接着笑道,“你想为阿三报仇是不是?让大人想法帮你?”
“不错!”我笑着朝这个粗壮憨厚的军人点了点头,“你好聪明!”
可惜他虽然猜中了,却只猜中了一半!
我写给高韶举的信只有八个字:后会无期,望君勿念!
接着把那个信封交给阿风,让他连夜带走了。
一切因我而起,就让一切,都因为我而结束!我掏出怀中的匕首,它乌黑的身躯,在烛光下闪出锋利的光芒。
我知道,我能杀死那个杀手,只要在他取我性命之时,给他最后一击。
而那一击,我已练习了千万次,又怎么能够失手?
阿风离开的十几天,我一直独来独往,像所有的贵族公子一样,每日出入平康里那样的烟花之地和灞桥边胡姬的酒肆。
夜夜笙歌,日日晚归,可是奇怪的是,那个杀手却再不露面。
沉沉的夜雾中,我一个人穿梭在长安无人的街道上,等不来死神的召唤,却等来了李贺的家奴。
“子寒,你怎么许久没有来了?”自从那晚公主府的宴会以后,我就经历了一连串的可怕事件,却把他给忘了。
可惜的是李贺与我说这番话的时候,似乎已经身染恶疾,病势沉重。
“小人忙于私事,无暇探病,真是怠慢了!”
“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吗?”他靠在床上,朝我招招手,要拉我过去,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
“大人!不,该说四皇子!”我一把拨开他的手,“戏也该演够了,你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他愣愣的看着我,无神的眼里开始冒出精亮的光,半晌说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从我知道广安公主要远嫁异邦起就明白了!你只是借我的手,给长安的人演了一出好戏!”
他摇头笑了一下,“怪只怪你的企图心太明显,那样招摇的想引起我的注意,又怎么不会令人怀疑?”
我没有说话,高韶举昔日的话果然应验,出卖我的,竟真是我自己。
“我想知道,如果没有我出现,你的戏要如何演?”这是我唯一关心的事。
李贺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那样的话,四皇子李贺就会在一夜之间身染恶疾而死,然后和亲的道路上,广安公主受恶匪拦截,以身殉国!”
“可是这个计划有些太突兀!”
“你也发现了?”李贺继续笑,“如果一夜暴死,皇上一定会怀疑,搞不好假死会变为真死,这样太不值了!而以我的性格,突然变得昏庸无德,更加令人疑心!”
他像一只狐狸一样看着我,眼睛里闪出欢快的光,“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你却出现了!我想,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能够让自己不背负骂名,又能全身而退!”
确实!如果这样,世人的目光全都被转移到我的身上,都会认为是我这个小人作怪,才导致李贺的倾倒,而完全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暗中的行动。
现在他病容满面的脸,在我的眼里变得狡黠无比。
其实我自始至终都被他控于股掌之间,何尝有过逃脱的一天?
重重心机中,我始终逊色太多! 第 45 章
“为什么?为什么轻易就退出?你不是一直觊觎皇位吗?”我激动的朝他喊,他明明已经绸缪了大半生,怎么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子寒!”李贺叹了口气,“或许应该叫你西宁,你还太年轻,不能理解!人的欲望无穷,但是实际上,能够享用的,永远只是那么一点点!皇位那个东西,它离我那么近,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却又遥不可及,我花了半生时间争取,却一无所获!”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愣愣的看着他感慨人生。
“你看,我已白发如霜,我已日益衰老,又有多少时间继续花在无止境的争夺上?”李贺说着意味深沉的看了我一眼,“我没有继位的原因,你都知道吧?”
“听说,您爱慕自己的妹妹……,因此,被皇上不齿……”我尽量仔细的措辞,竟突然间不敢再看这个人。
“不错!就是乱伦!”他牵强的笑了一下,“一个月以后,我所爱慕的女人就要永远离开长安了,我终其一生谋取权力,不过希望有一天会和她在一起,可是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我又怎能错过?”
“皇子……”
“西宁!”他握住我的手,“我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吧!”
“一个月以后,我出殡的时候,希望你能送我,这样会有更多的人相信我的死亡!”
“好!”我点了点头,在这灯光昏暗的大厅中,在这层层的帷帐下,竟第一次觉得,和李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我的心中,对他,突然有了隐隐的同情。
“皇子,我有事一直想问你!”我起身告辞,走到房门前时,压低声音说道。
身后那重叠的帷帐挡住了李贺的脸,一片漆黑中,他沉静的声音缓缓传来,“是那天的刺客吧?你想问我是谁派出来的?”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呵呵,其实你可以猜到!”他的声音又充满兴奋,“设宴的是平安公主,她那么聪明,怎么会在自己的宴会上刺杀宿敌?”
“而你是刺客刺杀的对象……”
“不错!以我这把年纪,演苦肉计是不是有点危险?”他自嘲了一下,“长安虽大,但是敢在公主府动手杀我的?还会有什么人呢?”
我的眼前开始浮现出一张脸来,那是一个少年,痴痴傻傻,毫无智慧可言的脸。
身上开始有冷汗渗出,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痴傻的太子会设下这样的毒计。
可是,派人杀我的?又会是谁?
对于李贺来说,我是必不可少的棋子,第一次或许是广安公主,但是现在,她一定不会傻到自绝后路。
当一枚落下的棋子,为对方所用时,
拿走它的,只能是当初落子的那只手!
一个女人娇媚的脸在我眼前浮现,她是那样的风情万种,也是那样的攻于心机,信誓旦旦的帮我复仇,又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赐桃于我!
我跑出李贺的宫殿,急忙纵马狂奔,往平安公主的府邸奔去。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要去问她!
那个高高再上的女人,那个在青烟缭绕中宛如仙女的女人,那个总是看起来温柔可亲的女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可是我的马还没有走到太极宫,就看到不远处的灯下,一个很瘦的人,正坐在地上抽水烟。
圆圆的水烟壶上,一米火光引人注目,他嘴中吐出的烟雾,都化做死亡的颜色。
我翻身下马,拿出了马鞍上的佩剑。
有冷汗,自我的手心渗出,几乎让我拿不住沉重的剑鞘。
那个人站起来,黄色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映出深浅不一的影子,一张被刀疤扭曲的脸,正在朝我温和的笑。
“公主说了!上次算你命大,先放你一马!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往公主府赶来,那就是你真正的死期!”
不对,是我们的死期!
有我,还有你!
我笑着抽出了手中佩剑,缓缓扔掉了剑鞘,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长安空旷的街道上,夜风萦绕,再也没有别的人! 第 46 章
我举起手中的长剑,直直的指着他,“是你,杀了阿三?”
“哦?”他依旧谦和的笑,“上次的那个人吗?好像是的,他和我缠斗了很久,最后还是被我刺中了脖颈,真的好可惜……”
“可惜什么?”
“他的左手已经没有了两根手指,如果千钧一发之际 ,能够回手护住要害,牺牲几根指头的话,大概还能保住性命!”
我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他一张扭曲的笑脸,在我的眼中竟变得无比的可恨。
“受死吧!”我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他只是嘴角微微一牵,好像身体动了一动,一道阴冷的寒光就向我袭来。
比我出招晚,却后发而先至!
以前的我,并不什么是死亡,今日的我,终于见到了死神的模样。
此时撤剑回防已经来不及,我只有用尽全身的力气,直直往前刺去。
同归于尽,正是我的打算!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拼命的打法,一招未老,身体便像燕子一般翩翩往后退了几步。
而我的长剑落空,由于使力太大,差点一跤扑到在地上。
“想和我同归于尽?”他开心的看着我笑。
“如果我死了,也定不会让你独活!”我的眼睛现在一定变得血红血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脑际,举起长剑又刺向他的脖颈。
眼看就要刺到,他却一闪身躲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绕到我的身后,这下太出乎我的意料。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身形竟然这样快,快得如同鬼魅。
转身已经来不及,我匆忙中回手一剑,想要挡住后心,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一股火辣辣的痛,从身后传来,似乎要把我的身体分成两段。
那痛逼得我急忙往前地上一扑,翻了个跟头,总算是暂时摆脱。
我单膝跪在地上,背后的疼痛扔在蔓延,简直连抬一下手臂都很费力,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汩汩的血液,不停的从我的背后流下,蔓延了一地。
那个瘦子,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呵呵的笑,月光下,他手中锋利的钩子上正有一条被鲜血浸润的布片,似乎还连着我的皮肉。
“你不是要杀我?再来一次啊?”他说着一甩手,甩掉了兵器上的布条,一道沾染了鲜血,不带感情的寒光,刺痛了我的眼帘。
真没有想到他这样厉害,我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背布的肌肉受损,使我拿不动长剑。
最后的机会,只有一次。
“怎么就这样就结束了吗?真是无聊!”他笑意盈盈的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我。
我扔掉长剑,护着胸口,不停的用力呼吸,就在眼前了!只要他再走一步,只要他举起兵刃!
那一瞬间的破绽,就可使我把匕首刺到他的身体里。
“再见了!”他低头看我,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那锐利的锋芒上,正闪着死亡的气息,我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只等他手臂挥下,我的刀锋也会跟着刺出。
一道银弧划破黑暗,那沾满鲜血的钩子瞬间侵到我的脖颈。
而就在我要出手之时,一道更为闪烁的银光,夹着呼呼的风声,突然从侧面窜出来,“铛”的一声,击偏了那锋利的银钩。
那个杀手的身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迅猛攻击带得往后偏了几步。
我们同时吃了一惊,一起往那边看去。
迷蒙的夜雾中,不远处的街道上,正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
他的身材高大,全身精铠,每走一步,都发出铁片互撞的清脆声音,右手一个流星锤,被他舞得呼啸生风。
“你是什么人?”那个杀手显然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脸上第一次露出紧张的神情。
“我好像曾经对你说过,战场上死在我手下的不知有多少人!”那个人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汉语中带着浓浓的口音,“不过我忘了告诉你,我并不擅长使刀,我真正的兵刃,实在太难于携带,只有在出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你是不是该感到些荣幸呢?”
我听了这声音,一时惊讶不已,阿风?他怎么会回来?他现在不是该在前往震国的道路上吗? 第 47 章
“来吧!看看我们到底谁会胜出?”阿风说完,手臂一扬,那巨大的锤子便似有生命一般,带着叮叮当当的铁链互击的声音,夹着猩风,往那个杀手的面门上砸去。
好像耳边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音乐,叮当不绝,此起彼伏,那个杀手转眼间就被包围在一道道银色的圆弧中,灵巧的闪避着。
他毕竟是个刺客,武器走的是轻灵的路线,银钩虽然锋利,但又怎么能够和沉重的锤子抗衡?
阿风在瞬间就占了先机,那个杀手似乎只有逃避的余地,丝毫不敢招架他的锤子,轻巧的身体化做一道乌光,不停的穿梭在铁链中间。
我忍住背后的伤痛,用长剑支撑着身体,一点点站起来。
或许这次?阿风真的能胜?
我望着眼前互斗的两人,一时忧虑起来,看样子,那杀手虽然不敢攻击阿风,可是阿风的武器如此沉重,终会有用尽力气的时刻,那时该怎么办?
果然,不到一刻功夫,阿风的招数有些迟涩,那银色的光圈,已经不似开始时虎虎生风。
那个杀手找到破绽,欺身一窜,尖利的银钩,直刺向阿风的心窝。
而此时阿风的锤子刚刚击出去,根本来不及回防。
“阿风……”我见状不由自主的惊叫起来。
只听“铛”的一声,那钩子刺到阿风的精甲上,竟然顺着铠甲的纹路一滑,刺向心口的利刃竟然偏到了肩膀。
那个杀手一愣,满脸愕然。
阿风哈哈大笑,“怎么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铠甲吧?”他手臂一扬,击出的锤子似有生命的灵蛇,回头一击,重重的击在那个杀手的后背上。
他瘦弱的身体,像纸片一样飞了出去,直飞了十几步远,才“咚”的一声跌在地上,再无声息。
连手上那致命的银钩,也脱手而飞,夹着悠远的落地声,不知摔到了哪里。
阿风一步步,拿着锤子,挥舞着小心走过去。
我的呼吸渐渐平缓,就这样结束了吗?阿三的仇,终于报了吗?
阿风走到那个杀手前面,踢了他两脚,他依旧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死透了。
“公子!”阿风回身朝我笑,“现在好了,这个家伙终于死了……”可是话还没说完,只见地上一个黑影突然弹起来,抬手一击就击到阿风的身后。
阿风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凝固,魁梧的身躯,缓缓的倒下去,委顿在地上。
我瞪大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风,阿风也死了吗?
我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失血过多,背上带伤,努力几下也没有成功。
那个杀手,看了看地上的阿风,满面怒容的向我走来。
清冷的月光下,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表情,嘴角和胸口上全是浓重的鲜血,看起来分外的吓人。
“我从出道以来,从未见过像你们这样难缠的人!”他似乎也受了重伤,脚步虚浮的走到我的面前,我这才看清,他的右手拿了一把锋利的短剑。
“不过,这次,该结束了!”他低头看着我,一把提起我的衣领,“你去死吧!”
他的眼睛与我对视,他的手,拉近了我们彼此的距离,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带着血腥味道的呼吸。
足够近了!
于是我努力的牵出一丝笑容,狠狠道:“该死的是你!”
怀中的匕首,在黑暗中不带一点光泽,瞬间刺了出去,快到我自己都反映不过来。
接着一股鲜血“扑”的一声,夹着温热的人的体温,窜到我的脸上。
他带着刀疤的狰狞的脸,正不可思议的愣愣的盯着我,脖子已经被那黑色匕首穿透,鲜血不停的涌出来。
我的脖颈一松,一下又跌坐在地上,而他也如破旧的布袋一样,歪歪斜斜,缓缓慢慢的躺倒了青石板路上。
一双眼睛,带着犹疑,望着面前的我。
我挣扎着爬过去,朝他笑道:“我也忘了告诉你一句,我也是个杀手……”
他的瞳孔放大,似乎非常惊讶。
“而一个杀手,又怎么可能,只有一把剑?”
他缓缓的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说不出来,血液不停的涌出他的身体,他的脸变得蜡黄蜡黄,已经失去了生命的颜色。
我突然仰天长笑,眼角却不知为何有些湿润。
阿三啊,阿三!你可看到,我终于为你报了仇!
你的丑脸,在九泉之下?会不会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我低头一把拔出那把乌黑的匕首,一股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我的衣襟,那个杀手的身体随之抽搐了两下,终于死透了。
我兴奋无比,第一次这样渴望鲜血的味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往阿风的方向走去。
阿风正躺在地上呻吟,似乎受了重重的一击,面孔扭曲的望着浑身鲜血的我,“妈妈的,他居然偷袭我……”
“你要不要紧?”我颤抖着去扶他。
“不要紧,只是这该死的铠甲太重,一旦倒下,没有别人的搀扶根本站不起来……”
我听到这里,突然想笑,坐在阿风面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不断回荡着我无法自持的笑声。 第 48 章
最后还是我脱掉了阿风身上的铠甲,重伤的我们,才相互搀扶着走了回去。
“你怎么会在这个当口赶回来?怎么没有去送信?”我满腹怀疑的问他。
“因为我走到一半,看了信的内容!”
“你怎么敢如此逾越?那个信封上明明有封印!”
“公子!”阿风笑着朝我眨眨眼睛,“看到信,并不一定要拆开信封,你不知强光可透过那厚厚的信纸吗?”
我看着他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你利用铜镜的反光,看到了里面的字?”
阿风又接着笑,“所以,许多军机都是要用密文写成,你没有打过仗,并不了解!”
我只有瞪他一眼,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而且没有他的帮助,我一个人,又何尝能够对付得了那么凶恶的杀人魔?
我和阿风养了十几天的伤,才能够勉强出门。
在炎炎烈日下,我们把浸透那个杀手鲜血的衣服烧毁在阿三坟前,了却心事的我们,却没有预期的轻松。
纵使报了仇又如何?阿三始终还是长眠于阴冷的泥土之下,仇人的鲜血,并不能令他死而复生。
而只有活着的人,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更加珍惜身边的人,才能使我们远离这种无奈的别离。
还没等我完全复员,李贺的长史就慌慌张张的跑来找我,说皇子生命垂危,指明叫我陪同左右。
我只好收拾了一下东西,前往李贺的府邸,配合他演最后的一出好戏。
对外,我依旧像个狐假虎威的奸人,借着李贺的名目发号施令,而当夜幕降临之时,那平时已不能自理的李贺,会突然变得生龙活虎,与我彻夜长谈,分析长安的权贵,展望大唐的前景。
他的老态一扫而光,发亮的眸子里会闪着激动的光芒。
完全不似一个将死的人。
而与此同时,一些追随他的死士,经常来往城郊与他的府邸,想必正在暗中做什么手脚。
一个月转瞬即逝,秋风乍起的一天凌晨,我缓缓的伸手放下李贺的帷帐,与一旁被买通的御医,走到卧房外面,宣布了李贺的死讯。
卧房外等着很多人,他们都熬红了双眼,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因为李贺的权力倾倒之时,便是他们的失势之日。
“不可能,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一个肥胖的官员挣扎着要闯进卧室,被周围的人紧紧拦住。
等打发走这些人,凭吊李贺的灵堂已经布置好了。
“你要怎么在七天之中,扮演一个死人?”我一边帮李贺穿着简练的胡服,一边问他。
“西宁,你莫不知道替身这种人?”李贺得意的朝我笑了笑,“我也早就找到了几个与我面目相似的,在我死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吩咐手下毒杀了一个!今晚,我就要走出长安了,而躺在棺木里的,则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他的笑容在我的眼前被无限的放大,而我等的,也不过是这一刻!
这密谋成熟,这布置周详的骗局完成的一刻!
我朝他微笑着掏出怀中的轻薄的匕首,用那锋利的刀刃,抵住了他的脖子,“皇子,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吧?”
李贺的脸抽动一下,但是瞬间恢复了平静,“你?这是你计划好的是不是?”
我谦和的朝他笑了一下,“将计就计,这把戏并不只有你一个人会!未到棋局终了之时,谁也无法说自己是赢家,不是吗?”
“你想要什么?说吧……”他颓然的低下头,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招,只要我刀锋一偏,就可成全他真正的死亡。
我盯着他的脸,缓缓的问:“昔日我的父亲,是不是死于你手?”
他突然愣了一下,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我,“你、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我知道你叫陈西宁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才会对你如此没有防备的!难道你认为,我会把被我陷害的人的儿子,堂而皇之的留在身边吗?”
“你是说,我的父亲并不是被你陷害的?所以你才如此心安理得的利用我?”
李贺微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不过是被平安公主利用,来扰乱我的心神的……”
“快说!我父亲的事,到底是谁陷害他?”
李贺目光怜悯的看了我一眼,“你永远也找不到仇人,因为陷害你父亲的人,谁也没有见过,那个人,甚至都没有露面!”
额角开始有汗渗出,我颤抖的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说得明白一点!”
他微笑了一下,“你还不懂吗?是密报!有人送了一封密函给皇上,没有人知道内容,没有人知道送信的人是谁,只在一夜之间,长安的京兆尹就换了人做!”
如果这样说的话,岂不是满朝的文武百官都有这个可能?
长安京兆尹,从三品的官位,仇视他的人自不在少数,这雄伟的长安城中,这碌碌的众生中,要我到何处去找那个写密函的人?
我突然觉得浑身虚脱无力,李贺伸手慢慢的把我的刀从脖颈上移走,安慰的摸了摸我的头。
“或许,我能够给你一点启发!”
我像是迷路的人看到了黑暗中的灯火,满怀企盼的看着他睿智的脸。 第 49 章
“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凭一封密函变让皇上信服呢?”
“是他最信任的人!”
“那什么样的内容,会让皇上如此慌张,一夜之间就采取行动呢?”
我听到此处,额上平添了一丝汗意,“难、难道是,诬以谋反?”
李贺冷笑看了看我,“皇上也是人,那无边的皇权,谁又想拱手让人呢?况且,长安的京兆尹,确实有动用禁卫军的权力!”
更深露重,我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只觉头脑一片空白。
李贺伸手拍了拍我的脸颊,在黑暗中笑着看我,“西宁,西宁,我要走了,或许此生再不能相见,你不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说吧!”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要说的,不会只有这些吧,不留下什么,你怎么会走得潇洒!”
“哈哈哈!”李贺仰天长笑,高高的穹顶间都回想着他爽朗的笑声,“不错,不错,士别三日,刮目想看,今日的你,竟能够看清我的意图!”
我依旧看他癫狂的笑,像是看一个恶作剧的小丑。
“听着,你有没有想过,平安公主仅是长公主而已,离皇权太远,她又怎么会有能力和我与太子抗衡?”
我点了点头,这点我始终想不明白,公主的背后一定有很强大的势力,才能让她这样肆无忌惮。
李贺伸出两只手,在我的面前十指相扣,“当整个长安,有两股强大的势力,在为了皇权互相争斗,难分胜负之时,你认为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会很安心吗?”
“当然不能安心,因为你们其中的一方胜出之时,他的地位就要受到威胁!”
“不错,而且我朝自开国以来,皇位就需要经营取得,而并非什么合法世袭!”李贺看了我一眼,“如果你是那个坐在宝座上的人,会用什么方法,削弱这两股强大的力量呢?”
我沉吟了一会儿,“如果,使用手段铲除一方,无异是助长了另一方的势力;而要想同时消灭这两股势力,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李贺皎洁在一起的双手,“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第三股势力,来牵制这两个强大的力量!起到平衡和制约的作用,而时间不断流逝,终有一天,这所有的力量都会消失在无止境的互斗中!”
李贺赞许的笑了一下,缓缓松开双手,“这次,你该明白平安公主背后的人是谁了吧?也能够了解,谁才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冷风吹过我的颊边,让我的心跟着轻颤。
这诺大的长安城中,这层层宫闱间,暗藏的刀光剑影,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险恶。
“而且,这招最高明的一点,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望着李贺的脸,这一环连着一环的玄机,太过紧密,让我的思维无法跟上他的提示。
“既便公主胜出,她也无权继承皇位!这大好的山河,始终牢牢的把握在他自己手中!”李贺得意的看着我,“是不是很高明的手段?”
“是!”我缓缓的回答他,“简直太过高明!让所有的人都为他驱使,按照他的想法,一步步走向灭亡!”
“只要心中有欲望,只要对皇位心存妄想,就必然逃不过这人心的牢笼,驱使这些人的,其实不过是自己而已!”李贺长叹一声,“与你说了这么多,我也该走了!还好穷途末路之时,我终于能够看破一切,摆脱这无止境的斗争了!”
他说罢转身轻笑,只留给我一个坚强的背影,一身干净利落的胡服,使他看起来年轻了很多,完全不似昔日那个老谋深算,残忍无情的四皇子了。
我的眼中,只能看到一个中年的男人,他正为了自己简单而快乐的幸福,为了他平和安宁的余生,进行着最后的战斗。
不知何时,空旷的宫殿中再也没有别的人,夜色阑珊,秋露重重,我突然觉得寒冷和孤单。
李贺走了!离开了长安,离开了这充满仇恨和欲望的地方。
但是被恨意驱使的我,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解脱?
而我,又会以何种方法离开长安?是生还是死?是潇洒还是颓败?
无从得知!
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李贺!七天之后的清晨,装着那个替身尸体的灵柩,缓缓走出了朱雀门,被运到了远郊的陵墓。
宏伟的长安城,正沉寂在朦胧的睡意中,却不知这番平和的宁静中,又在上演着多少家破人亡的悲剧?
李贺一夕倾倒,他的追随者难免不面临闪烁的屠刀,既便能够留住性命,也不能逃脱流放的厄运。
走出明德门时,大门敞开,灵柩在护卫的守护下,缓缓被华丽的马车运出的一瞬,两旁的土路上,有几个官宦打扮的人就激动得要扑上来。
他们衣衫破落,哭嚎着求援,还有的被禁卫军一把推在地上,完全不似曾经风头无两的大臣。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不过一夕之间,就换了,天上人间! 完了?$frage$ $frage$
谁一个是幕后指使? $frage$ $frage$ $考虑$ $考虑$ $考虑$ :( :( :( 看内容应该是皇上是第三方。。。猜的
还有看到第二页的时候还以为是同志片呢。。。。。。。$汗$ $x17$ 完了?那猪脚一家只是皇权战争中的牺牲品?幕后指使是当今皇上?而凶手是平安公主?
[ 本帖最后由 tao_shude 于 2008-8-18 13: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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